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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我的故事--琼瑶-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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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缓慢而滞重的,像一辆十轮大卡车那样,从我身上一遍遍的辗了过去。我慢慢的 被磨成了一片薄纸,薄得像蝉翼一样,透明的,所有的孤独和无助都写在脸上,轻飘的, 随时可以“随风而去”。老师仍然没消息。我的二十岁生日逐渐接近。嘉义,嘉义是南部 的一个城市,感觉上,那城市离我又遥远又陌生。我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老师啊,你要 我孤身一人,扑奔那茫茫的未来吗?我研究地图,研究火车时刻表,搜集我身边仅有的一 些零用钱……母亲冷眼旁观,什么话都不说。到了生日前一星期,母亲才郑重宣布: 

  “今年的四月二十,是双胞胎的二十岁整生日。我们家一直穷苦,孩子们从没庆祝过 生日。但是,今年不一样,一儿一女,同时满二十岁,我要给你们这对双胞胎,大大的庆 祝一下。”我还来不及说什么,麒麟已欢呼起来,小弟小妹掌声雷动,全家洋溢著一片喜 悦。我勉强的跟著大家笑,看样子,四月二十那一天,我一定走不了。 

  生日那天到了,我再也想不到,母亲居然把我们在台湾的亲友,全部请来。我们那二 十个榻榻米的房子,挤得水泄不通。叔叔伯伯、舅舅姨妈、表姐表弟、堂姐堂弟……济济 一堂。母亲那天真是忙极了,她不但里里外外的奔跑,倒茶倒水,招待嘉宾。她还亲自下 厨,做几十个人吃的酒席。台湾的四月底,天气已相当热,我们的日式小屋,从来就没有 空调。母亲在火炉前烧烤,汗珠从额上滴滴滚落。我在母亲身边,想帮忙洗洗切切,母亲 把我推出厨房,怜爱的看著我,柔声说:“不要弄脏你的新衣服!去外边客厅里跟大家玩 吧,今天,我要给你一个最美好的生日。青春是这么珍贵的东西,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你的 二十岁!” 

  母亲啊!我的心那样强烈的痛楚起来,犯罪感把我层层包裹。我即将离去,对一个即 将背叛你的女儿,你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呢?终于,到了开席的时间,大家坐满了一客 厅。我们临时借了一张大圆桌,桌上全是母亲亲手烹调的山珍海味,那天的菜肴真是丰盛 极了。大家坐定,都对我和麒麟举杯,祝我们生日快乐。此时,母亲忽然站起身来,对大 家说: 

  “今天,是凤凰和麒麟满二十岁的日子,我有几句话,必须当著大家,对他们两个说 !”母亲转向了我,眼光深刻而哀伤。(那天的麒麟,完全是我的配角。)继续说:“二 十岁,是法律规定的,成人的年龄。从今天开始,凤凰和麒麟,就是成人了。换言之,我 再也管不著他们了。他们的翅膀,终于长成。回忆起来,从他们出世,就是一个多难的时 代,我拉拔他们到翅膀长成,实在不很容易,在烽火连天中,多少次,大家都可能同归于 尽了。可是,我总算把他们两个带大了。现在,他们已经有够硬的翅膀,如果他们想飞, 我再也不会阻止,就让他们从我身边飞走吧……” 

  母亲的话没有说完,我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沿著面颊,一直不断的滚落。母亲凝视 我,泪珠也从她眼中涌出,湿透了她胸前的衣襟。她一面掉著泪,一面哽咽的对我说: 

  “凤凰,请你原谅我!我曾经用各种方式,不择手段的破坏你的恋爱,今天我当著所 有亲友,向你道歉!请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你和保护你!可能我爱得太 多,但是,我就做不到不去爱你呀!现在,你总算满了二十岁,我知道你全心全意,就想 离开我!凤凰,还记得你坐在泸南中学的门槛上,跟著那些中学生念梁上双燕吗?你才七 岁,就能朗朗背诵,记得吗?”我哭著点头,一屋子宾客鸦雀无声。 

