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地铁出口-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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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似乎写也写不完，他们曾经有过太多一起分享的时刻，就好像共同度过的三年不是生命中的一段，而是整个余生。
糖感到无依无靠，一个人陷进幽深的座椅，四周空荡无际。她觉得自己的生活是被突然间放逐了，像被人从高高的楼宇上猛然推下去，刹那间变得一无所有，只是向下坠去，无法停住，周围呼啸凛冽的空气吞没了呼吸。
糖欲哭无泪，忽然注意到桌子上放着蓝泰思木留下来的半盒黑色香烟。客厅的茶几上有打火器，糖走下楼，手里捏着一支烟。
刚刚走到客厅中央，电话响了，糖坐下来，拿起听筒。
“想你了。”
糖愣了愣，听出是小德，心中掠过一丝惊喜。
“小德！”
“我看不到你。”小德说。
糖开始责怪蓝泰思木这样一个工作在科技最尖端的人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安一部可视电话。
“没关系，小德，你就快见到我了。”糖用最最愉快和甜美的声音说。
“嗯……我在吃咸蛋糕，你吃不吃？”小德在电话里飞快地动着嘴巴。
糖笑了，“我不吃了，你吃吧，宝贝。”
“嗯，我去洗澡了，再见！”
“再见。”糖放下电话。
现在，她的身份又变回乐比幼儿园的小班老师了。这就是宿命，糖想。
电话又开始拼命作响。
这个小家伙！糖微笑着重新抄起电话：“小德……”
“糖小姐吗？”
“呃？我是。”
“我是汤总管。”
糖脑子里竭力回忆着“汤总管”是谁，“噢！汤总管！谢谢你上次……”
“你需要马上到宇航局来一趟，我现在开车去接你。一会见！”对方要放下电话。
“等等！”糖叫了一声。
“什么？”汤在那边露出不耐烦的语气。
“出什么事了？我是说，”糖咽了咽口水，舌头有点儿打结，“蓝泰思木，他还好吧？”
“他不好，出事了。”汤挂断了电话。
电话里是嘟嘟的忙音，糖有几秒钟没法动弹，心跳都快止住了。
“他不好，出事了。”
出事了是——什么意思？糖觉得思维困难。她像个白痴一样僵坐了两分钟，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奔上楼梯，又在楼梯口愣住了。
我，我现在要干什么？糖费力地思索着。
换，换衣服，对，换衣服出门！糖跑进自己的房间，在衣柜里胡乱翻着，扯出一件大衣，刚套上，又脱下来。她感到一阵晕眩，口干舌燥。
十分钟以后，门铃响起来。
糖打开门，汤站在外面。
“走吧。”汤转过头走了几步，打开车门，自己先坐到驾驶座上，发动汽车引擎等她。
糖浑身僵硬地跟着上了车。
汽车冲了出去。
糖慢慢转头看了看汤，她眼睛直视着前方，一言不发。
过了好一会儿，糖的声音在车里虚弱地响起来，“能，能不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汤翕动一下嘴唇，沉默了片刻，开口说：“蓝泰思木的飞船返航时系统出现错误指令，指示飞船50分钟以后执行自动销毁程序。”
糖死死盯住汤的脸，这时候才发现她的脸色异常苍白，“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我，我……”糖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
“就是说，飞船要爆炸了，他要死了！飞船上所有的人，都要死了！你这该死的，闭嘴别问了！”汤粗暴地转动方向盘。
这是通往宇航局的最后一个弯路。
糖的眼泪滚落下来，无法控制。
他昨天还打电话来说，我要回来了。
他说，你在家乖不乖啊？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他在那天送她到幼儿园门口的一刻说，不吻别一下吗？
当飞船黑色的玻璃罩缓缓降落，蓝泰思木被一点一点隐没在后面，“我却没有丝毫预感。”糖泪眼朦胧地想。
我要失去他了，这是真的，我要失去他了。
汽车径直冲入宇航局的院子，在地面指挥中心前停下来。
“我把他的未婚妻带来了。”汤下车对站在门口的人说。
那个人看看糖，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他。”
“他在哪儿？”糖声音模糊。
那个人一边带着糖和汤总管走入指挥中心内部的走廊，一边说：“我们现在可以通过大屏幕看到飞船内部的情况，你可以看到他，你们有大约十分钟的对话时间，最后的时间——”他意味深长地说，“都是留给你的。”
糖觉得心脏快被撕裂了，她呼吸困难，想快步穿越这条走廊，但是手脚发软，几乎挪不动脚步，整个人跌跌撞撞。
汤沉默着跟在后面。
