大清三杰 作者:徐哲身_2-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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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微喟一声,也没说话。
哪知一到成都东门,立即闹出一场人命。
县官一到,验了向老少之尸。鲍超一口承招,是他打死。一班老百姓看不了忍,大家联合多人,各执棒香一枝,名曰跪香,都向县官去替鲍超求情。县官命人驱散,即将鲍超带回衙门,押入死牢。
又亏那个南货客人,因见这场事情由他而起,除了当场送与宋氏一百两银子,教她快去打点衙门外;自己又去恳求游川同乡,搭救鲍超。游川同乡瞧见南货客人如此热心,各人真的出力,鲍超方始未得死罪,办了一个充发极边的罪名。后来又遇一位讼师替他设法,居然脱罪回家,仍与宋氏重圆破镜。且由军功起家,封到男爵。虽是他的战功,风水之事,也有一半。此是后话,将来再讲。
现再接述国藩于道光二十三年的冬天,方回京师。他的座师穆彰阿,那时已经戴了相貂,便保他这位得意门生,充文渊阁校理。二十四年,转补翰林院侍读,兼充翰林院教习庶吉士之职。二十五年,又充乙巳科会试第十八房的同考官。当年九月,升了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十二月里补了日讲起居注官,并充文渊阁直图之事。国藩的官运既是亨通,他的学问德望,也就同时大进。家中书信,虽仍来往不绝,总以他的祖父祖母,父母叔婶等人,不肯来京就养,未能晨昏定省,略尽下辈之孝,视为一桩大不如心的事情。幸亏欧阳氏替他养上一孩,取名纪泽。因思他的祖父祖母,得见这个孩子,又是四世同堂,方才有些高兴起来。
纪泽弥月那日,大作汤饼之宴,等得众宾散后,单留几个极知己的朋友,再作清谈。留下几个是倭仁,即将来的倭文端公,唐鉴、何绍基、肃顺、徐芸渠、凌荻舟、黄正甫、张润农,以及湖南益阳的胡林翼等人。胡林翼,字贶生,号润芝,道光乙未翰林。乃父达源,就是嘉庆巳卯科的名探花,官至詹事府正詹;那时已经告老还乡。林翼现为国藩的同乡同衙门,又有干才之称,所以和他格外莫逆。
当时大家初谈吏治,继谈经济,再谈学问书法,后来又谈到人才。胡林翼忽然笑了起来,大家不懂笑的理由,问他所笑何事。
胡林翼道:“我是笑的那个左季高,才虽开展,未免太觉自满。”
国藩也笑问道:“润翁不是说的湘阳人左宗棠么?我晓得他中在壬戍科,可惜屡次会试未售。”
唐鉴岔口问胡林翼道:“这位左公怎样自满?”
胡林翼道:“他说诸葛亮是古亮,他是新亮。他又说我那同乡郭意诚是老亮。并承他的谬许,赠兄弟一个今亮。其实兄弟连一个暗字都恐怕够不上怎敢当今亮字呢?”
黄正甫、张润农一同道:“这末我们这位涤翁呢?”
胡林翼见问光是笑而不言。国藩赶忙拿话拉开。大家又谈一会,方始各散。
又过两年,已是道光二十七年,国藩那时文名大盛,朝臣也有几个知他是穆相的门生,自然未能免俗,也就爱屋及乌的推许起来。不久,国藩奉旨派充考试汉教习阅卷大臣,十月里又充武会试正总裁,旋又派为殿试读卷大臣。
这年的新科翰林李鸿章,来拜国藩,等得走后,国藩回至上房,对他欧阳夫人说道:“李安部郎的世兄,我瞧他非但声朗气清,且是鹤形,异日的名位,必定在我之上。”
那时欧阳柄钧可巧在旁,便问国藩道:“姊丈如此留心人才,难道天下就要大乱不成了么?”
