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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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瞬间,“嗖”地一声,紧接着子攸听见箭头穿破大颢铁甲的声音,发着绿幽幽光芒的亡灵僵住了,子攸瞪着它的胸甲,一只箭头从里面露了出来。子攸大吃一惊,一瞬间忘了害怕,是谁,有这样的力量和技巧,能用弓箭突破大颢上等铠甲最坚硬的部分?
可接下来的情景更匪夷所思,那只亡灵竟然因为被一只活人的弓箭射中胸膛而从马上摇摇晃晃地掉下来。子攸猛地蹲下,躲开差点砸在她脑袋上的重刀。
另一只亡灵也同样因为中箭而跌落马下。马蹄声又响起。子攸几乎要忍不住尖叫起来了。好在她看到地是黑色地暗淡地马匹。她颓然坐在地上。捂住了自己地耳朵。有人在她面前下马。拉起她地手。她呆滞地抬起头。看见司马昂一脸地焦急。看见他急切地张口说着什么。好一阵子。她才听见司马昂地声音。他在叫她。“子攸。子攸……”
子攸几乎不敢相信会再见到司马昂。又隔了好一会。她才“哇”地一声大哭出来。泪水流了满脸。司马昂想哄她。却说不出话来。他紧咬着嘴唇。拿自己地袖子给她擦脸。谁知自己地袖子上还有血迹。沾了泪水。反倒把血蹭在子攸地脸上。他吃了一惊。赶忙又用手把蹭在她脸上血印抹下去。
子攸推开他地手。司马昂有些不知所措。难受地看着子攸。子攸身子前倾。贴进司马昂地怀里。伸手搂住了司马昂地腰。司马昂呼出一口气来。放下手中弓箭。把子攸搂得更紧了些。“可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追不上你了。”
子攸抽噎着不服气地说。“我才被吓死了。我居然遇到了亡灵。”
“是。是。”司马昂答应着。在她背上轻轻拍抚着安慰。
子攸抬起头来。司马昂肩头地伤口似乎又裂开了。她轻轻地摸了摸就觉得有新地血渗出来。“是你射地箭?伤口一定拉开了。你腰上地伤不碍事了?好地这么快?”
司马昂不在意地笑了,不过还是有三分尴尬,“你扶我一下,才起的来。”
子攸明白过来,赶忙扶他起来,在他腰上一抹,手上也沾了血。子攸忽然觉得怒不可遏,“你想死吗?受那么重的伤,还骑马?要是……要是……我也是白为你操心。”她说不下去了,吞了一口哽咽。
司马昂靠在她身上,这一日本来以为难再见她,可他既然想把她找回去,就决定非找到不可。倒没想到晚上就见了她,且她又完好无损只受了点惊吓,并没受什么伤,这着实是意外之想。因而这一会儿凭她说什么,他都只有高兴的份儿,听着她责骂自己,反而觉得甚是有趣。
子攸数落了司马昂一回,见他只是“嗯嗯”地点头,子攸的委屈无处发泄,心里只觉得憋闷,搂着他呜呜地又哭起来,只觉得平生还从未吃过这两日这么大的亏。到底司马昂劝慰了她两句,她才好些,又问司马昂,“是你杀死的亡灵吗?难道你会法术?”
