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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燕 歌 行-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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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的正面是一座高达数丈的华丽高台,布置得精美舒适,是王室中人及高官贵族观看比武的专属席位。其他一些身份未够的小贵族便低了一等,只能坐在主看台两侧较为简陋的普通席位上。至于占了大多数的军官、士兵及普通官员,则只能席地而坐,位置靠后的人甚至要站着才行。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比赛的精彩程度,更不会影响他们观看的兴致。每一场比赛的胜负一分,观众都会发出热烈的喝彩声,为获胜的英雄助威致意。 
我对观看比试的兴趣并不太高——也许是未到决赛关头,场上的较量并不十分精彩。出场较技的武士也还算身手不凡,但比起真正的高手还差了一筹。象这样级别的比试,虽然一样可以打得紧张激烈,热闹非凡,却不能真正地吸引我。 
好困……我站在拓拔弘背后,无声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本以为没人会注意的,谁知道他好象生了后眼,立刻转过头来,冷冷地瞪了我一眼。 
这好象不能怪我吧?我回他一个无辜的眼神。 
昨晚是北燕王室设宴招待东齐国的使节,直闹到三更过后才酒阑人散。我给拓拔弘扯着四处亮相,被迫灌下了太多烈酒,害得我整整一夜未能安眠,今早起床的时候还头痛欲裂,现在能站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说来惭愧,西秦人的善饮之名甲于天下,而我这个国主却酒量平平,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酒量,只要稍稍沾点烈酒便会难受上一整天。昨天我被人硬劝着喝下了十几杯高粱,立刻觉得头晕目眩,昏昏欲睡。勉强支持着坐到终席,连怎么回的营帐都记不清了。今早醒来,只知道自己已安安稳稳地睡在了床上,衣服也脱下来放得整整齐齐。头痛之余,我不禁有些佩服自己——醉成这样还能打理好自己,看来我的酒量又进步了不少嘛! 
我正在抓紧时机努力补眠,场中突然‘轰’的一声,爆出了一阵响亮的欢呼声,把我从美梦中震得醒了过来。 
我吃了一惊,抬眼看向场中,一个艳光夺人的红衣人影俏生生站在高台之上,正笑吟吟地举剑接受观众的喝彩。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拓拔晴已经上了擂台,向一名连胜两场的剑手挑战。 
那名剑手是京城禁军中的一流好手,剑上的造诣相当不弱,在京城的名声亦十分响亮。他刚才连胜两名对手,都赢得轻松自如,游刃有余,显然还保存着部分实力。但此时面对着拓拔晴,却显得水准略逊一筹,招数上应对得捉襟见肘,防守得虽然还算严密,却始终形不成有效的反击。 
拓拔晴却越打越是得心应手,剑光霍霍,身法轻灵,一把雪亮的长剑展动开来,绵密得几乎滴水不漏,漫天都是她洒出的剑影,气势如虹,逼得那剑手步步后退,一直退到了擂台边。等到那剑手惊觉自己退无可退,再想反扑已嫌太晚,一个变招不及,竟生生给她逼到了台下。 
全场立时彩声雷动。 
拓拔晴身份尊贵,剑术超群,容貌又生得明艳照人,冠绝京城,一向深得北燕人的崇仰与喜爱。军中对她暗自倾慕的年青男子更不知凡几。她这场比试胜得干净利落,十分漂亮,自然赢得了观众的如雷彩声,经久不竭。 
依照比武的规则,凡是上台竞技的剑手,均需接受其它剑手的挑战,只要能连胜三场,便算是初试入围,取得了最后一天决赛的资格。当然挑战者亦需估量自己的本事,是否能胜过台上的对手,凡是敢站出来上台挑战的,剑技都颇有可观之处,因此想连胜三场并非易事。但拓拔晴的剑术在北燕威名素著,足可称得上一流高手,决非泛泛之辈可以匹敌。纵有人自认为剑法胜得过她,可是一想到她金枝玉叶的高贵身份,又知她深得北燕王的喜爱疼宠,谁又会不识进退地向她挑战呢? 
