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地铁出口-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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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张多么眼熟的面孔啊。脏兮兮的脸蛋，闪烁着坏笑的牙齿，最重要的是，在这个绿人横行的地方，他长着那么黄的皮肤。　　　　
　　　　糖立在他面前，棉花糖的香气将她环绕。　　　　
　　　　“好吃的棉花糖哎！”小男孩热情叫卖着，眼睛看着糖，充满期待。　　　　
　　　　糖张了张嘴，　感到舌头打结，“你，你？”　　　　
　　　　　“来一串吧。”小孩二话不说就往小德手里塞了一串棉花糖。　　　　
　　　　“五块钱！”他朝她伸出一只手。　　　　
　　　　糖掏出一张十元的小情人币，“要两串。”　　　　
　　　　小男孩喜滋滋地把钱收起来，急忙又递了一串棉花糖给糖。　　　　
　　　　“地球人？”糖终于挤出一句话来。　　　　
　　　　“什么？”小男孩带着奇怪又好笑的眼神看着她。　　　　
　　　　糖咽了咽口水，“你是地球人吗？”　　　　
　　　　“哎，要棉花糖吗？要吗？要吗？”小孩朝正走入地铁口的一家三口招呼着。　　　　
　　　　三个绿人围上来，“多少钱一串？”　　　　
　　　　“五块，只卖五块钱！”　　　　
　　　　当妈妈的用力挤了挤糖，“哎！请你不买东西就往边上站站！”　　　　
　　　　糖现在连反驳的意识都失去了，她一心想着要抓住那个小男孩问个明白。　　　　
　　　　一家三口把她挤到一边。小德正在下面“吧嗒吧嗒”舔着棉花糖。　　　　
　　　　又一伙人涌上来，把小男孩团团围住，争相要买棉花糖。　　　　
　　　　“我要一串！”　　　　
　　　　“给你钱！”　　　　
　　　　“哎，我的呢？给我一串啊，我付了钱的！”　　　　
　　　　糖逐渐恢复了清醒，她站在人群之外，耐心地等着买棉花糖的人群散去。她已经看不见那个小男孩了，只能听见他忙活的声音：“给你一串！钱！不要着急，不要着急！”　　　　
　　　　买了棉花糖的人从人群里挤出来，不一会儿又有人挤进去。　　　　
　　　　糖觉得这个情景真是奇怪，就像人们在饥荒前争相购买粮食一样。　　　　
　　　　几乎是在一眨眼间，人们拿着棉花糖又争相四散，变得一个不剩。　　　　
　　　　糖走上前去，完完全全呆住了。　　　　
　　　　地铁出口空空如也，卖棉花糖的小男孩不见了！糖觉得呼吸困难，他竟然和买棉花糖的人群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地上散落着两三根串棉花糖的光秃木棍。　　　　
　　　　糖忽然升出一股无名火气。她扯起小德的手，带着他愤愤走进地铁站。　　　　
　　　　棉花糖的味道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糖坐在地铁里，和小德一起吃着棉花糖，想到棉举着两串棉花糖在人群中奋力挣扎的样子，泪水洒得满衣服都是。　　　　
　　　　宇航船已经在轨道上平稳行驶了两个小时，船舱内部的各项指标逐渐趋于稳定，飞船上所有的人都摘下了宇航服的头盔。鲁拉在后仓准备着外婆星的发言资料，蓝泰思木密切关注着监视屏上显示的飞船运行轨道和内部状况，番西桃就像屁股粘住了一样，执著地坐在蓝泰思木旁边的座位上，还假装幼稚可爱地不停问这问那。　　　　
　　　　“呀！好漂亮的蓝色键！”她指着控制台上的一个蓝色按钮，尖声叫道，“思木，那是管什么用的？”　　　　
　　　　“开舱键。”蓝泰思木简略地回答。　　　　
　　　　“噢！原来是打开舱门用的。”番西桃点点头，又指向一排五颜六色的小按钮，“这些个呢？”　　　　
　　　　蓝泰思木失去了耐性，“‘这些个’很不容易弄懂的，需要专业课程讲授，我怕我没有教师的天赋哪，番警官。”　　　　
　　　　“叫我西桃。”番西桃对蓝泰思木眨眨眼睛。　　　　
　　　　对于上次舞会以后的那几次电话，番西桃只字未提。对于她怎么会加入这次飞行，她也对蓝泰思木隐瞒了一部分，比如她和阿斯巴甜的竞争有多么激烈。　　　　
