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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南诏王妃-第2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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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外面天色灰蒙一片,凉风四起。
  银翟刚踏进颐华宫,房前两抹纤长白影素立,乌发衣角沾有白露,想来她们等候已久。
  筱水一见银翟身影,匆忙上前:“翟,你一夜去哪了?我和师姐担心极了。”
  三人沉默进去屋内,烛盏点燃。银翟略为疲惫的双眸瞟了方旋一眼,眸光暗藏质疑,透着凌厉。方旋不闪不避,目光直直对向他:“听闻冷君写遗诏传位于你,众臣也纷纷请求新王继位,你为何不应允?”
  银翟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成为银暝君王?”
  方旋微愣,抿唇道:“银暝君王本该非你莫属,你答应师傅完成最后大任,其实也只是为自己夺回该有的一切。如果冷君已不具威胁,江山垂手可得,我不懂你为何拒绝?”
  筱水仰头看他:“翟,做君王并不易。我在宫中时间长,看得清楚,冷君为了一身无法推却的责任有苦不能诉,有爱不能爱,累人累己,还有那么多人明里暗里盯着王权高位。冷君如今得此下场,我都为之可惜。”
  方旋冷唇讥笑:“命不该有,他自然承受不起。天命是属于翟的。倘若翟成为新一代君主,我定然全力支持。”
  筱水皱眉道:“做君王有至高无上的权力,或许可以让很多人嫉妒羡慕。但是,这真的是翟所希望的吗?翟愿意为王权而失去自由吗?”
  银翟轻扫表情各异的二女,冷冷挑眉:“事不由我,上天既有安排,我这银族唯一后裔如何逃脱?我决定接管天下,只是……”他突然打住,睇向方旋的眼神深暗无边,“为何要骗红瓦儿?”
  二女同时稍怔,互看一眼,面色终于闪过一丝慌张。
  筱水道:“你都知道了?其实师姐也是为了你好……”
  银翟沉声道:“你还做了什么?”
  方旋避开目光,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嘲讽:“你以为我还会做什么?杀了她么?我与筱水一心对你,你却不屑一顾,而那个女人甘愿为另一个男人出生入死,你却一心念着她。翟,红瓦儿永远只会恨你,而留一个恨你的女人在身边,真是你所希望的吗?”
  银翟闭了下眼,发红的血丝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骇人。
  筱水慌忙解释:“师姐是怕瓦儿因为恨你而伤害你啊,所以才让瓦儿离开……”
  银翟面无表情,只有双眼变得噬血:“方旋,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我从不希望任何人帮我做决定!任何人,任何事!明白么?”
  那眼神如尖锐的刀刹时刺进方旋的心口,她从未见过翟用这种眼神看自己,顿时将她多年痴心的爱恋与满腔的热情全部割为碎片,碎片落地,满地寒冰。她知道翟为人冷漠,做事狠绝,她一直抱着希望等待,然而这些时日,她越来越感觉到孤独的惶恐,那种惶恐连筱水也不可能理解。
  她终于明白一件事,这个王宫、王宫里的人已经成为威胁她与翟相守的最大障碍,她必须一步步扫清障碍,才有机会实现自小到大唯一的愿望。翟若想要江山王朝,她定会帮他;自己要与筱水一同分享他,她也可以忍受,惟独不能忍受翟心中有了其他人。
  一个红瓦儿,一个银冀,竟然轻易地走近了翟的心里,并逐步瓦解他的冷漠残酷。这些,让她如何忍受?
  过往岁月,红叶山中,一同习武练功,一并承受师傅的严酷惩罚,并肩忍受初次杀人的惊恐,寒冬腊月中互相籍慰……当她亲手杀死自己亲爹后,是他给予温暖的怀抱,她孤独自弃时,是他为之点亮生命的残灯……
  方旋脸色苍白,眼神迷乱:“就算我为你做过什么决定,也都是为了你好!你失去理智,我可清醒得很!我非常清楚那个女人可能对你的伤害,我必须防患于未然!”
  银翟咬牙低声道:“是么?为了我好?”
