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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管子传 作者:高连欣-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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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仲叹了一口气:“天意如此,天意如此!”

  公子纠咆哮道:“天意?天意应该是我当国君!”

  召忽小心说道:“公子息怒,过些日子,咱们再请鲁侯出兵,把君位从小白手里夺回来。”

  公子纠吼道:“乾时一战,鲁军几乎全军覆没,鲁侯还能再出兵助我?”

  召忽无可奈何地说:“东郭牙、雍廪也是小人。明明他们杀了公子无知,派人来接公子回去即位,却又反过来帮助小白。咳,真是人心叵测呀!”

  公子纠捶胸顿足:“你们不是我师傅吗?你们说,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呀!”

  管仲疯狂地弹琴,突然,“嘣”地一声,琴弦断了。管仲一惊,看看断了的琴弦,怅然叹道:“苦求不如逢时,逢时不如听命,听命不如天意呀……”

3.借刀杀人

  鲁侯自乾时之战后,整日魂不守舍。要不是梁子将军以命相救,他早已在异乡为鬼了。他耳旁时常响起齐军那震天动地的喊杀之声,晚上老做恶梦,每次都吓出一身冷汗。一连十几天不上朝了。今天要不是听说齐国大军长驱直入已逼近曲阜,他还不登大殿。他精神恍惚地坐在御案前,举目望去,两班侧立的群臣,一个个蔫头蔫脑,活象霜打的茄子。

  大臣施伯出班,双手呈上一件帛函:“主公,齐使宁越,带来齐侯帛书一封。”

  庄公知道决无好事,低声道:“念吧。”

  施伯展开帛函念道:“齐侯小白拜殿下:古之有训,家无二主,国无二君。寡人已奉宗庙,登君位。公子纠欲行争夺,天地不容。寡人以兄弟之亲,不忍加戮,请代为处死。管仲、召忽,乃寡人之仇敌,寡人将亲手杀之……”

  庄公为难地:“这个——”

  大将曹沫大声道:“杀公子纠就是灭我鲁国志气,长小白威风,乾时之仇未报,齐军又占我汶阳。咱们要再杀了公子纠,可真是一败涂地了!”

  施伯是鲁国的智谋奇才,他摇摇头道:“将军难道不知齐军已兵临城下!乾时之战,我方惨败,小白能在两天内收服人心,证明他绝非平庸之辈,公子纠远不可比。齐侯之位对公子纠来说,已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了。”

  曹沫痛苦地说:“堂堂鲁国,不能弃公子纠而不顾,更不能让小白借主公之手,杀公子纠。臣愿一死,再与齐军决一死战!”

  施伯冷笑道:“曹司马心情可以理解,可如今齐国五百乘战车摆在城下,咱们已无力招架,主公,切不可为一个公子纠,毁了鲁国千秋功业。”

  曹沫无可奈何地“嗨”了一声,抱头哭出声来。

  庄公犹豫不定地看看群臣,大家都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施伯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请主公决断!”

  鲁庄公考虑再三,最后长叹一声,道:“寡人无能,为了鲁国社稷和百姓不受兵马之祸,只好听任齐侯小白摆布了。公子纠如果有在天之灵,定会原谅寡人的。天地良心可鉴,是齐侯阴险毒辣,不是寡人罪过!”

  施伯又进言道:“主公,臣以为管仲不可留。此人乃经国旷世之才,虽射杀小白不成,属千虑一失。管仲与鲍叔牙相交甚笃,人称‘管鲍之交’,齐国无人不晓。这鲍叔牙是小白的师傅,这次小白纂位成功,有鲍叔牙一半的功劳。如果管仲回到齐国,鲍叔牙一定会舍弃性命保荐管仲。从乾时之战来看,这小白也非等闲之辈,如果他万一听了鲍叔牙的话,重用管仲,对鲁国就大大不利了。依臣之见,此人无论如何不能活着回齐国去。”

  庄公扬一扬齐桓公的信:“可是,齐侯信上明明白白写着,要亲手杀管仲,报那一箭之仇。不依他行吗?”

  施伯走上前,附在庄公耳边,小声道:“臣有一计只须如此如此……”

  庄公边听边点头:“好,施大夫,寡人就命你全权处置。”

4.鸩死公子纠

  第二天一早,施伯带着十名武士,同宁越、竖貂一起来到公子纠的住处。

  施伯对宁越、竖貂道:“请二位使者在外稍候。”

  宁越忙道:“施大夫,我们主公再三叮咛,一定要活擒管仲。”

  施伯一拍宁越的肩:“宁越大夫,请放心,我们决不杀管仲就是了。”说完一招手,带领武士闯进门去。

  公子纠刚刚吃过早饭,一看施伯带着披甲操戈的武士闯进来,吃了一惊,往后退了一步。召忽忙站到公子纠前面。

  施伯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公子一向可好哇!”说着,把鸩酒放在案几上。

  召忽道:“施伯大夫,你要干什么?”

