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间花 作者:苏子暖(晋江2012-07-08完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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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嫌你太笨啊,小手那么脏,也不去洗一洗,笨手笨脚怎么照顾我啊,傻瓜,真是傻得没救了。”
墨隐说罢也没顾得上看花隐和白夜惊诧的神色,便夺过了药,埋头猛喝。
屋子里的苦药味儿更浓了。
白夜看得直直竖起了大拇指,掩着鼻子感叹道,“小墨,忘了跟你说,这药其实是用七七四十九种虫子,还有蛇皮啊,苦胆啊等等,与仙草混合熬制而成的,你真是太有勇气了。”
墨隐“噗”地一声,差点吐出来。
白夜忽然笑得前俯后仰。
墨隐极力忍下想将他痛扁一顿的冲动,擦了擦嘴,拉着花隐起身,一并朝外走去。
“走罢,小花隐,你既叫我一声师父,我便传你法术。”顿了顿,他又回头看了白夜一眼,见白夜依旧笑个不止,墨隐终于蹙了蹙眉,对花隐念道,“……幸亏,幸亏你没当他徒弟。”
花隐轻轻“嗯”了一声,随着墨隐出门,目光一转,望见了方才自己坐过的那块大石头,还有地面上隐隐覆盖的尘土,不禁又紧张了起来。
墨隐一时好奇便也顺着她的眼神寻去。
大石头下面扔着一根枯木枝,地面上模模糊糊有被划过的痕迹。
只不过因为被花隐用鞋子抹过,所以辨认不出了。
墨隐又想起当他问花隐“画的是什么”之时,花隐胡乱搪塞过去的情景。念此,墨隐暗自一笑,假装惊讶地唤道,“诶?花隐啊,那是你方才画的画儿罢,画的不错啊……”
花隐一惊,还以为自己的画儿没擦干净,赶紧跑到大石头边上,又用力抹了几脚,还慌慌张张地狡辩道:“我画的不是你,不是你哦!”
墨隐微微一怔,继而便慢慢地笑了,且笑意越来越浓。
他走过去,拍了拍花隐的脸蛋,也不拆穿,只安慰般回道:“嗯……好好好,我知道啦,你画的不是我。”
或许,有像她这样的一个孩子待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好的。
如果可以一直如此下去,简单地活着,不用去思索那些前世,似乎也不错。
墨隐忽然这么觉得,于是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
……很想喝,可是舍不得喝。
☆、春风叹…1
'一'
自从墨隐收了个小徒弟之后,白夜的日子便从一贯的冷清变得热闹了几分。
白夜偶尔会抱怨两句,比如“不许再偷喝我的酒”啦,又比如“小丫头你给我安静一点儿”啦,总是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墨隐在九华山上调养的这段日子里,几乎把山上所有神仙享受的地方都逛游了一遍,大呼悠哉。而小花隐却苦命地每天捧着一根蜡烛,按照墨隐传授的方法,想用念力让蜡烛自己燃烧起来,却无奈,将近半月过去了,那根蜡烛依旧完好如初,连点儿火星儿都没见过。
这天夜里,花隐终于再也忍不住,于是拿着蜡烛,跑到了墨隐房里,准备诉苦。
墨隐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忙着藏匿从白夜那儿偷来的杏花酒。
敲门声已经响了好一阵儿,待墨隐将酒藏好了,才终于放心地拍拍手,喜滋滋地去给花隐开门。
哪知一开门,花隐便递过来一根蜡烛,一脸委屈地跟自己嘟囔:“师父,这蜡烛是不可能自己燃起来的,这哪是学法术啊,你根本就是骗人。”
墨隐先是被花隐哭得愣了一愣,待回过神来便拉着花隐进房,随手将蜡烛立在桌案上,轻轻笑道,“小花隐,若你连如此简单的都学不会,那师父以后该如何教你更厉害的?”