拓拔晴横剑而立,红衣翻飞,英姿飒然地傲然静待别人上台较量。 
场中的欢呼声始终不歇,喧闹无比,却始终没人上台与她比试。 
过了半刻功夫,负责仲裁的大将军韩滔站起了身: 
“按照规则,既然无人上台向晴公主挑战,这场初试便需算晴公主通过,有没有人觉得不服?” 
韩滔话音方落,场中又爆出一阵响亮的欢呼声。显见得人人心悦诚服,并无异议。 
坐在正面看台上的王室子弟更是纷纷卖力喝彩,以求博得佳人的好感。 
北燕王拓拔光显然对这女儿疼爱之极,看得不住拈须微笑,满面尽是得意之色。 
过了片刻,彩声渐止。拓拔晴却不收剑下台,反而秀眉一扬,朗声道: 
“依照规则,参赛者需胜三场才可入围。如今我只胜一场便通过初试,未免也赢得太容易了。既然没有人向我挑战,我倒要向人挑战一场,大将军不会反对吧?” 
韩滔愕然一怔,显然此事并无先例。但拓拔晴的身份与众不同,她既然有此要求,北燕王又含笑看着并未阻拦,场中的众人更是兴高采烈地不住叫好,一心想再看上一场精彩的比试,也就无意扫她的兴致,微笑道:“晴公主自愿加试一场,本仲裁自然不会反对。只不知晴公主意欲向谁挑战呢?” 
拓拔晴扬眉一笑,却不马上回答。一双俏目中射出兴奋的光芒,又含着几分隐隐的狡黠意味,自东而西顺着场中缓缓扫视。目光所及之处,被她扫到的剑手无不是又是紧张,又是兴奋,既希望自己能被晴公主选中,在众人面前一显身手,又担心自己剑法不足取胜,落败而归。 
一见到拓拔晴眼中的算计光芒,我就已隐隐觉得不妙。眼看她嘴角含着一丝冷笑,不紧不慢地扫视全场,分明早有了选定的目标。不待拓拔晴的目光扫到看台上,我身子一缩,脚下微动,已闪身避到了拓拔弘身后。 
谁知道拓拔晴不急不慌地转过身来,面对看台,竟连看都没看台上一眼,便胸有成竹地抬手一指: 
“江逸,本公主早已久仰你的大名。今天适逢其会,要请你上台赐教几招。” 
我就知道!看她这情形,根本是早已瞄定了我。刚才那一番故意做作,不过是放出的烟幕弹罢啦。 
在万众瞩目的视线中,我苦笑着缓缓站直身子,从拓拔弘身后站了出来。 
“你就是胜了圭儿的江逸?” 
北燕王转过头,隔着几排人头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 
“这么瘦,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居然真的有一身惊人的好功夫?好,你就和晴儿比试一下吧。如果取胜,那个刚刚空出来的禁军统领之位就是你的。” 
北燕王此言一出,场中顿时一片哗然。禁军统领的官阶不算很高,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正三品。但是却掌握着占京城三分之一兵力的禁卫军,担负着巡察、警戒及保卫京师内城的重责,实力上可以同保护京城外围的骠骑军、守卫宫廷的内廷侍卫分庭抗礼。对一个毫无资历的布衣新进来说,不能不算是一步登天的越级升迁以及罕有的殊荣。 
象禁军统领这样一个重要的职位,可说是人人争抢的热门货色。尤其在北燕王即将立储的紧要关头,更是三位皇子争相控制的要害部门。没想到北燕王竟然会随口许给了我…… 
