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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余时书话-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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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近几年我所写的中国新文学书话,编成这本《余时书话》。“余时”
是我的笔名,取业余时间写作之意。书名不新潮,没有探案,没有武打,也
没有脂粉,估计不能叫座,真为难了好心的出版家。

近年来我在翻检旧藏书刊时,那焦黄发脆的书叶早已经不起反复摩挲,
事后往往是落华满地,爱也爱不得,碰也碰不得。书与人一样,彼此都老了。
我们相守了几十年,怎样才算个了结?我想最妥善的办法还是选择一些稀见
的版本,一一写成书话,亦不枉我们相聚一场。这里当然包含了我耗去的一
些光阴,以及我的一份感情。我为伊倾倒过、迷醉过、欢愉过,也曾经为之
懊悔过、担心过,甚至想一把火毁灭之。然而,终于还是旧缘未了,不能负
心忘情。一位琉璃厂贩书的里手来寒舍串门儿,瞅着我的藏书,给了我一句
恰如其分的评语:“就您费的这点工夫,没得说了。”这是经验之谈,我找
到了访书的知音。

为了保存这些发霉了的书,我蚕食了寒舍属于亲人的不少地方,承家人
的忍让,我有愧了。其间亦曾求助过管房子的人,理所当然地得到了对方的
奚落和冷眼,人家说:“亏你说得出口,人还没地方住呢,你倒想给破书找
地盘。谁让你买旧书的你找谁去!”我找谁去呢?

我着实有点寂寞了。

现在,《余时书话》是编好了,“小引”亦可收笔矣,可是我又为此书
的销路担心起来。在目前的条件下出书,不是存心坑人家出版社吗?

我怀着虔诚的心向正直的出版家们致意,你们印书已近于行善了。真难
啊。。

作者
1990 年年底


余时书话


鲁迅与北京书贾

鲁迅先生在北京生活了十四年,最爱去的地方是和平门外的琉璃厂旧书
肆。1912 年5 月,他到北京后几天便初访此地,头一次便花了五元八角买了
一部《纂喜庐丛书》,共七册。到年底,他写书账时共用去一百六十余元;
1916 年买书用去的钱已达四百九十六元。当年琉璃厂旧书肆的生意尚称兴
旺,夏季还有夜市,鲁迅日记中便有夜游琉璃厂并购书的记载。有一次他流
连旧书肆,一个下午竟购《秋波小影册子》等书七十余册。这怎能不引起书
贾们的注意。鲁迅先生当时曾感慨“今人处世不必读书,而我辈复无购书之
力”,然而他买起书来还是不怕破费。晚年更自我解嘲道,连土匪都想置办
个好点的手枪,这是吃饭的家伙!

那时北京的旧书铺讲究送货上门,还有个人贩卖旧书的,俗称“背包袱”
的。如1912 年10 月21 日鲁迅日记里记载:“晚书估持旧书来售,不成。”
当时鲁迅住在绍兴县馆,出入会馆的贩书者不在少数。1913 年1 月4 日鲁迅
日记又写道:“晚留黎厂肆持旧书来阅,并无佳本,有尤袤《全唐诗话》及
孙涛《续编》一部,共八册,尚直翻捡,因以五金买之。”这些“背包袱”
的书贩和书铺的小伙计,大多探清了主顾们购书的范围,深知主顾们的脾气
和所爱,当然也都懂得一些版本知识,甚至可以受主顾之托代为搜集某一门
类的书,或者寻找一些难得的善本。我们不知道鲁迅先生联系最多的是哪家
书铺,以及那些为他送书人的姓名,但在鲁迅日记里亦曾有记载,如1913
年9 月19 日就有:“上午本立堂书贾来。”本立堂是光绪十几年开设的老店,
书铺的掌柜姓刘。1916 年6 月22 日鲁迅日记记载:“晚有帖估以无行失业,
持拓本求售。悲其艰窘,以一元购《皇甫驎墓志》一枚。”这是近于救济的
性质了,想来鲁迅以前同他打过交道,知道此人品行不端被掌柜辞掉了。可
能还是这个人,第二天又凑上门来,鲁迅只好以“不买”对之。第三天又来
了一名姓李的:“晚李估来,买造像三种,二元。”由此也可想见当年出入
于会馆、宅门的书贾们有何等的频繁。鲁迅先生在《野草》的《死后》里,
曾经为他熟悉的这些“背包袱”的小伙计们留下了一幅素描。他以第一人称
说,梦见自己死在道路上。一个书铺的小伙计走近他:“您好?您死了么?”
接下去——

