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时代-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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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有一件事她没想到——三天之后,她忽然收到了东海服装社的面试通知。
这就是说,她还有最后的放手一搏的机会。
她早早地赶到了面试现场。
在她前面面试的,自然是那两位考分比她高的应聘小姐。
不过有一点她一时没能理解——第一位出来的时候,脸色发青;第二位出来的时候更加精彩绝妙,原本妩媚鲜艳性感的唇却在一个劲地哆嗦。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没人对她说。
现在,轮到秦凝霜进场了——她是来参加面试的第三个人,也是最后一人。
她和考官们面对面地坐着了。
考官一共有三位,除了坐在中间的林凤凰,另外还有两位男的,她没见过,自然也不认识。
马上就要短兵相接刺刀见红了。秦凝霜紧张得连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问问在她前面进入口试的那两位,究竟是什么样的难题使她们窘态毕露。
林凤凰发问了——问了一个她一辈子都没料到的难题:“如果我们录用你,你心目中的月薪价位是多少?”
秦凝霜整一个儿地呆住。
良久,她才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想过。”
林凤凰笑了:“现在你可以想了。”
秦凝霜想了一会,想不出。
林凤凰看了看左右的那两位男士,朝秦凝霜点点头:“提供一个参考数给你,在你前面进来的那两位小姐,一位开价是两千元人民币,另一位呢还要高一些,两千伍百元。”
秦凝霜觉得自己的头“嗡”地一下子胀大了。这怎么可能,这岂不是高价姑娘黑市价姑娘了吗?这,这自己可是从来连想都不敢想到这么高的月薪呵!
“没关系,你就直说好了。”左边的那位男考官在鼓励她。
秦凝霜总算开口了:“我,我随便……”
考官们一下子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林凤凰摇了摇头:“随便?什么叫随便?一个人对自己的劳动付出应该有一个最起码的心理价位,否则的话,岂不是太有些对不起自己?”
秦凝霜沉默了许久蓦然如同爆发似的,话语一下子倾泻而出:“心理价位?劳动付出?不,不,你们太抬举我了,我不是那些开高价黑市价的女孩,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岗女工,我从来没有太高的奢望,只想能过上平平常常的温饱日子,只想能得到一份自己可以胜任的工作,拿一份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老板的工资,我,我一定好好工作,我不会讨价还价和你们说心理价位,你们,你们看着给吧……”
说到最后,她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己了。
考官们面面相觑地呆住了。
林凤凰第一个清醒过来,扭头向那两位男考官小声地说了几句,而后起身离开了座位,慢慢地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好吧,你说的,我们都理解了——我们决定将你的月薪暂定为六百元,试用三个月后再作调整,如果你没有不同意见,明天上午八点就来报到上班吧,同时也签订一份用工合同。”
秦凝霜一下子站了起来,愣愣地看着林凤凰:“你,你是说,我被录用了?”
林凤凰含笑点点头。
秦凝霜仍然不敢相信地又追问了一句:“这是真的?”
林凤凰笑了起来:“当然是真的!不过,我另外还要告诉你,你什么时候考出计算机应用能力的中级证书,我们就什么时候给你另外加薪。”
秦凝霜喜出望外,老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谢谢你!谢谢你们!我一定会努力工作的……”
林凤凰看了两位男考官一眼,“我们相信你会的……”
秦凝霜不知为什么迟疑了一下,“我,可以走了吗?”
林凤凰点点头。
秦凝霜转身方欲离去,林凤凰忽然又叫住了她:“你被我们录用的消息,现在你第一个想告诉的人是谁?”
秦凝霜的大眼睛慢慢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似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林凤凰淡淡一笑:“是你的丈夫?还是你最要好的小姐妹?”
秦凝霜陡然大叫了起来:“不!我最想告诉的,第一个要告诉的就是我的老师姒斯!”
不知为什么,林凤凰的眼眶里仿佛有点点潮水在涌动:“是呵,应该第一个向她报讯……姒斯,是一个好人……”
秦凝霜愣了一下,“你,认识她?”
林凤凰什么也没有回答,只是唇边慢慢地浮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秦凝霜不会知道,此时此刻,林凤凰又看见了姒斯。
依然是卷得高高的裤管,依然是沾满泥浆的鞋袜,依然是全身精湿的衣衫,还有一柄被掀折了的雨伞在滴水。
姒斯在那个暴风雨之夜的形象,已经永久地烙在了林凤凰的脑海深处,并且决不会褪色……
3
小酒店。
桌子上的盘盘碟碟已空了大半。
空啤酒罐在一旁排列得起码成了一个班。
何秋草已微带醉意:“你说,我的那班哥们向我讨起债来,是不是有点穷凶极恶、下手狠毒?”
小个子点点头:“虽然你欠的数目大了一点,虽然你身不由己地背叛过他们一回,但是真正的朋友是不会为了区区阿堵物孔方兄而将你逼上梁山的。”
何秋草大口地喝酒:“逼上梁山?好,好,好……逼得好!”
