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老子-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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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地剩下光秃秃的枯枝，一只小鸟找不到亲人，凄凉而孤独地惨叫着。往年这时该是曲仁里一年一度的花节会，方圆几十里的人都来赶会，曲仁里角角落落都摆满了花，牡丹、芍药、菊花、丹桂、香木……上百上千种花卉，光菊花就有几十个品种，曲仁里到处飘着浓浓的香气，沁人心肺。花海里徜徉一阵，就香得醉了。可现在，飘在曲仁里上空的都是撕心裂肺的号哭，过去花瓣铺地的路上撒满了雪白的纸钱，走在纸钱上的是抬死人的木床。许多人家的门口，晃悠着长长的幡子。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降临曲仁里，死亡的恐怖笼罩着这个村庄。
爷爷紧紧地关上大门，不让李耳出去。他从早晨到晚上都在祖宗的牌位前祷告，乞求瘟神不要光顾，特别保佑他的孙子平安无事。
李耳趴在门缝上往街上看，不一会儿就会有一队送葬的队伍走过去，白茬的棺木，白色的孝服，落雪般的纸钱，飘飘荡荡的招魂幡，悲伤的啼哭，让李耳不由得也陪着流泪。又一队送葬的人过来了，竟是良生在送他死去的父亲。李耳再也忍不住了，拉开门闩就要出去陪良生，爷爷坚决不让，说这病传得很快，你去送良生的爹爹，回来恐怕就要送爷爷了。
良生走到李耳家门口，哭喊道：小妹的爹娘也染上了病，小妹正在家哭天号地呀！
李耳拉开门就要跑，爷爷扑通给他跪下，拦住了他，求他不要去，李耳只好依了爷爷。
族长在祠堂里急得转来转去，他的族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作为一族之长却无能为力，这是让他很伤心的事。更让他焦急的是，宝贝孙女来仪竟也染上了瘟疫，正在床上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他一会儿进屋看看来仪，一会儿唉声叹气，完全乱了方寸。他转了一会儿，累了，坐下，想休息片刻。可又有一位中年人突然闯进来，顾不得往日见族长的规矩，慌慌张张地说：不好了，又有一家十口死绝了，连送葬的人都没有。族长叹了口气，挥挥手说：赶快叫上几个青壮人，帮着下葬吧。记住，去的人都用细布蘸足盐水，蒙住口鼻，裹住手，啊。中年人点点头，匆匆走了。族长想想，叫过一个年轻人，让他跑步去请巫祝来议事。年轻人刚要出门，族长又喊住他，说：还是我去吧。
族长赶到巫祝家的时候，巫祝正在卜卦。神秘阴森的气氛，让族长顿觉惶恐，大气也不敢出。他悄悄地进去，在一旁静静看着巫祝作法。
巫祝的屋里挂着伏羲像，人首蛇身，长发披肩的伏羲，手中持剑，口中似在咝咝吐信。伏羲像前，香烟缭绕，供桌上摆着四样供品，让族长看不懂的是，除了果馔之外，还有一个面做的小老虎。在曲仁里有史以来的所有祭祀活动中，从来没有用面制小老虎做祭品的先例。
巫祝跪在伏羲像前，三拜九叩，然后就静静跪着，口中念念有词。少顷，他朝上空抓了一把，一个弟子急忙将一张龟甲递给他，另一弟子端来一碟牛血，巫祝将牛血涂在龟甲上，钻出一眼小孔，挫出一排凹槽。完成这些程序，巫祝就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捧着龟甲，走到烧得通红的炭火旁烤灼。不一会儿，龟甲被烧得喀喀作响，裂出无数纹路。巫祝捧着龟甲，复跪在伏羲像前，认真看那龟甲上的裂纹。
