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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柔福帝姬-第11章

小说: 柔福帝姬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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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王谁似郓王贤”,闻者难免都会想:诸王里大概也包括太子赵桓罢?    
    赵佶屡屡深夜召赵楷入宫,两父子通宵欢宴、促膝长谈直到天明;赵佶幸蔡京府第赐宴只带赵楷一名皇子,太子根本连这消息都没听说过;赵佶有意命赵楷统率大军,北伐燕山……有心者不难从这些事里提取出某些暗示性讯息:父子密谋、拉拢权臣、制造机会为宋建功立业……有关东宫即将易主的传言被传得沸沸扬扬,太子赵桓终日愁苦、如坐针毡。    
    太子赵桓是由赵佶做端王时娶的原配夫人王氏所生。赵佶即位后册封王氏为皇后,元符三年四月,王皇后生下了赵佶的第一个儿子赵桓。赵佶起初也曾为儿子的诞生感到过由衷的欣喜,爱他的感情也与爱他的母亲一般真挚,可惜这样的感情没有延续多久,王皇后很快发现,她在设法让丈夫抵御外来的诱惑方面完全力不从心。曾经在端王府中海誓山盟的夫君,在获得无上的权力后转瞬间变得如蝶般花心。    
    在得到向太后所赐的郑、王二女后,赵佶与皇后逐渐疏远。冷却的爱情甚至还蒙蔽了他的心智,在某些宦官的恶意诋毁下,赵佶开始怀疑皇后的品行,命刑部侍郎周鼎制秘狱参验,虽然最后毕竟证实了皇后的清白,赵佶却也只略表歉意,往昔的恩爱再也拾不回来。于是雨送黄昏,饮恨长门,王皇后在被郑、王贵妃夺去了丈夫的宠爱后,又眼睁睁地看着逐渐长大的王贵妃之子赵楷吟着“正是霜高木落时”夺走了赵佶原本给予赵桓的关爱。    
    大观二年九月,二十五岁的王皇后凋零在一场秋雨之后。当时九岁的赵桓守在她身边,发现母亲再也不会醒来后,便惶恐地拉着她的手哀哀地哭。这个情景奇异地深深刻在了赵桓的脑海里,多年以后,当夜降秋雨,或空气沉重得如山雨欲来时,他仍会不时梦见当年旧事而哭喊着惊醒,这是平时木讷寡言的他让宫人们察觉到的最情绪化表现。    
    因是赵佶惟一的嫡子,他毕竟还是被立为了太子。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处境与面对着的威胁,知道自己的地位其实如母亲当年的生命一般,没有父皇的爱便脆弱得随时可能破碎。    
    便若一只惊弓之鸟,他小心谨慎、压抑低调地活着。    
    婴茀曾在华阳宫中见过赵桓一次。以前服侍皇后时也见过他,但均距离较远,看得并不很真切。而那天她偶然间路过凤池时,发现太子一人呆呆地坐在池畔的一块大石上。    
    那日天很冷,他裹着一件厚厚的青灰色长袍,头上戴着一顶足以御寒、式样却并不美观的帽子,手撑在两膝上呆滞地弯腰低头凝视着水中的某种东西,鱼,或是他自己的倒影。    
    婴茀走到他身后,有一丝犹豫,不知是否应该向他请安,想想觉得还是算了。但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不过二十多岁的他身形竟已呈弯腰驼背状,加上厚重的衣服显得尤为臃肿。他的长相本来不难看,但表情木讷呆板,目中也无什么神采,如果就这以般模样出宫去,谁能相信他就是要继承大统的太子呢?    