终于走到走廊的尽头，在出口的一刹那，糖抬眼看见了大屏幕。
蓝泰思木正坐在飞船内部的监测台前，向地面指挥中心的人最后一次报告飞船情况。
“外婆星与小情人星关于捉拿外婆星逃犯的最后决议已经通过传输系统发往地面指挥中心，大约在……”蓝泰思木低头看了看电子显示版上的数据，“8秒钟内送达。”
“飞船控制台发生故障，现在开始有火花出现，无法接近控制台，我们出不去了。”
糖一直抬头望着屏幕上的蓝泰思木，他表情镇定，声音平稳，水草一般的眉毛干净而帅气。这一切让她无法相信，他正要离她远去。
有人轻轻推了糖一下，“糖小姐，请跟我来。”
大屏幕上转换成三组画面，鲁拉、番西桃和蓝泰思木同时出现，离飞船自毁还有12分钟的时间，三个人将同时分别同自己的家人对话。
糖随着别人的指引坐到一台小型屏幕前，蓝泰思木正在上面，他还穿着宝石蓝的宇航服。
有人为她戴上耳麦，“可以说话了，糖小姐。”
“嗨！”在屏幕上看到糖，蓝泰思木笑了一下，他的嘴角上翘，糖觉得那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也最残酷的笑容。
“怎么不说话？我这次真的要走了，还不说点什么给我听听？”
糖心痛得无法言语。
“好吧，你不说话，我说话给你听。我已经把我银行账户上所有的钱转到你的户头上去了。”
糖惊讶地盯住他。
“呵呵，想什么呢，小傻瓜？”
“为什么……不装一部可视电话？”糖突然说，她此刻真的好恨他，她多希望在蓝泰思木每次打来电话的时候，可以多看他几眼。
“呵呵，一个独身男人要可视电话干什么？况且我不喜欢被人窥视。”
难以割舍的感觉哽在喉咙里，糖静静地看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下来。
蓝泰思木灰绿色的眼眸里闪动着难以察觉的 情绪，但他一直保持着微笑，一直微笑。糖的眼睛模糊了，再也看不清楚他的脸。
“我爱你。”蓝泰思木微笑着说。
“你呢？”
糖泣不成声。
“你呢？”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番西桃消失了。接着，在几秒钟的时间里，飞船与地面指挥中心的联系被忽然间切断，所有的屏幕都变成模糊的一片。
糖呆呆地坐在那里，仿佛所有的知觉都被抽走了。
指挥大厅陷入混乱之中，这是个意外，飞船与地面的联系提前7分钟切断了。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希望可以排除故障再次联系上蓝泰思木的飞船。
但是一切努力都无济于事，有人突然在混乱中喊了一句：“别费力气了，飞船提前爆炸了。”
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望向发出声音的那个人。汤的眼眶里有泪，但是依然坚强地咬住嘴唇，不让它们流下来。
整个指挥大厅静默着。
汤把座位上的糖扶起来，揽过她肩膀，抱住她。
“你是幸福的。”汤在她耳边轻声说。
“因为……我也爱他。”汤的最后这一句，淹没在指挥大厅突然间涌起的悲痛的人声中。
第二部分（二十一）
T23
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这张床，变成一座孤岛，漂流在回忆的河里。荒芜而凄凉。回忆像潮涌一般，在四周翻复，最终将她淹没。她终于明白，自从那只强壮的手臂在汹涌的站台上从背后抱住她，她就已经开始依恋那种气味，手臂上的气味，和手臂的主人。
她一直生活在他的气息里，当她开始尝试新的生活，就一直如此。
现在，这种气息突然间消失了，就像失去了生存的空气，她痛得无法呼吸。
她多么希望他只是暂时离开，不管要去多久，最终都会回来。
她想等他回家，就像平常那样。楼下的门外，会不会响起开门的声音？糖摒住呼吸聆听着。
然而，这个房间太空旷，装满承载不了的孤独。
糖慢慢起身，开门，蓝泰思木的房间在隔壁。她轻轻推开他的门，房间的落日把她寂寞的影子拉长。他的黑色香烟，还留在桌子上。她曾经在他的座椅上缅怀另外一个男人，如果早知道是这样，她宁愿那时候多花一些思念的时间给他。
糖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来，拉开抽屉，一些透明的小药丸闪着光蹦跳出来。
糖悲哀地看着它们，最后笑了笑，眼泪落到微笑的唇角上。这一生也许本该孤独。也许就要这么孤独下去，孤独地坐在这里，没有其他事可干。
糖就这样一直坐着，直到黑夜浸入，月光把这房间和蓝泰思木有关的一切都吻了吻，拢在自己黯淡的光影里，就好像即将要把它们带走，随他而去。
恍惚中仿佛记得他曾经隔着遥远的距离对她说：“我爱你，你呢？”
然而此刻，他的身体已经碎裂成千万片，被茫茫宇宙中的黑暗驱逐四散，灵魂将会无休无止地流浪，永远听不到她的回答。
泪水突然间变得汹涌，糖再也不忍受不了，她奔出蓝泰思木的房间，冲下楼去。她要离开这里，不能再看这些，她会在疼痛中死去。
