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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月异星邪-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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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加玉目光微扫;面上竞又露出一丝笑容,缓缓又道:“然后你便得破去霓裳仙舞阵,
最后你还得当着天下英雄之面,和我那徒儿温瑾较一较身手,只要你能将她击败,那
么……”
  她又自一笑,倏然中止了话,卓长卿心中猛然一阵剧跳,张开口来,却半晌说不出话,
只见温如玉目光缓缓移向自己面上,又道:“瑾儿若是嫁给了你,那么我也就放心了,她脾
气不好,凡事你都得让着她一点……”
  她语声突然一凛,接道:“你若对她不好,我就算死了,做鬼也得找你算帐。”
  卓长卿心中轰然一震,呆呆地愕了半晌,挣扎着说道:“难道这就是阁下要我所做之事
吗?”
  他纵然聪明绝顶,却再也想不到这温如玉要让自己所做的,竟是如此之事。
  温如玉微微一笑,道:“正是此事……若不是我看你聪明正直,你跪在地上求我三天三
夜,我却也不会答应你的。”
  卓长卿定了定神,一清喉咙,道:“在下方才既然已败在阁下之手,阁下便是让我赴汤
蹈火,在下也不会皱一眉头,只是此事……”
  温如玉冷笑了一声,接口说道:“此事便又怎的,难道有违于仁义道德,难道是人力无
法做到的不成?”
  卓长卿呆了一呆,俯了“头去,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千思百转,却也想不出该如何回
答人家的话,要知道温如玉让他所做之事,的确是既无亏于仁义道德,亦非人力无法做到之
事,他本该遵守诺言,一口应允,但那温瑾却又是他杀父仇人徒弟……”
  一时之间,他心中思潮反复,矛盾难安,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只听得那丑人温如玉
又自冷笑一声,道:“此事是你亲口答应于我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是你亲口
所说之话,我只当你真是个言出必行的大丈夫,哪知道——哼哼,如今你却做出这种模样
未,让我老人家瞧见了,实在失望得很。”
  卓长卿目光一拾,只见这温如玉目光之中,满是讥讽嘲笑之意,心中不由热血上涌,忖
道:“古之尾生,与女于约于桥下,女子未至洪水却至,尾生宁死而不失信,竟抱柱而死,
其人虽死,其名却留之千古,我卓长卿不能尽忠于国,又无法承欢于父母膝下,这信之一
字,无论如何也得守他一守,我爹爹昔年是何等英雄,他老人家九泉之下若有知,想必也不
愿意我做个失信于人的懦夫,让这温如玉来讪笑于我。”
  一念至此,心胸之间,不觉豪气大作,朗声道:“此事既是我亲口所说,我自然绝对不
会反悔,只是我纵然娶了你的徒弟,三年之内,我仍必定寻你复仇,你若以为我会忘了复仇
之事,那你却是大大的错了。”
  温如玉冷冷一笑,道:“莫说三年,就算三十年,我老人家一样等着你来复仇,只怕—
—哼哼。”
  她冷哼两声,倏然中止了自己的话,言下之意,却是只怕你这一生一世,若想找我复
仇,亦是无望的。
  卓长卿心智绝顶,焉有听不出她言下之意的道理,剑眉微轩,方欲反唇相讥,却见这红
衣娘娘突然一拂袍袖,长身而起,向卓长卿冷冷瞥了一眼,接着又道:“八月中秋之日,你
无论有着何事,也得立刻放下,到天目山去……”
  卓长卿一挺胸膛,朗声接口道:“纵然我卓长卿化骨扬灰,八月十五那一天,也定要赶
到天目山去,阁下大可放心,姓卓的世代相传,从未有过一人是言而无倌之徒。”
