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2-残翅-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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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上了还！”
他推着车送我回家，夜空很深，嗅得一股早熟的味道。初三总是披星戴月，在阳光下的时光，仅存在于逃课。印象里初三是那样疯狂而黑暗的一年，妙不可言。
享和的身体在星光月影中神秘而美好，叫我莫名产生一种爱的冲动。
“中考有没有目标？”他问我，烟从嘴里一起飘出来。初一我就知道他抽烟，也正是因为他，让我改变了对吸烟者的态度，发现他们美好的一面，并爱上。
“有目标，也有难度。”我说。
“不错，那就好好学。”
“我他妈真的很刻苦啊！前两天做物理，他大爷的，我憋屈了三天，半夜里突然来灵感，我从床上爬起来给操出来了！”
“我操，瞧你丫说话都用的什么措辞！不过我也一样，做梦都他妈是三角形证明，垃圾死了。”
我们开怀地笑，肆无忌惮。有个男生迎面相遇，冲享和打招呼：“傻逼，嘛去啊？三更半夜的，准没好事。”
“回家，傻逼。”享和回他。
“真他妈假，你家住哪边啊！”
“我回我丈母娘家！”
“操。”
男生走远，我冲着享和笑，享和心虚地说：“你丫别这样。”
“那孩子肯定特嫉妒你。”我挑挑眉毛，故意营造一种悬念，“他给我写过情书。”
“我就操！还有这么鸡的事儿呐！”享和大惊，亦大喜。
“魅力无极限！”我自豪地扬起脸，露出骄傲笑容。月光洒在我脸上，仿佛爱我。生活就像是这夜晚，一团的漆黑。物欲、情欲、求知欲，即使你不承认，它们还是要操控你。无尽的漆黑，走也走不出，甩也甩不掉。
第二天，享和神色急促地对我说：“凑点钱，佳文出事了。”
只要是有关佳文的，我的精神高度集中，神经立刻兴奋。
“出什么事了？要多少钱？”我焦急地问，迫切要知道，原原本本，一字不漏。
“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是把人打了，人家要钱，要不报案。”享和开始向我叙述，我听得神情专注，目不转睛。一种强烈的痛苦积压在胸口，非常难受。我越听越悲哀，却不明白那么悲哀的爱情，为什么大家还在坚持。爱是多么卑微的事！幸好我只遇上一个佳文，幸好与享和关系暧昧而自由。不然我一定会窒息。
“我应该出多少钱？”我争取他的意见。
“一两千，行么？”
“没什么行不行的，我他妈砸锅卖铁也得出啊！”
“爱情的力量！”
“还真不是。”
维男得知此事，热心地问：“我用不用出一点？”
“不用！”我和享和异口同声。
维男瞪了享和一眼，生气地走掉。享和无辜地看着我，我一语道破似的说：“咱俩把她当外人了。”
享和张大嘴巴，用一种不可理喻的表情对着我。
我忍不住笑出来，说：“女人很麻烦吧？”
他摇摇头说：“不完全是这样。”憨厚得一塌糊涂。那个男人怎么会是朝三暮四的林享和呢？！
我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的惊奇表情，说：“没看出来嘿，你还是个好男人，国宝啊！”
语气调侃，心里有一点莫名失落。媳妇和哥们就是不一样，风流的代价就是这般一望无际的晃晃悠悠，起起伏伏。
《残翅》 四享和（4）
对享和的好感陡然增加，巅峰造极。但凡享和未与维男在一起，我就会凑过去，装得纯情可人。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对他说：“国宝，我问你，要是维男被别的男人上了，你会不会杀了那男的？”
“佳文就一傻逼，你把丫当样板，这辈子嫁不出去了。”他边说边合上练习册，我看到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文字和符号，各种颜色。
“你丫怎么这么不男人！把男男交给你，我放心么我！”
“小妖精，怎么说话呢？”享和站起来，温和地摸了摸我的头，目光无限深情。却说：“我去吃饭啦，你也别减肥，瘦的跟干儿似的。”
他摇摇摆摆地走出教室，那个身影早没像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金光灿烂，美妙绝伦。因为太过熟悉，久了，会忽略一个人的长相。但岁月无法抹煞的，他不知不觉在我心里愈演愈烈。
