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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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姑娘设法保全王爷”之类的话,可贺启什么也都没说。就是这份无言,越发压得子攸心头沉重。
子攸把那份血书折起,谨慎地收好,“贺大人放心,我当想方设法制约我哥哥,有了这封信,我想不论我怎样做都能在爹爹面前搪塞了。”
“王妃娘娘也请放心,哪怕虎贲将军打碎老夫的骨头,老夫也不会翻供。”贺启笑道,那神态倒像是此刻胸中极畅快,“娘娘今天的所为也让老夫刮目相看。事以至此,老夫本该自刎,以减屈辱。但老夫不能自己一死了之,让王爷和王妃日后遭人盘诘,老夫会活着做个证人。”
子攸心中难过,如果身份倒换,她是不会像他这样随意相信自己的,可这个老人家倒是自家心底无私,看他人便也不肯轻易怀疑了去。这倒叫她有些惭愧,她没有别的话可说,她想说会尽力保住他的家小,可又觉得像是在撒谎,自己可能根本就做不到。她没什么能为这个老臣做的,也没什么许诺可以留下,只能端端正正地向贺启行个礼。
贺启还了礼,“王妃娘娘,老臣还有一句话。王妃娘娘真以为此事是老臣和王爷主使的吗?”
子攸抬起了头,一双澄澈的眸子瞪大了,贺启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心思已经绕着京城转过三圈了。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越发得不安。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秋夜长
“王爷,明儿就是你的生日了,早起还要去宫里给皇上,皇后请安,今儿不早睡么?”翠纹从外间进来向司马昂道。她瞧着司马昂的神色,知道今日必不去王妃那里了,“我去给王爷铺床吧。”
司马昂闲闲拈着一枚棋子,正在看着棋盘,翠纹不知道若是一个人下棋的话还有什么意趣。因笑道,“既想下棋,何不去侧妃那里,听说侧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呢。”
“明日是我生日?亏得你说,不然我都忘了,明日倘或忘记进宫请安,母亲心里又要不受用了。”司马昂站起身来,走到窗前,夜雨不知何时停了,却仍不见秋月,只剩了天边寥落几孤星。
“若说皇后心里不受用,倒是真的,可也并不为那些小事。正妃始终没有消息,皇后娘娘已是大不满了。如今这是还不知道王爷尚未跟侧妃圆房,若是知道了,还不定怎么责罚王爷您呢!”翠纹瞧了一眼司马昂的脸色,倒不是太坏,便小心说道,“皇后娘娘心里是很疼侧妃的,毕竟是亲侄女儿,皇后几次打发人来问侧妃娘娘在这儿过得可好。侧妃倒是好人,只一味替王爷遮掩,所以这边的这些事儿皇后一概不知,连侧妃到府那日,正妃娘娘给她没脸那么大的事儿她都没说。可见侧妃的为人也是好可怜见儿的,王爷也该多疼疼她,不要太委屈了她才是。”
“我自有我的不对。可那天子攸的事有什么可说的,那也不过就是子攸被她的话逼到那了,气不过骂了几句而已。子攸的脾气就是如此,是吃软不吃硬的,着恼的时候连天王老子都敢骂,可也没什么坏心。要知道一般大家子里的正妻看着虽然宽和,背地里还不是往死里作践小妾,可子攸待她呢,已经够好了。我听说她的吃穿用度一应供应都是好的,如今连王府里当家的权力越发都让给她了。如果子攸这样,她还要抱怨,那就是糊涂人了。”
