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典情爱小说文丛--红杏出墙-第19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就是这样,”洛朗再次反驳她说,“愚蠢的米肖很固执,他一会进入她的房间里去看看他的老朋友……这才真是要我们送命哩。”
他犹豫了一下,想装得镇静一些,但疑虑和恐惧终于使他说话支支吾吾起来。
“最好听其自然吧,”他继续说道,“这些人笨得像头鹅,她说不出话,就算她有绝望的表示,他们肯定也不会懂的。而且,他们永远也不会怀疑到我们的犯罪,因为他们连个蛛丝马迹都没发现。经过一次考验之后,我们以后就不必再对这次失误愁眉不展了……你看着吧,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晚上,当客人们到齐后,拉甘太太还是坐在火炉和餐室之间的老位置上。洛朗和泰蕾斯显示出极好的性情,隐藏起他们的颤栗,忧虑地等待着或许会发生的事变。他们把灯罩压得非常低,光亮只能照在桌面的漆布上。
客人们开始玩牌之前,总有一段平淡而喧哗的谈话。格里韦和米肖少不了要向瘫痪者询问健康状况,他们自问自答,十分动听,这些都是他们讲惯的套话。这之后,他们再也不管可怜的老妇人了,大家都高高兴兴地一头扎进牌局里。
自从拉甘太太知道了可怕的秘密之后,她就万分焦急地等待这个夜晚到来。她早已积蓄了最后的力量,准备揭发这两个罪人。直到最后时刻,她还担心不能参加聚会。她想,洛朗一定会灭掉她、杀死她,或至少会将她关在房间里。当她看见他们把她安置在餐室里,和客人们呆在一起时,她心里高兴极了,她想她可以替儿子作复仇的尝试了。她知道她的舌头没用了,就想试用一种新的语言。她以惊人的意志力,终于使她的右手多少能活动一些,能把它从膝盖上微微抬起一点,平时,她总是把手平放在膝盖上,一点也不能动。然后,她又循着她面前的桌脚,慢慢向上移动,终于将它放到了餐桌的漆布上。她在桌上衰弱地摇动手指,试图引起别人注意。
玩牌的客人们瞥见在他们之间有只毫无血色、毫无生气、软绵绵的手之后,都感到十分惊诧。正当格里韦得意洋洋地要打出双六时,臂膀悬在半空停住了。自从病人受到那次打击以来,她就再也没挪动过双手。
“哎!您看,泰蕾斯,”米肖大声叫道,“拉甘太太在摇动手指头……她一定要什么东西。”
泰蕾斯不能回答,她和洛朗的目光一直紧随着瘫痪者艰难的动作。她看着姑母灰白的右手在强烈的灯光下显得惨白,就像一只即将会开口说话的复仇的手。两个凶手都憋住气等待着。
“是的!一定是的!”格里韦说,“她的确是想要什么东西……哦!我们俩彼此很了解……她想玩骨牌……喂!是吗,亲爱的太太?”