花隐听罢,有些不服气地抹了抹眼泪。
墨隐拍拍她的头,又将手一指,温和道,“瞧。”
花隐顺着墨隐的指向看去,只见桌案上那根蜡烛,忽然之间燃起了火苗。
他确确实实什么都没有做,而那蜡烛也确确实实是在一瞬间,凭空燃烧了起来。
花隐心里的委屈转而被汹涌的崇拜之情全然替代。
墨隐拉着她坐下,她倚在墨隐的怀里,墨隐笑着为她擦干了眼泪,又攥起她的小手,将她的食指对着了蜡烛,一遍又一遍地道:
“燃。”
“灭。”
于是那根蜡烛十分听话地,随着墨隐的口令,燃了又熄灭,熄灭了又再次燃起。
花隐被他哄得很开心,眼泪很快便止住了,转而笑嘻嘻地跟着墨隐一起念。
当白夜发现自己的陈酒少了一坛,来到墨隐的房外准备破门寻酒之时,经过小竹窗,竟不知不觉地停住了步子。
那间屋子里传来两个人嘻嘻哈哈的笑声,烛火忽明忽灭。
白夜忽然想起,失去记忆之前的小墨,似乎从未如此笑过。
思索过后,白夜也没进屋,又默默地溜达回去了。
罢了,那坛酒就当是送给他好了。
——也许,忘了从前,对他们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但是,说忘,就真的能忘么?
又过了三日,墨隐的尸毒驱净,身体痊愈,便带着花隐一并离开了九华山。
白夜没去送行,依旧守在自己的仙居里,说是要忙着酿花酒。
那时花隐扯着墨隐的衣角问:“白夜哥哥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墨隐只是回头望了望那片幽深的竹林,然后若有所思道,“嗯,他似乎还在等人。”
而林子的另一头,白夜根本无心再去酿酒,只是身靠一棵青竹,手中拎着酒坛子,远远地望着墨隐离去的方向,直到他们的背影全然不见了,白夜才缓缓摸出了怀中的古笛,像是对待亲密无间的友人一般,在手心拍了一拍,又垂下眼睛淡道:
“子笛,这次连你都要走了啊……哦不,如今该叫你小墨才对。”
白夜背过身,将古笛收起,慢慢地朝回走去,嘴里不时喃喃自语着:
“子笛,小墨,子笛,小墨——叫了万年的名字,忽然换了,还真是不太习惯啊。”
他抬眼去看,雾色迷蒙的山间,空谷悠远。
原来,没有他,这里真的很冷清。
花隐自记事开始便被人贩子盯上了,她不断地逃脱,又不断地被抓,被卖,一直奔波在小山沟,穷村户里,从未去过大一点儿的城镇,更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墨隐这么一个俊美的大哥哥收为徒弟,来到这北陵国的都城——古阳。
所以当她踏入古阳城的第一步,便被此地的繁华惊呆了。
她一路跟随着墨隐进了衣布坊,墨隐为她挑了好几身素雅的小衣裳,然后装模作样地跟掌柜杀价,她就在一旁听着,看着,眼都快傻了。
许是因这铺子是个女掌柜的原因,墨隐不过朝她淡淡一笑,那女掌柜的脸霎时便红了几分,原本开价总共五两多的几件衣裳,墨隐只拍下一两银子便买了下来,继而领着小花隐扬长而去。
这是花隐第一次见到那么漂亮的衣裳,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多银子。虽然对墨隐来说,不过只是区区一两。
花隐回了回头,结果看见那女掌柜居然还痴痴地站在铺子门口,对着墨隐的背影望穿秋水。
所以年纪小小的她当下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师父那张脸绝对不单单让她一个人喜欢,还会在必要的时刻,蛊惑很多很多的女人。
也不知怎么的,她忍不住仰头多看了墨隐几眼,将他的手又攥紧了几分。
墨隐也觉察出了什么,便歪过头,略带不解地看着花隐,“怎么了?”
