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传 作者:高连欣-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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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忽忙拦阻道:“公子息怒。此事必定有诈!”
王子成父凛然道:“齐国国君有命,请鲁侯退兵!”
鲁庄公吼道:“日月昭昭,小白敢行不义于光天化日之下,纂权夺位,寡人决不答应!”
公子纠挥舞长剑向王子成父喊道:“小白凭什么即位?我和他不共戴天!”
鲁庄公怒发冲冠:“小白纂位,又敢口出狂言!回去告诉贼子小白,寡人今日驻扎乾时,与小白兵车相见!”说着挥剑砍去车上一柄旗旌。
王子成父拱手:“末将告辞鲁侯,后会有期。”说完,掉转车头驶去。
管仲望着远去的齐军,对着苍茫的天空长叹:“阴差阳错!天意呀,天意呀!”
公子纠变得象只瘟鸡,一点精神也没有了,听见管仲这句话,一下子又蹦了起来:“天意?天意该是我当国君!如果我当上国君,先治你个欺君之罪!”
鲁庄公火冒三丈,对曹沫吼道:“兵驻乾时,与小白决战。寡人要让天下人知道纂位贼子的下场!”
曹沫道:“主公,临淄近在咫尺,指日可破,为何要在乾时驻扎?”
庄公自负地说:“连日奔波,大军疲惫不堪。乾时水丰草茂,是屯兵之良地。寡人在此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稳操胜券!”
管仲犹豫了一会,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长叹一声。
庄公冷笑道:“管太傅眼下只会叹气了!”
管仲硬硬头皮,说:“管仲罪当不赦,可有一语不吐不快。现在,小白虽然纂位,但国内并不安定,众大臣也并不拥戴,东郭牙、雍廪、宾须无等大臣曾歃血为盟,一致拥戴公子纠为君。如果鲁侯以神速兵临临淄城下,城中肯定有变,里应外合,稳操胜券。可如果不迅速攻城,而在乾时驻扎,就会给小白以喘息之机。等他理顺了人心,调动齐国千乘兵车来战,恐怕对鲁侯大大不利。”
鲁庄公鄙视地看了管仲一眼,道:“哼,若依照管太傅之言,小白已死于白水之滨,哪里来的兵车战事?”
一席话说得管仲满面羞惭。他既尴尬,又焦灼,真地只能长吁短叹了。
11.齐桓公大义赦东郭
其实,鲁庄公如果真听从管仲的计策,那齐国新君究竟鹿死谁手,就成了一半对一半。这个局势,对于公子小白,简直如履薄冰。王子成父来禀报,说鲁侯下了战书,要与齐军在乾时决战,就着着实实吃了一惊。齐国虽是千乘大国,可能不能服他调遣?即使听从调遣,到了战场能不能卖命打仗?看来这一仗,是非打不可了。怎么办?还得听听大家的意见。
小白紧急将文武大臣们召集到大殿,说道:“寡人新立,国事未举,鲁军便来侵犯,简直欺人太甚!请大家来商量一下,这一仗是打还是不打?怎么个打法?各位爱卿请发表高见。”
鲍叔牙慷慨激昂,出班奏道:“鲁侯以兵车进犯我齐国境地,此乃不仁不义之举。常言道,水来土屯,兵来将挡,主公可举正义之师,予以反击。臣愿率兵马与鲁侯决一死战!”
大臣隰朋也同仇敌忾,出班奏道:“大齐乃泱泱大国,兵车千乘,精锐逾万,何惧鲁侯兵车三百!今鲁侯进犯,国难当头,臣愿血洒沙场,驱逐鲁寇!”
王子成父跪地请命:“请主公下令,臣王子成父愿为先驱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齐桓公小白激动地霍然站起来,上前扶起王子成父:“将军之风,小白敬佩。”然后看着高傒,征询他的意见:“此事高上卿以为如何?”