  “你还会背吗?”母亲的眼泪更多了。“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举翅不回顾,随 风四散飞!”母亲念了其中四句,声音已喑哑难言。“去吧!凤凰!如果你真想离开我们 !去吧!你能做到举翅不回顾,你就去吧……” 

  母亲啊!我亲爱的,亲爱的母亲啊!我的泪水疯狂的涌出,模糊了我所有的视线,我 的五脏六腑都绞扭成了一团。一刹那间,许许多多童年往事,齐涌心头。东安河里,母亲 带著我走出死亡。在山沟里,母亲差点被日军掳去。白牙镇上,两个弟弟失散。桂林城内 ,一家拥抱团圆……从童年到现在,这条路好长好长,我们大家都走得好辛苦。一家人一 直手握著手,心连著心,直到我的恋爱发生!

  想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我哭著奔向母亲,抓著母亲的手,我在满屋子宾客 的注视下,对母亲跪了下去。我哭著喊:“我不飞走,我不飞走!我发誓,从此听你的, 只要你不哭!”母亲啊!我不要你哭!十六岁那年,我就发过誓,不要让你哭!无论发生 什么事,都不能让你哭!那么,就让我的心碎成粉末吧!我投降了!我不飞了!我跪在那 儿,紧紧握著母亲的手,感到母亲的手在颤抖著。而满屋宾客,一片唏嘘声。就这样,我 二十岁的生日过去了。就像母亲说的,我一生都不会忘记我的二十岁!直到今天,二十岁 生日那天的种种事情,在我眼前心底,都历历如绘! 

  二十岁生日过去,我没有去嘉义。第二天,我也没去,第三天,我仍然没去。一星期 过去了,我依旧没去! 

  我失约了。老师那边,是一片沉默,什么反应都没有。我已彻底和他断绝了音讯。我 的初恋,就这样悄然结束。回忆起来,我和老师的感情,从开始到分手,前前后后,不过 只有一年的时间。这一年,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年,它改写了我这一生的命运!在我 后来的遭遇中,这逝去的一年,始终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别了,我的老师。二十岁那年, 我常倚著窗子,看天空有没有燕子飞过。心里反复低唱著一首歌: 

    “把印著泪痕的笺,交给那旅行的水,何时流到你的屋边,让它弹动你的心弦。 我曾问南归的燕,可曾带来你的消息,它为我的命运哭泣,希望如梦心也无依。” 

  二十岁那年,我依然无助。没办法收拾初恋的悲痛,没办法遗忘那一年的点点滴滴。 没办法漠视父母的爱,也没办法治疗自己的自卑。当心底的歌萦绕百回千回之后,大学联 考仍然在等著我!(一直到十几年后,我才辗转知道,老师在那一年中,写了几十封信给 我,尝试过各种渠道,想把信转入我手中,我却始终没有收到那些信。) 

六、初试写作 

  那年七月,我考大学再度落榜。 

  生命已经够暗淡了,在这样暗淡的岁月中,依然逃不掉落榜的命运!我尽量抚平自己 的情绪,接受了这个无可奈何的事实。自从二十岁生日过后,我变得有些麻木了。好像“ 失败”是我命中注定的遭遇,怎样都逃不掉的。我没有像上次那样痛不欲生,也没有把自 己像蜗牛般缩到壳里去。我照常过日子。但是,每夜每夜,我注视著屋顶发呆,在许许多 多无眠的夜里,思索著我的未来。如果人生是一条无法逃避的漫漫长路,我今后的脚步, 应该往哪一个方向走?父母为我铺的路,我显然是走不下去,自己选择的恋爱,已变成心 版上最深的创痕。而今而后,我当何去何从? 

