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邪天下-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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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她的身子向前一倾,一个踉跄,几乎栽倒。
身边的人惊呼一声道:“夫人!”一向与她形影不离的贴身婢女小绿急忙扶住了她。
如霜的脸色很是苍白!
秋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深。
浓到霜落时,深到层林落尽,便是冬天来临了。
这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而江湖的空虚使冬天更显得冷。
因为在这一年中,“日剑”蒙悦,“月刀”司狐,卓英雄都先后离开了人世。
武帝祖诰终究还是没能等到这个冬天过去,便撒手而去了,其实他身上的伤,并非不可医治,但他灵魂尊严所受的摧残是永远也无法弥补了。
所以,他选择了死亡。
在他死亡之前,他用颤抖得让人心酸的手写下了四个字:“范书……离憎。”然后便撒手而去。
在武帝祖诰离世时,他的身边除了一直照顾他的敏儿、闻佚人诸人之外,还有风尘双子古乱、古治、苦心大师,还有十大门派的掌门人。
对于武帝写下的最后四个字的内涵,可谓众说纷纭,“范书”二字倒好明白,武帝正是被范书残害成如此模样,而“离憎”二字,却是莫衷一是。
有人说是要世人抛弃心中的憎恨,不要为他一人之仇,而剿灭霸天城,荼毒生灵,又有人说是要世人原谅了范书,不必怨怨相报,还有人说这是武帝在诠释范书之所以会如此对付武帝的原因,就是因为范书对人世间美好的一切怀有一种畸形的憎恶,他没能远离憎恨,所以便一步一步地滑向了深渊……
无论如何,武帝在留下这费解的四个字之后,便成隔世之人了。
武帝、日剑、月刀,以及牧野笛……
他们都是如日月星辰一般的人物,本当照耀江湖,如今却已从天空中永远地消失了。
所以,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
没有英雄的江湖,是寂寞的江湖。
而没有枭雄的江湖,是平淡的江湖。
城伯与昔日的霸天城主一并消亡了,死亡大道已没有了昔日的神秘,而只剩下荒凉,死谷更是一片死寂,谷内空余数千亡魂和那种血与恨化成的花……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霸天城。
大约是因为武帝最后的四个字的作用,人们并没有为难霸天城——至少暂时没有为难霸天城。
但一旦范书再现霸天城之后呢?谁也不知道。
霸天城似乎很平静,霸天城在如霜的控制下,没有四分五裂,士崩瓦解。
也许,霸天城之所以没有瓦解,是因为几乎每一个人都相信范书必将重新在霸天城出现。
霸天城中人对范书有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敬惧,没有人敢想象如果在范书没有死之前背叛了范书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这一点,已经由原黄旗旗主荣华的身上得到印证,荣华在范书失踪后的二月突然死亡,尸体被扔在了霸天城城门前,他的身上只有一处剑伤,伤在眉心处,便如一点红红的胭脂!
不少剑道高手看了荣华的伤口后,脸色都变了。
因为他们已看出这样的伤口可能是他们练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到的,谁都相信这是范书的一种警告,可范书所用的兵器不是刀么?
无论如何,荣华之死已产生了,一种很强的震慑作用!
霸天城有图谋的人都希望范书早日出现,那样在范书被武林正道所杀之后,他们的愿望才有可能实现,而尊敬范书的人也一样希望范书早日出现。
最希望范书早日出现的自然是牧野静风了,但从秋天到冬天,牧野静风自在霸天城城门前静坐二天二夜之后,便如完全消失般。
范书与牧野静风同时无影无踪。
谁都能想象得出这一对人一齐出现在江湖中时,将会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武林中人曾把他们并称为武林后起之秀,现在看来,这种结论虽然并不十分正确,但有一点却是无人否认的,那就是范书与牧野静风将是武林中武功最高的年轻人!
所以,这个冬天虽然很冷,很平淡,很寂寞,但人们的心中都明白这样的日子总不会太长久。
当牧野静风与范书再现江湖时,便是平淡与寂寞结束的时候!
人们以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心情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因为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此事吸引着,所以世人对东海的一座无名岛上所发生的一切都不曾留意。
那儿是“素女门”所在之处。
秦楼被“素女门”接回岛上,秦月夜与叶飞飞与她们同行,对叶飞飞来说,这是一次她从未想到过的经历,她本以为自己离开海岛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海水会勾起她的不愉快的回忆。
但她曾答应过母亲秦楼只要她肯出手救牧野静风,她便愿随她走。
如今,秦楼已无知无觉,叶飞飞可以不守诺言,但她不可能这么做,她的骨子里本就有一种重诺守信讲义的“侠”的气质,这甚至是许多自诩为大侠的男儿所不能及的,何况她认为母亲是为了她的心愿才成如此模样,她更不能弃母亲而去。
她却不知秦楼之所以与夕苦决一死战,更主要的是为了巫秋水。
对“素女门”的人来说,门主秦楼已成“活死人”,自然需要另立门主,而秦月夜本就为秦楼喜爱,加上秦月夜又为秦楼找回她的女儿叶飞飞,功莫大焉,于是便共推秦月夜为门主,秦月夜稍加推辞,便应承了。
对于“素女门”之事,叶飞飞可谓是漠不关心,她只想伺奉母亲,直到秦楼寿尽!