花隐转了转眸子,调皮一笑,连忙遮掩道:“啊?哦,师父,这个古阳城人太多了,来来往往的,我怕咱们走散了,所以……想将你抓紧一些。”
墨隐听罢只是毫不在意地一笑,随口安慰道:“别怕,走不散的。”
花隐乍听到他这句话时,心思一震,继而又慢慢安下了神。她抬头看着他,忽然觉得……似乎怎么也看不够。
自从在九华山遇到师父开始,花隐便一直觉得像是在做梦。
墨隐忽然停住了步子,垂眼看向花隐,而后冲着她的小脑门敲了一记,笑呵呵道,“小花隐,你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是嫌弃师父给你买的这几件衣裳不够漂亮么?”
花隐回过神儿来,目光转向墨隐手中的衣裙,紧地一把抢了过来,宝贝似的揣在怀里,一个劲儿地解释,“不是不是,这些衣裳都好贵……也好漂亮。”
“嗯。”墨隐摸着下巴,又认认真真地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慢悠悠接着道,“走罢,回家换上它给我看看。”
“家?”花隐愣了愣,“在哪?”
墨隐抬手朝南方一指,“南石巷,墨云阁画坊,就快到了。”
花隐听罢不禁小心翼翼又略带兴奋地问,“墨云阁画坊?是师父的家么?”
墨隐微微颔首,勾起唇角向她微笑,“嗯……也是你的家。”
花隐得知之后甚是高兴,笑得合不拢嘴,拉着墨隐的手又蹦又跳,迫不及待地问着:
“师父,墨云阁是不是跟白夜哥哥的竹屋子一样舒服?”
“唔……肯定比他那几间破屋子舒服得多。”
“画坊里一定有很多的画儿罢,师父,你还会作画啊,好厉害!”
“你若喜欢,我可以教你。”
恰在此时,忽听喧嚣的街市之间传出一句令墨隐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一抹嘲讽,一抹不屑:
“你教人作画?莫不是要教她绘那些‘男亲女爱’之画?”
于是墨隐顿住了脚步,慢慢地回过身,微微歪头,望着那女子手中的金色面具淡淡一笑,继而将目光缓缓上移,定在她清秀的面容之上,方才轻轻挑眉回道:
“啊,多日未见,一见到我的背影便说什么‘男亲女爱’,难道是你见不到我,相思难耐么,可是真遗憾,我一点儿都没有想你啊……苏姑娘。”
☆、春风叹…2
'二'
初春正午,原本温暖而柔和的阳光,似乎刹那之间就变得刺眼了起来。
苏吟风怔怔地站在长街之中,手里捏着自己为他小心翼翼保管了半个月的金面具,眼中映着他那似乎会蛊惑心神的微笑,不知不觉地就紧张了起来。
她曾经对着那个金面具发呆,心里不住地想,那少年狂妄不羁,风流放荡,得了便宜就卖乖,亲了女人就赖账,还好死不死地用一幅破画,就敲诈了自己整整五十多两银子,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或许还是个妖孽。
所以,自己绝对不可以对他产生好感。
可是,当苏吟风看到他对身边那小女孩如此温柔的时候,忽然觉得,就算他真的是妖孽,应该也是个良心未泯的妖罢。
“你不是中了尸毒么,这么久了还没死?”苏吟风又上前一步,斜睨了墨隐一眼,而后将目光定在了他腰间系着的那酒葫芦上——记得前几次与他打照面,并未发现这葫芦,更从未见他喝过酒,难道……这是他近来新添的嗜好?
