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偏东 之东大营午后 作者:张晓宣-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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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你……你……就看着给吧，我也不知道啦”男孩来之前好象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有些手足无措的应道，许丽兰随即说了个数，目不转睛的等着他的反应，结果那男孩吓得一仰头，厚厚的眼镜差点掉下来。
“不要……这么多吧，是这样的，我暑假两个月可以全天来，暑假后我要上课就只能每天下午来，你给我一半好了，”由于说得急脸再次憋红了，不过许丽兰和丽丽都听明白了，
“一半倒用不着，给你算七折吧，不过你要不干的时候可得负责给我培训出个接手的来啊……”许丽兰也没想到这男孩要求这么低，自己只是按普通营业人员的工资说的，还以为他会讨价还价呢，当下也爽快的说道，
“经理，我还有个要求，不知道可不可以？”
“啥要求说吧，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啥事儿都先说清……”
“我明年就毕业了准备考我们学校的研究生，学校机房电脑少，大家轮流用总排不上，所以我想每天下班后用两个小时电脑……”说到最后男孩已经瞪着厚厚的大眼镜，显得异常恳切了。
“放心，我用不坏的，每天我还能帮你们扫地搬货什么的……有什么活你就让我干好了，好吗？”这不禁让许丽兰和一旁的丽丽肃然起敬，两人一个想起了自己学业荒废，一个想起了儿子荒废学业。
“看这孩子，多有上进心啊，”许丽兰此时已经收起了生意人嘴脸，晃着头感慨的说道，“行，我答应你，没特殊情况也不会安排你干啥，你就好好学吧。”
“谢谢经理！”小李听了激动的站了起来，眼镜再次差点掉下来，可能是想和许丽兰握手表示感谢，大概又觉得不太适合伸了一半又收回来，手忙脚乱的样子把旁边的丽丽逗得忍不住格格笑出声来。
第二天小李来上班时，丽丽很快就跟他混熟了，毕竟站里除了他们俩是年轻人外，其余都是年纪大且成熟稳重的；没过几天丽丽就给小李起了个外号，叫他羹匙儿，还不时模仿他的江西口音和同事说话，甚至会抢他的眼镜戴上装瞎子走路，把大家逗得哈哈直乐。
小李很老实平时话不多，遇到丽丽开玩笑或者欺负他都憨憨的一笑了之，让丽丽觉得好玩且轻松。没事儿的时候丽丽还会缠着他教她玩电脑，每到这时小李都会显得异常认真而又耐心，特地从学校带来不少书给她，但她只翻了翻就觉得和天书似的一句也看不懂，什么BASIC什么二进制十进制的，还有那个五笔字型的字根表也让她觉得头痛，幸好她小学的基础还过得去可以靠拼音打出字来，她最喜欢玩的还是“温斗斯”（当时的版本为WIN3。2）里的画笔和小李特地为她装的小游戏，尤其喜欢一种叫仓库世家的益智小游戏。
慢慢的，丽丽了解到更多这个四眼羹匙儿的情况，他来自江西吉安县井岗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家里兄弟四个加一个妹妹，就靠他爸爸一个人当民办教师和他妈妈种些菜来养活，日子过得很苦，这点不用说丽丽也从他的衣着和明显发育不良的身板上看出来了，他考上大学后一直靠助学金和打零工来维持，这几年因为路途远从来都没回家看过。说这些时小李尽管很坦诚但还是显得有些自卑，让丽丽心下一阵恻然，隐隐的有些怜惜的痛，再到中午开饭时就会抢着帮他打菜并偷偷往他碗里多挑些肉，到小李假期结束后也力劝他中午到站里来吃，肯定比学校里吃的好，反正集体包伙食每次都做很多吃不完也是倒掉。