是一个颇为耳熟的声音。睁眼看时,却是勃古斋旧书铺的跑外的小伙计。不见约有二

十多年了,倒还是那一副老样子。。。

“那不碍事,那不要紧。”他说,一面打开暗蓝色布的包裹来。“这是明板《公羊传》,

嘉靖黑口本,给您送来了。您留下他罢。这是。。。”

“你!”我诧异地看定他的眼睛,说,“你莫非真正胡涂了?你看我这模样,还要看

什么明板?。。”

“那可以看,那不碍事。”

一个能说会道的书铺小伙计,活生生地站在我们的面前。卖书也要靠一
张灵活的嘴。文中提到的勃古斋,可能是保古斋的化名,因为琉璃厂并无勃
古斋的字号。

鲁迅先生自然也结识了一些旧书铺的掌柜,如琉璃厂宏道堂的程掌柜。


1913 年2 月9 日鲁迅日记(见图1)记载:“视旧书肆,至宏道堂买得《湖
海楼丛书》一部二十二册,七元;《佩文斋书画谱》一部三十二册,二十元。
其主人程姓,年已五十余,自云索价高者,总因欲多赢几文之故,亦诚言也;
又云官局书颇备,此事利薄,侪辈多不愿为,而我为之。”鲁迅对其经营方
针和肯于说实话的作风显然是持有好感的。宏道堂为河北冀县人程存立于光
绪年间开设,清末改由族人程锁成经营,鲁迅结识的程掌柜当是此人。1921
年该店又易邢姓经营,后易富晋书社。鲁迅对琉璃厂旧书铺类似程掌柜这样
的人印象很深。三十年代他在上海写《〈守常全集〉题记》时,忽然又想起
当年北京的那些书贾:“他(按指李大钊)的模样是颇难形容的,有些儒雅,
有些朴质,也有些凡俗。所以既像文士,也像官吏,又有些像商人。这样的
商人,我在南边没有看见过,北京却有的,是旧书店或笺纸店的掌柜。”鲁
迅先生在追怀一位文士和革命先烈时,竟然联想起琉璃厂旧书铺的掌柜们,
这是绝妙的一个对比。如今北京的旧书铺几近绝迹了,那种古朴的文化遗风
还遗留下多少?年轻的朋友们还能想象得出那些掌柜和聪颖的小伙计们的神
采吗?

《中国小说史略》一版本

鲁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最初的两个版本都是北京大学的线装本,
1920 年左右出版。头一个版本是油印的,是用毛笔蘸了药水写在蜡纸上付印
的,所以也可以称为写印本,书名《小说史大略》。毛边纸印,十六开本,
有周树人的署名,篇目只有十七篇,每页两面,由于是手写的,每页行数、
每行字数都不等。另一版本则是用四号铅字排印的,书名仍沿其旧,篇目增
至二十六篇,正文每半页十二行,每行字数三十三字,两面为一页,共一百
七十二页,用的是竹纸,四周有边线框,二十四开本。这两个线装的本子一
般又被称为“讲义本”,当时在学校里流传多,在社会上流传少。到了1923、
1924 年北大新潮社发行了平装本上下两册的《中国小说史略》,篇目已增加
到二十八篇,全书基本定型,正式走向了社会。此后又合订成一本由北新书
局出版,中间印行多次,并续有修订。

去年偶然到旧书店走走,突然获见一无作者署名的线装本《中国小说史》
(见图2),看看篇目确定是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无疑,为北京女子师
范学院的印本。比起北大的《小说史大略》的开本要大,既宽又长。真是书
海无涯,我一向以为鲁迅先生的这本书只有两个线装本的概念,现在是打破
了。因而想到为什么一些弄版本的过来人常说,一旦涉足此道,便会无尽无
休,以至再也拔不出腿来。