翠纹听得呆了一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王爷说得很是,倒是我糊涂了,没往那里想。不过侧妃之所以在王府里管家,也是因为正妃娘娘一向在府里待的时候少的缘故,正妃娘娘每日忙着那些外务,也是分身乏术管不得咱们这里的事。那些丫鬟婆子连同小厮都没人管教,不但懒惰不堪使用,而且每每在王府里聚众赌博甚或是斗殴生事,也实在是太恨得人牙痒痒了,若不得侧妃管管,咱们王府里的奴才就太不成体统了。人说家和万事兴,那是再不错的,咱们府里和和气气的,对王爷也有好处。”
司马昂没有再说话,只看着窗外,他的心思不在这个王府里,这里不过是人家穆文龙赏赐给他的局促一隅而已,这里不像是他的家,倒像是困住他的一个泥潭,囚住他的一个樊笼而已,所以别人越是在意这里他越是烦闷,反倒是子攸对这里毫不在意的行径虽然惹恼了旁人,可倒是投合了他的心思。他以前没意识到这点,今晚这般风雨欲来风满楼,倒把他平日的焦躁情绪平复了下去,许多思维也清晰了。谁知却开始翻来覆去地想着子攸,那个大着胆子口口声声说着最喜欢自己的女子,却是自己最着摸不到的,近近远远,犹如水中月镜中花。
再听见梧桐叶上三更雨声,只觉满室秋风凉,这夜越发长了。司马昂没有困意,便走了出去,不知不觉绕到子攸的院子外边。里面犹亮着灯火,他知道自己不该进去,却想在院墙外站一时。听见六儿在骂一个小丫头,像是小丫头熬不得夜坐在廊下睡着了,司马昂便知道必是子攸尚未回来,所以她的丫鬟们秉烛等门。他心里不免有些担忧子攸,可也无法可处,这股烦闷抑郁又比往常更甚。
他慢慢地在王府的长巷里没有目的地穿行,这说不出的压抑就快把他逼得疯癫了,有时候他甚至希望自己的爵位赶紧被夺走,他宁愿去北边做个戍边的小卒,哪怕战死沙场,到底痛快壮烈,强如在这里做个活死人。
正在心绪烦乱死后,忽地也不知道哪里传来女子低低的歌声,“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司马昂也不知怎的,呆呆地听那歌声,就顺着那歌声走了过去,见一苗条纤细的女子独立于湖边长廊之中。那不是子攸,当然不是子攸,可不知怎的,方才他听了那歌想起的却是子攸,而不是萧吟。
萧吟回头。借着廊上悬地宫灯看过来。似是没想到走来地人是司马昂。这一眼看过来。竟是盈盈粉泪。似有多少委屈。这一下子。司马昂尽管想走开也是不成了。他尚未开言。萧吟已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袅袅娜娜地下拜。“吟儿。见过王爷。”一语未成。又有数点粉泪落下。
“起来吧。表妹。你我原不用这些虚礼。”司马昂微微叹了口气。这情景。也不知谁看了能不动情。只是司马昂到底是愁绪满怀。没有心思在这个上头。“天凉了。不如回去早些歇着吧。倘或着凉就不好了。”
萧吟摇摇头。眼里满是凄楚。“妾是薄命之人。别说着凉。便是死了又能如何?”
司马昂看着她。竟无话可说。半晌叹道。“前年在宫里见你。听说你已经与你两姨表弟订了婚约。你那表弟我也见过。着实是一表人才。想来在家时候你们是外祖母一起教养长大地。情分也该是好地。为何后来舅舅又把你嫁给我呢?要知道我这王爷也不过就是个虚爵。你不该嫁给我。”何况他这个爵位连同性命明天都不一定还能保得住。如果萧吟心里有旁人。他想放她走。
只是没想到萧吟却像有些恼了。正色道。“王爷怎么会说这样地糊涂话。我虽不是什么侯门闺秀。可也知道个礼。婚姻大事没个自己主张地道理。我也并不曾与谁亲近过。我只知道遵从父母之命才是正理。兄弟姐妹们不过是亲戚情分。我若多了别地想头。就成了混账人了。”
说得司马昂无言以对。想说自己没有别地意思。可看着她义正言辞地模样。他又没了话。刚才他地话似乎确是有些唐突。萧吟地话是中规中矩地大家闺秀之言。非礼勿言非礼勿视。他无话可说。却觉得心头发闷。又想起子攸言谈举止间地任性妄为。无所顾忌。忽而想到跟子攸在一处地光景。无论是气也罢乐也罢。倒都痛快得很。
沉默了一阵子,司马昂有些过意不去,“我不过随便说说,妹妹不用多心。”
