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上帝最近-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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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一个小广场上,孩子们高高地荡起秋千。地上等候的,手里提着真枪一般大的玩具枪,看见我们便喊“中国人,中国人”,然后手指竖成“V”字,要求照相。同行的巴勒斯坦通讯社记者比拉拉说,其实这很危险,以色列士兵进来的时候,万一看见谁手里拿这种玩具枪,分不清真假的。
广场石墙上贴满在冲突中死亡的“巴勒斯坦烈士”画像。其中有个圆脸中年妇女,比拉拉说,以色列军队闯进来时,这个妇女把窗子打开一条缝,看坦克是不是已经到楼下,结果被以色列狙击手一枪撂倒。
“上来!”比拉拉执意要我们爬上广场旁边的一个小山坡,那里有一堆房屋废墟,一片碎石瓦砾。“30多户一夜之间无家可归,”比拉拉说。墙上有个直径一米多的洞。那是炮弹穿过留下的。
石阶、拱门,幽静光滑的街道,起伏层叠。
若不是其中飘动的影子是巴勒斯坦人,你一定以为这是耶路撒冷老城。纳布卢斯老城区建筑物的外墙同样由米黄色的“耶路撒冷石”砌成,
除了人影,不同的还有〃看,这是以军炸坏的墙壁……”比拉拉不时点指。不同的,还有墙壁上贴满烈士像。2003年12月,以色列军队在纳布卢斯发起大规模搜捕行动。有报道说,为了避免街道上可能有的地雷,以色列士兵从一户人家到另一户人家的途径不是大门,而是破墙而入。
“纳布卢斯有许多文化遗迹,可惜没有得到很好的保护,”比拉拉既骄傲,又惋惜地带领我们参观奥斯曼帝国时代的土耳其浴室。“这是浴室,”他指着脚下青草间几个深6、7米的洞。顶棚已经没了,里面全是垃圾,“原来有拱顶的,”比拉拉说。
还有一座仍在使用中的土耳其浴室。路边,一个男子在烧火。原来是为了放到浴室的炉膛里,保持室内温度。一进去,即刻温暖。顶上一束光下来,照到悬在半空中的一根木雕蛇。蛇下面是个小池子,沿岸一圈水烟斗。一个男人斜躺在长而宽大的条凳上,身后是红垫子。门边,更衣箱上垂着大钥匙、阿拉伯数字编号。
2003年6月29日,初上隔离墙,跟随为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工作的加拿大籍志愿者安。
金发碧眼的安驾驶租来的吉普车,却放上特别标记加拿大国旗和一条黑白格相间的阿拉法特头巾。途中,安一会儿将头巾放在挡风玻璃后,一会儿又赶紧收起来。放上去,是为了提醒躲在暗处的巴勒斯坦狙击手,我们是“友好人士”;收起来,是因为前方出现以色列
坦克或士兵。
一路上,安讲得最多的话是“这是个绝好的伏击地点”。从耶路撒冷去往西岸巴勒斯坦城市的道路上,经常遭遇两边壁立千仞,中间羊肠小道的情况。“这里,去年10月,一个巴勒斯坦狙击手打死了10名以色列人,”在距离拉姆安拉不远处的一个“伏击地点”,安指指窗外说,“每天清晨和午饭时间,是‘枪击’高峰段,那时候我决不去西岸。”
萨拉吉利耶,一座四面全部被隔离墙封死的城市。其中一个名叫贾尤斯(Jayyus)的村庄,隔离墙在这里向巴勒斯坦控制区伸进6公里。村长介绍,为了给隔离墙“腾地儿”,这里的巴勒斯坦人失去了9000亩土地、120个暖棚、3000多棵橄榄树。
说着,他拿来几张纸,手写的阿拉伯语字条:“2003年3月16日,星期日,上午10时,此地腾空”。他说,隔离墙动工之初,以色列人通知巴勒斯坦人“腾地儿”的方式,就是在树干上订几张这样的字条。当地居民曾经几次举行示威游行,但根本无济于事。“巴勒斯坦政府对此有何表示呢?”“没有以色列的同意,巴勒斯坦部长们也来不了这里,我们象生活在荒岛上,” 村长说。