“什么亡灵啊?”司马昂笑了笑,“你看这亡灵马还吃草呢。”
子攸怔了一下,也去看那马,虽然周身都发着亮光,可是……可是它确是在低头吃草。子攸踢它一脚,它嘶鸣一声退后两步,完全跟家里的马一样。“可是,可是……”
司马昂伸手去马身上摸了一把,虽然像是绿色的火焰可是却不烫,他抬起手,手掌上也发起了绿光,子攸立刻尖叫一声。司马昂连忙把手上的东西抖落,“别怕别怕,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竟然可以发光,天下能人异士多得很,不知是谁做出的这等糊弄人的东西,别怕它。想来大约跟萤火虫,或是坟地的磷火相类。”
司马昂说着,抽出剑来,利落地划开了那个亡灵将军面上的皮革护具,露出一张再正常不过的人脸,“你看,是人。”
子攸大吃一惊,呆看了半日,最后还是觉得太恶心了,转开了头。
又想起方才的情景,低着头向司马昂说道,“多谢你救我。”
司马昂笑了,“攸儿,不是我救你,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若不是最后一刻回过头来,把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惊得一呆,他那刀已经劈下去了,我也来不及射箭。”
子攸想了想,倒也是这样,忍不住也笑了,“现在想想,他们这两个家伙武艺倒也真是稀松平常,只是有些蛮力气罢了,只可惜那几个狗屎蛮子自己吓破了胆,不敢跟他们真打了。你腰上疼不疼,再这样下去,要流多少血啊,伤药还有吧,我再给你敷上。”
司马昂摇摇头,呼哨一声,他送给子攸的那匹马跑了过来。“攸儿,这地方不对劲,那两个装神弄鬼的家伙是哪冒出来的呢?也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人,咱们得赶紧走。”
一语未了,静夜里马蹄声又响起来,子攸哆嗦了一下,向司马昂的身边瑟缩,这一夜真是太长了。
正文 第六十章
静夜里的马蹄声格外惊心,子攸这两天里已经受够了惊吓,在外人面前还能强撑着,这个时候却不由自主地只想往司马昂的身后瑟缩。
司马昂在她前面静静地站着,倾听着马蹄声从四面八方而来,来的人至少在十人以上,而他不知道自己这一次还能撑多久,可他这辈子活到此时唯一能保护的人就在他身后,不能再退缩一步这反而让他快意,他终于摆脱了要非顾全大局利益不可时的压抑。这一天两夜里,没有什么皇子和权臣之女,只是司马昂和子攸而已,也没有什么政治、权力和堂皇的责任,有的这是生与死以及本能。当生命里只剩了生与死,一切都变得简单了。他唯一的恐惧是担心自己做不到,他害怕那个活蹦乱跳的子攸会倒在自己身边。
他的右手按在剑柄上,鼓起勇气来,剑在他的手里。“攸儿,别害怕。”他低声安慰身后那个已经精疲力竭的女孩,他的左手拉住了子攸的手,“我会保护你的,这次可别离开我。”
他听见子攸在他身后轻轻地“嗯”了一声,她的身子紧紧挨着他的胳膊,他心里有了说不出的安定。他拉着子攸慢慢地移开原来的位置,他不希望在战斗开始的时候,他们就成了活靶子。
马蹄声慢了下来,他们就在周围,但是却看不见人,似乎对方也在观察。子攸和几个蛮族武士的火把都掉在地上,却仍旧在燃烧,甚至引燃了一丛秋草。过了一会,借着那些火把的光亮,司马昂看见有十几个骑马的黑衣人渐渐露出身形。
这一次他们虽然不再装神弄鬼,却有可能这次才是要动真格的了,那两个装神弄鬼的也许只是小角色。司马昂不知道这些人从哪里来,待在前朝的皇陵里到底是在做什么,也许对方也在观察他们的动静,他们迟迟没有动手,也许同样是在猜测他们这些闯入者来到这里的原因。
双方都在对峙,子攸觉得自己就快要被这样的紧张给撕扯碎裂了,她没有任何办法了,她只能紧紧贴着司马昂,仿佛在这无边的黑夜中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她唯一可以皈依之处。
当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对峙的时候,子攸紧张得差一点尖叫出来。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来到这里。”那个严厉的声音里带着威严,半夜在陵墓里听着实在有些诡异,仿佛他们惊动了沉睡在这里的主人。
子攸刚想大声问那你们是谁,司马昂轻轻地“嘘”了一声。子攸这才想到对方可能是故意要引他们回答,从而在黑暗中确定他们的位置,再弓弩齐射,他们立时就要送了命了。
她的心头呯呯地跳着,被自己的大意吓到了,这两天的疲劳恐惧饥饿把她磋磨的几乎快要失掉耐力和细致了,司马昂捏了捏她的手,拇指在她的手心里轻轻摩擦着,她知道司马昂告诉她要稳住。
就在这个时候。她惊讶地听见了新地马蹄声。足足有二十人左右。她听见司马昂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包围着他们地黑衣人也有了反应。他们没有在发出声音。子攸听见他们地马蹄声在陆续后退。速度并不快。但是到底还走了。
司马昂摇晃了一下。他今天骑了一天马。腰伤到底扯开。又流了不少血。他早就已经是勉力支撑了。子攸赶紧扶他坐下。“你……要不要紧?”