小个子大为惊诧:“你喝多了吧?这一个‘逼’字又如何能‘好’得起来?”
何秋草的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小个子:“我说逼得好就是逼得好,这一逼,逼得我和马厂长成了够义气的哥们!”
小个子有些不相信:“马头?他——他帮你还了债?”
何秋草将杯子重重地放上了桌面:“对!你没想到吧?他听了我的难处后,当场一个电话摇给了财务科长,让他给开了一张现金支票……”
小个子依然疑疑惑惑:“他这样干脆?居然会答应你……”
何秋草有些不高兴了:“你不信哥们说的话?喏,这支票还在我身边,就,就让你瞧个明白!”
说着,他从身上挖出了支票,递了过去。
小个子看了一眼便还给他,一边斟酒一边有些奇怪地问道:“马头他,知道你是用这笔钱去还私人债务的?”
何秋草去端酒杯的手不觉一颤,杯中酒顿时洒了一桌:“这个,这个我没有告诉他。”
小个子的脸色一变:“什么?”
何秋草的酒醉瞬间似已醒了大半:“他问我是不是业务上的往来需要这笔款子,我,我怕节外生枝,就,就顺着他的话音说了个‘是’……”
小个子沉重地叹息了一声。
何秋草哀求地:“你,也为我保保密吧……不然的话,马厂长很难做人,我,我就更里里外外不是人了……”
小个子慢慢地把玩着酒杯:“保密?你要我为你保密多长时间?”
何秋草沉吟了一下:“一个月。”
小个子摇头:“一个月?一个月的时间你就能搞到六万元钱交还马凉了?”
何秋草肯定地点点头:“早在我打算辞职的时候,便接受过一笔业务——一家大企业的CI企业识别设计。这可是一项与国际接轨的大工程呵,宏观上要从塑造企业形象入手,微观上从视觉识别系统设计到应用系统环境系统广告系统等等,具体到员工服装臂章胸卡工作证信封信纸名片文件袋贺卡马夹袋各种票据式样,甚至企业中英文标准文字开业典礼设计,开业前的文告设计等等,近期他们要给我和我的合作者付报酬了,二十几万元,分到我名下的总也有十多万,我是主创者嘛。”
小个子敬佩地举起了酒杯:一行,我就把嘴巴为你封上一个月!”
何秋草大笑起来:“干杯!”
两只酒杯响亮地碰在了一起。
6
秋高气爽。一个晴朗的日子。
春风机械厂联营厂。
孙富贵正陪着任青、李大胖子在各个车间参观。任青兴致盎然,不断地在问东问西,孙富贵自是受宠若惊,激动得一脸红光地用略带夸张的语调在介绍着设备、人员、产品什么的。
任青在车间中的一块空地上站下了:“我突然有了两个发现,一是你这儿的劳动力资源很丰富,既价廉又物美,叫他干啥就干啥,决不还价,这一点足可与外地民工相媲美,国营企业的职工就不能跟你比喽;二是你这儿的土地资源很丰富,在市区是一寸土地一寸金,这儿呢,你愿留多大的厂房场地就因多大,反正圈的都是农田荒地,最多让乡政府盖个大印罢了。”
孙富贵连连点头。
任青又道:“这就是你孙厂长的绝对优势呵,可借的是,你和大多数农民企业家一样,患有一种病,一种目光短浅的病,还看不到太远的地方,还缺乏一种宏观上的气势。我说得对不对呵,孙厂长?”
孙富贵心服口服,连声道:“对对,是这样。”
任青在边走边谈自己的想法:“一个能够冲出地平线的农民企业家,他必然会很好地利用自己的优势,把握住手中拥有的每一张王牌,从弱小到强大,从依赖到独立,最后终于成就自己的一番事业……这样的成功例子举不胜举,孙厂长呵,你该向这些同志看齐哪!”
孙富贵有些疑疑惑惑地问:“那,像我现在这么个状况,你看……”
任青注意地向他看了看,“你的情况有点例外,据说当初你带领着几十位农民兄弟是完全依靠了春风厂的扶持才脱离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耕种生涯的,而且,现在我又是春风厂的副厂长,这就不太好说了……”
孙富贵显然有些挡不住诱惑了:“任厂长,你,你就说一点出来给我听听,让我也好开开眼界……”
任青沉吟了一下,“如果我依然是在局里的位置上,那么就一定会鼓励你走出春凤厂的阴影,搞自己的企业,打自己的品牌,俗话说得好:‘宁做小国之君,不做大国之臣’呵!何况你的手里又有劳动力和土地两大资源,特别是后者,只要利用得好,完全可以与那些在市区闹地荒的中小型企业联手闯天下,甚至让他们向你俯首称臣都有可能!”