虽然其貌不扬，但小李学识渊博，可以讲许许多多丽丽不知道的故事，一说起来就滔滔不绝神采飞扬，全无平时的木讷呆板，他给她讲文学、讲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都用丽丽能听得懂的通俗语言，讲得生动有趣，里面夹杂了许多有代表性和传奇色彩的故事，让丽丽听得津津有味，每到这时丽丽都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让他愈加的放松愈加的趣味盎然。比如他给她讲起当时很流行的弗罗伊德，说一个男人找对象时在潜意识里会去找和自己母亲有相似地方的女人，而女人会找和自己父亲相通的，听了这话丽丽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她以前也总觉得白脸和她记忆里的父亲有许多相似之处，看来有学问的人果然不一样，连这都解释得清楚。
再比如小李给她讲本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发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时，说一个人，比如我，当握着一位美丽女孩的手，比如你，然后再去握一杯热水，即使温度差不多，人的感觉会是哪个更热呢？说这话时丽丽倒还没啥反应而小李自己的脸红透了，
当然是握我的手更热啦！丽丽一点也不觉得扭捏，反而被小李害羞的表情逗乐了，
对啦，这就是相对论，
这些都还不算，小李要是谈起他喜欢的诗歌来，更是眉飞色舞，有条件的情况下还会即兴朗诵，声情并茂，字正腔圆，竟然很少夹带口音，丽丽印象最深的是一首叫《西北偏西》的，
西北偏西
一个我去过的地方
没有高粱没有高粱也没有高粮
羊群啃食石头上的阳光
我和一个牧羊人互相拍了拍肩膀
又拍了拍肩膀
走了很远这才发现自己
还不曾转过头来回望
心里一阵迷惘
天空中飘落了老鹰们的翅膀
提起西北偏西
我时常满面泪光
尤其读到没有高粱那句，小李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把丽丽笑得半天都直不起腰来，第二天上班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模仿他昨天的表情吼道，没有高粱没有高粱也没有高粱！然后自己再笑一场，把不明就里的其他同事弄得云山雾罩，以为这丫头在说什么天王盖地虎之类的暗号呢。
小李后来又陆续给丽丽读了好多首自己喜欢的诗，还把这些都打到电脑上，有顾城的《一代人》，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舒婷的《致橡树》，这里面丽丽最喜欢的就是那句：“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虽然不懂其中的内涵，但仍然觉得读起来很醒目很舒服。中午吃饭时，丽丽不喜欢吃胡萝卜，就从菜里一根根挑出来，小李借题发挥说黑夜给了你黑色的大眼睛，你却用它寻找胡萝卜；到最后店里其他的同事也都学会了这句，调笑小李，说：黑夜给了小李子黑色的四眼，而他却用它寻找美女（丽丽）。
对于诗歌，无论小李怎么推介，丽丽还是弄不太懂，究竟有啥好的，什么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周游世界还可以理解，喂马劈柴禾有啥幸福的，那不就是干活吗？小李就和她解释意象什么的，但越解释她越糊涂，搞不懂这些有学问的人是咋回事儿，为啥会对喂马劈柴的“诗句”喜欢成这样子。
小李又给她讲起顾城的激流岛事件、海子在山海关卧轨自杀事件，一个叫食指的诗人精神失常事件，把她听得毛骨竦然，更觉迷惑。
“诗人都是通灵的，可以看到常人无法看到的深层的东西，感受常人无法体会的痛苦，唯有通过诗句来反抗来呐喊……”李玉庚这样解释道，结果却使丽丽把诗人与算命的大仙神棍们联系到一起，产生了另一种不敢亵渎的敬畏。