  温如玉目光之下,竟似又隐泛笑意,沉声道:“如此便好。”
  目光一转,转向那边见被困在红杉舞影中黄衫少年岑粲,眼中所隐泛的笑容,立时便又
换作冷削肃杀之意,缓步走下车子,突又轻轻一拍手掌,卓长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目光望
去,只见掌声方落,那些红裳少女便一起顿住身形,动作浑如一体,全无快慢之分。
  而那黄衫少年岑粲,却是须发凌乱,满头汗珠,气喘咻咻地站在中间,先前那种潇洒狂
傲之态,如今却已变得狼狈不堪,竟连那双炯然有光的眼睛,都已失去原有光采,望着温如
玉颤声道:“家师纵然与你不睦,你又何必恁地羞辱于我……”
  话犹未了,竟“扑”的一,声,坐到地上,显见是将全身精力,全都耗尽,此刻纵然是
个普通壮汉打他一、拳,只伯他也是无法还手的了。
  卓长卿与他虽然是敌非友,但此刻见了他这种模样,心下仍然大为不忍,缓缓转过身
子,不再望他一眼。
  温如玉冷笑一声,轻轻做了个手势,亦自转身回到车上,那些红裳少女使将岑粲半拉半
扯地扶了起来,一人纤手微拂,在他胸口璇巩穴上轻轻一点,瞬息之间,这行少女,便又扶
车而去,只听那红衣娘娘冷然回首道:“此刻距离八月中秋已无多久,你还是寻个地方,好
好再练练功夫吧,就凭你此刻的身手……哼,只怕还未必成呢。”
  卓长卿怔怔的望着她们红色身影渐渐消失在初秋翠绿的林野里,暗中长叹一声,只觉自
己一生之中,遭遇之奇,莫过于方才这丑人温加玉所打赌之事了,他虽是聪明绝顶之人,却
也万万料想不到自己这不共戴天的仇人,不惜以自家性命未赌之事,竟是要让自己来娶她的
徒弟。
  他不敢想象此事日后将要发展到何种地步,因为此事根本就令人无法思议,站在初秋仍
然酷热的阳光里,他呆呆地愕了半响,突叉想道:“昨夜快刀会众的惨死,不知究竟是谁干
的,难道温瑾听了黄山始信峰下铁船头里异兽星蜍的那一段故事,也想将天下武林豪士都诱
到这天目山下来,然后也学那星蜍的样子,将他们一个个杀死吗?”
  想到这里,他全身不禁为之泛起一阵寒意,眼前似乎又泛起十年之前,始信峰下,那些
蛇虫猛兽,争先恐后的奔向铁船头去的情景,不禁长叹一声,忖道:“那些虫兽何尝不知道
自己此去实是送死,但却仍然无法抗拒那星蜍散发出的香气,明知送死,还是照去不误,而
此刻这些不远千里跋涉而来的武林豪士,又何尝能抗拒那温瑾天目山中设下的种种诱惑呢?
只怕他们也和那些无知虫兽一样,明知如此,也要去试上一试了。”
  他心念数转,越想越觉得这天目山中的武林盛会,实是一个极大的陷阱,当下打定主
意,无论如何,自己既然知道此事,就得将这场武林浩劫消于无形,只是自己该如何去做
呢?却仍然茫然无头绪。
  此刻在他身后的林木之中突然缓缓踱出一个玄服高冠的长髯老者来,脚下穿着虽是厚达
三寸的厚底官靴,但行走之间,却仍是漫无声息,而且他出现得又是那么突然,生像是树木
的精灵,突然由地底涌现,又似乎是许久以前,他便已在那树林之中,只是直到此刻,他方
自现出身形来。
  他缓缓走到那俯首沉思着的卓长卿身侧,突然朗笑一声,道:“兄台双眉深皱,面带忧
色,难道心中有着什么忧愁之事?”
  卓长卿蓦地一惊,抬目而望,只见自己身侧赫然多了一个长身玉立、丰神冲夷的长髯老
者,正自含笑望着自己。
  阳光耀目,将这老者颔下长髯,映得漆黑光亮,也映得他那隐含笑意双眼,神光宛如利
剪,一眼望去,卓长卿但觉此人年纪虽似已近古稀,但神采之间,却仍潇洒无比,宛然带着
几分仙气。
  他方才虽是凝神而思,但自信耳目仍然异常灵敏,此刻见这老者已经来到自己身侧,而
自己却仍未觉察,心下又不禁为之骇然,呆呆地愕了一愕,却见那老者又自朗声笑道:“千
古以来,少年人多半未曾识得愁中滋味,兄台虽然温文尔雅,但眉目之间,却是英气逼人,
老夫自问双目不言,一望而知,兄台必定是位身怀绝技的少年英雄,绝非那些为赋新词强说
愁的酸丁可比,此刻却为着何事,如此愁眉不展呢?”