    婴茀还在暗自叹息,一转眼却发现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那人头戴七梁额花冠,衬貂蝉笼巾,足着乌皮履,一袭貂裘滚边白色长袍更衬得他如临风玉树,行走间亦不疾不缓,意态疏闲。    
    看出来人是郓王赵楷,婴茀立即快步走开,转到了一块山石后。    
    赵楷走到赵桓身后,淡淡唤了声“大哥”。    
    赵桓一惊之下连忙站起,见是赵楷更显慌乱,而赵楷也没立即行礼,只负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赵桓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手足无措地站着,倒像是身为太子的是赵楷而不是他。


第二章 宫女婴茀·棠棣之华6。棠棣

    赵楷这才一拱手,道:“大哥好兴致,独自一人入宫赏鱼。”    
    赵桓忙解释说:“我是来向父皇请安的,但方才父皇宫外的侍女告诉我父皇现在有要务要处理,请我在外稍等片刻,所以我才来这里坐坐。”    
    赵楷一笑,道:“是。刚才我在父皇宫中与他对弈,故而父皇下令暂不见客。大哥是知道的,最近皇城司杂事颇多,一桩桩都要我定夺,整日忙下来,竟没了多少陪伴父皇的时间。今日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便被父皇留下对弈……大哥终日这般清闲,真是令小弟好生羡慕,有时真恨不得把这提举皇城司之职让与大哥去做,也好让小弟松口气,歇一歇。”    
    一番话听得赵桓脸色青白,却还勉强挤出了点笑容:“三哥说哪里话。自你提举皇城司以来,宫禁肃然,从无差池,上上下下莫不称赞三哥能力出众,拱卫皇城功劳甚大,兄弟之中除了三哥,又有谁能当此重任呢?”    
    赵楷应道:“大哥过奖,小弟惶恐之极。”话虽如此说,他表情却异常平静,全无半点“惶恐”之意。接着又道:“现在父皇应该有空了,大哥快去请安罢。”    
    赵桓点点头,与他道别后朝赵佶寝宫走去。    
    赵楷注视着他垂头丧气的背影,忽地又是一笑,唤道:“大哥请留步。”    
    赵桓转身问:“三哥还有事么?”    
    赵楷微笑着看赵桓的帽子,说:“大哥这帽子似乎是去年做的罢?”    
    赵桓点头道:“去年做了一直没戴,今日天冷才取出来。”    
    赵楷闻言蹙眉道:“去年的东西怎么还能用呢?正好昨日父皇赐了我十二顶新式幞头,做工极精巧,我一会儿我命人送几顶到东宫去罢。大哥喜欢什么样的?朝天、顺风,还是凤翅?”    
    赵桓道:“三哥看着办罢。多谢了。”    
    赵楷笑道:“我们是兄弟,何必那么客气。”    
    赵楷目送着赵桓离开。待他走远后转身迈步踏在赵桓刚才坐的大石上,解下随身携带的玉笛,面对烟波迎风而立,昂然吹奏起一曲《水龙吟》,乐音豪毅峭直,满蕴踌躇满志之意。    
    婴茀正欲悄然离开,一抬目却发现又有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渐行渐近。待看清那是在金明池蹴过水秋千的赵构后,不知为何竟随即止步,依然躲在山石后继续观察池畔之事。    
    赵构走至赵楷身后,待他一曲奏罢,才拱手道:“三哥。”    
    赵楷笑吟吟地转过身,问:“九哥是来向父皇请安么?”    
    赵构颔首,说:“三哥刚从父皇宫中出来罢?不知父皇现在可有闲么?”    
    “呵呵,现在大哥在。”赵楷答道:“不过没关系,父皇一向不会跟他聊多久的。待你走到时大概父皇已经让他回去了。”    
    言罢赵楷自石上走下,微笑着拍拍弟弟的肩,说:“听说九哥最近行书大有进步,越发洒脱婉丽、自然流畅,颇具晋人神韵。不如哪日我们兄弟二人抽空切磋切磋?”    