族长知道，巫祝就要占卜出曲仁里瘟疫的解法了，于是紧张得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巫祝手上的龟甲。
屋里死一般寂静，甚至可以听见香灰掉在供桌上的声音。
巫祝的肩头轻轻地抖动着，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的双手也在发抖，龟甲就随着抖动。巫祝说是龟甲在抖动，族长看不出来。后来巫祝的肩头就越发抖动得厉害，汗珠便如豆粒大。突然，龟甲啪的一声裂开了，巫祝猛地跳起，鬼嚎一般大叫：曲仁里有灭顶之灾啊！灭顶之灾！族长没有防备，吓得差一点坐在地上。巫祝把破裂的龟甲捧到族长面前，说：你看，龟甲墨粗直而裂纹细弱，主凶，且裂纹都歪斜着，乃大凶之兆。龟首下俯而低垂，是草木为祸，身斜而细，足伸展向左，当是瘟病之鬼在东南。
族长急切地问：那，草木之为祸，居东南，是何方妖孽？
巫祝指着东南，说：是偷生鬼。草木者，树也，应是桃李之姓，居东南方向，还有谁家？
族长大惊：你……你是说李耳！
巫祝哈哈大笑：就是他。他本为草木之精，偷生之鬼，阴伏人间，伺机祸害百姓。那年我乡祭祀大典，李耳有意和我作对，不吃祭品，就是征兆。今日我曲仁里遭此瘟疫，更是这个偷生鬼开始作孽了。族长，此偷生鬼不除，曲仁里将全村覆没啊！
族长惶恐万分：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巫祝咬牙切齿：斩草除根！
第二部分第9节 金龙显身
族长连连摆手：不可不可，李家可就这一根独苗啊。
巫祝说：不除李耳，曲仁里就会生灵涂炭，所有人家都要绝户。你说，是灭了偷生鬼救曲仁里千口生命，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全村人死绝？更何况，你心爱的孙女来仪不也生命垂危吗？孰轻孰重你老人家该明白吧！
族长语塞，他现在明白的是，巫祝为什么要用面做的小老虎当祭品了，曲仁里一带叫小老虎为狸儿，李耳的名字由此而来。
巫祝一挥手，命身边的弟子：走，捉拿偷生鬼，解救曲仁里！
十几个弟子呼啸一声，冲了出去……
眼见着不少熟悉的乡亲被抬出去掩埋，李耳十分伤心，又出去不得，只得在院子里焦急地转来转去。转得累了，伏在石几上想休息一下。正想睡去，却见一须发飘然的老者身后背着一只很大的葫芦，牵着一头小毛驴，朝他走来，口中轻轻呼唤着他的名字。李耳觉得很奇怪，他从没见过这老者，他怎么知道他的名字？但他还是非常礼貌地起身，朝老者深深鞠了一躬。老者笑眯眯地拍拍他，说：李耳，尔当此时救百姓于水火。说着，递给李耳一把青草样的东西，李耳接过，细细一看，是涡河边到处生长的一种药草。他知道，这就是上天赐予的救命之草，曲仁里的老百姓有救了。他抬头想拜谢，却突然不见了老者，他急忙撵了出去，想追回老者，不料脚下一绊，跌倒了。这一跌，李耳便从梦中醒来。他揉揉眼，却看见石几上分明放着一把药草。他高兴地跑进屋里，大叫道：爷爷，爷爷，曲仁里有救了！
正在这时，巫祝带着弟子们如狼似虎地闯进李耳家，先是在屋子周围撒了一圈稻糠，点火烧了，留下一转黑灰，说是镇住偷生鬼灵魂，不让它逃之夭夭；再将桃木剑插在门头上，说是怕偷生鬼作法；接着不由分说，绑起李耳就走。爷爷悲戚地呼喊着，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李耳回头大喊：爷爷，不要管我，赶快叫大家去涡河边挖那药草！
