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地铁出口-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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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接触到造糖机的把手上。
“好了,只差一点点。”
凳子正在脚底下摇摇晃晃,他再次用力出击,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哎,哎,哎呀!”
唐三彩大惊失色,“棉,棉你没事吧?”
这一跤跌惨了,屁股被震得麻酥酥的,那把椅子正压在他腿上。棉委屈得想哭,生活怎么这么艰难呢?
唐三彩把他小心地扶起来。棉想揉揉摔疼的屁股,但是在一个小姐面前,怎么好意思呢?他强忍着想揉屁股的想法,伸伸腿,还好,腿没断。
唐三彩有点后悔了,她不该故意叫人把他的造糖机放在那么高的地方。
“那个该死的高度差点儿要了他的命,我的天!”
有人在敲门。
“谁?”
“是我,小七,老爷要我送衣服过来。”
“进来吧。”
一个瘦小的家丁推门进来。
“你把衣服放桌子上就行了。”
“是。”那个小家丁正好奇地看着棉。
“出去吧。”唐三彩没好气地说。
“是是。”小家丁赶紧退出去。
“这是什么?”棉盯着桌子上那团东西。
唐三彩把衣服扯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把它们丢在桌子上,“这分明是给伙房的人穿的衣服嘛,爹是怎么搞的?当下人也不能到最惨的地方去吧?起码当个花匠之类的,也清闲点儿。”
棉明白她的意思了。
唐三彩看看棉,“你等等,我去跟爹说去。”
“不,你别。”棉站起来,他不能再麻烦唐三彩了,她已经帮助过他很多次。
一个新的念头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走过来,拿起衣服,比了一比,抬头对唐三彩说:“三彩姑娘,你能不能……转过去一下?要不,你这有没有合适的地方,让我……”
唐三彩会意地笑了,“不用了,不用了,你就在这里换吧。”
她乖乖背过身去。不管怎么说,先把他留下来就行,以后我再跟爹去讨价还价好了。
棉足足用了五分钟才把衣服穿好。这种松松散散的样式令他迷惑,他手心紧张得渗出汗来,粗布腰带粘在手上,棉奋力撕扯着,好不容易,才把整套衣服歪歪扭扭地套在身上。
“你好了没有?”唐三彩用轻快的声音问。
“好了,再,再等等……好了。”
“嗯。”唐三彩转过身来,“天哪!”
棉紧张地低下头,看看自己,胡乱扯扯衣角,“我……有哪里不对头吗,我是不是穿错了?”
“你看起来太……”
棉不敢听下去。
“挺好。”唐三彩轻描淡写地说。
她想说,太英俊了。
“哦。”棉松了口气,“你这儿有没有……我能照照镜子吗?”
“当然可以,在那里。”
棉小心翼翼地站到梳妆台上那面小小的铜镜跟前。他根本没法习惯这块黄黄的金属,里面有一个模糊的人形。
棉费力地挤挤眼睛,再睁开。这次好多了,他细细观察着镜子里的人,他穿着窄袖的浅灰色短衣,领口偏大,翻折过去,底端被一根腰带系住。肚子有点凸起,现出浑圆的小线条。
唐三彩在他头上扣上一顶微微上翘的软帽子。
整个人立刻更加搭调起来。
棉看着镜子里的“伙夫”,清洁干净,只是有一点点可笑。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歪歪头,他变成了一个唐人……糖……
她会笑他现在的样子吗?
她会说:“天哪,老公!你别给我丢人现眼啦。”
“伙夫。”棉自言自语地念着。
刚才的小家丁又跑进来,“小姐,老爷让新来的伙夫马上到伙房去帮忙。”
第二部分(二十九)
M7
唐府的伙房,整个呈现出一种土黄的色调。一张泥筑的长形平桌上杂乱地排放着食物原料,各种新鲜蔬菜、水果、花瓷餐具,天顶垂下来的弯钩上挂着一整扇猪肉,四周足有四、五个灶台,有三个伙计正忙作一团,一片热气腾腾。
棉惊讶地看着这一切,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会做饭。这该如何是好?
一个满面通红的女人从烟雾中走过来,“你就是新来的伙夫?”
棉战战兢兢地盯着她肥硕的大脸,“是,在下就是。”
“去!”厨娘指指角落里一张闲置的小灶台,“把火生起来!”
棉眯起眼睛,好不容易分辨出那个灶台在哪儿。
“是是。”他忙跑过去,蹲在灶台跟前,观察了一下,感到为难。
“你磨蹭什么呢?快呀!”厨娘凶悍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来。
棉抓起旁边的一把木片,全数塞进炉灶里。他瞥到旁边有一块石头和一件小小的铁器。
“这就是爸爸以前提过的火石吗?”
他把它们拿在手上,挨在一起,试着摩擦一下,火石上立刻有一颗火星冒出来。
“哎?唐朝这玩意儿还挺好用。”
“你嘟囔什么呢?赶紧生火啊!”