司马昂不答。他坐在地上。抬起头来笑着看她。“是侍卫们来了。今天早上他们在树林里找到了我。”他咬咬牙。忍着失血后地眩晕。“你这个死丫头。居然自己就那么走了。我在地上坐了几个时辰之后才能站起来。可马也没了。只好跟一个侍卫借了匹马再来找你。那群废物马又骑得太烂。落在我后头这么远。回头非要好好整治他们一顿不可。”
大难已过。子攸听着司马昂数落自己。不觉就笑了。跟着又掉了眼泪。坐在司马昂身边。“你怎么会带着这么重地伤还骑一天地马?你不要命了吗?就像个疯子?一点都不像司马昂。虽然我心里是喜欢地。可是。你还是疯子。”
司马昂哈哈大笑。看着子攸。
子攸问他。“司马昂。我要是死了。你以后想不想我?”
“你若是死了,我会灭了那伙蛮子的族。”司马昂轻轻地说,他不笑了,眼睛里闪过的阴凉让他看起来才有些像从前的司马昂。
子攸呆了一下,看着司马昂那双黑亮的眸子,那里面有多少玩笑的意味?就在几个时辰之前,她也这么说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她低下头,额头轻轻顶在司马昂未受伤的那边肩头,虽然他们似乎都带了些戾气。在昨晚的那个生死相搏的时候,他们也都杀了人,第一次杀人,可谁也没有手软。大约他们求生的同样强烈,在京城混乱的政局里,或许他们也早就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在这个黑暗混乱甚至有点肮脏的漩涡里,他们谁也逃不掉,总有被逼到死角的那一天,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们不出手杀人,便会被人杀掉。
不过子攸觉得这一天来得并不像想的那么痛苦,因为她不是一个人。
侍卫们打着火把,远远地寻了过来。司马昂搂住了子攸,子攸微微地有些发抖,似乎这个时候才开始后怕,他本能地想把她搂得更紧一点,暮秋的夜晚很凉,他想让她更暖一些。
子攸后来觉得,当她那天晚上第一次跟司马昂背靠着背,同时挥刀面对生死的时候,某些隐秘的盟约就结下了。那不仅仅是政治上的同盟关系,还有另一种能够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最古老最原始的信任关系。对子攸而言,信任代表着愚蠢,但却是一种无法抗拒的畅快感觉。她无法舍弃司马昂,所幸司马昂也没有舍弃她,这么做的两个人都是愚蠢的,但是后来子攸想明白了,绝对的聪明人就跟完美的美玉一样不存在。
但是那一刻,她真的贴近了司马昂,她不知道自己有多爱司马昂,也不知道司马昂有多爱她,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天他们都既亢奋战栗,又舒畅难言。
许多年以后,虽然他们又经过了许多更危急的关头,不过那天的事不断被说起,司马昂喝醉酒后还要把这事当做佳话告诉他的子孙。激起子攸的怒火,她说那也太过血淋淋些了罢,寻常人家的类似往事至多也就是一起偷青梅被隔壁家的狗咬而已。可司马昂却不在意。后世为这位皇帝编纂野史外传的无聊书生,从记录在史料中的司马昂的只言片语里推测他性格洒脱不拘小节,虽是中兴之帝,却有创业之主的风格品性。
当然,那些史料里记载的都是司马昂做了皇帝之后的言行,如果今天的子攸就读到了后世的那些野史外传,一定打死都不会相信那说的是她的丈夫。
正文 第六十一章
侍卫们渐渐赶了过来,司马昂呼喝了一声,立刻有两匹马迅速超过马队,风驰电掣而来。两匹马在他们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收住蹄子,齐烈和刘舍一前一后跳下马来。
齐烈呆愣了半天,老大过意不去,突然一屈膝跪在地上,他是粗直的汉子,羞愧得说不出堂皇的话,“属下是窝囊废。”他这一跪下,刘舍也只得跟着跪下。
司马昂不想责备任何人,错不在他们身上,他笑了出来,开了句玩笑,“你还吓得跪下了,你看你这没出息的劲头。小时候我若受了伤,你要挨你老爹的耳光,现在又没人抽你耳光,你还怕个什么?你不帮着王妃给我止血,是想等我的血流干吗?”