“当然，诗歌里也有好玩的，比如有一首叫《中文系》的，你听着啊，”
中文系也学外国文学
着重学鲍狄埃学高尔基
有晚上
厕所里奔出一神色慌张的讲师
大声喊：同学们，快撤！
里面有现代派
念这诗时，站里的人都下班了，除了在门口望天的打更老头，屋里就丽丽和他两个人，所以念完小李自己先忍不住笑起来，少见的咧开大嘴畅快放肆的高声笑着，丽丽却没觉得好笑，只是礼貌性的努了下嘴角，
“现代派是啥派啊？把讲师吓成这样？难道是反动派吗？我还是觉得没有高粱那个好笑，这个没意思。”
“唉，这你就不懂了，没有高粱的那个是悲伤凄凉的，怎么会笑呢，”小李还想解释为什么讲师上厕所见了现代派要跑时，却发现只可意会的东西一旦言传确是索然无味也就罢了。
时间如梭，转眼半年过去了，尽管马丽与李居庚间存在着可能永远都无法弥补的差异，却无法阻挡两个年青人的彼此吸引，丽丽被小李的勤学上进和忠厚老实打动，也被他准研究生的光圈晃晕，这和她以往接触的坏男孩有天壌之别，同时也区别于后来在工作中遇到的其他追求者，毕竟她家境没落，又有一段不甚光彩的过去，一旦那些人发现她美貌背后的真实情况，是不会有啥结果的，这点她认识得很清楚，况且和小李在一起她觉得自己能完全掌握主导用不着费力吧几的装啥温柔贤惠，轻松加愉快，心中情愫自然是滚滚而来与日俱增。
对于小李这样一个贫困农村大学生来说，城市女孩丽丽的天生丽质和活泼大方对他都具有无法免疫的吸引力，而且平时在单位处处护着他照顾他，他早已情不自禁，深深的陷入了对她的爱恋中，用他向丽丽表达爱意的那句古话说就是：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当时他在电脑上打出这行字时，表情很不自然，毕竟之前他还没有过追求女孩的经历，不过他忘了丽丽根本无法体会那种躲躲闪闪的暗示，最后只好含蓄的解释－－－－－－美丽的女郎呦，这里有个男子是多么的欣赏你想追求你啊，说完脸红得不得不背过脸去。
丽丽虽然不是个善使小性子用矜持折磨人的女孩，却也觉得他这样子好玩，就假作不懂无动于衷的样子还借故离开，把小李急得直跺脚。
第二天吃完饭午休时，两人又坐到电脑前，小李又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大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这句是啥意思？”其实丽丽从他的表情里就已经知道他想干啥，只是明知故问，
“这是古代青年男女表示爱慕的诗句，意思是……”说这话时小李大着胆子隔着近视镜直勾勾的望着丽丽小声解释道：“你那青青的衣领，常常萦绕在我的心头。纵然我没有去找你，你怎么不给我来信。”
“哪位姑娘是青青的衣领啊？我瞧瞧……”丽丽顽皮的昂首四顾，小李赶紧打开画笔把之前做好的一封求爱信调出来，是用童体字加上彩色花边打出来的，上写：丽丽IOU，那个O还画成了一个箭穿红心的式样，落款画了个眼镜。调出文件后只留了几秒怕被其他人看到马上关闭了窗口把头别过去，不敢看丽丽的反应，片刻后他听到丽丽在他旁边敲击着键盘，转头看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你想和我好？丽丽见他看过后就迅速的删掉，小李赶紧打上丽丽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然后如法炮制打完即删，这次再无迟疑羞涩。丽丽没再打字也没说话，只是不置可否笑嘻嘻的看着他。
下班后我们去看电影，好吗？？？？
下班我可能要和许经理出去谈一笔业务……
丽丽打完字发现小李竟然沮丧的垂下了头，马上明白了他以为她是在拒绝他，就赶紧又打上一句，
要不去的话我就和你去……
小李一见果然目露精光，脸上绽开了山东大煎饼般舒展的笑容，透着兴奋与喜悦的光彩显得那么的生动；此时的丽丽又何尝不是春情荡漾意乱情迷呢？她也不知道为啥一个男孩如此含蓄的追求竟然有这么大的魔力，让自己心跳脸红反应如此强烈，尤其见到小李那样的表情更觉可爱异常，趁周围没人注意忍不住偷偷把手放到了他的腿上，结果小李惊得象被狗熊咬了一口似的，浑身瞬间僵硬，张着大嘴差点跳起来。