高傒说道:“鲁侯兴不义之师,进犯我大齐,应当予以狠狠还击!只是,老臣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桓公道:“高上卿尽管直言。”
高傒道:“如今国难当头,理当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如若不然,纵使齐国拥有千乘兵车,可如果军不齐心,也会溃不成军。”
这句话正中齐桓公心曲:“上卿之意是……”
高傒说:“恕老夫直言。主公新立,朝中大臣人心不齐,东郭牙、雍廪等大人不拜主公,不理朝政。大家都知道,东郭牙大夫文武全才,带兵有方,打过几十次大仗,是有名的常胜将军;还有雍廪大夫,此人刚直不阿,义无反顾。他们出于对宗法旧制的维护,才做出错事。此情老夫以为可以谅解。应当千方百计把这些人用起来,才好与鲁军打仗。”
鲍叔牙也道:“臣以为,高上卿之话乃金玉良言。东郭大夫南征北战,功绩卓著。大敌当前,主公要捐弃前嫌,启用名将,才能上下齐心击败鲁军。”
齐桓公思索了一会儿,毅然站起来道:“上卿、太傅忧国为民,小白怎能计较个人恩怨得失,而置国难于不顾?”
高傒一听大喜,深深地向桓公鞠了一躬:“主公如此恢宏大度,请受老夫一拜!”
齐桓公忙扶高傒平身:“上卿之礼,小白岂敢受纳,寡人这就去东郭大夫家。”
见此情景,群臣们活跃起来,有的交头接耳,有的定睛看着桓公,仿佛要好好认识认识这位新君。
散朝后,齐桓公、高傒、鲍叔牙轻车简从,来到东郭牙家。只见大门紧闭,一个人影也没有。
鲍叔牙举手擂门,高呼:“东郭大夫,主公驾到,为何不开门迎接?”
门内不见动静。细心的鲍叔牙听见门内有沉重的喘息声。他向桓公施了个眼色,朝门内努努嘴,示意桓公:东郭牙就在门里。然后又使劲擂门,把门拍得山响:“东郭大夫!东郭大夫!”
确实,东郭牙就在门里。自从桓公登位,他就没出这大门一步,他认为继君位的应是公子纠,长幼有序。他这个人就这么个脾气,一旦认了死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因此,他既不去朝见新君,更不理朝政。再说,他已与雍廪、宾须无互相歃血为盟,非公子纠不君,非公子纠不臣。他向来说到做到,这几天呆在家里,心里也不是个味儿,憋闷得难受。听说鲁军要与齐国打仗,扶公子纠即位,他又高兴又耽心。高兴的是一旦鲁军得胜,那公子小白就会完蛋,公子纠就是新的齐侯,这正合自己心愿。可耽心的是这场战争,他知道这场战争会给灾难深重的齐国带来什么后果,而且他只要一出面,就是里通外国,肯定会遭千古骂名。一连几天,他彻夜难眠,象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焦虑,烦恼,简直度日如年。他觉得他已无路可走,生命似乎已到了尽头。他决定全家自杀,杀身成仁,以报效朝廷和公子纠。他万万没想到,齐桓公能登他的门。他在门内朝鲍叔牙吼道:“东郭牙绝不在纂位之徒面前称臣!”
鲍叔牙耐心地劝道:“东郭大夫,主公与高上卿都来看你,你把他们拒之门外,可是失礼呀!”
门内东郭牙喊道:“东郭牙不与纂位之徒谋面!”
高傒走上前来:“东郭大夫,你能不能听老夫讲几句?”
“高上卿一向德高望重,可这次不怎么样,我不听!”门内传出粗鲁的回答。
高傒气愤地:“东郭牙,我问你,你也是个老臣了,这个家门口哪位主公来过了?主公亲自到你门上,你如此蛮横,太不守君臣之分了!”
东郭牙吼道:“他不是我的主公!我不见他!”
齐桓公心平气和地说:“东郭大夫,我是小白。今日我不与你讲君臣之分,也不说你我恩怨,我听说东郭大夫铮铮铁骨,侠胆忠肠,乃英雄豪杰,小白才特意前来拜访。你如果是真豪杰,就不应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大丈夫,更不会以门户做屏障。有话尽管说,可这隔着门算什么,你能把门打开吗?”