　　　　在获悉年迈体虚的潘警官终于被宇航局驳回太空飞行的要求以后，警署的很多人都因为惧怕太空旅行会出什么危险，使得番西桃和她的对头阿斯巴甜成了惟一一对竞争对手。　　　　
　　　　因为两个人在宇航局的体检结果均符合标准，所以斗争愈加激烈。　　　　
　　　　为了有机会坐进蓝泰思木的飞船，番西桃不惜对着宇航局的人撸起袖子，露出一只肥胳膊，说：“看我多健壮！”　　　　
　　　　阿斯巴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长官，我可是每周都去健身房的，看我这苗条的身材就知道了。”她故意扭扭身段，然后带着敌意瞪一眼番西桃，“健壮可不等于肥肉吧？哈哈哈哈！”　　　　
　　　　番西桃差点气晕过去。　　　　
　　　　宇航局对这两个三瓣嘴的女人很是无奈。但好在结果还是比较容易选择的，出访外婆星的第二次名单很快出炉。　　　　
　　　　潘换成了阿斯巴甜。番西桃郁闷得不得了。　　　　
　　　　可是一个月以后，就在飞船第二天就要起飞的紧要关头，警察局传出了阿斯巴甜怀孕的消息。　　　　
　　　　“阿斯巴甜怀孕啦！哈哈！”番西桃在办公室里强拉着巴非多转了个圈圈。　　　　
　　　　“长官，祝贺你！”巴非多讨好地说，他被番西桃转得直想吐。　　　　
　　　　“哼，我就知道那个贱货干不出什么好事情来！”番西桃斜着眼睛说，很快又喜笑颜开。　　　　
　　　　出访人选立刻得到第二次修改，当天傍晚，番西桃拿到了刚刚调整过来的新名单。她在上面看见了自己的名字，激动得手指颤抖，“快，快，巴非多快扶住我！”　　　　
　　　　巴非多赶忙奔过来，抱住番西桃的腰，“番警官，您慢着点，您现在要注意身体啦，要不太空飞行会吃不消的。”　　　　
　　　　“你少废话，呵呵。”番西桃的脸就像喝了酒一样红，那是因为她脑子里正在上演一番美妙的情景：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和穿着太空服的蓝泰思木双双走入太空飞船。　　　　
　　　　“哦！我差点糊涂了！我现在要去宇航局量尺寸，做太空服了。巴非多，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要对嫌疑犯们严格一点！”　　　　
　　　　巴非多的脑袋抽风一样点着，“放心地去吧，番警官！”他内心对头头不在，只有自己施威的日子充满期待。　　　　
　　　　宇航局的人连夜为番西桃重新赶制了一套太空服，式样与阿斯巴甜的差不多，只不过号码要大一些，并且应番西桃的要求，在她宇航服的正面绣上了一颗大大的红心。　　　　
　　　　蓝泰思木是在飞行当天知道这件事情的。当番西桃挺着大红心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刚刚得到警察局临时换人的通知。　　　　
　　　　“久违了，番警官。”蓝泰思木对番西桃恭敬地说。　　　　
　　　　“呵呵呵呵！意外吗，思木？”番西桃的三瓣嘴咧成三角形。　　　　
　　　　“欢迎加入！”蓝泰思木说。　　　　
　　　　“你手上是什么？”番西桃用手指点点蓝泰思木手里的腰带。　　　　
　　　　“牛仔腰带，女士。”　　　　
　　　　“避邪的吗？”　　　　
　　　　“我想是的。”　　　　
　　　　“噢，呵呵呵呵！那快好好收着吧。你想得可真周到，思木。”　　　　
　　　　蓝泰思木咧咧嘴。　　　　
　　　　第二天上午，小情人星的宇航船顺利到达外婆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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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在“踢踏踢踏”的声音中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小德正穿着她的拖鞋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发现糖醒了，小德急切地跑过来，趴在她枕边说：“凯牧节快乐！”　　　　
　　　　“凯牧节快乐，小德！”糖笑着说。　　　　
　　　　昨天想了一晚上卖棉花糖的小孩，连梦里都是地铁出口的棉花糖，想得糖头脑发重。糖敲着脑袋跟小德要来拖鞋，准备下床给他做早餐。　　　　