村头的树林里，李耳被五花大绑在一棵大树上，脚下堆起了干柴。巫祝的弟子穿上了画着符的宽袍，戴上高高的帽子，手中拿着小鼓，口中胡乱唱着听不懂的歌，围着李耳蹦蹦跳跳。树林外，摆着八面大鼓，几个身强力壮的青年人挥动粗大的鼓槌，卖力地敲着，鼓声震耳，树叶飘零，涡水起皱，路过的鸟被震得从天上跌落下来。
巫祝连击三掌，鼓声停下，弟子们止舞，巫祝手持利剑，明晃晃地在李耳头边指来指去，口中颤声喊道：
天降旨意，命我除鬼。
手持利刃，斩草除根。
驱魔降妖，救我黎民！
偷生鬼，看剑———
巫祝猛地掷过剑去，寒光一闪，闻声赶来的村民吓得齐发一声喊，那剑颤悠悠地钉在李耳头顶的树干上，紧贴着了他的头发。李耳吃了一惊，浑身冒出了冷汗。他对着巫祝大叫：我不是什么偷生鬼，我是喝着涡河水长大的曲仁里人。你不过是找个借口报复我罢了。我告诉你，今日死了便罢，不死我与你将来必有了断之时。
巫祝气得哇哇大叫，跳着脚向弟子下令：快，快点火，烧死偷生鬼，天下方太平！
小妹气喘吁吁地跑进树林，大哭着扑向李耳。弟子急忙拦住她，小妹拼命挣开，声嘶力竭地喊：李耳哥不是偷生鬼，不是啊！你们赶快放了他！
巫祝让两个弟子把小妹拖出树林，着急地狂叫：点火！
弟子燃起火把，点着李耳身边的干柴，大火腾地就起来了，火苗蹿起老高。小妹大叫一声，昏了过去，周围的人们皆掩面而泣。虽然他们被巫祝蛊惑，真的以为就是李耳给曲仁里带来了灾难，但李耳毕竟是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要被大火活活烧死，心里还是十分难受。
突然，天上响起轰隆隆的雷声，顿时乌云翻滚，浓浓地向树林上空压下来，云端里甲光闪闪，伸出巨爪，九条金龙显身，张开龙口，喷出白花花的水柱，射向熊熊大火，火势顿消，而李耳毫发未损。九条金龙条条从李耳身边掠过，似乎亲热地用龙须拂撩着，然后低吼着向巫祝冲去。吓傻了的巫祝和弟子这才醒悟，拼力四散，逃命去了。九条金龙也不追赶，腾空而起，回首向李耳点点头，裹云而去。众人跪地便拜，方知是错怪了李耳。
小妹急忙去扶李耳，只见他身上的绳索早已散开，衣服上竟没一点水滴。而且目光炯炯，面色红润，一说话，声若洪钟，一迈步，如石坠地。
李耳扶起跪倒在地的乡亲，说：怪不得你们，是巫祝心怀鬼胎，欲置我于死地，日后他必遭报应。
李耳拉起小妹往村里走去，说：上天梦中赐我仙草，我让爷爷给大家熬了救命药汤，咱去看看大家喝了没有？
第二部分第10节 商容先生
二
涡河水又清澈了，太阳在水面上洒下点点金光，闪烁着缓缓流动。河岸绿茵茵的，秋意没有让曲仁里的田野褪去秀色，树木也长出青翠的枝叶，杏林里的鸟儿们又欢快地合唱了。
救命的药草起了神效，田大伯、多土和所有染上瘟疫的乡亲，喝了爷爷熬的药汤，第二天就下了床。他们庆幸自己逃过了劫难，也知道是李耳救了大家。于是，刚刚可以走动的人们都相互搀扶着，来到李耳家，想表示对他的感谢。他们当然想不到，李耳为这场瘟疫差一点丢了性命。
族长和来仪也来了。来仪知道，如果不是李耳哥，她恐怕已经掩埋在黄土堆里了。
昨天，她在昏迷中觉得，自己已经来到一个黑雾弥漫的荒原上，四周净是没有皮的枯树，树上有乌鸦在嘎嘎地叫。她在荒原上跌跌撞撞地走着，漫无目的，脚下不断踢着惨白的骷髅。滚了老远的骷髅晃动着，朝她翕动着可怕的牙齿，嘿嘿地笑着。她吓得大声呼喊着，却招致路两边慢慢竖起僵硬的尸体，蹦蹦跳跳地向她围过来。她疾步跑着、跑着，觉得脚下一滑，落下了万丈深渊。她两眼一闭，等待着死亡的来临。突然，有一双手托住了她，缓缓上升、上升，轻轻落到自家的院子里。耳边，她听到了李耳哥的呼唤。
来仪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床上，身边围着族长、小妹、良生、多土，还有李耳哥和爷爷。李耳哥的手里还端着热腾腾的药碗。她明白了，是李耳哥一小勺一小勺往她嘴里灌下的药汤，救活了她这条就要失去的生命。