糖急切地拉开门。脸上的表情变得错愕，心跳都消失了，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蓝泰思木站在门外。
糖简直快被蓝泰思木吓坏了，他就站在那里，人很狼狈，但是却固执地微笑着。糖盯住他灰绿色的梦一般的眼眸，足足盯了几秒钟，忽然冲上去，紧紧搂住他。
她不在乎他是人是鬼，她只知道他回来了，如此完整，没有变成碎片。这就足够了。只要让她抱着他，感觉他胸膛的温暖。
蓝泰思木把头靠在糖的肩膀上。糖闭上眼睛，她又闻到了他的气息，像是又有了生存的空气。
“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死了，只是回来看看我？”糖伏在他肩膀上天真地问，感觉自己的声音像在梦游。
“是啊，我死了可还是放心不下你。”蓝泰思木好笑地回答，声音嘶哑，听上去疲惫而憔悴。
糖抚摸着他真实的手臂，喃喃地说：“我爱你。”
蓝泰思木没有做声。
糖奇怪地眨眨眼睛，感觉他的头变沉了。她抬起头，轻轻晃了晃他，蓝泰思木的身体顺着糖的肩膀滑下来。
“思木！蓝泰思木！”糖惊恐地叫起来。
她跪下来抱住他，蓝泰思木闭着双眼。他太累了，累得晕了过去。
他睡着了，深绿色的睫毛轻轻搭在眼睑上。
糖坐在床边，静静望着他。原来这个抽黑色香烟的男人一直都被装在心里，是她永远不想失去的人。他面容沉重，好像藏了许多心事。糖心疼地望着他疲惫的倦容，她不知道抽屉里的小药丸能不能缓解他的虚弱。
糖在想，这一次，蓝泰思木是带了怎样的一个故事回来。
蓝泰思木从飞船上走下来的时候，指挥中心的所有同事都跑来迎接他。他们把他围住，激动而热烈。
蓝泰思木的宇航服破了，袖口和胸襟前留着一些残片和划口。
“你看起来不太好，思木。”汤盯着他的脸说，“还是先到休息室里睡一会吧。半小时以后体检。”
“不用了，谢谢。我没什么，体检明天再说，我想先回家看看糖。”
汤沉吟了一下，“那好吧，你从后门走，前门全是等着采访你的记者。”
十分钟以后，蓝泰思木从更衣室里出来，直接开车从后门出了宇航局。
“他们很相爱。”休马站在宇航局的后门口，目送着蓝泰思木的车远去，羡慕地说。
汤僵硬地笑了笑，风把她乳白色的美丽长发蓦地掀起，她转过头顾自走回宇航局。
蓝泰思木的归航是一个奇迹。在飞船即将爆炸的情况下，惟一的解救办法就是打开舱门，乘坐飞船内部储备的小型紧急救援飞船从大飞船的舱门口起飞，返回地面。
但是当蓝泰思木转头发现一旁的控制台已经出现火花的时候，心往下沉了一下。
“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们。”蓝泰思木对一旁的鲁拉和番西桃说。
两个人都神情紧张地盯住蓝泰思木的嘴巴。
“你们看到那个控制台了吗？开启飞船舱门的按钮就在那上面，但是它现在被火花包围了，我们没有办法接近它。”
“什，什么意思？”鲁拉结结巴巴地问。
“意思就是说，”蓝泰思木顿了顿，声音沉重：“飞船舱门打不开了，我们不能坐小飞船逃走了。”
他看着两个人脸上比刚才更为恐惧的表情，内心的绝望一点不亚于他们。番西桃的眼球惊恐得几乎突出眼眶。
“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鲁拉翕动着嘴唇，面色像纸一样苍白。
蓝泰思木摇摇头。
番西桃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蓝泰思木烦躁地背过身去，接通地面通讯系统，开始向地面指挥中心作飞船状况的报告。番西桃和鲁拉在他后面抱头痛哭。
“飞船控制系统发生故障，现在开始有火花出现，无法接近控制台，我们出不去了。”
“思木……”番西桃抽抽嗒嗒地走过来。
“什么？”蓝泰思木看了看时间，还剩45分钟。糖会在25分钟之内赶来，他就快见到她了。最后的一面。
“你告诉我，是不是，现在只要可以按到那个按钮，舱门就能打开了？”番西桃的眼神带着最后一线希望。
蓝泰思木叹口气，“怪我没跟你们解释清楚，控制台已经出现故障，开舱按钮很可能受到牵连，假如我可以按到那个按钮，飞船会提前爆炸，这是情况之一。情况之二，开舱按钮也许没事，按一下，舱门开启，但是，整个控制台会爆炸起火，这是常规，就像在电脑开机状态下移动键盘插头，主板会被烧毁一样。控制台是由特殊的坚固材质制造的，爆炸的碎片非常尖利，再加上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力，碎片会穿透宇航服，插进身体的各个部位，动脉血管，甚至心脏。”
番西桃张大嘴巴，又倏地闭上。
“我不要你死。”她轻轻地说，又坚决摇摇头。
蓝泰思木笑了笑，“作为一个宇航员，如果我死了可以救你们两个，那就是我的职责。只是假如我死了，没有人�
![[李梦吟] 寻找自己封面](http://www.iixs.net/cover/noimg.jp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