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贝尔文学奖 获奖诗人抒情诗选_诺贝尔文学奖-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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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你粗大的鳞片
在晨曦中闪着绿色的光芒,
你蜷身睡在床单里
醒来时像鸟儿啼唱,
跌进无底深渊,洁白而遍体鳞伤,
只剩下叫嚷,千百年后??发现自己
咳嗽不止、老眼昏花,将古老的照片
弄得杂乱无章:
没有人,你不是任何人,
一堆灰烬和一把笤帚,
一把掸子和一把钝刀,
一根吊着几块骨头的皮绳,
一串干葡萄,一个黑色的坑,
在坑底有一双千年前
淹死的女孩的眼睛,
井底埋葬的目光,
从一开始就注视我们的目光,
年迈母亲的少女般的目光
在年长儿子身上看到一位年轻的父亲,
孤独少女母亲般的目光
在年长父亲的身上看到一位年幼的儿郎
从生命深处注视我们的目光
是死神的陷阱——
或是截然相反:陷入这双眼睛
便是返回真正的生命?
跌落,归来,作梦,
另一些未来的眼睛,另一个生命,
另外的云,梦见我另一次丧生!
对于我,今夜足矣,瞬间足矣,
尽管它没有展开并揭示
我曾到何地、曾是何人以及你的称呼
和我的姓名:
十年前我在克里斯托夫大街
为夏天——所有的夏天——将计划制订,
菲丽丝和我在一起,
她有两个酒窝儿——
麻雀在那里畅饮光明?
卡门常在改革大街上对我说
“这里永远是十月.空气很轻”?
或者是对我所失去的另外的人说
或者是我在杜撰而没人对我说过?
我曾沿着瓦哈卡的夜晚跋涉,
宛似一棵树,那墨绿的茫茫夜色,
我像发狂的风在自言自语,
当到达我那从未改变的房间
镜子已经认不出我?
从维尔内旅馆我看见黎明
和栗树一起翩翩起舞
“已经很晚了”,你边走边说
而我看见墙上的污痕无语沉默?
我们一同爬上顶楼
看见黄昏从礁石上降落!
我们在比达尔吃葡萄?
买栀子花?在佩罗特?
名字,地方,
大街,小巷.脸庞,广场,
车站,公园,孤零零的房间,
墙上的污痕,有人在梳妆,
有人在穿衣,有人在我身旁歌唱,
名字,房间.地方,街巷,
马德里,1937年,
在安赫尔广场.妇女们缝补衣裳
和儿子们一起歌唱,
后来响起警报,人声嘈杂喧嚷,
烟尘中倒坍的房屋,
开裂的塔楼,痰迹斑斑的脸庞,
和发动机飓风般的轰响,
我看到;两个人脱去衣服,赤身相爱
为捍卫我们永恒的权利,
我们那一份时间和天堂,
为触摸我们的根、恢复我们的本性,
收回我们千百年来
被生活的强盗掠夺的遗产,
那两个人才脱去衣服互相亲吻
因为交叉的裸体
不受伤害并超越时间,
不受干扰,返本归原,
没有你我,没有姓名,也没有昨日明天,
两个人的真理结合成一个灵魂和躯体.
啊,多么美满完全……
房间漂浮在
将要沉没的城市中间,
房间和街巷,像创伤一样的姓名,
这房间,窗户开向其他的房间,
窗上糊着相同的退了色的纸,
一个身穿衬衣的男人在那里将报纸浏览
或者一个女人在熨平衣衫;
那桃枝拜访的明亮的房间,
另一个房间;外面阴雨连绵,
三个生锈的孩子和一个庭院;
一个个房间宛似在光的海湾颠簸的轮船,
或者像潜水艇:寂静在蓝色波涛上扩散,
我们碰到的一切都闪着磷光,
辉煌的陵墓,破损的肖像,
磨杯的桌布;陷阱,牢房,
迷人的山洞,
鸟笼和有号码的房间,
一切都在飞,一切都在变,
每个雕花都是云,每扇门
都开向田野、天空、大海,
每张桌子都是一席筵宴;
一切都在合拢,宛似贝壳,
时间徒劳地将它们纠缠,
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围墙:空间,空间,
张开手掌,抓住这财富,
剪下果实,躺在树下
将水痛饮,将生命饱餐!