  就在我开始认真的、考虑我的“未来”时,母亲已打起精神(我二度落榜,她受的打 击比我还重。)鼓励我明年去“三度重考”!母亲这种越战越勇的精神实在让我又惊又佩 。可是,在惊佩之余,我不禁颤栗。我眼前立刻浮起了一幅画面:就是白发苍苍的老母, 搀著也已白发苍苍的我,两人站在“大学联考”报名处的门前,老母还在对我苦口婆心的 鼓励著: 

  “凤凰,你还年轻,考了五十年,考不上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有第五十一次!”这画 面吓住了我。不!我心中强烈的呐喊著:我再也不考大学,我再也不碰那些教科书,我再 也不让这“考大学”的悲剧在我身上重演!两次的失败已经够了,我再也不要去面对第三 次的失败!当我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以后,母亲太失望了。她忧愁的看著我说:“那么,你 以后要做什么呢?一张高中毕业的文凭,在现在这个社会上,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要去写作。”我说:“我已经浪费了很多生命去考大学,现在,我可以专心去写 作了!” 

  母亲注视我,更加忧愁了。 

  “写作,比考大学还难呢!你或者可以把写作投稿当成一种娱乐,如果你要把它当成 事业,那条路未免太艰苦了!你看,每年有数以万计的中学生进入大学,每十年,都出不 了一个作家!”“让我去试试看吧!”我无奈的说:“总之,这是我自己的人生呀!”母 亲不再表示意见,却深深叹了口气。她整理起那些大学联考的教科书,一本也不丢掉。小 弟已经高三,明年还要用。或者……我也还会用吧!我恐惧的想著,觉得母亲有股强大的 、难以抗拒的意志力。她所有的期望,都会达到吧!说不定,我明年又会乖乖的捧著书本 ,去死啃那些我永远弄不懂的X加Y吧!这想法让我不寒而栗。让我赶快奔出家门,去买 稿纸,买墨水,买合用的钢笔。再赶紧奔回家,在我那张小小的书桌上,立刻摊开了我的 稿纸,我要写作! 

  我开始写作了。我相信我对写作,是有狂热、有毅力、有决心,也有一点点才气的。 但是,我最初的写作生涯并不顺利。 

  我们家的日式小屋,已经略加改善,这些年来,陆续把纸门换成了木板门,把榻榻米 换成了地板。我们从打地铺也升格成睡床了。我和小妹睡一张床,合住一间房间,这间房 也同时是我们家的餐厅,还是到厨房去的必经之路。我们家始终没有浴室,厨房就是浴室 ,买了一个大铝盆作为澡盆,每晚全家轮流进厨房洗澡。所以,我的房间经常热闹极了, 早上,大家抢进厨房去洗脸漱口,晚上,大家抢进厨房去洗澡。一日三餐,母亲跑出跑进 ,煎煮炒炸,极其辛苦,饭开上桌,大家再拥进餐厅吃饭。吃完饭,我就忙著收拾善后, 洗碗洗厨房。小妹是家里的才女,用功得不得了。我和她共用一间房,我的“写作”只是 我任性的游戏,自然不能妨碍小妹的正经功课,所以,当她书声朗朗时,我只有停笔,当 她要用房内那惟一的书桌时,我就收拾稿纸打游击。二十个榻榻米的房间实在太小,走来 走去,竟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思想及动笔的地方。父亲是一家之主。母亲的权威虽然很大 ,对父亲仍然忍让三分。父亲这时的事业如日中天,他教了一辈子书,又是演讲中华历史 的专家,因此,养成了他一个习惯,他不会“谈话”,只会“演讲”。在家里,他不论是 对客人或是对家人,他一讲话就“声如洪钟,滔滔不绝”,我们家的木板门无法隔音,所 以,每当父亲“演讲”时,我又必须停笔。 

  麒麟和小弟的年龄只差两岁,这时正值青春期。两个人年龄虽相仿,意见却永远不同 。两个人的个性都很强,都有著叛逆性。当他们彼此表达意见,或发挥他们的“叛逆”性 时,声音真是大得不得了,有时动口,有时动手。动口时还好,动手时家中会桌椅齐飞。 小小的日式房子,在他们生龙活虎的表演时,我捧著我的稿纸,往往连逃难的地方都没有 。 

  在这种环境下要写作,仅仅靠热情、毅力、决心和才气都不够,必须还要靠运气和奇 迹。我的运气未来,奇迹也找不到。写啊写啊,写得非常辛苦,勉强写了几篇短篇小说, 寄出去就被退了回来。每当厚厚的一叠退稿出现在信箱里时,我真沮丧极了。母亲眼看我 辛辛苦苦的写,又花邮费去寄,每天翻报纸看有没有发表,最后却在信箱里收回原稿。这 样循环不停的兜了好多次圈子,母亲按捺不住,表示意见了: 

  “我看,你还是规规矩矩去考大学吧!” 