52岁的巴勒斯坦医生侯赛因·夏迪(Hussin Shady)说,原先在村里有13亩土地,隔离墙修建后将其中8英亩被圈到另一边。原先他雇佣11个农民耕地,现在只留下了两个。“我失去了土地,他们失去了工作,”夏迪说,“冲突爆发前,以色列总理沙龙还曾经到萨拉吉利耶的餐馆吃饭呢。”
安把吉普开到隔离墙上。清楚地看到,绵延的铁丝网和铁桩,还有穿梭往来的推土机。一些地方,高约十米、宽半米的水泥板块已经运到,吊车正把板块“种植”就位,好让它们连成高墙。一年前,也就是2002年6月16日,隔离墙破土动工。眼前的隔离墙正在修建之中,一些路段似乎并不设防,任我们靠近;遇到有了望塔的隔离墙,安变得非常小心,远远停车,问清楚当地居民再挨近。
在一处僻静的小山头脚下,几个巴勒斯坦人沿弯弯曲曲的小道走来。安说,这些人穿过小路,就可以绕开以色列检查站。“自杀爆炸者就是这样渗透到以色列的?”我问。“有一部分是,”安承认。“那么以色列为什么不把这些道路全部封死呢?”“西岸地形错综复杂,与以色列的交界线很长,根本不可能全部堵死,”安还说,吉普车驶过的许多道路正是2000年9月巴以冲突爆发后形成的,因为原来的道路已经被以色列封死。
安一再强调,修建隔离墙并不能杜绝“人体炸弹”,而其真正用意是“攫取更多巴勒斯坦土地”。从地图上看,隔离墙并没有按照1949年巴以停战分界线,也就是“绿线”修筑,而是越过“绿线”,伸进巴勒斯坦控制区,形成一道“看得见摸的着”的实际边界。
安说,美国国务卿鲍威尔的助手不久前参观了隔离墙。他惊讶地发现,原来隔离墙不是按照“绿线”修建,它把许多巴勒斯坦土地圈到了以色列这一边!“许多巴勒斯坦人都不知道这个事实。”
一道黄色栏杆前,我们看到三、四米开外对面另一道黄色栏杆。但是我们,当然还有巴勒斯坦人都不能驾车穿越这两道门。安以平均80-100码的速度赶路,绕行行驶40多分钟后,才抵达另一道门。两道“黄色栏杆”正是未来隔离墙上的“门”。在以色列设定的时间段、得到特别允许的巴勒斯坦人或者货物,才可以通过。
“隔离墙打破了巴勒斯坦人与土地之间的联系,失去土地的巴勒斯坦人将变成以色列或邻近阿拉伯国家的‘工厂奴隶’,”安说。更惊人的是,大部分修建隔离墙的工人是巴勒斯坦人在失业率达到70%以上的约旦河西岸巴勒斯坦城市,这毕竟意味着一份工作。
村里的巴勒斯坦水文工程师阿卜杜·拉迪夫·哈立德讲述了一个故事:一个爱好动物的村里人过去经常在家门口放食物,吸引兔子、鸽子等小动物来吃。隔离墙修建以来,再也没有小动物光临这户人家。“隔离墙不仅破坏了巴勒斯坦人的生活,还破坏了自然环境,这是巴勒斯坦人和以色列人共有的自然环境!”哈立德说。
吉普车再次上路。在一条5米多宽的土路两侧,各出现一道铁丝网。安说,铁丝网背后各是一个巴勒斯坦村庄。“两个相隔仅5米的村庄今后如何往来呢?”“以色列建议修建地下隧道供巴勒斯坦人行走当然,这得由巴方出钱,而以方则控制其安全,”安说。
与安参观隔离墙的第二天,以色列“自由新闻”通讯社记者大卫·拜典(David Bedein)带着我们沿几乎同一条线路穿行约旦河西岸。“西岸?你说的是‘犹地亚和撒玛利亚’吧?”拜典很不喜欢我动辄用“西岸”这个地理名词。犹太人把那里叫作“犹地亚和撒玛利亚”,“犹地亚”、“撒玛利亚”分别是大约3000年前,一南一北两个犹太人国家以色列和犹大国首都的名字。西岸地区遍布犹太人先祖遗迹。
“没有一个犹太人有权力让出‘犹地亚和撒玛利亚’,”以色列开国总理本·古里安曾经这样说。从不同的称呼上就可以看出,巴以间争夺土地的真正战场,在西岸而不是加沙地带。“连先知穆罕默德都没有到过加沙,”巴勒斯坦人半开玩笑地告诉我。这同样可以解释,为什么以色列总理沙龙提出单方面从加沙地带撤军,以此换取舆论对保留西岸犹太人定居点的默许。
拜典所在通讯社与以色列官方观点经常相左,因为“自由新闻”认为以色列政府太迁就巴勒斯坦一方!“坚决反对以隔离墙为巴以实际边界,” 但拜典的理由与安不同,“因为‘犹地亚和撒玛利亚’本就是以色列地,不可分割!”