一切都很神圣,一切都在转变,
每个房间都是世界的中心,
都是第一个夜晚,第一个白天,
当两个人亲吻,世界就会诞生;
晶莹的内脏的光珠,
房间微微打开;像一个果实
或者突然爆炸,像一个沉默的星体
和被老鼠偷啮的法律;
银行和监狱的栅栏,
纸的栅栏,铁丝网,
电铃、警棍、蒺藜,
用单调的语言布道的武器,
戴着教士帽的温柔的蝎子,
戴着大礼帽的老虎,
素食俱乐部和红十字会的主席,
身为教育家的驴,
冒充救世主、人民之父的鳄鱼,
元首、鲨鱼、前途的缔造者,
身穿制服的蠢猪,
用圣水洗刷黑色牙齿
并攻读英语
和民主课程的教会的宠儿,
无形的墙壁
腐烂的面具——
使人与人类
并与自身分离,
这一切
都从一个漫长的瞬间落下
而我们依稀看到自己失去的统一,
人的无依无靠,作为人并与人分享
面包、太阳、死亡的光荣
以及对活着的惊人的健忘,
爱是战斗,如果两个人亲吻
世界就会变样,欲望得到满足,
理想成为现实,
奴隶的脊背上生出翅膀,
世界变得实在,酒是酒,水是水,
面包又散发清香,
爱是战斗,是门户开放,
不再是身穿号衣的魔影
被没有面孔的主宰
锁在永恒的镣铐上;
如果两个人
互相注视并心有灵犀,世界就会变样,
爱就是将名字丢弃:“让我作你的娼妇”
这是艾洛伊莎①的话语,
然而他屈从了法律,与她结为夫妻,
后来给他下了腐刑
作为对他的奖励;
不如去犯罪
不如自杀的情侣,兄妹的同居——
宛似两面与同类相爱的明镜,
不如吞食有毒的面包,
不如在落满灰尘的床上私通,
不如野性的爱恋、疯狂的痴情
和它那有毒的常春藤,
不如衣领上没有石竹花
却有痰迹的乱伦者,
与其使榨取生命汁液的水车转动
与其让永恒变成空洞的钟点
让分钟变成监狱
让时间变成铜币和抽象的粪便
还不如被绑在广场上
死于乱石中;
①艾洛伊莎(1101…1164)因与法国中世纪哲学家阿伯拉(1079…1142)的爱情而闻名。后者主张信仰应建立在理性上,被教会视为异端,禁闭至死,其著作有《神学导论》、《是与非》、《我的受难史》等。
完美的贞操,无形的花朵
在寂寞的枝头摇晃,
圣者难得的宝石——它能满足时间
过滤欲望,静与动的婚礼
在花冠上将孤独歌唱,
每个时辰都是纯洁的花瓣,
世界摘下了面具,
它的中心晶莹闪光,
没有名字的人,我们所谓的上帝,
在虚无中自我欣赏,
人没有脸庞,在自己身上漂荡,
这是形象与名字的充分体现,
是太阳的太阳;
我继续胡思乱想,房间,衔巷,
在时问的走廊中摸索行进,
上下楼梯,手扶墙壁,原地未动
又回到最初的地方,寻找你的脸庞,
在没有年龄的太阳下面,
沿着自己的街道行走,
你就在我的身旁,像一棵树一样,
像一条河在身边流淌,
像一条河与我倾诉衷肠,
你像禾苗在我的手中生长,
像松鼠在我的手中跳荡,
像千百只鸟儿飞翔,
你的笑声像浪花洋溢在我的身上,
你的头像我手中一个小小的星体,
你如果吃着柑桔微笑,
世界就会披上更绿的盛装,
如果两个人
股肱相交、神醉魂迷、躺在草地上,
世界就会变样:天坍下来,树向上升,
空间只是寂静和光芒,
只对独眼雄鹰开放,
白云的部族飘过,
身躯冲破罗网
灵魂起锚远航,
我们失去姓名
并在绿色和蓝色中间漂荡,
任何事情也没发生
只有幸福地流逝的完美的时光,
什么也没发生,你沉默着,眨眨眼睛
(寂静:一位天使穿过这漫长的瞬间
犹如一百个太阳的生命),
什么也没发生,只眨了一次眼睛?
——筵席,流放,
驴的颌骨,忧郁的响声,
死人倒在灰色原野时
不肯轻信的眼神,
阿伽门农①和他的吼叫,
卡珊德拉②不停的呼唤
胜过波涛汹涌,
苏格拉底③戴着镣铐(太阳诞生,
死亡就是睡醒:“克里冬,给埃斯克拉庇俄斯
一只公鸡,便又获得健康的生命”)④
在尼尼威⑤废墟中徘徊的豺狼,
布鲁图⑥在战前看到的阴影,
蒙德祖玛⑦在夜不能寐的布满芒刺的床上
乘着开向死亡的囚车
作无休止的旅行,罗伯斯比尔⑧
两手托着受伤的下巴数着:
一分钟又一分钟,
丘鲁卡⑨乘着像红色宝座似的木船,
离开家去剧院的林肯
已经屈指可数的脚步,
托洛茨基⑩的奄奄一息
和野猪似的呻吟,马德罗⑾
和他那无人理睬的目光:
为什么要杀害我?