  方旋抬起下巴,无所畏惧:“凡是会伤害你的人,我方旋一个都不放过!不管你是否认同,总之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师姐……”筱水想阻止她,“我只希望我们能永远陪在翟的身边,已足够。”
  方旋冷笑:“你怎地还如此单纯?是不是跟在那个女人身边久了,把你的心也收买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既然来到这个世上,曾经生不如死,现在为何不能为自己而活?翟,筱水,我们三个是同一类人,有些事情永远无法改变,还是保持理智些好!”
  银翟的眼睛沉得天昏地暗,乌云滚过瞳孔,他声音又低又哑,决然无比:“旋,做好你自己!”
  方旋心中已分不清是痛还是恨,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枪剑丛生,扎的心口鲜血淋漓。她一咬下唇,默然转身走出。筱水看她孤冷失落的身影,一跺脚:“翟,你怎能因为红瓦儿而不了解我跟师姐的心情!”说罢,朝门外赶去。
  银翟顿感前所未有的疲倦,颓然坐在椅上。
  瓦儿,你现今身在何处?是否安然?可知王宫中已天翻地覆,银冀走在冰冷黑暗的死亡道上,你怎那般天真以为自己可以救他?
  我无法离宫寻你,只盼你早日归来,带着你更深的恨也罢,只求你平安归来……
  眼中血丝纠结一片,窗外天色逐渐阴沉,夏日的暴风雨又要来临。
  *
  三日后。
  银氏正统血脉后裔银翟正式接任“诏王”之位,因前任君王银冀并未归天,银翟不愿趁此取而代之,坚持以“摄政诏王”自居,满朝上下议论纷纷之后,别无他法,举膝跪地朝拜新主。
  一时,有流言起,新主银翟流离在外二十几年,生性冷硬残酷,传闻曾是杀手,诛杀过朝廷官员……
  浦月容对此反应不大,显得异常冷静,心事不得为外人所知。夏安然痛苦不已,几番欲闯进王陵中陪伴银冀塌前。
  宫中似早有布局,一切尚称平静顺利。
  观王朝内外局势,时正逢云南四诏关系步入扑塑迷离,银暝国更换如此新主,不便诏告天下,以免军心震荡,百姓惊恐,故“摄政诏王”成为朝中最大的秘闻。
  有泄露者,连诛九族。
  黑夜,银翟独站在高高的殿堂之中,明月穿窗,月光似水,幽幽铺泻一地,覆上他冷峻的眼底眉间。不过数日,仿佛沧海桑田变幻,转眼千年。在他穿上银袍坐上龙椅的那一刻,前尘已逝,来日方长,过去的翟,将来的银冀、瓦儿都只成远远的幻影。
  银翟微微仰头,目光透过雕花的窗棱迎着那明净的月色,心中什么都无力想。满室清冷孤寂,苦涩疲惫,在日月交替、光阴流淌的岁月中只有此刻最是空虚迷茫。
  七日后。风波乍起。
  这日天气极好,透过娇艳含羞的花枝洒开一地碎影明媚,柳色舒展,榆槐成荫,浓浓翠翠已是一片秀润。一场延误多日的“百艺宴”在后宫御花园隆重举行,原来银冀应承过已逝的珍太妃,虽因各种原因延误,但他一直有命人筹备。本为王爷挑选王妃侍妾所用,如今王爷身份已升为“摄政诏王”,参加盛宴的女子莫不粉面含春,各尽其艺,乞盼着英俊冷漠的新主垂怜。
  银翟面无表情,眼底异样平静,一层摄人的光芒漾出在幽暗之中。他手指紧握椅把,目中无一人,隐藏的怒火全指向沉静躺在水晶塌上的人。然一想到摄政不过几日,便已深刻体会王位之上的责任与不得已失去的自由,他又不禁同情起那位沉睡的君王。
  银氏血脉与江山祖业,实在是无法排拒的两座大山。
