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82-残翅-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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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下来,用扔在地上的校服擦汗。维男拎着那瓶可乐走过去,说:“不好意思,你能帮我拧开吗?”
男生一愣,还是很友好地帮她拧开。她说谢谢。我跟在她后面,强忍着笑意。她又问男生叫什么、哪个班的(尽管我们早已打听到),能不能做个朋友。男生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扫了我一下。我顿时脸上发烧,心潮澎湃。
“可是,他万一看上你怎么办?”维男的话回响在我耳畔,令我百感交集。
男生又看着维男,笑着说:“小姑娘。”语气里虽然友好,可还是对社会不满。他笑起来的时候,抿着嘴,嘴角有刘德华一样的纹路,那么迷人。他藏在碎发后面的眼睛目光犀利,但还是尽量柔和地接纳了我们。
维男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凯旋。
行于校内,我和维男因一个笑话乐不可支。岭刚好经过,大气而友好地问:“笑什么呢?”
“唧唧复唧唧,木兰开飞机,开的什么机,波音七四七!”我和维男异口同声,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无尽的可爱。
岭像看两个小妹妹一样看我们,不禁让我十分感动。他说:“不就是花木兰嘛,我给你们说一个,你们知道花木兰从军这么多年为什么没被人发现吗?”我们摇头,等待下文。他接着说:“课文就告诉你们了,木兰无长胸!”
话毕,我和维男恍然大悟,笑出泪花。
他笑着摸摸维男的头,好似兄长。
他离开,留给我无尽的羡慕。多么好的哥哥!我不由得暗暗感叹。因为从小都是一个人成长,没有感受过这样的关怀,即使他宠爱的是维男,我心头亦是热的。我希望我也能突如其来从天而降一个关心我、照顾我、呵护我的男人。如果那个人爱我,他便不是我的哥哥。和维男的索求不同,我想要的是一个爱人。
然而面对面并不真实,我们太小的时候就被迫学会了掩饰自己,用来对抗伤害。只有看一个人背影时的感受,才能证明你是否在爱。
我和维男家往不同的方向走。我总是先送她过一个天桥,然后再沿路折回。路程并不远,我亦不会因这一点点路程而耽误什么,可细节上的暧昧总让人心生狐疑。年幼的我们不知遮掩,引以为豪。我们会互相搀着对方的臂弯,因为同样受弱无力,仿佛要靠互相依偎结合在一起才能抵御外界侵袭。如同群居,如同小分子聚合成大分子。
从未想过会有什么人能把维男从我身边夺走。我们是双生子,是连体婴,注定要形影不离。在远离操场无人问津的后花园,自行车整齐的码放在一边,一排排,好像被园丁修剪整齐的灌木。四周是高大的柿子树,遮天蔽日。我拉着维男,是双手相牵,四目相投的那种。
她说:“你有没有接过吻?”
我抑制不住地笑,却发不出声音,只是摇头。
此时无声胜有声。
她慢慢靠近我,激动而谨慎。我将嘴唇贴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地碰触。尚不敢留心感受她的温暖与柔软,紧张地分开。她闪烁的眼睛仿佛在说话。我们彼此对视,然后快活地笑起来,是发自心底的一种兴奋与开怀。执其手,伴其走,步伐都变得无比轻快。
毫无杂念的吻,或许根本不算是一吻。这种感情真挚深切,应该像小时候玩过家家里的老婆老公,对方一定是真心喜欢着的人,不懂伪装。但我没有集体生活的经历,即使是小学六年来,也未曾感受过。
蹦蹦跳跳。
维男,我的小可爱。
看电视上的巴黎时装秀,女人身材纤瘦,身体上很多突兀的骨头不被衣服包裹,触目性感。维男说,她喜欢女人肩头两根纤细的锁骨,仿佛用手一拽,就能从身体脱离。而我一直钟情于背影,因此喜欢女人后背两块瘦削的肩胛骨,仿佛能生出翅膀。露背装亦是好莱坞最性感的装束之一。
她用纤细的手指抚摸自己的锁骨,仿佛在爱一座秀丽的山棱。一瞬间,百花盛开。女孩子之间的感情,我第一次知道,可以如此唯美。
我爱上一个男生,佳文,大我两届。那是我第一次饱尝人性最微妙的痛,那时我上初二。爱真的让人很卑微,很卑微。你越是爱他,他就越是高大,你就越无法自拔的臣服于他。我没有维男那么勇敢,可以坦然自若地假装叫他帮忙拧开可乐。维男骂我没出息,我点点头,是这样的。
她根本不懂爱情!我这样想维男,以此来掩饰我的懦弱。只有在我们的“私人日记”里,我才大胆地向她倾诉衷肠:男男,爱一个人真的不一样,如果我早上看到他,我一天都会很开心,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只要他冲我微笑,我全世界都可以不要。爱他,可以为他奋不顾身,可以为他去死。我们才十三岁,其实已经不小了,我们不可救药地早恋了是吗?我就是想看到他,时时刻刻呆在他身边,甚至不以人的形态。这样的心情,是不是爱?
