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虫虫虫飞-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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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梧桐的日子
那株梧桐来到夏日更加丰茂了。它的叶片更美了，躯干也更优雅动人。它是我的朋友，而我竟疏忽它有几个月！多么地不可原谅！在离开它的日子里，我都是做了些什么呢？我并没有做出丝毫有意义的事情。
可是，亲爱的梧桐树，你默默站在这里，始终等待我的到来吗？我让你的等待一次次落了空，是我给你带来了巨大的失望。多么不可原谅啊。你恨我吗？可是你连恨也是如此温柔，使我内心涌起阵阵愧疚。
摇滚歌手
这是一个真正的摇滚歌手。
是夏日点燃你的激情了吗？是恬静的绿阴牵扯你的爱恋了吗？总之，你开始唱了。在闪烁缤纷，若隐若现的光与影中，蝉走上舞台。树枝是舞台，天空是剧场。歌声带着火辣辣的心跳，在倔强地表白什么，是表白对这个世界绝望的爱吗？但它始终不说一句话，只忘情地摇滚。摇滚。
这是一个真正的摇滚歌手。
37
蚂蚁
蚂蚁总是以一副寻觅者的姿态出现。它在大地上不紧不慢地爬行，东张西望、东闻西嗅，收集着许许多多不为人所知道的故事。在它那小小的肚子里，肯定藏有惊世骇俗的秘密。但它却永不满足，依然忙碌不停。它比我们人类起的更早。它熟悉天空的阴晴变化。它熟悉大地上每一个光明和黑暗的角落。也许，它比我们更有资格称为大地的主人。尽管如此，它仍以一副卑微者的形象出现，从不抬高头颅。它是深刻的沉默者，摒除了繁杂的语言和动作。它本身就是一种语言，一个个黑色的词，在大地上行走，在倔强地表达着什么。
寻找太阳
我在密密的枝桠间寻觅太阳。我用手拨开它们，象拨开相互纠缠的五脏六腑寻觅心脏一样。对我而言，太阳的光芒和心脏的跳动同样重要，它维持着我的另一种生命。我一定要把梦中的太阳找到，固定在胸腔，让它在我的体内大放光亮！
我可以愤怒如一堆燃烧的篝火
我可以愤怒如一堆燃烧的篝火，把周围的黑暗统统当做煤炭烧掉！生活，这个面目可憎的家伙，我诅咒你。你应该去美容店美美容；你应该到理发店理理发。你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了。不错，这就是你的真实面目，但真实得几乎让我绝望。看了你后，我便不会做梦了。与你相比，梦太虚、太假，太苍白无力，可是它美、干净！
也许，我是天生的唯美主义者，明明知道梦的红唇是由你的血涂抹而成，还是痴情地吻她。吻。可是如今却再也吻不到了。我的梦死了。我亲手把她葬在冰冷的坟墓里了。我看见坟头长满青青的野草，又高又密，简直可以将我隐藏。我就躲在里面流泪。我躺在墓地，直挺挺地躺在墓地，死去一般。但谁知道呢，我可以愤怒如一堆燃烧的篝火，把周围的黑暗统统当做煤炭烧掉！
诗人的逃逸
一个温煦的下午，我漫步田野。田野上的庄稼刚被收割，一眼望去，一片荒芜。我饥饿的目光在光地上费劲寻觅着什么。突然，一棵金色的麦杆出现，照亮了整块庄稼地。我知道，这是在收割诗人的季节里，逃出的唯一一个诗人。
独语
我感觉自己被掏空了内脏，在宇宙中浸泡如一团星云。在大地上行走，我时刻看见死亡的跟踪如影随形。大地啊，你的乳汁饱满，可饥渴之极的我却找不到乳头。我喑哑的喉咙是荒芜的田野，嘴唇是生锈的铁门。我仿佛被神抛弃在了时间之外，所以神的话语在我听来总是模糊不清。天空诡秘莫测而又一无所有。苍白的眼神似送葬的灵幡飘扬。灵魂嘤嘤的啜泣声清晰可闻。我是受潮的木头，在圣火的引燃下拒绝燃烧。我是砾石上的蚂蝗，在太阳的曝晒下挣扎可笑。于是，我从此沉默，每天迎接日出，欢送日落。