她居然情不自禁地揣测起来。
墨隐没理会这个问题,只随意一笑,转目看向她手中握着的金面具,继而便向她摊开了手掌,“那面具在你那儿寄存太久了,请苏姑娘物归原主罢。”
苏吟风低头思索了一番,想她近日来暗自调查烟花巷的亡灵之案,多次与邪灵打交道,都是靠着墨隐借她的这枚金面具方才脱险,她亦知道这面具上所附灵力之强大,早就有些爱不释手了,加之烟花巷的案子刚刚才查出了一丝眉目,若是此刻将面具交还,恐怕再与邪灵对抗起来,自己会吃力的很……念此,她便无奈道,“现在不行,再多借我一些时日,待查清害死那七人的凶手,定会将它还你。”
墨隐不再与她浪费口舌,只随手施了个法,那面具便径自从苏吟风手中飞离,轻而易举地回到了自己身上。他动作飞快,苏吟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面具就不见了。
不用说,长街之中来来往往的路人,更是一点儿都未曾发觉有人正在他们的眼皮底下作了法。
待苏吟风发觉之后,心中一气,又忍不住想要开口骂他。
他却不慌不忙地将面具收好,笑吟吟地装傻念道,“正所谓好借好还,苏姑娘果真深明事理,
能够如此爽快地将面具归还于我,墨隐心中真是欣慰啊……好了,那我们就此别过罢。”
说罢,墨隐便带着花隐优哉游哉地沿街离去。
苏吟风望着他转身的背影,心中又急又气,思量了一番,终于冷声开口道:“我已设下了陷阱,今日子夜,便会将那幕后凶手引出来……若我此次没能回来,你就等着帮我收尸罢。”
墨隐的身子微微一震,忽而顿住了脚步。
他沉默了许久,方才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话,“我没那么好心,不会为你收尸的。”
苏吟风听罢此话,心中一凛,暗暗捏紧了自己的手指。
墨隐却又转过身子,忽然向她摊开了手心,含笑道:“给我一百两银子。”
苏吟风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得有些傻眼,只愣愣地看着他朝向自己的手心,喃声念:“什……什么一百两?”
墨隐的笑意越发令人琢磨不透了,“一百两银子换你一条命,你若给得起,我便帮你这次,保住你一命;你若给不起,劝你还是别去理会这桩案子了,免得赔上性命。”
苏吟风轻哼一声,不屑道:“你的眼里就只有钱么?”
墨隐毫不迟疑地点头,“苏姑娘真是聪明啊,”说着,他望见苏吟风那一脸冷冽的表情,觉得甚是好笑,又忍不住戏谑了一句:“反正我见不到银子,是不会出手的。”
苏吟风听罢,心间一紧,死死地握住了手中的桃木剑。
——这就是他的答案了罢。
可自己并不是普通人,而是苏氏家族的第十代女传人,自出生开始,便注定了这逃不开的宿命。
她为除妖而生,亦为除妖而死。
起初,先是有死者的亲人到苏府登门求救,自己因一时同情,才会卷入烟花巷之案,为了查出这起案件的始作俑者,她费尽了力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眉目,可以引蛇出洞了,就算知道会有危险……她又怎舍得放弃?
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不想玷污了“苏家女天师”这个响当当的名号。
苏吟风心想,墨隐亲过她,救过她,更曾为了她身中尸毒,性命堪忧……所以自己在他心里应该也是有那么点儿分量的。
可是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性命居然还不如那一百两银子。
“我没有这么多钱来付给你这黑心家伙,来不来帮忙,随你。”她垂下眼,随口应了这一句,便提剑离去。
墨隐却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了,他默默地看着渐渐走远的苏吟风,在这长街之中伫立了良久,方才回过神,“我说过了,我没那么好心……”微微顿了顿,他缓缓敛去了笑意,目光深邃,语调中也透出了几丝清冷,继而淡淡道:“我的心,就是黑的。”
苏吟风的背影僵了一僵,却终是未说一句话,也未再回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直未曾发话的花隐终于忍不住扯了扯墨隐的衣角,小声唤道,“师父……”
墨隐因方才走了神,以至于没听清她的话,便回头看着她,随口问:“你说什么?”
花隐走了两步,到他身边,纠正似的说道,“师父,你在说谎,你的心才不是黑的。”
墨隐愣了愣,不知该对这小孩子回些什么话才好。
花隐眨着她那长长的睫毛,轻轻道,“师父,你看起来好冷淡啊,生气了么……你以前说过,一个不高兴就会杀了我的,你不会杀我罢?”
墨隐沉默了一番,许久,才缓缓抬眼,看着人来人往的长街,声音有几分淡漠,又有几分温柔:“别说傻话了,回家。”
花隐赶紧重重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