北京女子师范学院印的《中国小说史》,是我们见到的鲁迅先生的《中
国小说史略》第三个线装本。版心上部印有书名,中间印有“国三”二字并
页码。“国三”当指国文系三年级的意思。版心下部印有北京女子师范学院
的名称。正文每半页十三行,每行四十字,四周也有边线框,竹纸单面印,
共一百四十二页。无作者署名。此本与北大的铅印线装本比较,每面多一行,
每行多七个字,篇目多两篇。我还不及查清它所据的究竟是新潮本还是北新
本。无疑的,这可以算作翻印的一种讲义本。

若要考察它的出版年月倒有一个线索,即本书后面附有《中国小说史参
考》十二页,收了俞平伯先生的一篇论文《谈中国小说》。版面与格式与正


文相同,证明不是后来附加上去的。这是俞先生在燕京大学的一次讲演。俞
文在收入讲义时后面还有“附言”,从那口气看,似乎即出自俞先生之手。
“附言”是这样写的——

按此篇初刊于《小说月报》十九卷二号,后收入《杂拌儿第二集》,其第二
分另写,所列表格亦全不相同,第四分则完全略去,盖有所避忌也。至于全篇字句之间亦
稍变易,各有繁减,可以参互观之。

十九卷二号的《小说月报》是1928 年2 月出版的,被俞先生误记为《杂
拌儿第二集》的《杂拌儿之二》是1933 年2 月出版的。据此可以初步判断北
京女子师范学院的印本可能是在1933 年2 月以后印行的。然而,也可能是在
1930 年9 月后印行的。因为收在《杂拌儿之二》的《谈中国小说》,文后还
有作者的编就附记,说明删去第四分(即《个人的悬谈与妄测》)的原因:
“中间有许多‘老鸹嘴’,自然触恼了当代的小说大家,现在遵命谨删。”
说这话的时间是在1930 年9 月,因此也有可能是俞先生在编就《杂拌儿之二》
之后,书尚未正式出版时,他就恢复了《小说月报》未删的原文,附在了鲁
迅先生的《中国小说史略》之后。俞先生的论文也引述了鲁迅先生的观点和
材料,颇为尊重先生的这部著作,当然个别地方还有不同的议论,这里就不
介绍了。

总之,北京女子师范学院的这个讲义本没有北大的那两个线装本重要,
不过对热爱鲁迅著作版本的人来说,还是值得收藏的。同时也说明,鲁迅先
生的《中国小说史略》从学校走向社会以后,时间不长便在学术知识界产生
了怎样广泛的影响。

王孝慈与鲁迅

好多年前,我在琉璃厂旧书肆购得一本线装石印的《闻歌述忆》(见图
3),无出版年月,著者署名“鸣晦庐主人”。结尾处写有“上卷终”,照说
至少还有下卷,却始终没有购得,也许根本就不曾出版过。看了内容,知道
这是一位酷爱京戏、剧赏谭鑫培表演艺术的戏迷随笔。全书无标点,记的主
要是清末的事。

前几年,我在琉璃厂忽然发现《闻歌述忆》稿本两册,翻阅内容证明为
鸣晦庐主人的手稿,其中修改和添补的文字恰与石印本同。书店主人说,稿
本原为张次溪所藏,分上下卷,应是《闻歌述忆》的全本,却无石印本的自
序。书稿写到谭鑫培的死,想来石印本刊于本世纪二十年代初。谭鑫培生于
1847 年,殁于1917 年,活了七十岁。

鸣晦庐主人随着当官的父亲到过河南、广西、江西,民国建立后才落脚
故乡北京通县。从这部随笔集里,可以看到谭鑫培在清末的一些艺术活动,
以及京剧在当时的盛行。当然,从一个侧面也可以看到官场子弟生活之一斑。
作者第一次看谭老板的戏,约光绪二十七年,那是谭鑫培第三次到上海演出,
已经五十余岁,被人誉为伶界大王。光绪二十九年,作者正在北京,看谭老
板的戏成了他每天的日程,往往兴奋得头一天便“喜而无寐”。谭到天津演
出,他也携仆人,赶到天津去看戏,不过是为了一出《捉放曹》而已。