  百艺盛宴,美女如云,长歌袖舞,琴棋书画。湖边上水光淡淡,暖风如醉微波点点,飞花轻舞落玉湖,飘香榭,轻轻袅袅,莫不引人暇思万千。
  陪坐官员老者撂须赞叹,年轻者惊羡不已,但景致再好,众人也难以忽略高台正坐之人的冷峻面色。人称银冀为冷君,殊不知摄政诏王更冷上三分。
  银翟看似目光落向百花争妍般的众女,实则心思早已飘到不知身在何处的瓦儿身上。每个呼吸,每次眨眼想得都是瓦儿或喜或悲的神情,想着想着,满心紧窒,呼吸沉重起来。
  方旋白衣轻扬,眉目冷静,立在园子一角,若细看可见她眼中冷意冰冻。筱水今日有特意打扮,明红轻纱修长曳地,月华湘水裙,玉钗斜横挽乌鬓,青丝婉转。但瓦儿不在,她曾经决心要参加“百艺宴”的计划无心实施,只得在一旁咬住贝齿,焦急观察银翟的反应。
  浦月容打扮雍容华贵,绣扇轻摇,嘴角似笑非笑,一副看戏的好姿态。高挑的眼角瞟过百花丛中那群娉婷女子,精光闪过,习惯地藏起一丝算计。丫鬟零儿不时为主子递上一颗水晶葡萄,半扬的唇角让表情显得与主子格外相似。
  夏安然面色平淡,看不出欢喜,想起孤独躺在王陵中与世隔绝的君王,她双眼一红,泪水几欲坠下。
  “王爷,这些女子无论是容貌、才情还是家世,都是经过重重挑选的。王爷若看中谁,直接点来即可,说实话老臣一直盼望着早日看到银氏王族开枝散叶。”夏世聪诚挚感慨道。
  郭太傅点头附和:“老臣身在宫中多年,跟先王一样盼着银族发扬光大已经好久好久了。”
  银翟静默,而后唇角一道冷弧,倨傲迫人:“如此大任,身为银氏子孙,看来本王无法不遵?”
  他眼底一丝精光如亮电裂空,飞闪即逝,瞬间恢复了黑夜般的深沉。长指向前轻点,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几位明艳娇俏的女子被点中,在场之人或叹或羡,或失落或嫉妒……
  银翟不再出声,挥手将剩下之事交与臣子负责。淡淡瞥向方旋及筱水所在方向,便负手先行离去。
  此刻他全然明白,普天之下,再无一人能像瓦儿般进驻自己心底,再无一人!而瓦儿……他脚步微顿,闭了闭眼。
  银冀啊银冀,我是该去找回瓦儿,还是因你留守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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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4 野外追杀
  日暮苍山,黄昏间,空气处处夹杂躁热。
  银暝通往蒙舍国边境最后一个小镇,镇上有传言——银氏冷君让位,如今由摄政诏王银翟主持国政……
  月影初升,客栈里,瓦儿坐立不安,秀眉深锁,来回在房中走动,目光不住往窗外探去。终于,屋外一抹青影走进,瓦儿急忙奔上前:“云姨,有消息吗?到底怎么回事?”
  不过几日,宫中竟发生如此巨变,若说没有原由,瓦儿绝对不信。而她最恐惧的莫过于原由跟冀哥哥的诅咒有关,可是,为何事态转变如此急促?恶人翟的“摄政诏王”又是何意?是篡权还是仅以“摄政”之名隐藏野心,遮人耳目?
  蓝枫云坐下为自己倒上茶,喝一口道:“几经周折,大抵可以证实,银翟确已在把握朝政,百官俯首称臣,辅佐于他。”
  “那冀哥哥呢?”瓦儿脸色发白,难以接受,“我不信冀哥哥真会将社稷交给银翟,他明明知道银翟有多么恶劣。一个江湖中冷酷无情的浪子,冀哥哥怎会委以大统?所以云姨,我怀疑……”
  “怀疑什么?”