东郭牙听了齐桓公这番话,心里打开了鼓。是啊,自己是条汉子,怕什么!何况自己已选择了死,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桓公见东郭牙不说话,又语重心长地说:“小白知道东郭大夫乃齐国贤良。大夫忠心耿耿,昼思夜想都是为了齐国的社稷江山。齐国连年内乱,象一个久病之人,已经经不起多少风浪了。对此,匹夫尚且痛心,何况东郭大夫?大夫今日拒小白于门外,还不是为了齐国能有一位贤明君主,以振兴大齐,根除内乱。大夫为此痛心疾首,小白怎不理解?今天,小白亲眼见到大夫耿直豪爽之气,更加坚信大夫乃齐国栋梁,不为风吹草动,敢于坚持己见,是真大夫,小白十分敬佩。其实,东郭大夫所思所想与小白并无两样。小白虽然不才,但怀有一腔雄心壮志。齐国振兴,小白肩负重担。今日小白前来,是告知大夫,现在齐国国难当头,鲁国三百乘兵车侵犯齐国,生灵面临涂炭,江山面临践踏,百姓面临杀戳,大夫可以置小白于九霄云外,可怎么能置社稷危亡于不闻不问?如果东郭大夫大开门户,与小白商讨退兵之策,小白怎敢计较前嫌,而丧失良将?可如今东郭大夫门户紧锁,置国家安危于不顾,又怎能让小白心中佩服?重个人恩怨,轻社稷存亡,定会让匹夫耻笑;而以齐国的前途为赌注去迎合个人好恶,定会留下千秋骂名。东郭大夫,国事紧急,不能在此久留,小白先行告退,望东郭大夫三思而行。”
高傒听了桓公这番话,热血沸腾,见东郭牙还不开门,高声道:“老夫枉活半世,瞎了眼,如今才知道东郭牙乃利己小人!”
鲍叔牙也道:“黑白不辨,良莠不分,东郭牙算哪路英雄!东郭牙,我鲍叔牙永不见你!”
鲍叔牙话音刚落,大门突然“咣啷”一声开了。东郭牙扑通一声,跪在桓公面前:“主公恕罪,臣罪该万死!”
桓公急忙扶起东郭牙:“寡人知道东郭大夫会开门的。要不这样,就不是东郭牙了!”
这时,王子成父飞骑赶来:“主公,三军已在校场聚齐,单等主公号令。”
桓公对东郭牙道:“东郭大夫,寡人要带兵与鲁侯决战,你多保重,只要寡人死不了,打完仗后,寡人再来看你。”说着,登上车走了。
东郭牙泪流满面。他活了四十多年,在齐国做官也二十多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样不计个人恩怨,和气可亲的国君,桓公是踏他这道门槛的第一位国君。他捶胸顿足:自己瞎了眼,这么好的国君自己看不清。不用说别的,单凭刚才那几句混帐话,就犯下了欺君之罪,根据国法,当满门抄斩,还要灭九族,可桓公却大义规劝,看不出半点怨恨,这样开明大度的国君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主公,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该死啊!”他流着泪,到屋内取出长剑。
东郭夫人和四个孩子一见,一齐跪在他面前。
“夫君,你先杀了俺们母子,咱死也要死在一块儿!”东郭夫人泪汪汪地看着东郭牙。
突然,东郭牙闪过一个念头,说道:“夫人,现在鲁军来侵犯,我是齐国大臣,要到战场去杀敌,我要是战场上死了,比自杀好得多;要是死不了,等我回来再说。”
东郭夫人高兴地说:“好,就依夫君。”
东郭牙把剑挂到腰上,又取过一支长矛,抬腿就走。
“夫君,这甲胄头盔还没穿戴呢。”
“不要了,反正是死,穿那些玩艺儿干啥!”说完,一阵风跑出去。
东郭牙一口气跑进校场,只见场上旌旗如林,兵车如云。
齐桓公站在点将台上,高傒、鲍叔牙一左一右。
东郭牙急忙到兵士行列中。
齐桓公在点将台上居高临下,东郭牙一进校场,他就看见了,与高傒、鲍叔牙交换了个眼色。高傒、鲍叔牙都面带喜色,他们也看到了东郭牙。
齐桓公朗声道:“寡人新立,得臣民拥戴,不胜感激。如今,鲁军压境,侵我乾时之地,逼我临淄,寡人愿与众将士共勉:洒一腔热血,保我大齐江山秋毫无损!”