    赵构淡然道:“小弟不过是无聊时信笔涂鸦而已,岂敢与三哥相比。若是三哥对骑射也有兴趣,小弟倒可奉陪。”    
    赵楷想是心情大好,欣然同意:“好,明日你到我府中来罢,我多准备些彩头,若是九哥箭箭中的便只管拿去。”    
    赵构却道:“从小到大,一向是小弟去三哥王府练骑射。最近小弟把府中后苑整理扩建了一番,虽仍显狭小,不足三哥后苑十分之一,但玩玩射箭尚可将就。不如请三哥光临寒舍,我们随意练练,至于彩头,小弟自会准备相配的东西与三哥一博。”    
    婴茀见他面对如此气盛的赵楷竟能从容以应,语气态度不卑不亢,不禁对他心生几分好感,却又暗暗有些为他担心,怕赵楷听出他话中抵触之意,遂留意观察赵楷此刻的表情。    
    赵楷不知是未觉察还是不介意,像是丝毫不着恼,仍然优雅地笑着,说:“如此也好,那我明日自会登门拜访。”    
    于是两人拱手道别,各自离去。    
    婴茀望着赵构远去,回想他适才冷静的神情、得体的谈吐,又清晰地忆起了他当日凌风而蹴水秋千,以及如号令千军的将军般指挥龙舟争渡的情景,一点淡淡的喜悦渐渐浮上心来。


第二章 宫女婴茀·棠棣之华7。禅位

    当时有意废太子立郓王的主要是几大权臣:王黼、童贯、梁师成、杨戬,以及蔡京的长子、领枢密院事、恭谢行宫使蔡攸。其中尤以太宰王黼态度最为明显。    
    王黼此人论学识只能说粗有才气,但人机智狡黠、善于谄媚,深谙为官之道。崇宁年间中进士后任校书郎,再迁左司谏。在蔡京罢相时,他看出赵佶对接任执政的宰相张商英颇为不满,有怀念蔡京之意,于是见风使舵,多次上奏攻击张商英并列举及称赞蔡京以往的“政迹”。蔡京复相后也知恩图报,将王黼骤升至御史中丞。其后王黼又陆续做过翰林学士、承旨,这期间又结识了权势显赫的宦官梁师成,立即暗中巴结,私下侍之若父,称其为“恩府先生”。有了梁师成的帮助王黼更是平步青云仕途大顺,宣和元年得拜特进、少宰。蔡京再度罢相后王黼代其执政,为顺民心、沽名钓誉,故意与蔡京对着干,凡所施方针政策一律反其道而行之,果然赢来了个“贤相”的名声。待坐稳宰相之位后便开始利用权势广求子女玉帛水陆珍异之物,生活大肆铺张、靡烂奢华。在皇帝面前则万事报喜不报忧,一味粉饰太平。    
    在赵桓与赵楷兄弟间,他旗帜鲜明地站到赵楷一侧而密谋废太子,是因为赵楷与赵佶颇为相似,一般的风流才子,从兴趣到交友用人都相当一致,若赵楷继位自己当无遭弃用之忧,何况赵楷本不是储君,自己大力助其登上皇位,将来赵楷焉有不重用之理?而太子赵桓与赵楷相比便如愚木一般,世人皆知其“声技音乐一无所好”,对声色全无兴趣,蔡京曾与赵桓在政和五年产生过争执,蔡京后来欲主动向赵桓示好,便准备了许多大食国琉璃器送去,罗列在太子宫中。岂料赵桓见状大怒:“这是想用玩好之器来让我玩物丧志么?”立即命令周围侍从将琉璃器尽数击碎。王黼闻之此事后更不敢接近赵桓,伺机亲近赵楷,渐得权势后遂开始压制太子追捧郓王。    
    政和七年十月,赵桓的儿子赵谌降生,因其是嫡长皇孙,所以赵佶十分高兴,于次年正月按皇子的封秩标准封赵谌为崇国公、崇德军节度使。嫡皇孙封秩比皇子是宋朝制度规定的,但王黼却在宣和元年正月拜相之初便向赵佶谏言道:“以皇子之礼封东宫子,则是便以东宫为人主矣。”赵佶听后果然不悦。于是王黼把东宫官耿南仲召来,强令他代行起草太子推辞授赵谌官的奏章,随后于次年六月降封赵谌为高州防御使。    
    削夺赵谌的封官目的在于动摇赵桓东宫太子的地位,这是显而易见之事,赵桓一时也敢怒不敢言,只得默默忍受。幸而倒也不是无人支持这位木讷太子,从政和二年就开始在东宫任太子宫僚的耿南仲便是太子的最大辅臣。耿南仲当时地位不高,保护太子作用有限,于是便投靠依附于颇受赵佶宠信的尚书右丞李邦彦。李邦彦素来与王黼不和,当王黼诋毁太子之时往往会站出来帮太子化解随之而来的危险。    