萧吟低了头,眼中似又有泪,“我知道我比不得正妃。”说是这样说,可她自觉得自己到底是皇后娘娘赐给司马昂的,虽然名分是侧妃,可却更该尊贵些。她这样说原是希望司马昂劝慰她几句,这样她有了台阶下,他们也有了话可说。可谁知司马昂也不知是正在出神还是怎的,竟没回答她的话,倒像是默认了她比不过正妃。萧吟的面上烧热了起来,好生下不来台。
司马昂回过神来,“我送你回去吧,已经过了三更天了,实在不该在这园子里站着了。”
萧吟也就跟他走了,到了萧吟的院门前,司马昂才觉得有些尴尬,进去又不想进,不进去又恐太薄了萧吟。萧吟却最是温柔知礼的,倒不勉强他,“王爷,您也回去早些安歇吧。”
司马昂得了这句话便顺势道别,想抽身离开。萧吟又唤住了他,“王爷,明日是你的生日,我没什么可送的,即便是有上寿的东西,一则我料着王爷不稀罕,二则那些东西到底不是我的。唯有针线活计还倒罢了,物虽小,却是我亲手做的,才是我的心意。”
说着她把一物递了过来,司马昂接来看,却是一只荷包,只是院门上的灯火有些暗,他也没看清荷包上绣的花,只觉得做的十分精巧,便随手揣进袖子里,道了谢便要走了。萧吟有些失望,她本想好好把握住见到司马昂的这个机会,她不信自己的温柔如水就笼络不着王爷,只是她没想到这个时机其实并不好,司马昂根本就没有心思在这些事上头。
正文 第三十章 寿宴难成
司马昂自宫中请安回来,六儿正在他平常歇息的院子里跟谁说话,听着像是报账——二百个寿桃,二百束银丝挂面,衣服若干,玉山子两个,金寿星……
他走了进去,萧吟也在这儿,见了司马昂进来,笑向他道,“王爷,这是正妃外边铺子里送来的。”
他本以为子攸在这儿,现在听了萧吟的话就知道她并没回来,连东西大约也都是外间的掌柜送来的。他略微点了点头,萧吟回头吩咐翠纹,“告诉外边管事的,用上等封赏来的几个人。再问着外头,寿宴准备得如何了?”
翠纹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司马昂看了六儿一眼,她的眼睛有些发红,看来是熬夜等子攸的缘故,这会儿看见司马昂她有些不好意思,做了个万福,“王妃想是家里有事,大约……大约马上就会回来罢。”
司马昂还没回答她的话,外边就传来乱糟糟的声音,混着女子的尖叫,把屋里的人都吓坏了,六儿也惊讶地向外张望。司马昂却知道该来的终于要来了,他没有乱,也没有叫人去看外边是怎么了,只是转身向外,面无表情地等待着。
院门被人粗鲁地撞开,几个披甲的士兵冲了进来,粗野地叫嚷着,“王爷在这里吗?”
萧吟没见过这阵势,看着那些人像是来抄家的,还以为今日就要完了,吓得瘫软在一张椅子上。跟她的几个丫头也吓得顾不上她了,只知道要往后跑,却没想到院子后头也进来士兵了,已经把这儿团团围住。
司马昂走出门,站在廊下,问那几个士兵,“你们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这样无法无天。这里都是女眷,你们乱闯什么?”
为首的兵士看了司马昂一眼,勉强有了一分恭敬,“我们是虎贲将军的亲兵,王爷跟我们走吧,虎贲将军有请。”
司马昂冷冷看着他,没有开口说话,一股怒气在他的胸口翻腾着,他就快要再也忍不住了。未来的境况从来都晦暗不明,他已经不愿意再受这样的煎熬,许久以来压抑的耻辱就要在今天爆发出来,愤怒让他想不起来这些年忍辱负重到底是要为了什么,他宁愿拔刀相向,只觉得若能从此了结余生反倒是享福了。
他的手慢慢移到了剑柄上,不想六儿忽然从司马昂身后走了出来,撞了司马昂的右胳膊一下,把他的手撞开了。她仰头向为首的那个兵士骂道,“你要死了是不是?大爷要请王爷过府去,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带着兵闯进来,你当这里是那些穷京官的府邸任你们胡闯吗?”