他离去时，用手摸的头发，那种力量总是刚好让我特别踏实。但是他没有暧昧地上前一步抱住我，虚情假意地问“想没想我”。为什么他不再这样，难道真的是我太瘦了吗？
作文课，我咬着笔，回头冲享和笑。他迎面对上我狡黠的目光，开始很自然，渐渐变得不知所措。我转过头，奋笔疾书一阵，又转向他，看着他，笑。他面色像女人一样精细而白皙，却有分明的棱角，性感味道。嘴唇薄而有力，仿佛所出口的一字一句都钉在板上，不容置疑。腮很瘦，有驹一样的温顺和坚毅，共存得非常完美。那时我就有感觉，他是我笔下的人物。这样望着他，默默，时而对视。可以从日升到日落。我的目光在他面庞上摸索，仿佛贪得无厌。
下课，我等待他把我逼退到墙角，质问我那目光和笑容的含义。我傲慢地梗着脖子，不告诉他。他使脸吓唬我，我捂着嘴开怀地笑，头杵在他胸膛。
然而，幻想而已，终不能实现。享和走过我身边，面无表情。他买了一瓶可乐、一瓶百氏回来，让维男挑。男男喜欢谢霆锋，享和喜欢王菲嘛！
我差点哭出来，这男人太他妈细腻了！
放学时，维男不在，享和把我堵在门口。“小坏样儿，上课时干嘛笑得那么淫荡？”
“我在暗示你。”我歪着脑袋看他。
“暗示我？你想追我？太客气啦！”
“还真不是，我想暗示你，我写的是你。”
“啊！！！你玩儿我！”
“不是。”
“你丫玩儿我！”
“我还真玩儿不过你。”
“你丫玩儿我！”
“操，我他妈玩儿死你！”
才和维男买了化妆品，第一次带妆上学，我兴高采烈地跑到享和跟前，欢快得像一只鸟类。他捂着嘴窃笑，说：“你知道你让我想起什么吗？你向白云借了身儿衣裳，向小鸟借了双翅膀，飞快地跑到我面前，幸福地对我说，看，鸟人就是这样！”
我气得伸手打他，直说“去死去死”。我们都笑够了，我扬起脸，对着他，说：“我有正事问你，你说，我今天漂不漂亮？”
他憨厚地露出牙齿，干净整齐。“你一直都那么漂亮。”
“你妈逼，我问的是今天！”
他仔细扫描我的脸，目光仿佛一只柔软的手，小心抚摸。然后阴下面孔，一字一句的说：“不漂亮。”说罢昂着头，犹如挑衅。
我皱着眉，伸手抽他，非常非常轻。尽管他说那样的话，伤害我，我还是感觉手心特别美好。
我收回我的手，感觉惭愧。小男孩小女孩打打闹闹，是好色的表现，我一直反感。什么时候，我也开始欲望占领男子的肌肤了？我不该是无法自控的女人，佳文相貌英俊，深沉而隐忍，我深爱他好久，却未产生过抚摸的冲动。面对享和，我是怎么了？
“清水出芙蓉。你不该化妆。”他郑重其事地说，笃然地看着我。
“好了，我知道了。”我摆摆手，不屑地走开。背对他时我大喊：“你丫就是嫉妒！”声音在楼道里回响，很快又淹没在嘈杂中。心像做了亏心事，剧烈跳动，无意流露扭曲，但目光还是让过往的人频频回首。
维男说：“我跟他分手了。”
“什么？”我瞪大眼睛，用手抚摸她的额头，“你丫没问题吧？”然后从她嘴里再套不出任何线索。好奇，还是窃喜？
我兴致勃勃地跑去问享和。
他坐在石头亭子下面，书包扔在一边，沉默得仿佛雕像。
“怎么了，国宝也会失宠？”我开他玩笑。
他抬眼看我，苦笑。痛彻心扉的一抹苦笑，立刻把我打击出局。我深沉起来，不再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傻缺。在他身边，静静坐下，用一种老练而稳重的声音对他说：“我陪陪你。”
歪头看他，他启齿：“我是不是特他妈糙？”
“真不是。”
“那丫他妈的！”他欲言又止，转而说，“操，连个理由都不给。”
“理由是吧？我给你，你要不要？”
“要啊。”
我顿了顿，灵机一动，决定跟他玩儿一苏格拉底。于是我说：“我问你，你是不是特糙？”
“我不知道。”
“是，还是不是？”
“不是。”
“你配得上她么？”
“我觉得没问题啊！”
《残翅》 四享和（5）
“那她配得上你么？”
“一般吧！”
“那你觉得谁配得上你？”
“这个……”他把目光投向我，仿佛求助，亦仿佛另有难言之隐。
我露出微笑，十分温和：“你明白他为什么离开你了吗？”
“可能。你能说明白一点吗？”
我摇摇头：“I’m sorry 。 I can’t 。”
盛炎远远走过来。近了，踹了享和一脚，说：“你丫别这么窝囊。”然后转身拉住我的手腕，说：“你跟我走。”
我皱起眉头。和盛炎分手以后非常陌生，将近一年无话，今天他莫名奇妙的举动让我警戒。享和抬头望着我们，像是有意把我留住。我冲他笑，说：“你先自个儿看看风景。”便被盛炎拽走。
后花坛，隐秘的事情总发生在这里。我和盛炎面对面站着，保持对峙。仿佛比拼内力，谁先一松气，就一败涂地。我下意识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却被他攥得更紧。倔强性格让我更用力地挣脱他。