    本来赵楷取代赵桓入主东宫的迹象日趋明显,事态似乎正向他及他的党羽希望的那样发展,可惜宣和六年的一场小小事件断送了王黼的政治生命,也严重影响了赵楷的前途。那年王黼家的堂柱上忽然长出了一朵玉芝,王黼自然忙不迭地拿着当作是祥瑞之兆入宫禀奏,并请赵佶去观赏。赵佶欣然同意,乘舆前往王黼府邸。岂料这一去便发现了王黼府与梁师成家仅有一壁之隔,两人可以经常穿过便门往来。赵佶随即猜到他们平日必定相互勾结、结党营私,心下大为不快,此后对王黼态度顿时冷淡许多。    
    李邦彦立即见缝插针,明里暗里差人上疏直谏,抖出王黼种种劣迹,终于令其完全失宠于皇帝。宣和六年九月李邦彦升任少宰,王黼于同年十一月罢相。    
    王黼一倒,赵楷便失去了朝中最大的支持者,本来围在他身边的一干佞臣也态度暧昧起来,尤其是梁师成,见拥护太子的李邦彦得势,便开始私下与太子频频接触,在赵佶面前也有意无意地时不时说几句太子的好话,并故意让人传给赵桓听。耿南仲也借机广为结交朝中其余大臣,大力宣扬强调太子的嫡皇子身份,暗示其继位的正统性不可动摇。    
    宣和七年,金军大举南侵。赵佶准备南逃避难,于十二月二十一日任命赵桓为开封牧,令其留守开封,以太子身份监国。拥护太子的大臣们立即感到这是个逼赵佶退位,辅太子登基,借新君改变国家现状的好机会。在太常少卿李纲授意下,给事中、权直学士院兼侍讲吴敏出面直言极谏,请赵佶禅位于太子。李纲更刺臂血上疏,请赵佶让赵桓名正言顺地继位号召天下,以挽回天意、收拾人心。    
    在几位大臣的软硬兼施下,赵佶惶然失措。二十二日召蔡攸入宫商议,和泪对蔡攸道:“不想我堂堂一国之君,竟会被金人逼迫至此,连把家业传给哪个儿子都作不了主!”一面说着一面握着蔡攸的手,忽然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坠倒在御床下。蔡攸忙呼左右内侍扶举,一再进汤药后赵佶才渐渐苏醒,随即长叹一声,举臂索要纸笔,写下一句话:“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可呼吴敏来作诏。”吴敏承命写成诏书呈上,赵佶看后在最后批道:“依此,甚慰怀。”    
    十二月二十三日,赵佶在上诏罪己之后宣布禅位于太子赵桓。赵佶把赵桓召至福宁殿中,让其穿龙袍、升御座。赵桓乍惊乍喜,多年心愿终于成真自然是莫大幸事,但也深知现在国家内忧外患矛盾重重,现在继位责任重大,细想之下又觉惶恐不安,再说父亲禅位于自己哪能表现出喜色,于是涕泣推辞,不肯立即答应。    
    而这时,郓王府中的赵楷亦听到了这个消息。    
    童贯派去报信的一群内侍被赵楷的近侍挡在了书斋外面,说:“大王吩咐过,作画时不许任何人打扰。”    
    为首的宦官焦急地拨开近侍的手,大声道:“都什么时候了三大王还有这等闲情呐!”于是大踏步冲了进去。    
    赵楷立于房中作画,此刻正在细细描绘其中一只九重宫阙上一飞冲天的仙鹤。内侍冲进来时他略停了停,却也只有那么一瞬,也没看内侍们一眼,又低首精雕细琢地一笔笔为仙鹤添上翎毛。    
    内侍们朝他跪下,道:“大王!官家现在在福宁殿要禅位于太子了!”    
    赵楷手微微一颤,笔尖就点破了那一片细密精致的鹤羽。    
    他掷笔叹道:“看来这幅《瑞鹤凌云图》不易完成了。”于是转身迈步朝外走去。    
    为首宦官趋至他身后问:“大王是要去哪里?”    
    赵楷道:“福宁殿。”    
    宦官见他此刻穿的是一身白色圆领大袖襴衫,作进士日常装束,头上也只以银纱罗巾束发,看上去不过是位翩翩儒生,因此建议道:“大王似乎换身戎装比较妥当。”    
    赵楷淡然道:“不必。”随即头也不回地直赴福宁殿。宦官也不敢多说,领着手下人等随赵楷前往。    
    待走至福宁殿前,奉命把守殿门的步军都虞候何灌见他们未经宣召私自前来,便仗剑以挡,不许他们入内。    
    赵楷看看他,问:“太尉莫非不认得楷么?”    
    何灌“唰”地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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