  “我怀疑是银翟趁冀哥哥病重,用卑鄙手段逼迫冀哥哥让位。”瓦儿攥紧拳头,双眸喷出怒火。
  蓝枫云较她冷静,“此事虽非空穴来风,但我有出示王宫令牌秘密向官府打探,城令官不会骗我。银翟虽把握朝政,但光明正大并无夺位之意,且满朝文武似是真心辅佐,细细想来,应该不是银翟阴谋所致。”
  瓦儿秀眉打结,愤慨难平:“一切都是道听途说。自古胜者为王,他既已掌得天下,天下人自然听他的,帮他说话。可是云姨,银翟是何等卑劣之人,我们都很清楚啊!我现在只担心冀哥哥已经遭他毒害……”说罢,泪光闪现,隐隐辍辍,恨不得立即返道回宫。
  蓝枫云一把握紧她发颤的手,严肃道:“小姐,我知你担心。此事你不相信云姨的判断,也该相信大王。大王冷静睿智,江山内政格局是他一手把定,他明知自己身患咒疾,定然早已安排好朝内外事务,银翟一人之力,如此快速趁虚而入,扳倒朝阕不大可能。所以,小姐仔细想想,现今局面,对大王休养身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云姨不怕那恶人将银暝江山毁掉?”瓦儿极力控制住混乱的思绪,颓然坐下,“我本只祈祷冀哥哥健康安福,早日摆脱诅咒折磨。可是,倘若银暝动荡,江山浩劫,冀哥哥纵然安然复原,只怕要面对的是另一场更大的考验。”
  蓝枫云肃静半晌,肯定道:“银翟纵有邪恶一面,但终究流的是银氏血液,我绝不信他会将王族数百年基业毁在自己手中。事已至此,你我该做的事早日寻得那下咒之人,为大王解除诅咒。”
  是!应该快点找到下咒的巫师须乌子,惟有他,这个世界上惟有他,才能救冀哥哥!
  只是须乌子,你到底在何方?冀哥哥,你一定要吉人天相!
  瓦儿垂眸,手指绞得关节一片泛白,想起可能伤害冀哥哥的最大祸首,声音低而决绝:“银翟,若冀哥哥有半点闪失,我将诅咒你生生世世,绝不放过。”
  蓝枫云惊愣,回眼仔细看她,只见她目视前方,浑然忘却周遭一切。清澈眼波本若幽然清泉,现被锋利冰芒覆盖,又似岩浆深流奔腾,穿透遥远长空焚烧天际。她的眼神那么冷冽极端,几番天真,几多纯情,在低眉敛目中悄声退去。
  蓝枫云只觉脊背窜上一阵寒意,心中呐喊“不要!”,何曾几时,天真热情的小姐变成这般?她惊恐上前,一把将瓦儿抱紧怀中,双手扣住那纤弱肩头,连声焦灼道:“小姐,我知道你最近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但是,请你答应云姨,无论发生何事,小姐一定不要迷失自己!”
  “云姨觉得瓦儿……在迷失了么?”瓦儿低问,冷然中有丝茫然。
  “曾经有大王悉心呵护,我很放心,但现在是大王需要小姐来守护。小姐冰雪聪明,切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和心智,这个世界只有善良和正义才能永久……小姐明白我的意思吗?我和大王一样,不忍看小姐受苦,只想永远保护小姐,但仇恨报复却不是解决事情的办法啊!”
  蓝枫云怎能不忧不惧?瓦儿的恨太明显,太锐利,容易伤人伤己,尤其她恨的还是身份特别的银翟,若想将来得到平静、幸福,唯一的办法——她须放弃仇恨,从新开始,以宽容善良去原谅恨着的人。瓦儿若不能走出自己的心结,极可能因仇恨而丧失最初的美好,最后连同自己的幸福一起埋葬。
  瓦儿眨眨眼,逐渐明白过来,盯着蓝枫云担忧的神情,她淡笑:“云姨,人总要长大,不是么?我已经长大了,会爱也会恨。不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但我对冀哥哥有多少爱,便对银翟有多少恨!云姨,我答应你,或许我会迷失,但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在眼角泪水滑落前,她将头埋进蓝枫云怀中。
  她从不愿去恨,恨一个人是件太痛苦的事情,但,她无法不让自己恨……若冀哥哥不在了,她又怎会独活于世?命运徘徊在光明与黑暗之间,模糊的灰色沉淀着岁月光阴,每一丝感受刻烙最真实的痕迹,她的心一天天在迷离中蒙上寒冷的面纱。
  *
  次日,几声鸡鸣唤出天边一抹露白,旭日在山林那头的树梢上现出,栈道上两匹黑马鞑鞑而行。
  瓦儿紧了紧肩头包袱,望向前方。
  蓝枫云轻勒马鞍:“过了前面山头,便算正式离开银暝边界。山头那边,是属于四诏共有的山林境地,多年来都难以划定国界。我们只要一路南行,最快明晚便可以到达一个叫‘茶溪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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