之后,她将再次浪迹江湖——海岛本就不适合她,她虽是门主的女儿,却没可能融入“素女门”的生活中。
“素女门”本就是一个在中原武林人口中传说的门派,所以没有人会留意它的变化。
人们在想:范书与牧野静风再现江湖中,将是孰胜孰负?
冬天也一步一步地走过去了,中原却下了好几场雪——果然是一个冷冬。
年关到了。
每一年的年关都没有什么不同的,人们把一年的辛劳收拾起来,埋在心里,然后把喜悦挂在门上,贴在墙上,展现在脸上,倒入怀中……
其实,世间真的有那么多欢欣聚集于那样的一个日子么?
大约是世人共同找了一个借口,为自己寻得暂时的解脱罢了。
今年的年关,人们似乎总能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气氛——不是热烈,而是……紧张不安。
许多人都在想:范书会不会在这样的日子回到霸天城?
第七章 远离憎恨
“范大哥会不会在这样的日子回到霸天城?”水红袖问道,她仍是称范书为“范大哥”,这并不等于说她还不知道范书所犯下的罪恶,她这样称呼范书,是因为她在与如霜说话。
她不想让如霜再受到伤害,甚至她已很久没有在如霜面前提范书了,但今天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提及他,她觉得如果范书会回霸天城,就应该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回来。
“不会!”如霜淡淡地道。
她是站着说话的,现在她的腹部已隆得像个小山丘,坐着躺着都不如站着舒适。
“为什么?”水红袖忍不住道。
“如果是以前,我会如你一样认为他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回来,而如今我却已不会这么想了。”如霜的话有些答非所问。
水红袖已有些明白,她的心中不由有些酸楚——为如霜。
想了想,水红袖轻声道:“再过半个月,孩子便要出世了,我……”
她忽然迟疑着不往下说了。
如霜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为什么不往下说了?”
水红袖抿了抿嘴唇,道:“我怕你会生气。”
如霜淡淡地笑道:“你是想说一旦孩子出世之后,你便不再陪我,要离开霸天城了,对不对?”
水红袖惊诧道:“好像我什么心事都瞒不过你,姐,你不会怪我吧?”
如霜道:“当然不怪你,你能留下来陪我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很高兴了。”
水红袖有些奇怪地望着如霜道:“我总觉得现在你说话似乎有些怪怪的,我一听就觉得……觉得心里堵堵的。”
如霜淡笑道:“是么?”
水红袖用力地点了点头,道:“对了,还有你这种等待,也是让人见了心中酸楚不好受。”
如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水红袖见她眉目间有忧郁之色,忙道:“可别老皱眉,要不以后生下来的孩子就会像个老头子。”
如霜道:“说不定是个女儿呢?”
“女孩更好,免得像……”说到这儿,她猛地打住了话头,因为她本来说“免得像范书”,但立即意识到这样说也许会让如霜心中不好受,于是赶紧住口。
如霜的脸色果然变了变。
水红袖赶紧移开话题,道:“如霜姐,你可想过将来孩子叫什么名?”
如霜慢慢地走到窗边,看着远处,沉默了良久,方缓缓地道:“是离憎吧。”
“离憎?”水红袖听得这二字,心中不由一沉。
大约是因为年关之后日子比较轻松惬意,所以在人们的感觉中,年关之后的半个月,总是过得格外快一些,不知不觉,时间已如水般悄悄滑过……
是“上元节”了。
相传古时猛兽飞禽为患,四处伤害百姓,人们集结追打,一次打死一只鹅,哪知这是一只守卫天宫的神鹅,玉帝闻听,震怒不已,要为神鹅报仇,传旨正月十五前烧毁人间的人、食,一宫女冒险把这消息传到人间,于是在正月十五晚上,家家点灯,放炮竹,下帝见下界到处起火,声音震耳,以为正在执行他的旨意,心中大喜,于是正月十五放灯的习俗便沿传下来了。
(此时,人们还是将正月十五称为“上元节”,数十年后,刘氏汉室一统天下,后又有诸侯作乱,幸有周教等大臣剿灭诸侯,在周教等人迎刘桓为帝时正好是正月十五,正月又为“元月”,夜又叫宵,故刘桓将“上元节”改称为“元宵节”)
年年岁岁灯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霸天城也一样是张灯结彩,八种不同颜色的灯笼点缀于霸天城的每一个角落,使霸天城平添了一种平日所没有的梦幻般的色彩。
江湖人终究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
霸天城中今天显得格外地忙碌些,因为今天不但是“上元节”,而且还是城主夫人如霜临产之日!