一定是没被女孩碰过的雏儿！丽丽心下一阵狂喜，更调皮的用手指在他的大腿内侧离大腿根不远的地方挠了挠，小李先是紧张的夹紧了双腿而后又在桌下用手握住了她那只白晰柔嫩的小手，丽丽明显感觉到他手心里全是汗。
两个年轻人四目相对，不由得痴了……整个下午两人干起活来都心不在焉不时寻找对方的目光，丽丽始终面色潮红而小李更是一直咧着大嘴傻笑，其状巨呆。
到下班许丽兰果然招呼丽丽和她一起陪客人，但丽丽精神萎顿的推说自己病了不太舒服，问能不能不去啊，许经理只好让她回去休息自己只身赴宴去了。站里人都走没了小李才走过来关切的问她，你……你真的病了啊？
“傻样吧！还不是为了陪你，”丽丽噗哧一笑恢复了常态，对他表现出来的关心深感欣慰。那晚他们俩并未去看电影，而是去了松花江边新修的江堤公园散步，散步之前丽丽带着小李去吃了一顿本市的地方特色菜－－－汆白肉血肠，并坚持由自己掏钱请客。小李到这个城市已经三年了，还从来没有在外面的饭馆吃过饭，所以显得有些拘谨，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被自豪所取代，因为他发现周围的人总是频频往这边看，对他身边漂亮的女朋友行注目礼。他那时要是耳朵再长些，一定能听到某些人愤愤不平的私语，
“妈的，又一朵鲜花被牛粪赶上了……”
席间丽丽吃得不多，不停的为自己心仪的男孩布菜，目光满是怜爱，
“羹匙儿多吃点啊，看你瘦的，”
“咋地，心疼我啦？”这段时间小李的东北话进步飞快，
“是啊，你天天学习这么累还要上班，当然心疼你啦，”丽丽一直比较直率，从不会害羞撒娇之类的手段，“总有一天我要把你养得肥肥的，”
“太肥了就不是羹匙儿了，那不成勺子了吗？”
“你就是变成锅子我也……”丽丽差点冲口说出喜欢两字，只是怕自己太主动反倒被这个小知识分子看轻了才临时刹住嘴，但还是被小李察觉到了，
“你也什么？快说下去呵。”
“我也接着喂，直到把你喂成个大锅炉！满意了没？”
“……”
吃完饭走在路上，丽丽很自然的挽起了小李，两人紧紧依偎着漫步在寒冷萧瑟却美丽异常的松花江边。冬天的夜晚江边公园人不多，大部分都是被爱情热火烧得头昏脑涨的情侣们，或坐或立、或抱或叠、或明或暗的散落在各处，两人最后在一棵离江边很近的大柳树下停下脚步，月光洒在潺潺暗涌的江面上（注，当地的松花江由于靠近一座大型水电站，所以冬天是不结冰的，还因此产生了树挂这一奇特景观），泛起层层鳞光将周遭一切都映照成光影流动的群塑。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要是现在是春天就更美了……”小李微笑着仰起头叹道，
“行啦我的大诗人，到这来。”丽丽把他拉到了一个背风之处，两人倚树而立近距离的互相凝视着，
“丽丽你好美丽啊，象传说中的维纳斯一样美丽，其实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小李捧起了丽丽的脸深情的说，
“是吗？”在小李面前丽丽有时会有些表达障碍，这大概是怕露怯的自卑心理在作怪，不想在知识分子面前显得太无知。
“我现在想……”小李还没说完丽丽已经伸出两手蛇样的抱住他，用冰冷湿润的双唇堵住了他的嘴………
时间在此刻冻结，任何语言都已变得苍白多余。
第二十九章
丽丽的幸福生活似乎在恋爱后达到了颠峰，单位里时常能听到她开心的笑声，工作之余她的全部时间都和小李泡在一起，有时白天她也会趁人不注意和小李拉拉手掐一把的，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她用自己攒下的钱给小李买了不少衣服和营养品，亲自送到小李那充满臭脚丫味的宿舍里，把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