拉甘太太做了一个强烈的否定示意。她拚足了力气伸出一个手指,把其余的手指缩了回去,然后开始艰难地在餐桌上勾划字母。还没等她勾出几笔,格里韦又神气活现地叫起来:“我懂了,她说我出双六是对的。”
拉甘太太向老职员狠狠瞪了一眼,又自顾自写下去。可是,她每勾一划,格里韦就打断她,大声说她不用再写了,他早就懂了,于是又作了一次愚蠢的猜测。最后还是米肖制止了他。他说:
“算了吧,请让拉甘太太说下去吧。说吧,我的老朋友。”
他注视漆布,好像正倾耳细听。但是,瘫痪病人的手指没劲了,每个字,她要写上十几次,即使写成了也是东歪西倒的。米肖和奥利维埃俯下身去,不能读出它的意义,又逼迫她再重写头几个字母。
“啊!行了,”奥利维埃突然大声说道,“这次,我已看出来了……她写您的名字,泰蕾斯……看吧:‘泰蕾斯和……’写下去,亲爱的太太。”
泰蕾斯几乎怕得喊了出来。她看着她姑母的手指在漆布上滑动,好像看见这几个手指正用火一般的字母勾勒出她的名字和罪行。洛朗猛地站起来,心里盘算着是否向拉甘太太扑过去,把她的胳膊拧断。他以为一切都完了,他看见这只手又复活了,并正在披露卡米耶惨死的真相,他的内心就感到了刑罚的重压和冷酷。
拉甘太太一直写下去,不过动作越来越迟缓了。
“这好极了,我看得很明白,”过了会儿,奥利维埃看着这对夫妇接着说道,“你们的姑母写了你们俩的名字:泰蕾斯和洛朗……”
太太不住地点头,并向杀人者投射压倒他们的目光。随后,她很想写完,可是她的手指已僵直了。她凭她那坚韧无比的意志曾使她的手指动起来,但现在力气已消耗殆尽。疯瘫症又沿着她的手臂慢慢上来,重新侵入她的手腕。,她感到麻木症状沿着她的胳膊在向上蔓延,又重新控制着她的手腕。她挣扎着又写了一个字。
老米肖大声说道:
“泰蕾斯和洛朗曾经……”
奥利维埃赶紧问道:
“您亲爱的孩子们曾经什么?”
这两个杀人者怕得要发狂了,几乎要替她大声把话讲完。他们以僵死和昏乱的眼睛盯着这只复仇的手,突然,这只手痉挛了一下,瘫倒在餐桌上,继而又滑了下去,重新像一堆死肉似的落在残废者的膝盖上。疯瘫症又恢复了,惩罚已停止。米肖和奥利维埃懊丧地坐了下去,而泰蕾斯和洛朗则尝到了强烈的快乐,几乎要在冲撞他们胸膛的急速血流下昏晕过去。
格里韦看大家不相信他的说话,非常懊恼。他想,他要把拉甘太太没说完的话说完,以挽回他的威信。他看见众人纷纷在猜测这句话的含意,便说道:
“这是很明显的,我从拉甘太太的眼神里已猜出了整个句子。我么,我根本不需要她在桌子上写字,她的一瞥就足以使我懂得她的意思……她想说的是:‘泰蕾斯和洛朗曾好好服侍我。”’
这下格里韦大概该庆幸他的想象力了,因为所有的人都附和他的意见。客人们都称赞洛朗夫妇细心服侍这位可怜的老太太,实在是非常难得。
“这是确实的,”老米肖一本正经地说,“拉甘太太想对孩子们所给与她的温存侍候表示感激。全家都很幸福啊。”
说完他拿起骨牌,又补充了一句:
“好吧,继续玩牌。我们打到哪儿了?……我想是格里韦打出双六吧。”
格里韦打出了双六。于是大家又痴痴呆呆、神情麻木地继续玩牌。
疯瘫者怀着可怕的绝望心情,注视她衰废的右手。是她的手违背了她的意思。现在,她觉得它像灌铅一样的沉重,再也提不起来。上天不让卡米耶复仇,他的母亲原本可以让大家了解他被害的真相,但上天把他母亲唯一的手段都剥夺了。不幸的老太太对自已说,她别无他路,只有到九泉之下与儿子相会了。她垂下眼皮,觉得此后自己是完全无用了,恨不得自己已被打入到地狱中才好。
红杏出墙(5)——两具僵曲的尸体挣扎在忧虑和恐惧中
28
结婚两个月以来,泰蕾斯和洛朗始终挣扎在忧虑和恐惧中,于是,仇恨在他们的心中慢慢地增长着。最后,相互终于投射出隐隐充满威胁的愤怒目光。