  这老者不但丰神冲夷,而且言语清朗,令人见了无法不生好感。
  卓长卿此刻虽对这老者有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大感惊异,却又不禁为他这种潇洒神态清
朗言词所醉,含笑一揖,亦自朗声说道:“多谢长者垂询,小可心中确是愁烦紊乱,不能自
已。”
  这长髯老者朗声一笑,捋须笑道:“兄台如果不嫌老夫冒昧,不知可否将心中烦愁之事
说与老夫一听,老夫虽然碌碌无能,却终是痴长几岁,也许能为兄台分优一二,亦未可
知。”
  卓长卿抬目而望,只觉这老者目光之中,生像是有种令人无怯抗拒的力量,长叹一声,
道:“既承长者关怀,小可敢不从命……”
  心念一转,突然想到自己心中无法化解之事,不但有关自己一生命运,而且是武林之中
一件绝大秘密,这老者言语之中,虽似对自己极为关怀,但自己却又怎能将这种有关武林劫
运生死大事,随便说将出来,一念至此,便顿住了话声,望着这行踪诡异、武功却似绝高的
老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哪知这老人突又朗声笑道:“兄台如不愿说,老夫实是……”
  卓长卿轻咽一声,接口道:“并非小可不愿说与老丈知道,而是此事关系太大,如果是
小可一人之事,既承老丈关切,小可万无不说之理。”
  长髯老人微微一笑道:“兄台既如此说,老夫自然不便再问,只是兄台若将此等关系重
大之事隐藏于心,不去寻人商量一下,亦非善策——”他一捋长须,接着又道:“须知一人
智慧有限,兄台纵然是聪明绝顶,恐也无法将这等关系重大之事,想出一个适善对策来,与
其空在这里发愁,倒不如寻个知心之人商量商量,老夫与兄台交浅而言深,但望兄台莫
怪。”
  他又自哈哈一笑,目光炯然,凝神望在卓长卿面上。
  卓长卿但觉此人言语之中句句都极为有理,但他生性谨慎,绝无一般少年飞扬跳脱之
性,心中虽觉这老者之恬极为有理,却仍然不肯将此事贸然说了出来,方自俯首沉吟,却听
这高冠老者自笑道:“兄台毋庸多虑,老夫并无探询兄台隐秘之意,兄台如不愿说,也就罢
了。”
  卓长卿暗中一叹,心中大生歉疚之意,须知凡是至情至性之人,便受不得人家半分好
处,若是受了人家的好处,他便要千方百计地去报答人家的好处,若教他得了人家的好处而
不去报答人家,那却比教他做任何事都要令他难受些。
  此刻卓长卿心中便是觉得这老者虽与自己素不相识,但无论如何,人家对自己总是一番
好意,而自己却无法报答人家这番好意,是以心中便生歉疚之心来。
  那长髯老者望着他的面色,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容,像是十分得意,只他这种笑容却被
他的掩口长须一起掩住,卓长卿再也无法看出来而已。
  他呆呆的愣了半晌,心中忍不住要将此事说了出来,但忽而又忍了下去,沉吟再三,终
于叹道:“老丈如此关怀于我,小可却有负老丈盛情,实在难受得很——”长髯老人捋须一
笑,截断了他的话,含笑缓缓说道:“兄台如此说,却是见外了,老夫与兄台虽是萍水相
逢,对兄台为人,却倾慕得很,兄台如不嫌弃,不知可否让老夫做个小小东道,寻个鸡酒野
店放怀一醉,一来也让兄台消遣愁怀,再者老夫也可多聆听些教益。”
  卓长卿长揖谢道:“恭敬不如从命,只是叨扰老丈了。”
  他心中对这高冠老者本有歉疚之意,此刻自然一口答允,两人并肩而行,那高冠长髯老
者言谈风雅,语声清朗,一路之上,娓娓而谈,却绝口不提方才所问之事。
  顿饭光景,临安城廓,便已在望,在这段时间里,卓长卿不觉已对高冠老者大生好感,