隔离墙正如一条灰色长蛇,蜿蜒穿越约旦河西岸的巴勒斯坦城市。虽然将部分巴勒斯坦土地圈到今天的以色列国一边,但同时把少数犹太人定居点孤立在墙外。
通往西岸城市希伯伦的路上,我们停车在一个以军检查站旁的小咖啡馆。进门,拜典指给我看两页用镜框镶起来的剪报:2001年2月8日、2月13日,42岁的西蒙·基里斯(Shimon Gillis)和34岁的萨西·萨松(Sahi Sasson)先后在这里遭到巴勒斯坦武装人员枪击丧生。经济学博士基里斯当天刚刚为阿拉法特的经济顾问讲课,萨松的妻子则是一个帮助“恐怖活动受害者家庭”组织成员。
附近定居点的犹太妇女自愿开设了这个咖啡馆,为军人们提供免费的蛋糕和咖啡。三三两两背枪的以色列大兵围坐在小圆桌前说笑。问及为什么自愿到这里服务,定居者萨拉说,“因为士兵保护我们,就像一家人。”
咖啡馆外面的矮墙上,彩色油漆写着“欢迎和平到来!”
拜迪的脖子里套着一副耳机形状的收音机,一到整点,他就把“耳机”扶正,收听新闻。他说自己无时不刻竖着耳朵听新闻。不仅仅是记者,普通以色列人也过着一种枕戈待旦的生活,任何新闻动向都与他们的生活相关。
在西岸近150个犹太人定居点中,希伯伦定居点遭到巴勒斯坦武装人员的袭击最多,这里居住着400名犹太人定居者和14万巴勒斯坦人,双方摩擦不断。
“定居点?你说的是‘犹太人社团’吧?”拜迪又一次纠正我的用词。在希伯伦最大的犹太人定居点卡尔亚特·阿赖拜入口,他递给我一份刊物,名字是《希伯伦犹太人社团月刊》。翻开这本薄薄的16K杂志,全部是此地定居者婚丧嫁娶的信息和照片,一派热融融的生活。
穿过空无一人的巴勒斯坦街道,就看见满眼大卫星以色列国旗。几天前,以色列军队刚刚结束在希伯伦巴勒斯坦区域的军事搜索,巴勒斯坦人大都关门闭户。几个头带犹太圆帽的小定居者,坐在石头台阶上玩耍,鬓角都留着卷卷的头发。途中,遇到一队“寻根访祖”的美国犹太人,希伯伦定居点发言人大卫·威尔德(David Wilder)摆弄着模型,向每一个访客介绍“犹太人社区”情况。
拜迪把我们领到一处典型的定居者住宅:家里有14个孩子,父亲是经书抄写员,室内最多的摆设是经书和儿童玩具;墙壁上随处可见子弹打穿的窟窿,客厅的花盆背后、浴室、书房……这是希伯伦犹太人定居点中离巴勒斯坦村庄最近的7户人家之一。出门30米就到了巴控区,拜迪打开窗户向外一指,300米开外就是一个小山头巴勒斯坦枪手理想的射击地点。
子弹随时可能射进房间,15岁的哈达萨(Hadasa)却从来没想过要搬走。
“他们(巴勒斯坦人)就是要把我们吓走,好占我们的地方,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她不会讲英语,通过拜迪翻译告诉我。哈达萨见到生人很羞怯,手里不停转着线团。
一天临睡前,哈达萨的父亲进屋看孩子们睡着没有,突然一颗子弹从他头顶飞过。哈达萨说,她8岁的弟弟反应是:接着睡觉!