其实如霜临产,霸天城三千弟子并不能做什么,但就像一个家中的妇人临产,全家人就会陷入一种又是惊惶又是兴奋的繁乱之中,总觉得坐不下来,必须一刻不停地做点什么事,而这时候所做的事,又有许多是根本毫无意义的。
霸天城的众弟子一边张罗着挂灯,一边胡乱地忙着。
城主范书去向不明,因为范书的缘故,武林中人对霸天城又已冷眼相看,几个月前,黄旗旗主荣华的死…
…这些事都让霸天城显得有些压抑,不自觉地有了想借“上元节”及城主夫人临产双喜临门之机消减城中压抑的气氛的想法。
所以今年霸天城的灯格外的多。
天黑下来的时候,如霜便开始腹痛了,产婆、如霜的贴身婢女小绿及水红袖便紧张地围于如霜的身边。
一阵阵可怕的剧痛向如霜袭来,如霜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渗出,她的双手一次又一次地握紧,松开,再握紧。
此时本是冷夜,水红袖却已出了一身冷汗,她抓着如霜的手腕,不停地安慰着如霜,话却说得语无伦次!
如霜咬紧牙关,吃力地抬起了头,望着水红袖,道:“范……范大……大哥他……他来了没有?”
“没有!”水红袖紧接着又道:“有我在,一样不会有事的,又何必要他来。”
如霜吃力地摇了摇头,张口似乎欲说什么,忽又一阵剧痛袭来,她‘啊”了一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风很大,城门前的两只大灯笼被吹得上下飞舞,里边的烛火,更是明明灭灭!
倏地,其中一只竟被风一下子吹得飞起,然后飘落地上。
守卫城门的人中有一个人骂了一句,勾着头,追上前,去抓灯笼,灯笼在风的吹拂下,一个劲地向前滚,那人忍不住又骂了一声,一个箭步上前,俯身抓住了灯笼。
就在他抬头的一刹那,他忽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像是天地间忽然黑了些,又像是风忽然更大了。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也就在这时,他的眼睛余光看到了不远处赫然有一双脚。
他是躬着身子的,所看到的自然只能是下半身,可为什么仅仅是一双脚,便给了他如此可怕的威压感?
他甚至不能,不敢直起身来!
那双脚正不紧不慢地向他这边走来!
他便那么弯着腰,手中抓着灯笼,既不敢抬起头,也不敢直起腰!
一股莫名的寒意自他心底升起,他甚至暗恨自己为什么要来拾这个该死的灯笼!
那双脚来到他的身边时,他的呼吸已完全停止,而一颗心则像随时都有可能跳出他的胸膛!
万幸,这双脚并没有在他身边停下,而是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心顿时落了地,却又有一种虚脱感!这时,他才敢慢慢地抬起自己头,抬起自己的目光。
——腰间有一把刀,一柄剑。
——背很宽阔!
——肩也很宽!
——肩上披散着的发却有些凌乱。
当他将整个人影看清时,他几乎失声喊起。
因为,他已认出这个可怕的人正是霸天城城主范书。
范书终于出现了,在这样一个万灯高悬的夜晚。
拾灯笼的人很想喊一声“城主”,可他的喉头便如同有什么堵着一般,吐不出一个字来,同时,他发现站在城门那边的同伴也在呆呆地望着范书,也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
范书依旧不紧不慢地向城门走去!
风越刮越大,终于,另外那只大灯笼也已被风卷下,然后沿地面一直向前滚去。
范书便如此一步一步地穿过了城门,走进了霸天城。
等他的身形消失在城中时,这边众人方回过神来,当下城主范书已回到霸天城的消息如风一般迅速传遍了霸天城!
水红袖听得此讯,心中一震,犹豫了一阵子,终于还是把这事告诉了如霜。
如霜此时全身已被汗湿透,但听到水红袖的话后,她还是极为吃力地说道:“他……他终于……来……来了……”
就在这时,产婆急道:“羊水破了,不要说话,吸气……”
水红袖顿时更为紧张!
范书一路上对属下的问候置若未闻,先前霸天城弟子对他是敬畏有加,但那时的范书显得颇为随和而且善解人意,让人“畏”的只是他那层出不穷的心计。
如今,众弟子见到他的感觉,已与从前不同,见到范书时,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受到无形的压力!
众弟子从四面八方向范书走过的地方汇集,但在离范书数丈远的地方,却又都不约而同地止住。
范书所走过的地方,人们如同被劈开的浪潮般向两侧退开,为范书让开一条道。
范书所走的方向是如霜此时所在的地方,也是他与如霜共同生活了几个月的地方。
屋子里的人在紧张地忙碌着,她们并没有受范书出现的影响。
范书穿过了最后一道院门,只要穿过小小的院子,前面便是他要去的地方了。
但他在穿过院之后,却停住了脚步!
因为,院子里已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与范书一样的高大,黑发也是披散于肩!
牧——野——静——风!
跟随在范书身后的霸天城弟子见范书突然止住,都有些奇怪,当他们见到牧野静风立于院子里时,更是大吃一惊!
谁也不知道牧野静风是什么时候进入霸天城的,也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入这个院子的。
仿佛他已在这儿等了范书很久。
范书的瞳孔渐渐地收缩了,在夜色中泛着冷冷的光。
而牧野静风的目光更冷,两人的目光相撞,旁人顿时感到有一种火星四溅的感觉,仿佛他们的目光已凝形。
一个人的眼神因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