国藩微笑道:“乱久必治,治久必乱,这是天道循环之理,但愿我们不致眼见乱事,那就大妙。”
柄钧姊弟二人,素知国藩已经学贯天人,此话决非空泛,便劝国藩何不趁此平时,上他几个条陈,好请皇上一一采纳施行,也是防患未然之道。国藩听说,微微一笑,认为知言。
第二年的正月,国藩果然上了一本封奏。道光皇上翻开一看,见是满纸不离道治二字,不觉有些看了生厌,随手提起御笔,批上迂腐欠通四字。此疏留中不发。
后来有个姓魁的太监,无意之中传出此话,闹得满朝人士,无不知道。当时有些不慊于国藩的人物,还要从旁加上几句,说是曾某的圣眷,业已平常,大家须要少与往来,免得将来有了祸事,带累自身。大家听了此话,个个暗中认为有理。说也奇怪,京城真也势利,这样一来,这位现任翰林院学士曾国藩的府上除去平日意气相投的几个知己朋友之外,好说得狗也没有一只上门。
国藩平日,本来已经介介自守,不肯出去联络朝臣,这半年来的门可罗雀,他虽未曾介意,倒把他的那位老师穆彰阿相国,替他大担心事起来。
有一天,可巧皇上在那便殿召见穆彰阿,穆彰阿一等奏对完毕,竭力保举曾国藩遇事留心,要请皇上大用。穆彰阿的为人,虽然太觉贪财,可是伴君已久,皇上的圣衷,他是无一不知。这个遇事留心四个字的考语,恰与迂腐欠通四个字针锋相对。
第二天,皇上果然有旨,召见曾国藩问话。国藩自然遵守古礼,不俟驾而行的趋朝。岂知自从五更三点进宫,一直候至下午,方有一个太监前来传话,说是皇上此刻业已回宫,教他次日仍是五更三点进宫,预备召见。国藩退出,不懂此事,也不回寓,就去找他老师穆彰阿,告知奉召未见的事情。
穆彰阿听毕,侧头默想一会,便与一个心腹管家,咬上几句耳朵,将手一挥道:“快去快来。”
那个管家去后,穆彰阿方对国藩附耳说道:“俺曾在皇上面前,保你能够遇事留心。今天皇上召而不见,其中必有道理。俺已命人进宫,拜托一位姓魁的太监,请他把你今天恭候召见,所坐的那间屋内,不论所摆何物,所挂何画,须将物件的名目,画上的字花,统统抄了出来,让你回去连宵记清读熟。明天皇上召见,俺能预料决不能逸出那间屋内的范围。”国藩听了口上虽在连说老师如此替门生操心,真是恩同罔极;其实心内,还只八分相信。
这天直到晚饭已后,方见进宫去的那个管家,匆匆的持了一大包东西回来,呈与主人之后,穆彰阿疾忙打开一瞧,脸上立刻现出极满意的笑容。就把那包东西,递给国藩道:“魁老监他真不愧为一位办事的能手,所以皇上如此欢喜他。他虽然收了俺的三千两银子,可是这一大包东西也亏他去细细的抄下来的呢。”
国藩一边在听他的老师说话,一边已经看见包内全是抄成的白折。不但件件物名,抄得有来有历,就是画上的字迹花卉,也都抄得清清楚楚。
正拟仔仔细细,一本本看去的当口,已见他的老师指着一本白折,郑重其事的对他说道:“这是那间屋里挂的几张屏条,上面全是俺们乾隆老佛爷在日,六巡江南的事迹。皇上常常和俺说起,也想仿照祖上的办法,一巡江南为乐,谁知总没得到机会。皇上既是不能了此心愿,只好把那乾隆老佛爷六次南巡的事迹,读得烂熟,也算过瘾。俺料定明天召见,必定问及此事。你快快回去,连夜读熟,牢记胸中,不可一字遗忘,要紧要紧。”说着又捻须一笑道:“贤契将来的扶摇直上,简在帝心,就在这一包东西之中的了。”
国藩谢了老师,匆匆回寓,百事不做,关上房门,连夜读那白折之上的东西。第二天,仍是五更三点进宫,没有多久,即蒙召见,皇上所问,果然不出穆彰阿所料,国藩既已有了准备,自然奏对如流。