“是是。”棉忙不迭再次摩擦火石和铁器,这一次火星四溅,飞落到木片上,炉镗里发出轻微的劈啪声。这下把火生起来了。
棉突然哎哟叫了一声,忙把火石丢在一旁,有火星溅到他手指上了。
“好烫好烫。”他不停吹着手指。
凤梅姐一直站在后面观察着,心想:“这是从哪儿淘弄出来的傻玩意儿啊,他怎么能被送到唐府的伙房来?”
扇火的东西在哪儿?
棉转过头,想向厨娘询问一下。但刚一看到那双严厉的眼睛,立马又转回来。
他抬头发现灶台上有一把破扇子,原来在这儿啊。
棉心头暗喜,他乖乖扇着扇子,不时把头伸近一点观察着火势。一丛火苗从木片的缝隙间蹿出来了。继续继续,棉鼓励着自己,更加用劲地扇着扇子。
一缕烟慢慢从炉灶里飘出来,越来越浓,棉感到呛鼻子,但手还在不停扇动。猛烈的烟雾冲进鼻子,棉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在干什么?”厨娘在背后发威了。
“凤梅姐,该您炒菜了。”一个伙夫在那边喊。
“来了。”厨娘立刻春风满面地奔过去,又轮到她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她是唐府里最受宠的厨子,老爷很久以前就升她做伙房的总管了。
棉松了一口气。他蹙紧眉头,继续对付着面前的炉灶。
灶台的大锅开始咕嘟作响,棉心头一喜,“水开了?”
他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揭开硕大的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锅里泛着浓密的水花,他高兴地回头喊道,“水开啦!水开啦!”
一个和他同样装束的伙夫急匆匆跑过来,他看了看锅里,“这里交给我,你去再挑一桶水来。”
“哎!”棉应了一身,转了一圈,又转回来,“请问,水桶在哪?”
伙夫不耐烦地看看他,“在灶台后面。”
“哦。”棉绕过灶台,学着挑夫的样子,把两个木制圆桶担在肩上,他愣了愣,“呃……请问,我到哪儿去挑水?”
那个伙夫更加不耐烦,“出了这个门,院子里的井。你就是新来的那个?”“我是。”
伙夫把一盘胡萝卜片倒进锅里,“快去吧,耽误了凤梅姐要骂的。”
“哦,好的。”棉赶紧担着水桶跑出门去。
门外是一个小院,一条微型青石板路延伸到那口小井边上。
这幅画面其实很美,石砌的院墙之外,夕阳爬满天际,娇艳的桃花缀了满墙,辘轳正在井口上吱呀作响,背后的门里,飘出人间烟火的温暖气味,傍晚十分,一切古朴的风韵更加浓郁,棉有点陶醉,陷入宁静舒畅的片刻。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来:“快去吧,耽误了凤梅姐要骂的。”
棉回过神来,他还挑着扁担傻站在院子里做什么?棉赶紧放下扁担,他知道怎么用水井挑水,这是常识,起码不会有生火那么难。
辘轳随着他笨拙的双手滚动着。一桶水原来是很沉的,棉的心凉了凉,他还要把两桶水担回伙房。
棉加大力气,抓紧木头手柄,井里的水桶慢慢升上来,眼看着就要接近手边。然后,该做什么呢?棉想了想,一只手牢牢按住手柄,另一只手谨慎地松开,去够井里的桶。
汗水从脑门上流下来,棉喘口气,一不留神,手柄松动了,开始滑离手臂,慢慢向反方向转动;棉赶紧伸手去抓手柄,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它越转越快,最后变成飞速,疯狂地抽打着他的手臂。
棉感到手臂的剧痛,他的心脏都被震酥了。
“这就是我选择的生计。”棉苦笑着,艰难地爬起来。
一切都要重来一次。
棉精疲力竭,强忍着疼痛和满腔的恼火,终于把两桶水打满。他摇摇晃晃地踏上青石板路,路面上铺满溅出来的水渍,棉没有办法控制重心了,他的鞋正在跟他作对,棉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伴随着“轰然巨响”,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棉趴在扁担上,“哼哼”地呻吟着,动弹不得。
伙房的门被粗暴地推开,凤梅姐站在门口,眼睛里燃烧着怒火。
她从牙缝里恶狠狠挤出几个字:“你这个废物!”
伙房里其他的伙夫把脑袋挤在门口窃笑。
棉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和沮丧过。
有人回过头去,高兴的表情霎时僵住了。
“你们才是废物,全部给我回去干活!”唐三彩厉声说。
小伙夫们不敢怠慢,赶紧乖乖地从唐三彩身边溜走。
凤梅姐不依不饶,“小姐,你看,这个新来的真是……”
“还有你,也去干活。”唐三彩僵硬地说。
凤梅姐表情有些尴尬。“我不是那个意思,小姐你别生气,我只是……”
唐三彩不再搭理她,径直跑向棉。
“棉!你受苦了。”她泪水涟涟,扯出手帕,替他擦着脸。棉自己并不知道,他的脸已经被灶台熏黑了。
“是不是很痛?”