仇恨不可避免地来到了。他们首先像畜生似的,全凭血的热烈情欲相爱;随后,在犯罪的事变中,他们的爱变成了忧惧,接吻时也感受到一种有形的恐怖;眼下,他们的婚姻,共同的生活只是徒增痛苦,他们终于愤怒而且反抗了。
这是一种残忍的、非常猛烈的憎恨。他们明显地感到彼此互相妨碍,他们心想,如果他们不面对面相处,就一定会过上安静的生活。当他们在一起时,仿佛有块巨大的石头把他们压得喘不过气来,他们很想把这块石头搬走,消灭掉。他们的嘴唇紧闭起来,暴烈的思想掠过他们明亮的眼睛,彼此有一种互相吞噬的欲望。
其实,只有一个思想在侵扰着他们,那就是他们是对自己的犯罪发怒,为永远扰乱了自己的生活而绝望。他们的全部愤怒和憎恨,都是从这点出发的。他们感到病痛是根除不了的,因为害死了卡米耶,他们会痛苦终生,想到要终身受苦,于是便怒气冲冲了。他们不知道向谁泄恨,于是便相互埋怨,彼此憎恨。
他们不愿承认婚姻就是对他们的谋杀罪行的致命的惩罚。他们抗拒着,不愿意听见内心的声音对他们喊出实情,把他们的过去一一展现在面前。不过,在他们激动、狂怒的时刻,他们都非常明白发怒的原因何在,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他们去杀了人。然而,杀人只能给他们带来一种绝望而难堪的生活。回想过去,他们认识到,他们所期望的奢靡而平静的幸福生活是不切实际的,这是造成他们悔恨的唯一根由。如果他们能平静地接吻,快乐地生活,他们就不会悲悼卡米耶,或许还会因通奸而发福。但是,他们的身心在反叛,拒绝合二而一。他们很忧虑地自问,恐怖和厌恶将把他们引到何种难忍的惨境中呢?他们只看见一个痛苦、可怕的前景,一个不祥、狂暴的结局。于是,他们便像两个被人捆绑在一起,而徒然努力想挣脱这强迫的拥抱的敌人一样,肌肉和神经都处于紧张状态,他们僵持着,终于不能解脱出来。明白了他们永远也挣脱不出彼此的拥抱时,他们就恨起那擦伤了他们皮肤的绳索,厌恶彼此接触的身体,觉得不舒服在与时俱增,忘记了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的正是他们自己。他们一刻也不愿再忍受这样的关系,彼此猛烈地指责,相互咒骂,以叫喊和责备来麻醉自己,以为这样能减轻他们的痛苦,医治他们的创伤。
每天晚上,他们都要吵闹一场,有意寻找激怒对方以放松自己的神经的机会。他们相互窥伺着,用目光相互打量,探索着对方的伤口,寻找每个伤口的最痛处,似乎能从对方的痛苦叫喊中得到很大的快乐。他们就这样生活在不断的激怒中,厌恶自己,对对方的一句话、一个手势、一个眼神都要痛苦、狂怒一阵。他们的整个身心都为暴力准备着。最轻微的不耐烦,最平常的不合意,都会在他们紊乱、失调的思想里异常地扩大开来,并突变为极大的暴怒。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也会掀起一场风暴,并且持续到次日。菜烫了一点,窗子被打开了,否认一件什么事,或表示了一点异议都足以促使他们发作为真正的疯狂。每次争论时,他们总把淹死者当面提出来,一句又一句地发展到互相谴责圣都昂的谋杀。这时,他们面红耳赤,亢奋上升至癫狂。互相扭打,难听的叫喊,令人窒息的可耻暴行接连而来。平常,泰蕾斯和洛朗总是在饭后发作,他们把餐室门关着,不让他们的狂叫声传出去。这间屋子就像一个地窖,只有油灯的淡黄亮光照着房间深处,他们能够随意地互相吞噬。在寂静的气氛里,他们的叫声显得更加冷酷、惊心动魄。只是在疲倦压倒了他们的时候,吵闹才停止下来。也仅仅到了那时,他们才能享受几小时的休息。对他们来说,争吵变成了一种需要,变成了一种麻醉神经、获得睡眠的手段。