她说:多年以后,你会觉得你很幼稚。
然而她错了。多年以后的我并没有觉得那段感情幼稚而荒唐。相反,因为那是真的,无比认真、纯粹、不掺杂质,回想起来有增无减的,尽是尊重。越是投机取巧的手段,在日后追溯起来,才越是幼稚,不堪回首。
当时我就告诉她:不会,货真价实的东西永远不会贬值。那时我第一次对她反驳,有一种成长的满足感。
爱情是人生的催化剂。维男,我们要成长了,你看爱情已经泊过来了,多好!
圣诞节,我买了红白相间的糖果给维男,拐杖形状。她送我一个晃一晃就会发出声音的圣诞老人。我们把糖分给同学,把圣诞老人挂在窗棂上,迎风摇曳,似乎发出“咯咯”的笑声。
班主任看到,说:“你们两个这么热心,当文艺委员算了。”于是混了个官当,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组织班会、联欢会,定期出板报和墙报,办社团,组织班内的郊游……兢兢业业,尽职尽责。我们的初二生活无比丰富,充实得无暇学习。早已不把考试放在心上,我们约定一起学习素描,然后考美院附中。交际让我们彻底打开心扉,对并不熟悉的同学也笑脸相迎。学着与人交往,学着表达,学着做一个幽默的人。
《残翅》 二维男(5)
环保专题的板报,维男照着杂志上的图,绘了一个大大的“绿”字,看起来像一条藤。第二天我接手将其画完。粉笔落在黑板上,把藤的每一个关节都画得瘦骨嶙峋,仿佛妖孽。但同学们见了都说,好漂亮啊!我和维男相视笑笑,内心美不胜收。
我的十四岁生日在KFC开Party,中午跟维男去天宇买香蜡和能喷出雪花的喷筒。看到精致的狼牙项坠,狂野而缄默,犹如不羁男人的伤口,藏在大自然深处的秘密。佳文,他戴一定会很有味道。我默默地想,留恋地多望了几眼。
晚上很多同学来为我捧场。每桌都点着蜡,倒数三秒,我们一起吹灭。雪花飞舞,浪漫至极。维男和我们班的另一个男生享和共坐一桌,那时的她柔情似水,叫人怜爱。我在旁边桌朝他们笑,仿佛营造一种心照不宣的气氛。
情人节,她买了手链送给他。
后来他们走到一起,是让人羡慕的一对。
我们已经不再讨论爱情是什么这种话题,因为我们都在经历和感受。切身体会了,才明白爱情是无法定义的,亦不值得争论。
初三,因为学业,“私人日记”被迫中止。洋洋洒洒写了好几本,翻来看看前头,发现简直搞笑。但也有时候无意中捕捉到经典的句子,不禁怀疑:这真是我说出来的吗?比如我的“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除了小草,爱情往往也有这等的顽强与执着”。维男的“如果不能让他爱上你,那么就让他恨你”。
可歌可泣。
初三,我开始被高中男生追求。维男就帮我分析,这个不错,那个不错。“你就答应了吧!”她总这样催促我。然而我知道,我心里只有那个人。和男朋友分手,也是因为挥之不散的另一个身影。我深深的懊恼、悔恨,都于事无补。我的心情,维男又何尝不知,要不然她怎么会那么热心地帮我择偶。她希望我尽快挣脱出来,而我却甘愿深陷其中,不愿自救。爱有万分之一甜,宁愿我就葬在这一点。
维男神神秘秘地问我:“你知不知道咱们年级谁不是处女?”
“知道一些。”我说。
她咽了一下口水,小心地问:“你还是不是?”
我笑出来:“当然是了,你想说什么吧。”
“那我就放心了。你说,咱得留到什么时候啊?”
“等,遇到真心喜欢的人,就可以了吧!不管对方是否喜欢我,我只要属于我的一个无怨无悔。”
“这样哈,说起来好轻松,做不到的。”她若有所思地望向远方。远方,京广大厦。“如果他不爱我又把我上了,我就把他从上面推下去。”她面无表情。我伸出一只手臂来搂她,身体轻轻摇晃,好像又回到小时候,有个女孩教我们念,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似乎初三,把我们折磨得有点变态。十分放纵,以苦为乐,看似一副蒸蒸日上的模样,心却在堕落。就如同日益早黑的夜,苦苦追求的诗人气质。
女人下面有几个洞?做爱有多少种体位?如何区分女人的高潮和假高潮?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像处女膜一样证明处男?给你讲个笑话,不荤的不笑。不就是花木兰嘛,她女扮男装身负重伤昏迷不醒,医生说这娃太可怜了,伤到要害,不过没关系我已经把伤口缝起来了。手机短信的流行,使小黄段普及成风。
小矮人指着白雪公主的裸体说,原来白雪公主也不是浑身雪白!