凶手、圣徒、可怜的魔鬼的谩骂、
叹息和沉默,
咬文嚼字的狗群扒着
语言和轶事的坟墓,
我们临死前发出的胡诌、
嘶叫和沉闷的声音,
生命诞生时的喘息
和在搏斗中厮打的骨骼的声音,
预言家喷着白沫的嘴巴
他的叫喊以及刽子手
和牺牲品的叫喊……
眼睛是火焰,
看到的是火焰,耳朵是火焰,声音是火焰,
嘴唇是火焰,舌头是未烧透的木炭,
触觉和触到的、思想和想到的
以及思想着的人都是火焰,
一切都在燃烧,宇宙是火焰,
虚无也在燃烧,
它只是想着火焰的概念,
总之既没有刽子手也没有牺牲品:
一切终化作灰烟……
而星期五
下午的叫喊呢?充满信号的沉默呢?
言而无声的寂静呢?
什么也没说吗?
人的叫喊什么也不是吗?
当时间流逝,什么也没发生吗?
①阿伽门农是希腊神话中的阿耳戈斯王和迈锡尼王,是特洛伊战争中希腊联军的统帅,胜利后被妻子及其奸夫所害。
②卡珊德拉是特洛伊公主。特洛伊城陷落后,阿伽门农将她带到迈锡尼,由于揭穿了阿伽门农被害的事实真相而被处死。
③苏格拉底是古希腊哲学家,后被判处死刑(饮鸠),罪名是“不信官方宗教”和“败坏青年”。
④克里冬是苏格拉底的学生。埃斯克拉庇俄斯是罗马神话中的医药神。公鸡是医药神的标志。
⑤尼尼威是底格里斯河畔亚述古国的国都。
⑥布鲁图是古罗马政治家,刺杀恺撒的凶手,后因兵败马其顿而自杀。
⑦蒙德祖玛(二世)是西班牙殖民者到达墨西哥时阿兹特克帝国的皇帝。被俘后因劝说人民投降而被砸伤致死。
⑧罗伯斯比尔(1758…1794)是法国资产阶级革命时期雅各宾派领袖,在热月政变中被处死。
⑨丘鲁卡(1761…1805)是西班牙航海家。在一次海上的战斗中他被炸掉一条腿,仍继续战斗,直至阵亡。
⑩托洛茨基于1937年流亡到墨西哥城,1940年被暗杀。
⑾马德罗(1873…1913)于1911年2月就任墨西哥总统,1913年在一次军事政变中校暗杀。
——什么也没发生,只是太阳
眨一下眼睛,几乎没动,什么也没发生,
无可挽回,时间不会逆行,
死者已在死亡中固定,
不能接触,无法改变面容,
从他们的孤独和死亡中
无可奈何地注视我们却无法看见
死亡已化作他们生命的雕像,
永远存在又永远空洞,
每分钟都毫无内容,
一个魔王控制你脉搏的跳动
和最后的表情,坚硬的面具
将你可变的面孔加工:
我们是纪念碑——
它属于他人的、没有生活过的
几乎不是我们的生命,
——生命几时曾真正属于我们?
我们几时真的是我们?
凝眸细看,我们向来不过是空虚和眩晕,
镜中的鬼脸、恐怖和呕吐,
生命从不属于我们,而属于他人,
生命不属于任何人,我们都是生命——
他人太阳的面包,
所有的他人也就是我们——
当我是我的时候,同时是另一个人
我的行动如果属于所有的人
就会更属于我,
为了能够是我,我必须是另一个人,
摆脱自己,在他人中将自己找寻,
如果我不存在,赋予我充分存在的他人
也就不再是他人,
我不是我,没有我,永远是我们,
生命是他物,永远在更远的地方,
在你我之外,永远在地平线上,
生命使我们入迷和发狂,
为我们创造并消耗一张脸庞,
人的饥饿,大家的面包,啊,死亡,
艾洛伊莎,珀尔塞福涅,马丽亚,
终于露出你的面孔,为了看清
我真正的面孔,他人的面孔,
我的面孔总是我们大家的面孔,
树和面包师的面孔,
司机、云朵和海员的面孔,
太阳、小溪、佩德罗和巴勃罗的面孔,
集体的孤独者的面孔,
唤醒我吧,我已经诞生:
生和死
在你身上妥协,夜夫人,
光辉的塔楼,黎明的女王,
月宫的少女,水之母的母亲。
世界的躯体,死神的家庭,
我从诞生就不停地坠落,
落在自己身上并未触及心灵,
请将我收容,用你的眼睛,
将散落的灰尘收集,重使我的骨灰和谐,
将我散落的骨骼捆起,在我身上吹拂,
将我葬入你的土地之中,
你的寂静会使怒气消散,
会给思想以和平;
请张开手臂,
种子即岁月的女主人,
岁月是不朽的,生长,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