皇上不禁微失一惊道:“朕尝听人说过,尔能遇事留心,朕还以为尔于古人之学,能够留心罢了。殊不知尔于圣祖南巡之事,竟能记得如此清楚,诚属可嘉。”国藩赶忙免冠碰头,谦逊几句。
退下之后,又去见他老师,尚未开口,穆彰阿已含笑的先说道:“今儿召见之事,俺已尽知,你且回去休歇休歇,静候好音就是。”正是:
直士不如邪士智
才人合受美人怜
不知国藩召见之后,究竟有无好处,且阅下文。
大清三杰第四回 风尘侠妓巨眼识才人 草泽英雄倾心结奇士
第四回 风尘侠妓巨眼识才人 草泽英雄倾心结奇士
这天国藩回转寓中,尚未脱去衣帽,只见他那老家人曾贵,拿进一大叠片子,笑嘻嘻的说道:“刚才老爷还没回家来的时候,各部堂官,以及九卿各道,陆陆续续的都来拜会。内中还有几个老实说出,老爷召见称旨,日内必有喜信等话。”国藩听说就在曾贵手上随便看了一看片子,以备分别亲往谢步。
欧阳夫人在旁笑着道:“现在这班人,真的有些势利,前一向并没一个鬼来上门,今天又仿佛前来道歉似的。在我说来,就是唱戏,也没这般改扮得快的呀。”
国藩微微摇首道:“这就叫作做此官行此礼,世风浇薄,人心不古,夫人何必视为奇事。只是天恩高厚,穆师栽培有进无已,怎样报答才是”。
欧阳夫人和曾贵两个一同接口道:“老爷不记人家之短,只记人家之长,这也只有克勤克慎,舍家为国罢了。”
国藩连点其头道:“我正为此,所以至今未告终养。”曾贵又说上一派旧话,方才退出。
没有几天,国藩便奉军机处传旨,派赴盛京,①查办一件要案。等得查明办妥回京,已是道光二十九年的正月,即奉明诏,授为礼部右侍郎之职。国藩因见越了四级飞升,反而有些栗栗危惧起来。在他意思,还想奏请收回成命,又是穆彰阿以及肃顺、倭仁等人,都来相阻,国藩始行谢恩到部办事。到了八月,又奉旨兼署兵部右侍郎,兼充宗室举人复试阅卷大臣。九月里又充顺天试复试阅卷大臣。十月里又充顺天武乡试校射大臣。
国藩方在黾勉从公,上报国恩的时候,那知就在这年冬天,突接他那祖父星冈封翁在籍逝世的讣音,自然十分哀悼。遵制在寓成服开吊,并请假二月在家读礼。
一天忽然想着一件丧制,自己有些疑感不决,急命曾贵去请胡林翼前来商酌。曾贵去了回来,说是胡大人胡林翼早于头一年捐升道员去到贵州候补去了。
国藩听说大惊道:“他竟出京去了。怎么我一点点都不知道此事呢?”
欧阳夫人岔嘴道:“这桩事情,怪我忘记不好。去年老爷奉旨去到盛京查办案子的时候,胡大人确曾来过我家辞行的。”
国藩听说道:“这末他去了一年多了,为何并没一封信给我,莫非怪我失礼不成?”说着又连连叹气道:“处世真难,稍有一疏忽,便要得罪朋友。”
欧阳夫人道:“老爷不必多疑,像老爷处事这般周到,我说世上已是少有的了。胡大人就是没有信来,安知不为别样事情耽搁,不好一定说他在怪我家。”国藩听得他的夫人如此解说,方才没话。
这末那位胡林翼编修,究为何事,在京年余,不给国藩一封书信的呢?原来却有他的道理。
他本是一位名探花之子,自己少年科第,初入词林的当口,还以为有他那般才笔,那般经济,指日就可像掷升官图一般,只要连掷几个红色,便能直到协办。不期事实和理想,竟是大相径庭。
浮沉了京华多年,眼看曾国藩一人只是扶摇直上,朝廷并没一点好处及他。他正有些牢骚,自叹怀才不遇之际,忽遇他那名叫盛康字旭人的一个门生,以道员进京引见,前去拜他。师生相见之下,林翼首述不得意的近状。
盛康便安慰林翼道:“可惜先生是要由大考升官的。倘若不耐守候,门生此次进京引见,带有一笔余钱,先生何妨也捐一个道员出去混混。只要随便一转,陈皋开藩,直到督抚,也非难事。