“男男,我们都不纯洁了。”萧索的冬天里,我裹着黑色皮草大衣,拎一大包书,相当沉重。冷风吹过我的脸,红得可爱,却是伪装。我拿出镜子照,还是这样一张涉世未深的脸,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得像我们已不再纯洁的心。
维男跟在我身后,异常沉默。初三让我们突然长大,变得愤世嫉俗,目空一切,不可一世。发现身边的肮脏,发现自己低贱得一无是处。成长。反思。有一种即将觉醒的冲动。
“我看我自己的脸,我会感觉陌生。那和我的心太不相符。”
维男听了,低下头,对我说:“瑶晶,你不淫荡,你不要总是说这样的话,你很纯洁的。”
“那是因为你爱我,全世界,只有你真的在爱我。”
我们拐进一家台球厅,里面人满为患,全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和认识的人一一打招呼,最后在一处坐下来。我把沉重的一大包书扔在墙角,发出低沉的响声,仿佛憋闷的野兽。我们把椅子拉近茶几,喝不知谁喝过的可乐。
指着台面上一个红色的球,我喊:“把那个蛋打进去!”
维男哈哈大笑,踹我一脚,说:“你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女孩长大了,化妆是一种礼貌。我说:“男男,咱们学化妆吧!”
她眨眨眼睛,笑嘻嘻地说:“我会,我教你好了。”
我一把搂住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星期六的辅导课我们都没有上,风风火火跑到太平洋百货。Za的眼影,露华浓的粉底,Red earth的唇彩,美宝莲的睫毛膏。都是双份的。出租车上,我们俩对着彼此嘿嘿地笑,以为这样一来就可以变身。
女人一生追求,漂亮,还是漂亮。
“明天中午,化好妆出来一起吃饭,震死他们!”我说,并冲她挑挑眉毛。
她笑得特淫荡,一个劲儿点头:“让他们丫一个一个过,咱阅兵。长相没优势的,抽丫一巴掌,滚蛋!”她说滚蛋的时候一甩头发,特给气势。
我们抱在一起狂笑。
今天的我们如此之贫,班主任再也不会担心我们自闭而找我们谈话了。人生实在是非常奇妙,怎么能把人的性格扭曲得这么大呢?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一片空白。
维男失恋。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享和分手。其实她也非常伤心,开玩笑也只剩下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如此而已。不过享和什么也没做,他是无辜的。我追问她原因,她只是笑着摇头,说丫不行,丫不行。
“丫无能?”我惊异的看着她。
《残翅》 二维男(6)
她一愣,赶忙否认:“你丫想什么呢!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你丫个变态狂!”
“我说男男,你可想好了,现在这么真诚的男人越来越少,遇不到是遗憾,遇到了不珍惜可就是罪过了!”然后联系自己,我不禁故作忧伤地说,“好男人到底在哪儿呢?难道都被那些好——坏的女人抢走了吗?”
她不屑地看着我,仿佛在看只妖精。迎着她这种其实充满爱意的目光,我扭动着腰肢,双手上举,仿佛踏着迪厅的音乐。同时,我朝她暧昧地笑,用舌头舔嘴唇。
只跟她,我能如此放肆。
此时已临近毕业。我们仿佛潜水的乌龟,终于看到水面及折射进来的阳光,终于把脑袋探出水面,得以喘气。啪嗒啪嗒,我们游得一点也不漂亮,但还是熙熙攘攘、奋发图强,努力游向彼岸。
提招。中考。
我们陆陆续续被各个高中录取,分道扬镳。我和维男以及享和,都分到不同的高中。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痛下决心与他分手吗?她,不至于吧!还是不理解她小脑袋里打的算盘。把那个男生伤得那么惨烈,哼哼,维男真是高手。
听说他哭过。我冲维男竖起大拇指,说:“牛逼,像你学习!”
维男说:“去你妈的。”
关于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我想过太多,也说过太多,以至于无从下笔。
地下室的台球厅是我们的基地(和恐怖份子没关系),几乎每天,我们都是在那里集合,疯玩一天,又回到那里分手。初三毕业,我们成群结队,熙熙攘攘,无所畏惧。台球厅里噼噼啪啪的声音,让我每每回想起来都万分亲切。我们说“切台”;说“那个黄色的蛋”“那个白色的蛋”“那个黑色的蛋”“那个花蛋”;有人进一个翻袋的乌龙球,我们故意说“丫就是这么设计的”;输的人,在我们的起哄声中从桌子下面钻过去。
风雨无阻的我们,勇往直前的我们。
即使天空飘着雨,也不打伞。大家挤在一起,任雨水淋着。马路上人影稀疏,只看到我们战士一样浩浩荡荡。
“又他妈压马路!”
“那你说咱去哪?”
“我操,瞎逼遛吧,别他妈吵吵!”
挥金如土,身上的钞票已经羞涩得可怜。
不敢去高级饭店,只能去KFC。男孩子们去买食物,我和维男坐在椅子上边等边看帅哥。早已不像小姑娘那么害羞,我们明目张胆地盯着他们,议论,然后发出阵阵笑声。男孩子们端着餐盘回来,我们捏了薯条,喂到他们嘴里。之后告诉他们,我们还没有洗手!跑进洗手间,回头冲他们坏笑。
去游乐园。
去逛商场。
第一次穿上旱冰鞋是在快乐岛。一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