由于痴迷谭鑫培的艺术,他终于成为谭老板的朋友。他们的相识和交往


情况,在《闻歌述忆》中也有记载。我以前读过四十年代舒湮写的六幕话剧
《浪淘沙》,因写庚子前后事,在第三幕中就有谭鑫培出场,笔者以为这是
中国现代文学中写“小叫天”的第一人,可以说把京戏高峰时期的一个代表
人物写得活灵活现。舒湮形容谭“目光炯炯,烟容满面。高瞻阔步,气概非
凡”。手中自然少不了胡珠盖的羊脂白玉鼻烟壶,手指上戴着亮晶晶的金钢
钻戒。自从谭叫天进入宫廷,成为供奉内庭的御班掌班、慈禧太后的宠儿,
在这个京剧演员身上也不免贵族的气派,剧作家舒湮说他“排场的阔绰,足
以傲王侯,超六部,而迈九卿了”。现在读了《闻歌述忆》,当然比《浪淘
沙》中的描写更加直接而生动了。比如作者初进谭府拜访叫天时,原在客厅
相候,见面之后又由谭领至内室,“至内院,见上房五间,东西两厢,院落
整洁幽静,女仆掀帘,谭肃客人西偏之曲室中。北首坑榻小几,中置陈白毯,
明净照人。榻西首,一条桌上列一玻璃匣,中有人焉,谭也。盘其辫结,裸
胸臂,手持箸方餐。凭一小桌,肴菜咸具,意极闲适而貌若甚自得者。谭曰:
‘此泥人张制以赠予者。’后指壁间挂镜,扮武侯像。曰:‘亦名笔也!’。。
又入内间,招余同莅,指榻上芙蓉盘曰:‘不客气,请试一口。’”说着自
己先侧卧着抽起鸦片烟来。时人云,京戏到了谭鑫培时方始完美起来,这位
鸣晦庐主人专为清末的这位大艺术家写照,实在难得。

抗战前的1934、1937 年,北京张次溪先后辑印了《清代燕都梨园史料》
正续编。当时郑振铎、顾颉刚、赵景深都为这部书写了序言,这也是中国新
文学家重视民族戏曲文化之一例。《清代燕都梨园史料》之续编中收入了《闻
歌述忆》,可惜编者张次溪也不知作者真实姓名。

1989 年春,我在无锡住了几天,日与黄裳兄相聚,偶然问及鸣晦庐主人
何人,黄兄回答:“可能是王孝慈。”我想是的,因为王正是通县人。北归
后即找出寒斋所藏杨云史的《江山万里楼诗钞》,因为记得《闻歌述忆》中,
作者述及曾将历年看戏所藏的谭鑫培的戏单装订成册,并广邀友朋题句,其
中有袁寒云、杨云史诸名流。在诗集卷五《壮年集》中,果然找到《题王孝
慈英秀册子》,时在民国2 年,即1913 年。谭鑫培一名“英秀”,故名“英
秀册子”。杨云史说:“王君孝慈,每夕听歌必存其曲目,凡四十日得四十
篇,辑为《英秀集》。”据说王孝慈还为谭写了传记,并著有《仙韶余沈》
三卷,被友人誉为论杂剧空前之作,因笔者未见原书,不知其详。

想不到这位王孝慈君,竟与鲁迅辑印中国古代版画的事联系在一起。应
该说,鲁迅与郑振铎合作刊印《十竹斋笺谱》,促成其事的关键人物就是王
孝慈。王孝慈除了喜爱京剧以外,也是一位藏书家,尤其珍藏古代版画。明
崇祯十七年刊本《十竹斋笺谱》留传世间的仅一两部,连鲁迅先生都没见过
原本,难得的是王君藏有一部,并慨然借与鲁迅、郑振铎重新翻印。1934 年
2 月9 日鲁迅致郑振铎信中说他“先前未见过《十竹斋笺谱》原本,故无从
比较,仅就翻本看来,亦颇有趣”。当时郑振铎曾向鲁迅建议,拟请北京的
王孝慈、马隅卿也担任该书的编辑,鲁迅于1934 年5 月16 日回信说——

加入王、马两位为编辑及作序,我极赞同,且以为在每书之首叶上,可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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