他看了听得津津有味的孙富贵一眼,“据我所知,我们局系统就有一家二百多人的弄堂小厂,因缺乏地皮而无法调头扩大生产,只得让那些准备转产的设备闲搁起来,虽然所有的科室人员一个不留地全部外出去觅地皮了,但是最终却因购置地皮的资金无法到位而搁浅。听说最近已到了破产的边缘……”
孙富贵跃跃欲试:“那,任厂长,你能不能给我们牵牵线,双方谈谈……”
任青笑笑:“按理是不成问题的,凭实力你甚至可以把它兼并……”
说到这儿,他的态度忽然暧昧起来了:“可是现在,我的身份注定了我是春风厂的人,我又怎么可以去干这种吃里扒外的勾当呢?或许从我的主观上来说是为了让乡镇企业长足发展,可是在客观上恰恰是挖了春风厂的墙脚,这事,不好办哪!”
孙富贵顿时大为着急:“任处长,你说得都在情在理,我孙富贵绝不是个忘恩负义之徒,春风厂扶持我的大恩大德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但是现在是市场经济,谁都摆脱不了经济效益这个神灵怪物,感恩戴德换不成白花花的银子——即便要报恩的话,也得能够掏得出大把大把的银子呵!所以,任处长,刚才你向我说得坦率,现在我也向你掏句心里话:眼睁睁地看着一家又一家的乡镇企业揭竿而起称王称帝,一个个声势如日中天,我孙富贵还能不动心,还能不想早日走出春风厂的阴影,还能不企望自己成就一番事业吗?而我现在呢,所有的产品全都打的是春风厂的品牌!说句没良心的该让狗吃了的话,我早就在寻找新方向了!苦的是,没机会,现在你……”
任青正色道:“孙厂长,我们的谈话是不是就到这儿画句号?我只希望,请你不要让我去做无原则的妥协,好不好?”
孙富贵一下子失望得连眉毛都低垂下来,脚步顿时显得迟缓了。
任青却像没注意到似的,径自向车间深处走去。
很知趣地一直落在身后的李大胖子从孙富贵的身边走过。
孙富贵突然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拉了他一把,“李秘书,请你帮我通融通融好不好……”
李大胖子站下了,淡淡地苦笑一声:“任处长不答应,我又能帮什么忙……”
孙富贵几近哀求地道:“李秘书,咱们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来日方长,你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这个乡镇企业半死不活地老是躲在人家屋檐下可怜巴巴地过日子呵……为了我这个乡镇企业的大腾飞,你就做一些贡献吧!”
李大胖子似乎有些动心:“你真有这个胆子和马凉决裂?”
孙富贵点点头:“现在流行的就是‘哪儿米多就往哪儿跑’,我们也是被逼出来的呵!”
李大胖子叹了一口气:“好吧,待会儿我就帮你在任处长那儿活动活动,看看能不能扭过这个局面来。”
孙富贵大喜过望:“李秘书,你真够朋友,我是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李大胖子一笑,忽然问:“如果任处长答应帮你的忙了,你该怎么向他表示感谢?”
孙富贵陡然愣住了。他委实没想到李大胖子竟然会如此赤裸裸地挑明了说,而且还带有一种迫不及待的情绪。如今有些上面下来的领导同志着实让人看不懂,嘴巴一张,喉咙里立即便会伸出一双要钱要物的手来。看来,这年头就是要“手中有粮”,才能做到“心中不慌”哪!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小儿科”层次了。
只听得李大胖子以不屑的口吻道:“难道你就拉上一卡车的农副产品去答谢他?不,这是对付‘巴子’厂长的行径!我们任处长的层次不一样,他毕竟担任过局里的中层领导,请客呀送礼呀一卡车的农副产品呀,他根本不屑一顾!”
孙富贵有些迷惑地眨了眨眼睛:“那,依你说怎么办?”
李大胖子以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出了一番深思熟虑的话来:“他帮了你的忙,你自然也得投桃报李啰——待你兼并了那家破产的弄堂小厂,当上了堂堂正正的一把手之后,我们就联手建成一个松散型的共同体,当然不是你目前这样的依附于春风厂的上下级关系,而是平等的合作伙伴关系,利益均等,患难与共……”
孙富贵却有些听不懂了:“你说的我们联手,是让我和谁联手?”
李大胖子不以为然地道:“当然是和‘引进项目’分厂联盟啰!”
孙富贵还是一脸的惘然:“这,这‘引进项目’分厂不还是隶属于春风机械厂的吗?”
李大胖子笑了:“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是《三国演义》开宗明义第一章就揭示的真理。你想想,等到引进项目一上马,这春风机械厂还不是成了烂包袱一个?分厂要前进,就必须扔掉包袱轻装上阵,所以到那时候……”
孙富贵一下子全明白了:“行呵,只要你和任厂长——不不,任处长帮了我这个大忙,到时候我一定鞍前马后全力效劳!”
李大胖子哈哈大笑:“孙厂长,我和你谈的这些目前仅仅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任处长怎么个想法我就不清楚了,因为我还没向他汇报过。万一他同意付诸实施的话,恐怕还得签一些合约之类的法律文书,这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