斜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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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我感觉自己是一面斜坡，生活中的许多东西都孤独地离我远去，它们象大小不一、色彩各异的石子就那么一发而不可收地滚向了遗忘的深处。
我在燃烧
我在燃烧。一些梦想像秋天的树叶从身上脱落了。但我在燃烧。栖止在肩头的无数候鸟都伸出手掌，它们在为谁祈祷？我不知道。
我拿落叶拼贴一张巨大的画图。我把一粒粒的种子挥洒。大地仍死一样沉默，但我知道它正走向新的复活。我不需要故事。所有美丽的秋叶都是虫蛀的传说。
我喜欢站在清冷的风中，听风把我吹凉的声音。我喜欢把自己投入想象的火焰，腾起烟雾，缭绕一生。
晒麦
清晨，母亲把一布袋又一布袋的麦子倒在大地上晾晒。饱含期待的麦粒象无数只眼睛，将忙碌的母亲细细打量。母亲的衣服上粘满了麦粒，象一朵朵盛开的阳光，无比芬芳。我看见母亲用手把阳光、麦粒一起打落，于是，阳光和麦粒一起流淌在大地上。
“我在这里”
我们有时能够切实地感受到心之存在，有时却不能。它仿佛一只小鸟从胸腔的巢里飞了。这时，我劝你将手放到心脏的位置，让心跳使劲地拍打几下你的手掌。然后，它自己会告诉你：“我在这里！”。
一片来自生活之外的树叶
午睡醒来的时候，钟已敲响六下。我伸手去揉眼睛，不经意拂掉一片落叶。刚才，它恰巧落在我的眼睛上了。我觉得这片树叶具有一种神性，它竟然知道选择我的眼睛为自己的落脚点！“树叶是我巨大的眼皮，被我失手打落。”说完这句话后，我弯腰把树叶捡起，然后一直看它。我凝视着一片来自生活之外的树叶，静静等待着它在今天开口说话。
墙上的饰物
饰物挂在墙上，处子一般安静。它们遵守纪律，服从安排。它们从不反抗。
那幅名画包含我所有的美丽；那只黑皮包保存着我内心的秘密；那面镜子尘封我成长的历史；那块水渍昭示我生活的危机；那本日历记录我生命的流逝。
它们不动声色，却倾诉一切。它们静若处子，却让我感到一种骚动的力。
38
翻晒时光
一个阳光灿烂的中午，妈妈把积累有二十年的旧衣服拿出来翻晒。我闻见了一股发霉的气味，我想这一定是时光的味道。妈妈把衣服挂在院中，它们在小院子里摇摇晃晃，以好奇的眼睛打量着陌生的一切。
妈妈一件件翻动衣服，就象翻动一本本发黄的书。时光在妈妈的手指上滑过。我看见妈妈二十年前的衣服仿佛看见了妈妈二十年前的美丽，那时，她有着明朗的笑声。
妈妈就象换下她的旧衣服一样将二十年的时光脱下了。时光躺在心的一角如衣服被压在箱底，轻叹着主人的年微力衰。年轻的主人如今已满头雪丝，令时光大吃一惊。妈妈的回忆溯流而上，直至和心目中那位身穿鲜艳衣服的少女吻合。二十年前的音容笑貌被妈妈一抖而飞，妈妈看见了衣服就看见了自己二十年前的美丽。翻晒阳光，二十年前的时光被阳光点亮了。
时光纽扣
我每当从箱底无意翻出一件小时候的衣服，总发现上面的纽扣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就象我童年的时光不知跑到了哪里，于是，我的童年象这件衣服一样再也无法恢复真正的完整。它敞开身体，而体内空空如也。我感觉它是一张白纸，可以折成想象中的任何形状。它是失明的，看不见时光的舞蹈；它是失聪的，听不见生命的歌声。而一枚枚散落的纽扣是童年流逝的眼睛，它们躲于大地隐蔽的一角，以五颜六色的瞳孔看我，充满了莫名的惊奇和惶惑。无论如何，我现在已经无暇将它们捡起，并一枚枚重新缝于童年的衣服上。我只有安静地望着它们逐渐失去光泽，消隐在心灵的某个黑暗角落，直至被完全遗忘为止。