群情激昂,“打败鲁军,保卫大齐!”
齐桓公开始发布命令:“寡人与太傅鲍叔牙亲率中军,命雍廪、竖貂为正副先锋将军。”
竖貂出列,大声道:“末将遵命!”
雍廪一惊,他回头与身后的东郭牙交换了一个眼色,那眼色的意思是:咦,怎么还有我的份儿?然后出列:“末将遵命!”
齐桓公:“寡人命王子成父为右军统帅,宁越为副帅。”
王子成父、宁越出列:“遵命!”
齐桓公:“寡人命东郭牙为左军统帅,仲孙湫为副帅。”
东郭牙一怔。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桓公见东郭牙未出列,重复道:“寡人命东郭牙为左军统帅,仲孙湫为副师。”
东郭牙如梦初醒,忙从兵士行列中大步来到台前,扑通一声跪倒台下:“末将不敢受主公如此重任!”
齐桓公下台,扶起东郭牙,脱下自己的盔甲,送给东郭牙:“怎么,咱齐军左军统帅连盔甲都不带,快去穿戴起来。”
东郭牙接过盔甲,泪如雨下,他复又跪下,“主公,罪臣有辱圣躬,罪该万死!”说着,他从怀中抽出那块黄色的歃血盟书,双手呈给桓公:“臣有眼无珠,不辨贤明圣主,立下昏庸盟书,请主公治臣欺君之罪!”
雍廪等人见此,大惊失色。
校场上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所有目光都集中到桓公手上那块歃血盟书上。
齐桓公手里拿着歃血盟书,这上面记录着所有参与歃血人员的签名。关于东郭牙、雍廪等十五人歃血定盟之事,他早已听说,这实际上是一个拥戴公子纠反对他的小集团。对这样一个小集团,桓公心里充满着仇恨,他只知道东郭牙和雍廪,其他十三人还不清楚。现在这十五人名单就在他手上,而且是他们自己蘸血签名,真可谓铁证如山。他真想看一看,可他也很清楚这个时候看一眼的后果。他克制住想看的欲望,缓缓地登上点将台,眼睛向台下看去。
高傒、鲍叔牙、隰朋、王子成父,一齐投过来信任的目光,那目光告诉他,他是不会看的。
桓公高喊:“拿火把来!”
侍从跑步把火把递了上来。
齐桓公将盟书放到火中,黄帛盟书立刻化为灰烬。
东郭牙又跑到台下扑通一声跪下,无比感激地说:“感谢主公不杀之恩!”
雍廪也掏出黄帛盟书举到头顶,扑通跪下:“主公如此开明,臣雍廪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接着,台下扑通扑通跪下了一片,每人手上都举着黄帛盟书,桓公看了一眼,正好十五个。他高声道:“东郭爱卿,你把这些盟书都烧了!”
东郭牙噙着泪,把盟书收起来,投进了火中……
齐桓公心平气和地说:“众将请起,寡人不才,尚知不计个人恩怨。如今兵临城下,望众将士与寡人同赴国难,奋勇杀敌,打败鲁军!”
众人喊声如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12.乾时大战
第二天早上,鲁庄公还未用完早膳,探子来报,说齐军杀过来了。他不禁吃了一惊:昨夜才在乾时安营,今早上齐军便来到。他急忙命曹沫准备迎敌,亲自登上瞭望台观望敌阵。
这时,齐军先锋雍廪已将队伍列成方阵。当时的军队,无论攻城、野战,还是行军、追击,甚至强渡江河,都要保持一定的队形。
曹沫见齐军不足百乘,冷冷一笑:“齐号称千乘大国,今迎我大军者,却不足百乘,可见小白难收众望。”他又仔细一看齐军的方阵,不禁放声大笑。为什么呢?齐军虽已列好阵,但队形不整齐,军队骚扰浮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