她跟在子攸身边几年了。也算见过些世面。虽然不知道外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子攸一夜不归。今日又有这个阵势。便知道定然是情势危急。只怕生死存亡就在这个时候。她又知道子攸以前就说过。王爷是绝不能跟穆建黎明着过不去地。她也不及多想。就走了出来。
这个为首地看了六儿一眼。有些犹豫。他旁边地那一个副手倒有眼力见儿。六儿在家地时候时常帮子攸传话办事。穆家不少人都认得这个有些体统势力地丫鬟。因赔笑道。“这不是六姑娘吗?怎么。大小姐今儿还在这边?我们可是莽撞了。”他们原是听着穆建黎地口气猜测今日要废掉王爷。所以才这般耀武扬威地。本来以为小姐已经早就带着嫁妆回娘家了呢。不成想在这儿又见着小姐地人。
六儿见他认得自己。稍微放了点心。“你们是什么东西;就在这儿狗仗人势了。还有脸问小姐在不在这儿?小姐是什么脾气你们当真不知道吗?小姐要是知道你们在这儿撒野。你们几个地皮还要不要了?你们王大将军地故事都忘了?头年他被小姐打得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如今见了小姐还跟避猫鼠似地。可笑是打倒了他一个。又起来你们几个扎毛地。”
几个兵士都没了气焰。那为首地低声吩咐了几声。后面地军士都收敛了队形退了出去。又勉强跟司马昂赔了礼。司马昂不觉瞥了六儿一眼。想起那日子攸丢东西都不管任人欺负地样儿。现在看倒有些奇怪。若真是那样软弱好性儿地主子是断然使不出这样地奴婢地。六儿定然只是子攸地影子罢了。再看看几个兵士立刻垂头丧气地样儿。只怕六儿说地那些话都是真地。子攸竟然能把穆家地亲兵拾掇成这样。子攸在他心里未免又添了几分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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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人地穆建黎这会正在自家地书房里生闷气。一大早他就被穆子攸抢白了一顿。着实生气。本来想趁着父亲和司马昂都不在。狠狠教训一顿那个死丫头。偏生地子攸跟他说话那意思。倒像是她手里攥着一个什么他地把柄。就要交到父亲那里去。他有些心虚。倒被她噤住了。只好拿出好颜色来跟妹妹说了几句话。审问贺启那个老蠢材地时候又容许她在一边旁听。
可是审了一个早上却什么彩头都没得着,子攸又在旁边一声不吭,只是拿着笔用她那一笔烂字把他说了什么,贺启说了什么,什么时刻动了什么刑详详细细地记录了下来。他问她记个屁啊,她又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只得猜测是爹爹在车上跟她说话的时候授意她这么干的,所以更不敢轻举妄动随意改动口供。
审贺启把穆建黎审了个筋疲力尽,便说要休息休息,其实是要找人商议。
孟凡义早就在书房里等着虎贲将军了。孟凡义是穆建黎一个爱妾的弟弟,又是他的副将,平素里心机深,胆子又大,跟穆建黎很是投合,可说是他身边第一等的心腹之人。
穆建黎一进了书房门,就气哼哼地大骂,一时骂穆子攸胳膊肘往外拐,一时又骂贺启这个老货怎么这么能熬,为什么就是不肯承认司马昂也参与了刺杀事件。
孟凡义连忙给他倒上茶来,“将军有所不知,那些个文官就好出这样的硬骨头。倒是将军眼下打算怎么办?”
“真是麻烦,子攸那个死丫头看我看得太紧。况且我听她早上话里的意思,像是她手里有一份贺启的亲笔供词,已经给爹爹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