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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软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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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太忙,连家务活也没时间多做。长时期以来,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家里人。和领导
和同事们在一起呢,又总觉得人家看不起他。自己什么都不如别人,说话办事就处
处小心,总害怕犯错误和得罪别人。由于他做人一直做得很小心,当然也就很累。
而这天晚上就不同了,他是和小偷在一起,自卑感就没有了,反而还有些居高临下,
对他来说,这种感觉并不常有。杨光多年迷失在黑道上,是自己搭救了他,亲手把
一个大活人从黑道上背了回来,让他重新做人,这等于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改变
别人的命运,就等于占有了别人的精神。占有别人的精神,实在是一个男人最大的
精神享受了。就是这种精神享受,让于富贵产生了美妙的感觉。
  精神享受,永远是人生最美妙的感觉。
  现在我们再看着于富贵背着小偷,在夜晚的路灯下,心情愉快地站在金水大道
边上,伸手去拦面的,就理解他这种非常行为的心理动机了。
  郑州的黄面的很多,蝗虫一样爬满了各条大街小巷,白天黑夜什么时候都有,
拦一辆面的是很容易的事儿。于富贵几乎是刚站到那儿没有两分钟,一辆面的就开
过来了。司机发现他背着人,还主动下来为他们打开车门,帮着于富贵把小偷弄到
座位上。
  这就是城市文明。
  城市文明的钥匙就是金钱,金钱就是通行证,只要你给钱,就有人给你服务。

  “上哪儿?”面的司机问。
  于富贵说:“上医院。”
  “上哪个医院?”
  “让我想想,这样吧,上省体工大队医院。”
  “健康路那个?”
  “对,是健康路。”
  车开起来,游在河流一样的灯光里,使人想到城市的夜晚像梦境。
  刚才,于富贵及时地想起来了一个王大夫。王大夫是省里治疗跌打摔伤的名医,
和他于富贵一样也是郑州市的政协委员。他们曾经在一块儿开会吃饭,有一点交情。
他记得王大夫在省体工大队专门给运动员看外科,他就让司机把他们往那儿送。他
想,送到王大夫那儿不但可以得到很好的治疗,而且也可以少花些冤枉钱。现在医
院里也不再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了,你给钱他才给你救死扶伤,并且宰人宰得厉害,
所以该躲还得躲。
  如果我们留意于富贵这时刻的思维线索,就会发现,他刚才背小偷时还觉得荒
唐,现在他已经把小偷当成朋友了,不仅背他上医院,而且还想着为他省钱呢。
  还好,王大夫正巧上夜班,找王大夫没有困难。
  “他怎么了?”王大夫问。
  “摔伤了。”于富贵开始替小偷掩饰。
  “老于,病人是你的……”
  “朋友,朋友。”
  这是他今天晚上的第二个非常行为,把小偷做为朋友。
  朋友,这可能是一个警察送给小偷最好的礼物了。
  于是,等到把杨光安排在医院里,他一个人走出医院准备回家时,站在大街上
先呆住了。这时候他才认真回想起来,我今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呀?一回到现实生
活当中,他才感到自己实在是太荒唐了。
  这时候已经夜深了。从医院到他家虽然不算太远,打“面的”也要花六块钱。
随随便便就花六块钱,他可不舍得。他点着烟,一边抽着一边溜达着回家去。他边
走边想,今天晚上这事儿该怎么对人讲呢?
  这时候他才发现,好像怎么讲都不合适,而且怎么讲也说不明白。你总不能说
你去单刀赴会和小偷明挑吧?这算什么呀,算警察和小偷决斗?事先怎么不向组织
上汇报?又不能讲人家只偷了你一个工作证,你就逼人家跳楼自杀吧?更不能讲你
一个警察不但没铐小偷,还把小偷背着去看病,这不就和黑社会扯不清楚了吗?这
一下可麻烦了,不但没有人相信你,还认为你和黑社会钻一个裤裆丧失了立场。那
就算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唉,多少年来的经验使他深切感到,什么事情只要一本正经地摆到桌面上,一
扯到领导那里,就麻烦了。
  能不能不讲?
  也许别人可以不讲,他于富贵不能不讲。多少年来养成的习惯,没入党的时候,
办什么案做什么事都还向领导如实汇报呢,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党员干部了呢?
  那么向谁汇报?当然给李大队长。虽然他也是刑警大队的副大队长,毕竟是副
的,李大队长是正职,正副之间虽然一字之差却差之千里,他就得向李大队长汇报
工作。有时候他甚至觉得办公室的白主任也和他的领导差不多。凡事不向李大队长
和白主任说说,就觉得对组织上隐瞒了什么一样。但是,今天晚上这事儿,可怎么
汇报呀?
  想着走着,就走得快。已经走近厂区的小胡同了,于富贵忽然看见胡同口处黑
乎乎一团,黑暗里好像蹲着一个人。
  “谁?”
  果然,一个人从黑暗里慢慢地站起来。
  “我。”
  一搭腔,才知道是王海。
  “你怎么在这儿?”
  “废话!等你嘛。”
  好兄弟。于富贵心里一热。
  “等啥哩,没事儿。”
  “怎么,结了?”
  “结了。”
  “那走吧,回电话去。”
  “给谁回?”
  “李头嘛。”王海连忙说,“对不起老于,我呼你,不见你回,我怕出意外,
就给咱李头汇报了。现在李头还在等电话呢。”
  这下可糟了,不说也不行了。于富贵连忙问:“你没给我家里人说吧?”
  “没有。”
  “还好。那,那走吧。”
  这也是多少年养成的习惯了,由于职业的关系,警察成天和坏人打交道,经常
处在危险之中。每每执行任务回来,都要及时互通情况,互相报个平安。
  “也好,先报个平安混过去,详细情况以后再说。”于富贵说,“王海你记着,
这个事儿,无论如何不能张扬出去。”
  王海笑了,“什么事儿呀?你还没有给我说哩,我怎么张扬?看你这样子,是
不是出事儿了?”
  于富贵也笑了,“你看,我自己先糊涂了。出事儿倒是没出多大的事儿,只是
今天我办这事儿,咋想都没法儿对别人说。”
  王海说:“你这话一丈深一丈浅的,到底是怎么了?”
  于富贵说:“走吧,先回电话,回了电话我给你细说。”
  已经深夜了,两个人还得去找公用电话。于富贵想,有个手机就好了。他任副
大队长后,办公室白主任曾经给他配过手机,那时候他说什么也不肯要。总觉得自
己不是个正经领导,工作作风朴实些好,别再搞得脱离了群众,就里外不是人了。
后来局头们为这事还在大会上表扬了他,弄得他想要也没法伸手了。每每想起来,
就觉得后悔。