屋顶的植物
屋顶上的植物是从田间逃逸的隐士。它们远离尘世的喧嚣，居高临下俯瞰农人的奔波忙碌。
它们满足自己那份卑微的绿意，同时也满足脚下这面狭小的空间。它们一意孤行，放弃广阔的土地，独登高处，忍受艰苦的磨难和风雨的摧残。甚至，连镰刀也对它们怀有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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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时光的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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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着长满青苔的土墙，感觉时光的力穿透胸膛。我拔下一棵墙头草，发现它扎根的地方和我一样贫瘠。现在，我所能做的一切都是无意义。头顶的云朵深处，我看见透明的雨水在凝聚。
动物们
我看见动物们坐在树下，一言不发。它们从不到处走动，单纯的目光望着远方的云，不知内心是否思绪翻滚。我何尝不是这样的一匹动物？！我们的境遇无比类似。我盯着它们就是盯着我自己。我看见它们咀嚼枯黄的麦杆，就像咀嚼我枯干的诗行，不知能否在它们黑暗的体内闪光？
风雨
大门敞开，有风吹进来。我感到村庄温柔的力量正席卷整个庭院，它让我无处躲藏。父亲种植的庄稼在风雨中郁郁葱葱，咕咕地畅饮不停。这雨水持续不断，使劲冲刷父亲劳作的姿势。我欣赏一切劳动的结晶。我下一个决定就是把烂俗的诗歌埋葬。我甘心朴素地生活，不戴一枚白金打造的戒指。请让我浑身沾满泥巴，我要在里面打滚！
一片枯叶落到井口
我住在这里，没有真实的感觉。我听见切割机在切割瓷砖的声音。我听见母亲和人说话。我听见高空蝉疯狂鸣叫。我还是无动于衷。我的平静使我相信永恒是一场噩梦。我看见树上不时有枯叶坠地，一片枯叶落到井口，仿佛想要满足内心饥渴的梦境。
田园
我写下“田园”二字，田园的清香已散入空茫。树叶沙沙作响，鸟儿在各个方向鸣唱。我触到田园的肌肤，可以感知它微妙的心跳。大地正打破沉默，一条河流缓缓流往美丽的地方。躺在田园深处，我被每一片碧绿的叶子迷惑。我平静入睡，久久不能醒来。
牧羊人离我们而去
牧羊人离我们而去，我们四散在凄凉的原野，寻觅食物和温暖的窝棚。我们痛楚的眼神像一场冷雨，敲打在干硬的土上，如皮鞭抽在肋骨。我们阅读所有植物的叶片，仍不知哪一片将我们的命运记录。我们只能这样白白忍受，因为别无选择，所以权且当成幸福。
40
行走和脚印
鸟儿在树上行走，每走一步都从树上掉下一片树叶。这是脚印。我看见枯黄的脚印从树上掉到大地，最后融入泥土。我们在时光之河行走，脚印是一只只木船飘满河面。但它们转眼间驶向远方，只留下空空的河面。
我的体内开满寂寞的小黄花
墙头上盛开着几朵寂寞的小黄花，没有风，它们静止在干净的空气中，一动不动。我觉得我的体内也开满了寂寞的小黄花。现在是盛夏，正值它们繁荣的时节。它们呆在我的体内，终日沉默寡言，如一名名待嫁女子。我的身体是充满幽怨气息的闺房。我等待它们出嫁的时刻。
梁伟家有座土地神
梁伟家有座土地神，比一般神龛大十倍。他妈一年四季跪在地上磕头，保佑全家平安幸福，让梁伟将来能当大官。我家条几上也有一座，不是土地神，是人祖爷，比一般神龛小两倍。我妈一年四季跪在地上磕头，说要让我哥提前两年从狱里出来，许三年猪。
院子里扔满废弃的香烟盒