　　　　　　　　　　　　一边在厨房里忙碌，一边听一个小孩在客厅里随着音乐大声唱歌，糖开始觉得这个凯牧节多了一些有趣的味道。　　　　
　　　　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小德抓起电话，认真地说：“喂！”　　　　
　　　　糖奔过去，从小德手里拿过电话。　　　　
　　　　蓝泰思木的声音响起来：“凯牧节快乐！”　　　　
　　　　“凯牧节快乐！你到啦？是的，小德跟我在一起。”　　　　
　　　　“好好过节，我很快就回来了。”　　　　
　　　　“几天？”　　　　
　　　　“一周以后。”　　　　
　　　　放下蓝泰思木的电话，糖心情愉快地走回厨房。　　　　
　　　　“小德！帮老师把桌子上那个水果盘拿过来好吗？”　　　　
　　　　“好的！”小德蹦蹦跳跳地跑到餐桌边上，发现自己根本就够不到那个盘子。他伸长胳膊，在桌子旁边一蹦一蹦的。　　　　
　　　　“小德，你在做什么？”糖在厨房里问。　　　　
　　　　客厅里传出“砰”的一声，很快又传来小德的哭声。　　　　
　　　　糖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她从厨房冲出来，看见盘子碎了一地，小德正坐在地上。　　　　
　　　　“小德！有没有扎到手？”糖奔过去，抓起小德的手，“身上呢？崩到没有？没事了，没事了。”她把小德抱到沙发上，又回来收拾地上的碎片。　　　　
　　　　这时候，智能灶台尖声叫起来。　　　　
　　　　“糟糕！肯定糊了。”糖急急忙忙跑回厨房。　　　　
　　　　蓝泰思木在外婆星宇航局的招待旅馆里挂断星际长途，坐回到床上开始整理番西桃刚刚帮忙送过来的一叠行程安排的文件。　　　　
　　　　一张情人卡从文件里掉出来，上面用很矫情的笔体写着——　　　　　
　　　　凯牧节快乐，思木！　　　　
　　　　下面还画着一根歪歪扭扭的猪小排。　　　　
　　　　“思木！”番西桃敲门进来，“我们下楼去吃早餐吧。”她的眼睛注意到蓝泰思木正手拿情人卡，偷笑一下。　　　　
　　　　“哦，你先去吧。我整理完文件就下去。”　　　　
　　　　“那你快点哦。”番西桃甜蜜地说，又把门关上。　　　　
　　　　这是小情人星的凯牧节之夜。　　　　
　　　　透明的沙瓦杯排成水晶之心，层层堆叠，砌成一座水晶金字塔，金黄色的香槟酒化做瀑布，从顶端倾泻而下。一盘盘情人果闪闪生耀。无数男男女女在晶莹流光中深情相拥。　　　　
　　　　糖坐在桌边，喃喃地注视着这一切，桌上的“选择我”正散发出醉人的香气。　　　　
　　　　小德和其他的孩子在大厅另一侧的儿童乐园玩耍。糖一个人，开始慢慢品尝小情人星的极致爱情甜点——“选择我”。　　　　
　　　　它应该有提拉米苏的影子。香醇的咖啡色与奶白色，总让糖想起自己那张奶啡色系的软床。松软的底基，是浸透了Coffee与Brandy的手指饼，Coffee甘苦浓醇，像是深妙的Espresso，而手指饼不是意大利的Savoiardi，而是有如黑森林蛋糕，将面粉换成了榛果粉和杏仁粉，更加绵密细致，带来迷人的坚果余味；与之交糅的中间夹层，柔滑的软质起司和Mascarpone一样甘厚香稠；干爽的可可粉，在巧克力浆涂裹的表层筛下均匀细致的薄薄绒纹；情人果鲜嫩晶亮的酸甜果肉粒，排缀成两颗交叠的心。　　　　
　　　　这里有太多太多的爱情滋味。糖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与此同时，遥远的外婆星。　　　　
　　　　外婆星警署正在举行盛大的招待晚宴。了解到小情人星的风俗，警署厨房特意为小情人星的客人准备了凯牧节的传统甜点——“选择我”。　　　　
　　　　番西桃早就考虑到会有这样的晚宴举行，此刻正穿着她的大红色礼服得意洋洋地走动。　　　　
　　　　“思木。”她端着一份“选择我”朝蓝泰思木走过来，“来，吃块蛋糕吧。”　　　　
　　　　“谢谢。”蓝泰思木接过盘子。　　　　
　　　　外婆星的警署署长和鲁拉热情寒暄着，鲁拉突然在大厅里大叫道：“番西桃，过来过来！”　　　　
　　　　“哎！来啦！”番西桃像大蝴蝶一样飞扑过去。　　　　
　　　　蓝泰思木把番西桃的“选择我”放在桌子上，悄悄走出了招待大厅。　　　　
　　　　外婆星的夜色宁静辽远，一阵风沙卷过，蓝泰思木裹紧外衣的领口，朝着通宵营业的钻饰一条街走去。　　　　