 


  

                                   11

  于富贵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在这里正瞒着藏着的时候,为了顺利地退出
江湖,杨光一出医院就风风火火地把事情张扬出去了。
  杨光在医院里只住了一个晚上。伤虽然不重,从医院回来,他就让人去买了轮
椅,而且是一坐进轮椅里就再不下来。他很会夸张事态初营造气氛,面对着闻讯而
来的道上弟兄们,他坐在轮椅里造出了许多的悲壮。
  “我栽了。”他说,“于富贵是人物,是他把我背出来送到了医院。”
  他明白,只要他这么一说,这消息马上就会在道上传开,很快就会传遍郑州甚
至传遍全国。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深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能够全身从江湖隐
退,也并非容易。为了安全地解脱出来,他昨晚躺在医院里,就进行了周密的设计。
就像昨天晚上画下了草图,今天只是照图施工一样。
  “对不起,我尽力了。”他对着众人说,“不过,我没有给你们丢脸。我昨晚
上从四楼往下跳时,就没想到还能回来见弟兄们。”
  杨光的话,煽动着大家的感情。道上的弟兄们围着他,谁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有的人眼里已经泪汪汪了。一个叫阿秀的忍不住了,“哇”一声哭着跑进了里屋。

  “作为老大,也作为男人,我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从今天起,我就不再是你们
的老大,我也不再是秀才,道上再也没有秀才这个人物了。”
  杨光对黑道上的人了如指掌,他明白这时候大家还围着他,在等待着什么。他
伸出手,捻动手指,习惯地打出一个潇洒的榧子。这时候,为他管钱的毛毛姑娘把
保险柜从里屋推出来,一直推到大家面前。
  “毛毛,打开它。”
  毛毛蹲下身转动着密码锁轮,然后把门轻轻拉开,里边是一捆捆码得整整齐齐
的钱,秀才早已经把一切准备好了。
  “你们跟我多年,都知道我不贪财。都看见了,保险柜已经打开,我已经准备
好,你们各自拿走一份,散伙吧。”
  但是,好长时间,谁也不动手,谁也不说话。大家团团地围着他,沉默出许多
黑道上的感情。
  有人忽然说:“老大,你受了伤,钱留下你用吧。”
  杨光说:“别这样。这些钱都是大家伸手从火里抓的,从刀尖上抢的,本来就
是你们的,你们要不拿走,就是看不起我。”
  这才有人慢慢走过来,走向钱柜。
  为了钱,一个一个还是走过来了……
  拿了钱,一个一个又走出去了……
  终于渐渐地把屋子走空了。
  “阿秀,你也出来吧。”
  阿秀从里屋走出来,眼里还噙着泪。
  杨光说:“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阿秀咬着嘴唇点点头。
  杨光说:“这就好。你一直追我,我一直不答应你。现在你明白了?”
  阿秀说:“我明白了。”
  杨光说:“明白了就好。什么也别说,拿上你那一份,也走吧。”
  阿秀擦了擦泪,拿上自己那一份钱,低着头也走出去了。
  屋子里只留下杨光坐在轮椅里,毛毛在后边扶着他。
  “房租付了吗?”
  “付清了。”
  “付清了不好。”
  “多付了一年。”
  “这样好。人家把房子租给咱小偷们住,万一将来知道了还说不定多后悔哩。
多付一年房钱,也算是一点补偿吧。”
  “我就是这样想的。”
  “谢谢你,毛毛。”杨光想了想,又说,“你虽然年轻,又不爱说话,总是为
我想得很周到。好了,你也走吧。”
  毛毛忽然说:“我不走。”
  杨光说:“怎么,你可怜我?”
  毛毛说:“不,我跟着你。”
  杨光说:“别说胡话了。从今往后我都不在道上混了,你还跟着我干啥?”
  毛毛说:“我也不在道上混了。我跟着你,跟你结婚。”
  杨光笑笑说:“毛毛,你别吓我。你还小哩,我可是中年人了。”
  毛毛认真地说:“谁吓你了?我一直想跟你说,我要跟你结婚。”
  杨光说:“别乱说了,你找谁不行?”
  毛毛忽然笑起来:“我知道你一直在跟我开玩笑,别撑着了。你并不喜欢阿秀,
你喜欢的是我。”
  杨光像被揭穿了谎言,终于低头默认,就像一个演员表演结束走下了舞台,他
也露出了自己疲惫的真实。
  毛毛从后边伸出双手,大胆地把他搂在怀里……