院子里扔满废弃的香烟盒，各个牌子的都有。蚂蚁疯狂走动，一根麦秸压住白杨叶柄。我看见自己腿上的汗毛十分浓密，知道这是成熟男人的标志，但我好像是个小孩，还很不成熟。我喜欢听苍蝇在风中嗡嗡鸣唱，夕阳坠入穹庐，老鼠出洞，公鸡在窗台上打鸣。这时，我看见一个孩子慌忙跑着去关闭闹钟。
与太阳对视
我与太阳对视。太阳比我年轻，它的体内拥有比我更多的光明。它躲在一棵树后，以为我再也看不到它了。殊不知，它强烈的光线等于自我暴露，它的这种做法仅是掩耳盗铃。
擦肩而过
一只麻雀蹦过来，又一只麻雀蹦过来。它们靠近了。它们没有打个招呼，又蹦开去。一只麻雀蹦过去了，另一只麻雀也蹦过去了。它们擦肩而过了。现在，我的眼前只余一片空地，几片残叶。
丈量
一只鸟从地面飞入天空，越飞越高。它在丈量大地和天空的距离。
41
我卖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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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有一个收破烂的，他大声吆喝：谁卖破烂？谁卖啤酒瓶——我想叫住他，说我卖破烂。至今为止，我生活中已积累了很多破烂。它们压在我的体内，累得我气喘吁吁，而且总能闻见它们腐败的气息。
巧合
在门口，我看见一片树叶落下来，正好砸在一个行人的头上。他的脑袋缩了一下就骑自行车走远了。我想，一片树叶恰好在他走来时落下来，而他又恰好走到这里，我呢，又刚好在落叶砸中他时朝门口望了一眼。这一系列的巧合才酿成我眼中的景象。我是多么幸运啊！
冥想
我想坐在一座山的一块石头上。石头上有一棵草，前面有一棵树。我感觉有雾在缓缓地升起。我在云雾深处冥想，想想尘世的一些事情。
我挖掘我的坟墓
我挖掘我的坟墓。昨夜，我梦见我的棺材对着我的门口。我梦见死神在我面前大摇大摆地走动。我梦见我用一把长柄铁锹挖掘我的坟墓。我梦见一头母羊跪在我的墓前流泪。我梦见我埋葬了我的死亡像埋葬了我的时光。我梦见我挖掘我的坟墓，挖，挖个不停。
我想让我的书房对着阳光
我想让我的书房对着阳光，这样书中一些晦暗的词句才可以被照亮。我看见自己在书房里闪光，仿佛一颗满足而又温暖的太阳。我把心中的光线一缕缕拈出，固定在雪白的纸上。于是，它们成为今天最动听的诗行。
迷失
我想在一座繁华的集市上迷失。散集后，我朝随便一个方向走去。这时，天空、大地、树木都是我一个人的。还有不时从河里走出的女鬼，悄声对我耳语。我看见我的影子在正午越来越小，几乎消失。一只绣花鞋飘在水面，秤砣浮起……我向下一座集市走去。就这样，我不停地迷失，在迷失中遭遇永远的美丽。
42
刀斧手
墙角一面残破的镜子把阳光反射到我眼睛里，于是光线像锋利的匕首一样刺痛了我。我感觉精神深处仿佛有一股辛辣的痛。这时我想，处处都有刀斧手埋伏于平静的日常生活背后，饲机暗害我们。
落日
我在旷野中迷了路，不分东西南北。但终于出现了落日。落日在西方。我终于看清了这个方向。这是一轮不太鲜红，略呈淡黄的落日，贴在西天角，像上帝的一个指印。可只一瞬，我再回头望时，它就被无边的阴云淹没了。难道它被淹没的地方就是西方吗？它的出现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方向吗？我不知道。我感觉它的隐去就仿佛在我身体里隐去一样，没有丝毫痕迹却深刻无比。
猜
一个孩子随手抛出一枚硬币，让我猜正反。我说正，结果反。他又扔了几次，我都猜错了。
一只斑鸠
一天下午，我看见一只斑鸠站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