“唉。”棉几乎没有力气说话。
她拉起他的胳膊,看到上面一道道的抽痕。
“是谁虐待你了?是谁?”她语气变得愤怒。
“不是……”棉想对她解释一下。
唐三彩已经几步蹿回伙房里,“你们太过分了!凤梅姐,你过来给我解释一下!”
凤梅姐扭着臃肿的身子,委屈地挪向唐三彩。
棉已经自己爬到伙房门口,他轻声叫着唐三彩:“三彩,三彩姑娘,不关他们的事,我自己弄的。唉……我现在……我需要点擦伤药。”
“哦,我马上带你回去。”唐三彩把棉扶起来,他只能一瘸一拐地走路了。
走到门口,唐三彩回过头来,“我要把你们全部都赶出唐府!棉,我现在就带你回我房间擦药。”
她扶着棉,一点一点走出去。
伙房里沉默了片刻。
一个小伙夫轻轻把门关好,所有人立刻炸开了锅。
“天老爷呀!小姐今天好可怕!”
“就是就是,她要把我们全部都赶走!”
“你们听见了吗?他管小姐叫‘三彩’,啧啧。”
“唉,她不会真的把我们都赶出去吧?”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根本就不会干活的样子,你看他笨手笨脚的,还有人护着。哎,你说,小姐是不是看上他了?”
“不会吧,你看他其貌不扬的……”
“想不明白……”
“我们可惨了。”
“你们,全都给我闭嘴!”
所有人都立刻把嘴巴闭紧了,紧张地看看凤梅姐,他们差点儿把伙房里还剩下一个惹不起的“大火球”这档事给忘了。
“冬芽,你去让他们把炒好的菜端到膳房去。小春子,去挑两桶水来,我把汤做了。”
“是!”
伙夫们重新忙活起来。
风梅姐双手颤抖,把做汤要用的作料搅拌在一起,情绪糟糕。这是她进入唐府以来第一次遭到这样的待遇,还当着这么多伙夫的面,她心情没法平静。
“棉。”她记住那小子的名字了。
小春子把两桶水放到地上,他抬头看见凤梅姐,吓了一大跳。
她正拿着勺子胡乱搅动着,脸色阴郁得可怕。
“凤,凤梅姐,你没事吧?”
唐三彩的闺房里。
“好了,你别乱动,还有哪里疼?”
棉摇摇头,他心里面疼,能抹药吗?
“你跟我说说,他们是怎么虐待你的?这只胳膊……”
棉羞愧地说:“我到井边挑水的时候,自己弄的……唉,我……”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唐三彩温柔地责怪着。
棉看着她,她是惟一的一股暖流。
朱小夭在门外叫起来:“小姐,该用膳了。”
“知道了。”唐三彩应一声,“跟我去用膳吧?”
“我不……”
“怎么?”
“三彩姑娘,你忘了,我是个下人,我不可以……”
“哦,也是。”唐三彩想了想,“那你先在这等我啊,我很快就用完,一会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不用了。我怎么好意思……”
“哎呀,你就在这休息吧,我去去就来。”
唐三彩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朱小夭偷偷溜进来。
“公子!”她带着关切的表情,“你怎么样了?我看看。”
棉忙不迭向后闪。
小夭已经牵起了他一条胳膊,上面涂满擦伤药,“唉哟!”她惊恐地睁圆眼睛,接着阴阳怪气地说:“伙房里那帮家伙,真是狠心!你看看,这怎么能……”她说着拉直棉那条胳膊。
棉痛得惨叫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小夭不是故意的。”朱小夭忙放开棉的胳膊。
“唉!”棉心情低落得不想说话。
小夭挨着他静静坐了一会,又开口说话了:“棉公子。”
棉无精打采地看看她。
朱小夭语调变得含混,双目发亮,“小夭今年二八,”她又靠近他坐坐,“还,还没……定过亲呢。”她说着,飞快地捂住脸,同时把头低下,从手指缝里冲棉眨眼睛。
这是棉见过的最蹩脚的表白。
他受不了了。他想让唐三彩马上出现。
房间里静悄悄的,小夭还在捂着脸等待棉的回答。
“我说,小夭……”
“嗯?”小夭心跳加快了。
“卫生间在哪儿?”
“什么?”小夭没听明白。
“茅房,茅房在哪儿?”
“哦,茅房啊。”朱小夭有点失望,“我带你去。”
“不用不用,千万别,我,我不太习惯,你指给我就好了。”棉站起来,感觉腰酸腿痛。
小夭把门推开,“棉公子,就在那边,假山后面,那是下人用的。你看到了吗?”
“谢谢。”棉迈开腿,慢慢挪了几步。
“你行吗,棉公子,我还是扶着你去吧。”
“不用不用。”棉加快脚步,拖着受伤的腿,尽量快速地在朱小夭眼睛里面消失。
他绕到假山后面,把背靠上去,喘一口气。抬头望望黄昏的天空,空气中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