齐烈给司马昂磕了一个头,又给子攸磕了一个头,“唉,我真该死。”他站起来去看司马昂的伤,子攸并不大会做这个事,而且也不忍心看伤口,她见齐烈手法熟练,便干脆让开地方,交给他自己去做了。
司马昂拉住了子攸的手没有放开,向她说道,“如果不是刘舍找到我,恐怕咱们再无见面之日了。攸儿引荐给我的这个侍卫,不但弓马骑射都是好的,而且心思机敏,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子攸向刘舍行了一礼,刘舍忙还礼。司马昂又道,“从明日起,你来做王府侍卫的副统领吧,帮着齐烈管理王府的侍卫。”子攸的手微微一抖,司马昂攥紧她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按下。
刘舍愣了一下,“我……王爷,刘舍才到王府,不敢占那么高的位子,还是请王爷另择贤才。”
齐烈这几日与刘舍一起打猎,已经对他颇有好感,再说若不是刘舍,只怕王爷就真的没命了,他心里着实感念他,这时候抬头向他大着嗓门嚷道,“你立下了这么大的功劳,王爷给你这样的赏赐也不为过,你还推辞什么?”
刘舍不好说什么,抬头看着王爷,司马昂一双眼睛坦诚地看着他,“这只是一个微末的小官而已。在我看来,我已经委屈了你,你是有大才干的人,恐怕将来我交给你一只军队,也是可以放心的。”
刘舍呆愣住了,他想说王爷谬赞,可是没说出口,他是穆建黎的人,难道王妃没有跟王爷说?难道王爷自己心里猜不出来?他不知道王爷这话是要试探他还是怎的,王妃对他是知根知底的,有她告诉王爷不就成了吗,王爷哪还用试探。可刘舍看着王爷,他一双英气勃勃的眼看着自己,那双眼里只有赞许,像是并没有什么计谋的影子。再说他心里其实也觉得王爷是个英雄,受那么重的伤,硬是能咬牙骑一天的马,这可不是寻常人物能做的事。无论怎么看,眼前的这个王爷都比自己的主子穆建黎更像个人物。
他迟疑地看向王妃。那个年轻地王妃似乎也吃了一惊。她正在看着王爷。王爷含笑向她点了点头。她似乎并不满意王爷地这个安排。不过她转过脸来地时候。似乎已经决定顺从王爷地意志了。“刘舍。谢过王爷吧。”
今晚子攸不想跟司马昂计较什么。只想顺着他地心思。不过她实在不放心哥哥地这个心腹离司马昂那么近。如果有小叶在这儿地话。那还好些。小叶可以防备着他。现在倒不知该怎么留神才是了。不过眼下也还说不了那么远地事。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刘舍向司马昂谢了恩。愣愣地站在旁边好久都不发一言。子攸也不理论。只问司马昂眼下地事。“你不能再骑马了。伤口还会崩开地。要怎么样才好呢?这里也雇不到大车。”
她说着又看了齐烈一眼。像是也在询问他。可齐烈现在是黔驴技穷。很是尴尬。“除非……除非有什么床让王爷躺着。然后四五个侍卫来抬。那样既稳当又便宜。”
子攸皱了皱眉头。“可是胡说了。难道找不到马车。就能找到床么?”
司马昂拉了她地手。勉强站起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