  我心中颤栗。不,不能考大学,考大学是所有噩梦中最大的一个噩梦。我坚持的写, 继续的写,坚持的寄,继续的寄。我把甲地退回来的稿子再寄往乙地,乙地退回来再寄往 丙地。英国作家杰克伦敦把这种投稿方式称为“稿子的旅行”。我也让我的稿子去旅行, 只是,它们往往“周游列国”之后,仍然“回家”。我面对这些已无处可旅行的稿件,真 难过到了极点。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天分,能不能走这一条路?在我初尝写作滋味的 这段时间里,父母也积极的帮我物色了好几个他们认为“门当户对”、“年轻有为”的男 朋友。母亲实在太聪明,她在我的眉间眼底,已经看出我对老师绝未忘情。这对她永远是 个威胁。现在,我和老师虽然已断了音讯,万一有一天,两人又连系上了,那就太危险了 。很可能,她在我身上用的工夫会功亏一篑! 

  所以,那一阵子,我们家中的年轻人来来往往,不是师大的学生就是台大的学生,个 个都是青年才俊,家学渊源。这些年轻人又常常把他们的朋友带来玩。有一些,纯粹是想 “看看那个差点和男老师私奔的女孩”。我在父母的“善意”下,只好和这些年轻人应酬 ,这种应酬,也成为我生活中的苦事。因为,我心底常常燃烧著一股无名之火,这无名之 火使我看任何人都不满意。我无法和他们感光,无法和他们来电,我心中的底层,仍辗转 呼唤著老师的名字。但,老师已像断线的风筝,无处可寻!这种生活,我过得好累! 

  父母的爱,年轻男孩的“包围”,(他们并不爱我,只是对我好奇。我的恋爱史,已 经闹得人尽皆知。)辛苦的写作,茫然的前途,考大学的威胁……在在都造成我精神上的 负担,何况,我心中仍然绵绵袅袅,浮漾著初恋的悲愁。——却都好无望!尤其,家里每 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正经”工作,教书的教书,念书的念书,持家的持家。只有我,整天 涂涂写写,晃来晃去,和男孩子交际应酬……什么“正经”事都不做,像父母“养”著的 一个“废物”! 

  生活在很多的爱里,却感到无边的孤独。选择了写作,却进行得如此不顺利。二十岁 ,已到成年,却仍然没有工作,不肯读书,用钱要向父母伸手……我的自卑感又开始发作 。四顾茫然,真想摆脱这种生活!真希望有一个转机,让我能自由自在的透口气!真不愿 日以继日,夜以继夜,就这样一天天耗下去。就在我这种“急于求变”的情绪中,像命中 注定般,“庆筠”及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庆筠并不是他的真名,我想,在我这本书中 ,出于对他隐私权的尊重,我还是不用真名比较好。)庆筠,他改写了我以后的生命。

七、庆筠 

  庆筠,二十六岁,毕业于台大外文系。他不是父母为我“安排”的男朋友,也不是来 自父母了解的家庭。他的出现,完全是个“偶然”,他和我成为朋友,是父母的一个大大 的“意外”。庆筠的身世,是蛮可怜的。他是浙江人,十七岁那年高中毕业,跑到台湾来 找舅舅,从此就和父母离散了。在家乡,他有很好的家庭环境,在台湾,他却形同孤儿。 完全靠他自己的努力和决心,他考入了台大。在没有任何经济支援,也没有家庭温暖的情 况下,他独自苦撑,终于完成了大学学业。认识我那年,是他大学毕业的第二年,他正在 台北近郊服兵役。说起来,他这人是有些疯狂的。在台大,他本来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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