林翼听了把心一动道:“贤契的说话,本已不错,又肯替我出资报捐,更是好意,不过我就是捐了官,前去候补,无如资斧无着,仍非良策。”
盛康又说道:“师生之谊,本同父子。门生家中还堪温饱,先生候补的资斧,尽管去问门生拿去,况且先生具此奇才,到省便可署缺的,决不致久作闲散人员的。”
林翼听了,方始大喜。师生二人商量之下,决计捐个候补道员,指分贵州。
后来他们师生同路出都,林翼竟在天津地方迷恋一个名叫大姑的私娼,大嫖特嫖起来。再加盛康又是一位少年公子,对于嫖的一字,视作名士风流,连杜牧都不能够免此。其实盛康的嫖,完全是个包字,林翼的嫖,完全是个忿字。
有一天,盛康去找林翼,尚未跨进大姑的卧室之门,就听得大姑的声音,在称赞林翼道:“胡大人,你这副对子,真够得上写作俱佳两字。”
又听得林翼呵呵一笑的笑道:“瞧你不出,你还能够识得一点好歹,可惜现在国家没有女科之制,否则你也得受那迂腐欠通的考语呢。”
盛康听至此地,慌忙一脚闯入房内,问着林翼道:“谁是迂腐欠通?”
盛康问了这句,忽见桌上放着一副对子,非但写得龙蛇飞舞,跃跃欲活,就是那两句“大抵浮生若梦;姑从此处销魂”的联语,虚写姑字,也是巧笔。便又不待林翼答话,跟着去问大姑道:“你本是一位不栉进士,可知道我们这位先生写此一联的意思么?”
大姑一面已将那副对联,自去挂在壁间,一面笑答道:“怎么不知你们这位先生,他因怀才不遇,要想借我们这个醇酒妇人,糟蹋他的身子,以求速离这个世界。”
大姑说到此地,把她一双媚眼,望着林翼脸上一瞄道:“可说着了没有?”
盛康方要接口,已经不及,却被林翼抢先答着大姑道:“被你猜中。”林翼说了这句,忽又长吁一声道:“不图我于风尘之中,倒还遇见一个知己。”
大姑听了正色的打着津语答道:“胡大人,承您的情,瞧得起俺,谬赞一声知己。您得听俺一句半句,方才不枉俺们俩认识一场。”
盛康忙替他先生代答道:“大姑姑娘,你有什么言语,尽管请说,我们先生,作兴被你劝醒,也未可知。”
大姑听了,便请林翼、盛康二人,一同坐下,自己坐在林翼身边,方始朗朗的说道:“天生英雄,必定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以备历练出来,将来为国大用。现在胡大人尚未至此,仅不过功名蹭蹬一点罢了。快请不可作此颓唐之想。倘若胡大人真的存了灰心世事的心愿,作了牡丹花下之鬼,后世的人们,只知您是一个浪子,不知您是一位奇才,岂不冤枉。依俺之见,再玩几天,赶快去到贵州到省。”
大姑一直说到这儿,又朝盛康笑上一笑道:“你们先生既是许俺是他知己,俺就更加不敢误他。”
盛康听说,不禁砰的一声,顿足大赞。不防一个匆迫,他的尊脚,竟把大姑的一双莲钩踏痛,立时只听得哎唷的连身喊了起来。
林翼在旁瞧得清楚,便用手去指指大姑的鼻子道:“谁叫你的嘴上,说得宛同唱莲花落一般。”
说着,又一面笑指盛康,一面复向着大姑扮上一个鬼脸道:“他是不赞成你的说话,故此有意踏你一脚,给你痛痛的。”
大姑一边还在揉着她脚,一边也佯恨了林翼一眼道:“俺是好心,不得好报,你们师徒两个,统统不是好人。”
三人互相笑了一会,林翼始将曾国藩因上条陈,得着当今皇上迂腐欠通考语的事情,讲给盛康和大姑听了。
大姑含笑道:“俺常见宫门抄上,曾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