我心里一动,转头看向拓拔弘。果然,只有他对这个惊人的消息处之泰然,丝毫没露出意外之色。看来今天这一切,包括拓拔晴向我突如其来的出言挑战,都完全在他的算计之中,没半分脱出他的掌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在心里暗自冷笑。拓拔圭千方百计地安排拓拔晴与我一战,想令我在众人面前大败认输,好挽回几分失掉的面子,顺便也可打击拓拔弘的气焰。他却浑不知自己的一番计划早已落入了别人算中,枉自花费了不少心机,却为拓拔弘打开了争取权力的方便之门。 
只是…… 
“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赢?”我头也不转地低声问拓拔弘。 
拓拔弘果然机敏过人,听我问出这一句话,立刻知道我已经看破了他的苦心布置,眼中有意外的精芒一闪。 
“这半个月来,你的肋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不想跟着我参加郊猎,才故意不给我知道。”他看着场中的拓拔晴微微一笑,“晴儿的剑术虽然高明,却仍然不是你的对手。这一点,你自己应该清楚得很。” 
他倒是对我十分坦白,并没有试图装作对北燕王的许诺毫不知情,对自己的计谋亦无意掩饰。也许是知道骗不过我吧…… 
我不再多问,转眼将目光投向场中。拓拔晴手按剑柄,昂头傲然地望着我,眼中的光芒充满了自信。全场近万人的眼光都集中在我身上,包括看台上的北燕王与几位皇子,有的好奇,有的兴奋,有的羡慕,有的不屑…… 
全场静默,无论每个人的心中在想什么,却都在期待着我与拓拔晴的一战。 

第二章 

“江公子,请上擂台。” 
一名内廷侍卫走到我面前,捧上一柄精美的长剑。 
我伸手接过,缓缓拔剑出鞘。雪亮的剑锋映着耀眼的日光,寒芒闪烁,夺人眼目。 
好剑!虽不是削金断玉的上古奇兵,也要算罕有的利器了。只可惜…… 
我握住剑尖,轻轻一扳。‘啪’一声清脆的锐响,长剑立时断为两截。 
“江逸自知技不如人,情愿认输。” 
我淡淡一笑,抛下手中的断剑,朗声宣布。 
场中众人谁也未曾料到我会有这个举动,先是静默无声地安静了片刻,接着便是一阵沸腾般的喧哗。每一个人的眼中都充满了震惊与意外,不相信我竟会放弃如此难得的大好良机。更有些脑筋动得快的,已认定我是因为自知无法取胜,所以才不敢上台应战,脸上的表情已经由兴奋与羡慕转为不屑。以卫宏远为首的一班贵族子弟更是大喝倒彩,嘘声震天。 
尤其是拓拔圭,嘴角挂一个轻蔑的冷笑,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北燕王显然也没有想到我竟敢公然违抗他的命令,眼中露出讶异之色。他一脸沉思地看了我半晌,才要说话,眼前红影一闪,拓拔晴已满面怒色地冲上了看台,来势汹汹地一直冲到了我的面前。 
“江逸,你为什么不肯和我动手?” 
“高下判然,何必再比?江逸自知剑法胜不了公主,低头认输还不成么?” 
我笑吟吟地摊了摊手,一副意态悠然的从容姿态。 
“你!!你以为这样就能算了?” 
我微笑。“我已经折剑认输了,公主还想怎么样?” 
拓拔晴哑然。 
折剑认输是一名剑客所能做出的最正式以及最彻底的认输表示,它不仅仅意味着承认落败,更代表认输的一方自愿放弃了今后向这名对手挑战的权利。只要不是报仇或者不死不休的生死较量,这个动作就代表着比武的彻底终结了。 
我知道拓拔晴一心想要跟我比试。但比武较技又不是杀人越货,总要双方情愿才打得起来。我既然已主动低头认输,拓拔晴总不能硬拿宝剑架在我脖子上逼我上场吧? 
…… 
拓拔晴狠狠地瞪着我,一脸不甘不愿的愤然神色。瞪了半天,突然恨恨地顿了顿足,鄙夷地冷笑道:“胆小鬼!” 