“你认为这样的生活‘正常’吗?”我问。“父母来到这里时,就知道将要面临怎样的生活,” 哈达萨说。
陪同我们来到这里的定居点发言人威尔德说,以色列军队进驻对面山头后,哈达萨家的安全形势有所好转。走出哈达萨家,10米开外,以色列军队正在修建地下掩体,遇到紧急情况可以疏散这里的几户定居者家庭到那里躲避。
威尔德指着哈达萨门口一块铜匾叫我们看:“献给亲爱的士兵我们与你们亲如一家”。
在以色列军方提供的隔离墙路线图上,还看不到隔离墙与希伯伦的联系。如果隔离墙真的成为今后巴以实际边境,那么希伯伦定居点就将划到巴勒斯坦一侧。希伯伦犹太人社团负责人沙尔·古斯汀(Shaul Goldstein)接受我们采访时说,如果有一天,以色列军队为划定边界前来拆除定居点,定居者们会全部出去反抗,但谁也不带枪。
2004年5月6日,以色列军方组织外国记者参观隔离墙及其监控中心。
参观开始之前,一名以色列军官在烈日下抖开一张地图,中校沙伊·布雷弗曼指点“江山”:“巴勒斯坦人说隔离墙圈走了他们的土地,实际上隔离墙在绿线以内只有2%……”
以色列军方提供的隔离墙地图上,还附有一些图表:以色列地图放到美国、法国、意大利、英国等国的版图上,其面积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左下角是一幅血淋淋的图画:巴勒斯坦人体炸弹的来路及爆炸地点、死伤的以色列人数从“没有‘安全篱笆’的西岸”渗透至以色列境内的人体炸弹,夺走了502名以色列人的生命;而全面封锁下的加沙地带,只有两名人体炸弹成功越境。
布雷弗曼说,自杀爆炸,大多需要数座不同巴勒斯坦城市“合作”。例如,“人体炸弹”来自杰宁、炸药来自纳布卢斯、运送人体炸弹的汽车来自图勒凯尔姆,最后在离以色列城市最近的萨拉吉利耶会合。“所以萨拉吉利耶四周全部被‘安全篱笆’包围,” 布雷弗曼说。
布雷弗曼正向记者们讲解时,忽然一名头戴圆帽的犹太人妇女走过来,说“我要告诉你
们,我们反对隔离墙,因为‘犹地亚和撒玛利亚’本来就是以色列地,不可以让给巴勒斯坦人……”记者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在她身上。“相信我,我也服过兵役,曾经担任中校,我有理由反对现在以色列政府的行为!”有记者问她,如何知道今天有记者在场,这名叫绍莎娜·希洛的妇女说,她看见有一群人站在这里,猜想是参观活动。问到她从哪里过来,竟然是一年前、隔离墙动工之初,“自由新闻”通讯社拜典带我去的那家咖啡馆!
乘坐以色列军方提供的大客车,一路尘土飞扬。隔离墙全长700多公里,四分之一以上的路段已经竣工。沿途铁丝网林立,间或看到水泥围墙高耸。发言人解释说,在人口密度大,遭袭击系数高的地段,如耶路撒冷,隔离墙采用全部水泥结构,其它地方则采用多重铁丝结构。
与以色列军方发言人交谈,一旦吐出“隔离墙”这个词,他们会不厌其烦地纠正你,“这不是墙,只是一道篱笆。”
此次参观的“重头戏”是隔离墙监控中心。布雷弗曼一再强调,不准拍摄任何照片,最后还是要求记者们把照相机、摄像机留在车里,才算放心。监控中心由几间满室电脑的办公室和一座兵营构成。
办公室里没有人高声说话,穿深色制服的7名以色列女兵目不转睛盯着电脑和电视屏幕。电视连接着隔离墙上的摄像头,每100米隔离墙就有三台摄像机不间断交错扫视;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不同图形和数据。一名记者刚要与女兵交谈,被布雷弗曼喝住。
“与黎巴嫩、叙利亚边境的樊篱不同,‘安全篱笆’全部采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