“我爱你。”他说。一字一句，坚定不移。那声音立刻从胸口直接撞进我心里，而不是通过耳膜。即使在交往的时候，他也从未这样开口说过。我几乎僵硬，任凭这语言像碎片一样纷飞在空中，不敢用双手触碰。有被震撼的感觉，心剧烈颤抖，失去全部应对的措施。那一刻，只觉得他用一把刀捅进我的身体，我都可以毫无疼痛感地死去。表情惊异，内心满足。
但是，不能回头。谁都懂得好马不吃回头草的道理，然而真要成为一匹好马，十分艰难。我努力调整呼吸，镇定心情。直觉对方企图用绳索套住我，牵我。瞬间丧失了爱情的美好感，理智而镇定，思考挣脱之计。就是不能有被降伏的感觉，我和我的爱情之间男人只是媒介，绝非全部。
本能拒绝。“你不是有个小女朋友吗？”我说。
他望望天，流露痞气，不屑地说：“她不算人。”
我猝然露出笑容，目光穿过他的瞳孔，一直看透到深远。不容分说，转身走掉。他在我身后叫唤，我离去的脚步毅然决然。我知道那并不是他真心话，只是无措应对，一时失语。但却给我一个非常完美的借口，令我逃逸得合情合理。
莫名其妙，稳定的关系反而使我不安。
盛炎，确实应该彻底被打入往事，无需留恋。对于过往，心怀敬畏就好，毕竟那是无法重复亦无法抹煞的人生印记。
我把事情告诉维男，维男说：“你当时就应该骂他，说‘你才不是人’！”
我说：“我就知道你跟我想法一样！不过我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我没忍住吃回头草了怎么办？我不说话他就会揣摩我，我说了也不会改变他。祸从口出，多说无益。”
初三于是毕业了。初中三年就这样不经意间匆匆逝去，白驹过隙。相当庞大的一群男性名字被刻意淡出，隐没，功未成身先退。
台球厅里，享和趴在我背脊，非常轻盈。他下巴靠在我肩膀，两只手温柔教授我打台球的姿势和技巧。我淫笑，说我觉得我们这样不像在打台球。
享和说他可以一杆全收，我要他做给我看。他假装犹豫一下，然后说OK！结果是他用了两杆收全。我还是露出惊奇的表情，用闪着光的眸子对他夸耀。小跑到吧台买饮料给他喝，说：“慰劳慰劳你！”
他接过饮料，笑道：“你的讽刺越来越迂回了。”
我拧着眉头撇着嘴说：“你丫真糙！我真是真心实意的。敢不信任我，太放肆了！我告诉你，想跟我说句话的男人从三里屯排到天安门还不带加塞儿的！你丫占着茅坑不拉屎，不想混了吧！以后跟朝阳朝阳堵你，去海淀海淀堵你。流亡海外也没用，联合国出兵通缉你，全世界男人唾弃你！”
他一乐，嘴里的饮料差点喷出来。
去游乐场，天下小雨，淅淅沥沥。我们不撑伞，任头发被打得湿漉漉的，贴在脸上，假装落魄率真。
一个初次见面的男生，享和的哥们，歪头看我冻红鼻尖的脸。我睁大眼睛看他，一滴雨水从我睫毛上滚落，犹如珍珠。
那哥们感慨地一扭脖子说：“这样不爱漂亮的女孩真是少见。”
我仰起脸，冲他摆摆手，说：“不，我是最爱漂亮的！”然后妩媚地转头冲享和笑，暧昧，心照不宣。
那哥们去买票，享和用下巴指了一下他，俯下身子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远距离定睛看那哥们的身影，转头对享和说：“今儿我给丫装一纯淑女，你就瞧好吧！”
享和气愤地捅捅我的脑门，说：“欺骗小男生纯洁善良的心！”
于是我纤纤细步，笑不露齿，慢条斯理，装腔作势。时不时偷偷冲享和挤眼睛，仿佛问他：咱牛逼么？
虽然我逗他哥们玩，挺不仁道的，但看得出来他享和似乎比我还开心。于是我就越发放肆起来。
突然看到一叫“太空舱”的球形玩意儿，人坐在里面，球开始旋转。我忍不住指着它惊喜地大叫：“一个旋转的蛋！”
享和捧腹大笑。
《残翅》 四享和（6）
霏霏淫雨中，那哥们哭笑不得，表情直扭曲。
在必胜客吃比萨，邻桌的漂亮女孩不时向享和抛媚眼。她对面的男人实在目不忍视，连我都看不过去了。我真的特理解她。我对享和说：“那女的好不好看？”
他扫了一眼，说：“不好看。”
“好看！”我皱起眉头，“我说好看！”
“哦，好看。”
“跟我比呢？”
“没你好看。”
“可我觉得她比我好看。”
“我觉得她没你好看。”
“你丫还挺聪明的嘿！来，奖励奖励你！”
我抓起一块鸡翅递到他嘴边。他假装憨厚地笑，咧开嘴撕下一口。油立刻滋出来，美美的。他的眼睛特别亮，水汪汪的，有一种迷惑感。笑容又有点傻，让人觉得可爱，总想逗逗他。
不熟悉的成年人都以为他学习好，说他看着就聪明。他赶忙无辜地否认，却让人以为他是谦虚。当他表现坏坏的时候，是女孩子难以抵挡的魅力。
同我一样，也同维男一样，是可以安静可以折腾的人。在一起随机应变，开心自然。
我已经感觉，这个是我离不开的男人。他是享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