我不以为意地耸耸肩,自知从今以后,‘胆小鬼’这个御赐称号必然会跟定了我,只怕走到哪里都会给人讥讽轻视。 
北燕以武立国,民风刚健,最尊敬的是胆识过人、勇气无伦的英雄,最鄙视的便是临阵退缩的胆小懦夫。我今天输给拓拔晴倒没什么,但是象这样不战而负,却最是被人看不起。此刻场中人声纷纭,已有人对我指指点点地哄笑嘲弄,百般讥刺了。 
我一人受辱,连整个信王府都跟着脸上无光。拓拔弘身边的侍卫全都气焰大减,一个个垂头丧气地低着头,谁也不肯多看我一眼,恨不得压根不认识我才好。只有拓拔弘神色不变,虽然开始时震惊了片刻,后来便迅速转为平静。脸上既无怒意,亦不沮丧,只是用深沉难测的目光紧盯着我,看得我背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看来要想让这个人动容失态,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呢…… 
经过一番扰攘,中断的比武又继续进行。拓拔晴似乎被我的临场退缩弄得十分扫兴,意兴阑珊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没再坚持找人比试。 
可是拜她所赐,我倒是成了众人瞩目的热门人物。只不过这个风头出的不怎么光彩,实在没什么可高兴的。 
由它去吧。我笑了笑,安静地站回到拓拔弘背后,宛若视而不见般坦然地承受着众人的轻蔑眼光。 
所谓的荣辱毁誉,原本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的俗世虚名,过眼云烟,又有什么好计较的?经历过浮世红尘的大悲大喜,大起大落,更曾自权力与尊荣的巅峰跌到鬼门关里打了一个转儿,我如今已算是再世为人,还会去在意这点区区的面子吗? 



回到营地,刚要回帐倒头大睡,拓拔弘突然叫住了我。 
“江逸,站住。” 
怎么?忍了半天,他的怒火终于要发作了吗?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拓拔弘向后一靠,眯眼细细打量着我,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过了良久,突然抬眼向我冷冷扫来。 
“江逸,你真的很不简单啊!” 
“不敢不敢。” 
“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很骄傲的人呢。” 
“误会误会。” 
“这一回你的风头可是出足了。” 
“惭愧惭愧。” 
“拜你所赐,今天整个信王府都跟着你露了大脸啦。” 
“抱歉抱歉。” 
不管拓拔弘说什么,我一概恭顺地小心应付,脸上更是笑容可掬,只差没开出一朵花儿来了。可惜,这么好的态度也没让拓拔弘的气消掉一星半点,反而事得其反,仿佛大有火上浇油之概。 
拓拔弘脸色一寒。“你是存心的。” 
并没有任何疑问的意味,完完全全是陈述的口吻。 
“什么?” 
“你是存心的。”拓拔弘很有耐心地重复,并且更加耐心地解释了一句。“你明明胜得了晴儿,却存心在众人面前低头认输。为什么?” 
“……有什么证据?”我毫不退让的回望他。他对自己的眼光也太自信了吧,高手相争,胜负本就难以预料,何况我又受伤初愈,功力大减,他凭什么就敢认定我稳能取胜? 
拓拔弘摆了摆手。“不必扯那么多。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为什么?” 
真是个好问题!我轻笑耸肩。 
“因为知道输定了。” 
这个一成不变的答案显然不能让拓拔弘满意。他盯着我,眼中有锐利的光芒一闪。下一刻,我已经毫无准备地踉跄着跌到了他的怀里,双臂被他铁一般的双手紧紧钳制,疼痛得几欲折断。 
我咬住嘴唇,勉强咽下差一点冲口而出的惊叫与呻吟,与近在眼前的拓拔弘冷冷对视。拓拔弘雕刻般的俊朗面庞上仍然看不出太多表情,但一双深黑的眼睛里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可怕平静。 
“不许对我说假话!” 
“……”凭什么?再说,就算我肯答应你,你就真的能分清真假吗? 
“你能胜得过晴儿,对么?” 
“……” 就算是吧…… 
我垂下眼,以无声的沉默表示承认。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你这样做,只是存心想跟我对着干,是么?”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摇头,是不是显得好象怕了他?可是如果点头……我还真有点不敢想象他接下来会对我做什么了。 
他应该不会一刀杀了我吧?那么痛快的手起刀落,好象也出不了多少气…… 
我的脑子里还在飞速地计算着点头和摇头的可能后果,嘴里已经诚实地吐出了答案。 
“有……那么一点点吧。” 
这倒是老实话,就不知拓拔弘信不信了。 
凭我的剑术,确实胜得过拓拔晴,但是在功力不足的情况下,要取胜就必需尽展所能,把深藏的绝技施展出来。那套剑法是得自高人的独家绝学,世间只有寥寥几人会使,但是见过的人却非止一个。五官面貌可以改装,武功家数可遮掩不了。今天在场观战的人何止上万,看台上更不乏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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