 


  

                                   12

  杨光把事情张扬到社会上,黑道上的人也都夸于富贵是个人物,传来传去自然
就传到了警察圈子里,这时候最难堪的就是于富贵了。当警察的,最忌讳的就是和
黑道上有染,那就算黑道白道统吃,那就算警匪一家,那就算敌我不分,那就彻底
败坏了一个警察的名誉。
  为了摆脱困境,于富贵想,应该找人解释一下,不然就会造成许多误会。先找
谁哩?他想,就先找办公室白主任吧。
  “白主任,那事儿,听说了吧?”
  “什么事儿?”
  “唉,就是,就是我那事儿嘛。”
  白主任想了想,点点头。
  “其实,并不是人们说得那样。”
  白主任又点点头。
  “你想嘛,我是干什么的?我是老警了,我什么不明白?”
  白主任还是点点头。
  “现在人们说来说去,都把我说成啥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白主任说:“老于,别管人们说什么,你尽管放心,我不会对你有啥的。咱们
相处的时间短,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别说你没有什么,就
是你有什么,我也理解。我是办公室主任,维护领导的威信就是我的责任。”
  和白主任谈过以后,于富贵心情好多了。后来一想,不对呀,谈的结果是我对
白主任印象好起来,更相信他了,却并没有改变白主任对我的印象,更相信我于富
贵,这算什么解释呀?算了算了,别人也不用找了,还是直接找李大队长谈吧,只
要和一把手解释清楚,别的人就不管他了。
  “李大队长,别人不了解我,你一直是我的领导,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了解。”
  “人们风言风语说这说那,你说我是那人吗?”
  “我相信你。”李大队长说,“不过,老于,你现在好坏也是个领导干部了,
在工作上甚至在生活上还是要注意影响,还是要注意维护我们警察的社会形象。”

  “那是那是。”他连忙说,“那是那是。”
  和李大队长谈过之后,于富贵心里反而更乱了。好像他真是做错了什么,人家
都在理解他和原谅他。怎么会是这样子?他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自己并没有做
错什么事情呀?我去找人家解释什么呀?这时候他才想清楚,自己本来并没有做错
什么事情,根本不该去找人家解释什么。
  后来他又想,我为什么要去找人家解释?还不是心里有鬼。那么,自己没有做
错什么事情,心里为什么会有鬼呢?他忽然想起来一句老话,“凡是敌人反对的我
们就要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
  谁这么说的?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说的。
  这一下他想明白了,不是他自己做错了,是他怕领导和同志们说他做错了,是
害怕小偷们说他的好话,因为要是小偷们说他好,他好像就不是什么好人了。
  说到底,他是在害怕他自己。
  有没有这种可能性?他确实是个好人,领导和同志们说他是好人,小偷们也说
他是好人;他确实是个好警察,黑道白道都认为他是个好警察。
  也就是说好人认为他是好人,坏人也认为他是好人。
  他觉得他自己碰到的这个问题很新鲜,没想到和杨光这场较量下来,自己竟然
弄不清自己是啥人了。
  不过,有一点他是认准了,他可以抓一百个小偷,抓一百个小偷不难,但是让
一个小偷再也不偷了重新做人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在这个认识的基础上,他忽然大
胆地想,人来世上混,谁不犯错误?办坏事儿的时候他就是坏人,不办坏事儿了他
就不再是坏人了,如果办好事儿他就是好人了。这么一想,于富贵就觉得自己这么
对待杨光还是做对了。
  于富贵高兴起来,他自己把问题想通了,就决定不再找人解释,也不再害怕别
人说什么了。但是他明白,自己想出来的这些道理只能够供自己使用,而且还要悄
悄地使用,千万不敢说出去,说出去就惹麻烦了。
  于是,几个月后,当杨光开办的小饭店开张,请他去捧场的时候,他不但答应
去,而且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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