拉甘太太听着。她自始至终坐在沙发里,双手搭在膝盖上,头伸得笔直,毫无表情。她听到了一切,她那麻木了的筋肉并不颤动。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两个凶手。她的痛苦一定是很大的。她就这样一点一滴地了解了谋害卡米耶的全部经过,逐渐明白了她称之为“我亲爱的孩子们”的丑行和罪恶。
这对夫妇间的争吵使拉甘太太了解到极细微的情况,残酷的罪恶事件一幕又一幕地展现在她的想象中。她逐渐深入这流血的污泥之中,她忍受不了,以为自己已接触到丑行深处了,可是好戏还在后面。每天晚上,她总又听到若干新的细节。这恐怖的故事总是在她眼前延伸,她仿佛觉得自己跌入了永无休止的恶梦。最初的招认固然是凶暴的和难忍的,而这些重复的打击,这些在夫妇的争吵中透露出来的、带着凶险微光的罪行中的细节,都给她增加了更大的痛苦。每天,这位母亲都会听到一次儿子被杀的经过,而每过一天,故事就变得更恐怖、更详尽,声音传到她耳朵里时,就显得更加残酷和刺耳。
大颗大颗的泪珠,无声无息地从这张苍白的脸上淌下来。见此情景,有时,泰蕾斯产生了悔疚之意。她指着她的姑母,用目光恳求洛朗别再说下去了。
“让她去吧!”他粗暴地大声叫喊道,“你当然知道她不会告发我们……我,我难道比她更好过吗?……拿到她的钱了,我不需要拘束自己了。”
争吵仍然残酷而大声地继续下去,重新又把卡米耶杀了一次。他们互相吵闹时,不论泰蕾斯或洛朗,都不敢向偶尔浮到脑际的对老太太的怜悯思想让步。他们始终不把老太太搬到隔壁的房里去,让她听不见罪行的叙述,因为倘若他们之间没有这个半死半活的人的话,他们担心会把对方杀掉。与怜悯相比,胆怯占了上风,于是他们强迫拉甘太太忍受这难以用语言形容的痛苦。他们需要她在场,依靠她的保护来对付幻觉。
他们的争吵都是大同小异的,彼此指责的内容也是相仿的。只要卡米耶的名字一旦说出来,只要他们中的一个控诉对方杀了这个人时,冲突就可怕地凶暴起来。
一天吃晚饭时,洛朗正在寻找发火的借口,他发现玻璃瓶里的水是温的,就大声说,温水会令他作呕,他要喝凉的。
“我找不到冰块。”泰蕾斯冷冰冰地答道。
“那好,我就不喝了。”洛朗接着说。
“其实,这水是顶好的。”
“水是热的,有烂泥味,好像是河水。”
泰蕾斯重述了一句:
“是河水……”
她嚎啕大哭起来。她又联想起什么了。
“你哭什么?”洛朗问道,他已料到对方会如何回答,脸色变白了。
“我哭,”少妇呜咽着说道,“我哭,因为……你很明白……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 是你杀了他。”
“你撒谎!”杀人犯声嘶力竭地叫道,“你必须承认你在撒谎……倘若说是我把他扔到塞纳河里去的话,那也是你唆使我去的。”
“我?!是我?!”
“对,是你!……别装蒜了!别逼我说出当时的实情。我要你对你的罪行忏悔,并且承担你在杀人中的责任。这样我才能感到安心和宽慰些。”
“但是淹死卡米耶的不是我。”
“是你,的确是你,就是你!……啊!你装成莫明其妙和健忘的样子。等着,我马上帮你回忆一下。”
他从餐桌旁站起来,身子倾向少妇,脸涨得通红,冲着她的脸大叫道:
“你在河边上,你一定还记得,我低声对你说:‘我去把他丢到水里’,你同意了,你走进小船里……你看,的确是你同我一起杀死了他。”
“这不是真的……我当时已昏乱了,我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可是,我从没想把他杀了。犯罪的是你一个人。”
这些否认使洛朗苦恼极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当他想到自己有一个同谋心里就宽慰些。如果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