　　　　丰盛的金刚石矿产和完美的车工技术，使得外婆星成为出产色极绝伦、优白无暇、切割精良的钻石饰品的璀璨胜地。　　　　
　　　　夜幕下的钻饰一条街依然热闹闪亮。蓝泰思木在其中一家钻饰店门前停下来，点燃一支黑色香烟，然后慢慢走进去。　　　　
　　　　　　　　　
　　　　第二天，糖把小德送回了乐比幼儿园。幼儿园里几乎没有人。糖一直等到小德的父母来接她，才离开那里。　　　　
　　　　她独自一人，在街上随处游荡。　　　　
　　　　这是小情人星休假的日子，幼儿园整整放了七天长假。糖想去郊外的草原看看，又想到蓝泰思木不在身边，觉得一个人去太没意思。　　　　
　　　　一幢大厦的发光幕墙上，正在播放采访玛菲格的节目——　　　　
　　　　“呃，新的一年动画工场要拍几部大戏献给观众，特别是小朋友们，大家一定又有所期待了。”　　　　
　　　　糖拐进另外一条街，走入一家双层咖啡馆。　　　　
　　　　一层是精致的厢座设计，商务办公桌上摆放着红酒和雪茄，不时可见面容尊贵的优雅绅士；二层是舒服的读书环境，深木色地板，暖暖融融的香熏炉，空气里有杉木、脆松枝和乳香的味道，高大的木头书架沿墙而立，客人可以自己爬上木梯子找一部心仪的书，然后再堆坐进幽深的布艺沙发，借着轻薄透亮的羊皮灯，伴着手磨咖啡与曲奇甜点，在精神的世界里静静沉溺下去。　　　　
　　　　糖在这里读到了玛菲格的一本自传体小说——《甜蜜的魔力》，她的文字精妙而流畅，她写她的生活，她所挚爱的事业和她经历过的爱情，刚硬而行色如风的女强人，打开了她小女人柔软的心扉，糖惊异地发现，她们之间竟然有着如此之多的共通之处。　　　　
　　　　《甜蜜的魔力》让糖产生了创作的冲动。是的，她也要写一部小说，关于她和棉的小说。　　　　
　　　　糖决定回家。蓝泰思木的房间里有一台琥珀色电脑，操作简便。　　　　
　　　　家里除了糖，再没有别人。此刻，糖正神采奕奕地坐在蓝泰思木的位置上，打开电脑，开始在文档上填字：我与棉。　　　　
　　　　想了想，又把这行字删掉，重新写上：献给棉的2003年春节礼物。　　　　
　　　　太俗太俗！糖摇摇头，又进行了一番改动。　　　　
　　　　改来改去，当小说的名字被改成“棉花糖”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糖拿起电话，眼睛还盯在屏幕上。　　　　
　　　　“喂？哈哈，思木！”　　　　
　　　　“外婆星和小情人星的警察们正在紧张会晤，司机被闲置起来了。”　　　　
　　　　“去街上逛逛吧。外婆星好玩吗？”　　　　
　　　　蓝泰思木在电话里想了想，“没有小情人星好。”　　　　
　　　　“那就快点回来啊。”　　　　
　　　　“我尽量吧，昨晚过得好吗？”　　　　
　　　　糖听到电话那端有人推门进来，“思木，会开完了，我们去街上逛逛吧。”　　　　
　　　　她竖起耳朵，“那是谁？”　　　　
　　　　“警察局的人。”　　　　
　　　　“你在打电话？”番西桃继续在蓝泰思木房间里说，“噢，那我等你一会儿。”　　　　
　　　　“先这样吧，我再打电话给你。”蓝泰思木说。　　　　
　　　　“好吧。”糖挂断电话，觉得那个声音真像番西桃。


第二部分（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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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长的七天，糖都是在蓝泰思木的电脑前度过的。和棉的故事充满了回忆，让整个房间也弥漫上思念的味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是最容易被回忆触痛的。糖有一种感觉，那个与糖相恋三年共享了一百天新婚幸福的男人，似乎已经远去。这让她的笔端流露出绝望。　　　　
　　　　“这应该是一本回忆录，”糖想，“或者更像纪念册。”　　　　
　　　　但这个念头又很快被否决掉，糖摇摇头，她相信她和棉的姻缘充满神奇，又怎么会戛然而止？三年平凡而琐碎的生活细节，在这一刻全部变得清晰可以触摸。糖沉浸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这个故事似乎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