口中暗忖:“这老者不但丰神冲夷,谈吐高妙,而且武功仿佛绝高,轻功更仿佛还在我之
上,像他这种人物,必定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角色。”
  一念至此,不由转首含笑问道:“小可卓长卿,不知老丈高姓大名?可否见告。”
  那长髯老者微微一笑:“老夫飘泊风尘,多年以前,便将姓名忘怀了,江湖中人有识得
老夫的,多称老夫一声高冠羽士,羽士两字,老夫愧不敢当,这高冠二字,却确是名副其
实,是以老夫便也却之不恭,也自称为高冠羽士了。”
  他朗声一笑,手指前方,含笑又道:“前面青帘高挑,想必有个小小酒铺,这种荒村野
店,虽然粗陋些,但你我却可脱略形迹,放怀畅谈,倒比那些酒楼饭庄要好得多了。”
  卓长卿口中自是连声称是,心中却不禁大为奇怪,这高冠羽士四字,虽亦极为高雅,但
却不是声名显赫的姓氏,司空老人虽然足迹久已不履人世,但对天下各门各派的奇人异士,
都知之甚详,也曾非常仔细地对卓长卿说了一遍。
  但卓长卿此刻搜遍记忆,却也想不出这高冠羽士四字的出来,这高冠羽士四字,若是那
黄衫少年的名字,卓长卿便不会生出奇怪的感觉来。
  因为那黄衫少年岑粲终究甚为年轻,显见是初入江湖的人物,武功虽高,声名却不响,
自是极为可能。
  而此刻这高冠长髯老者,不但出现之时,有如幽灵一般地突然而来,已使卓长卿心中暗
骇,后来与卓长卿井肩而行之时,肩不动,腿不曲,脚下点尘不扬,光天化日之下,走的虽
不甚快,但卓长卿却一望而知此人轻功深不可测。
  如此人物的姓名,却是武林中一个极为生疏的名字,卓长卿自然觉得奇怪,心念转动之
中,却已见这高冠羽士已自含笑揖客人坐,遂也一屏心神,坐了下来,一面心中暗忖道:
“无论此人姓名是真是假,人家对我,总是一番好意,也许他亦有不愿为外人得知的隐秘,
是以不愿将真实姓名说出来,我又何苦去费心猜测人家的隐私呢?”
  一念至此,心下顿觉坦然。
 标题 
古龙《月异星邪》
第十章 恩怨缠结
  此刻已是未未申初之交,这间生意本是不佳的酒铺,在这种午饭已过、晚饭未至的时
候,上座自然更坏。
  这间里面只摆了七八张白杨木桌的小小酒铺,此刻座客除了卓长卿和那高冠羽士之外,
便再无别人,酒菜更自然也做得精致些。
  对酌三杯,菜略动着,高冠羽士举起手中木筷,含笑说:“此间酒既不精,菜亦不美,
老夫这个东道,做的岂非太嫌不敬?”
  卓长卿微微一笑,方待谦谢两句,却听这高冠羽士又笑道:“不过老夫倒可说个故事与
兄台听听,权充兄台之下酒之物。”
  卓长卿停杯笑道:“如此说来,小可今日的口福虽然差些,耳福却是不错的了。”
  高冠羽士朗笑一笑,道:“这故事虽然并不十分精奇,但兄台听了,却定必是极感兴趣
的。”
  卓长卿微微一愣,放下手中筷子,问道:“难道这故事与小可有关不成?”
  高冠士目光之中,突地掠过一丝令人难测的神采,缓缓说道:“此事不但与兄台有关,
而且关系颇大。”
  卓长卿不禁又为之一愣,暗道自忖:“这高冠羽士与我本来素不相识,又怎知此事与我
大有关系的,更是少而又少——”一念至此,心下不觉大奇,对这“高冠羽士”的身份来
历,先前虽已但然,此刻却又不禁开始疑惑起来。
  高冠羽士目光一转,嘴角似又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缓缓说道:“三十年前,武林之中
有着一对名闻天下的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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