所以，她刚刚可以活动一下腿脚，就让族长带着她来感谢李耳哥哥。
李耳家门口站满了曲仁里的乡亲。爷爷和李耳走出来，劝大家回家养养病。大家躲过这场灾难，是天助神救，命不该绝，要感谢的是苍天。
巫祝得知李耳家一时有那么多人聚集，心里很不是滋味。昨天眼看就要除掉这个小孽障，不料却有神龙相助，差一点自己被灭。现在又有这么多人去感谢李耳，这样下去，以后他的巫祝还怎么当？
巫祝越想越气，吩咐弟子在离李耳家不远的地方搭起小祭台，摆上一盆乌鸡血、一盆狗血，三炷高香，九杆灵旗，他穿上画满鬼怪符的袍子，举着桃木剑，望天高呼：
上天助我，驱除瘟魔。
尚有余孽，作法骗汝。
请允在下，显其原貌。
李耳和众人听到巫祝在拼命嘶叫，走到小祭台前，指着巫祝说：你无端诬陷我是偷生鬼，险些将我烧死，我已不与你计较，你还要怎么样？
巫祝冷冷一笑，说：李耳，你能招来金龙相助，更说明你真的是妖孽，是偷生鬼，我今日就要让你现出原形。
小妹叉着腰和巫祝争吵：你胡扯，要不是李耳哥，你恐怕也进了坟墓了。
来仪壮壮胆，柔弱地说：李耳哥是好人，不许你伤害他。
族长也出来劝巫祝：李耳就是有过，今日用药汤救了曲仁里人，也是将功补过，我看就算了吧。
巫祝不依不饶：都给我闪开，我要用乌鸡血狗血喷洒李耳，让他即刻现形！
巫祝扬手将血向李耳洒去，两团血红的云朵向李耳飞去，眼看就要落在李耳身上。突然半空有人大呼：
疾———
说时迟，那时快，一卷竹简飞来，在李耳面前立住，霎时长大，变得如墙壁立，两团血被巨大的竹简拦住，又弹了回去，一滴不漏地全泼在巫祝的身上。巫祝顿时变成了血人，只露着一双目瞪口呆的眼睛。
大家循声看去，只见一须发如霜的老者，胯下骑一梅花鹿，款款而来。一伸手，那卷竹简恢复了原状，飞回老者手中。
巫祝大怒，指着老者叫道：你是何人，竟敢坏我法事，我要废了你！
族长怔怔地看了老者半天，突然大声说道：你……你是商容老先生？
众人惊喜地纷纷议论，啊呀呀，原来是鼎鼎有名的商容先生，能在曲仁里见到他，真是三生有幸啊！
李耳更是意外而且高兴，他早就听说商丘有位朝野闻名的饱学之士商容，连周王室的天子也常常问学于他。如果能拜在他名下学习，那才真是三生有幸呢。
商容先生下得鹿身，看也不看巫祝，说：你自恃为巫祝，掌管祭祀大权，便为所欲为，加害无辜，该废的倒是你！李耳明明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因惧怕他将来胜出，就处处刁难他，以致加害，此举有违常理，让大家说，该不该废了你？
众人齐声呼喊：废了他，废了他！
巫祝已经尝到了商容的厉害，知道斗他不过，急忙伏地，央求饶恕。商容大度地挥挥手说：还不快滚！
巫祝急忙跳下祭台，一溜烟跑走了，众人用畅快的笑声送走了他。
商容在大家的簇拥下走进李耳家的院子里，李耳给他心目中的尊师端来了茶水，然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商容笑呵呵地看着李耳，说：我可就是为你来的呀。
李耳一怔：为我？李耳何德何能，敢劳先生屈尊？
商容说：我先问你，学过《河洛图》吗？
李耳小心地回答：略知一二。
商容指指地上，说：来，给我把《河洛图》画一画。
李耳拿过一根筷子，在地上画了起来，星星点点，圈圈圆圆，弯线直线，看起来眼花缭乱。除了他和商容，恐怕旁人谁也看不懂。
李耳边画边说：伏羲时，龙马出于河，其背有硬毛如星点，后一、六，前二、七，左三、八，右四、九，中五、十，这便是河图。夏禹时，有神龟出于洛水，皆有裂纹，前九后一，左三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