  施伯看看公子纠,再看看盘腿大坐在一旁的管仲,冷笑一声:“奉鲁侯之命,赐公子美酒一爵!”

  公子纠看看鸩酒,大哭道:“鲁侯贼子,为什么害我?”

  召忽厉声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乾时一战,不过暂时失利,以后肯定会东山再起。小白纂位,必不会长久。齐国的君位非公子纠莫属,鲁侯怎么能做这不仁不义之举?”

  管仲坐在席上,一动不动,平静安然,他似乎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公子纠哭喊道:“你们滚出去!我不死,我不死啊!”

  施伯指指鸩酒道:“此乃高阳美酒,临淄特产,是齐侯小白的心意,公子不可不受。”

  公子纠歇斯底里地:“我不喝!我不喝!”继而对召忽、管仲道:“二位师傅,快来救我!”

  施伯道:“公子,不要吵吵嚷嚷了。我们君上对公子如何,你们都清楚。你们在鲁国避难这些年,君上一直视你们为座上宾。现在齐侯五百辆兵车占领了我鲁国的汶阳之地,又大兵压境,派宁越、竖貂送信来,如果不杀死你们就要把鲁国夷为平地。你们兄弟之间手足相残,不能连累我们鲁国,我们为了公子,损失已够惨重的了。”

  公子纠哭着求施伯道:“施大夫,我要见鲁侯。”

  施伯不耐烦地指指案上的鸩酒:“在下是奉主公之命而来。公子,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也该体谅一下我们主公的处境,我们不能因为你一条命而毁了鲁国的大业啊。”

  公子纠突然双腿一并,“扑通”一声跪在施伯面前:“施大夫,求求你不要杀我,给我一条生路,以后我当了国君,与你平分齐国天下,以报你再生之德。”

  施伯不屑地看着公子纠,又扫一眼召忽和管仲,弦外有音地说道:“以前我听说齐国的君臣骁勇善战,性格刚烈,视死如归,今日才知那全是骗人的谎言!臣不象臣,君不象君,一个个贪生怕死,苟且偷生。如果我们主公到了公子纠这步田地,我鲁国大臣必定以死报君。”

  召忽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施伯的这些话,象一把钢刀在剜他的心。他从地上一把拖起公子纠,吼道:“公子,大丈夫在世,活着英雄,死了好汉,别那么卑躬屈节!为子死孝,为臣死忠,臣就是到阴曹地府,也永远陪伴着你!”说完,一头撞在木柱上,脑浆迸裂而死。

  面对这一切,管仲似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心里很明白。他识破了施伯的意图。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他那神态,就是屁股底下的席失了火,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眨眨眼的。

  公子纠看着召忽鲜血淋漓的尸体,吓得呆若木鸡。

  施伯看着管仲,叹道:“壮哉,召忽!伟哉,召忽!忠臣不事二主,召忽真乃忠臣也!公子有这样的忠臣作师傅,实在难得!”

  管仲神情木然,丝毫未有所动。

  施伯见管仲无动于衷,心下暗暗称奇,看来用激将法对付管仲,不会有效果了。他从案几上取下鸩酒,走到公子纠面前:“公子,时候不早了,请吧!”

  公子纠发狂地喊道:“我不喝!我不死!”

  施伯回头大声道:“来人,服侍公子饮酒!”

  两名武士上来,将公子纠按住。一名武士从身后踩着公子纠的头发,扬起头来,施伯将酒灌进公子纠口中。

  这鸩酒是鸩鸟羽毛泡制而成的。鸩鸟是一种剧毒鸟,紫黑色,红嘴黑眼,专门吃毒蛇,它在哪棵树上筑巢,树下方圆数十步,草木不生。人吃了它的肉,立即就死。公子纠刚被灌了一口,就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了几下,七窍出血死去。

  施伯走到管仲面前,道:“管太傅,你与召忽共事公子纠。召忽是条好汉,忠心耿耿,不事二主,必将永垂青史,千古留名。现在,公子纠已去,召忽也已殉主,不知管太傅作何打算?”

  管仲眼皮也没抬,平静地说:“施大夫,生杀大权就在你手里,我在这引颈就戮呢!”

  施伯道:“齐侯要你活着回临淄。他在午门外埋下了一根荣辱之柱,要用你射他的那支箭亲自把你钉死在荣辱柱上。照我看,回去也是个死,在这里也是个死,与其回去受尽耻辱再死,不如象召忽殉主一死了之……”

  施伯这几句话,使管仲摸到了底。他知道鲍叔牙会千方百计救他,还有一线生的希望。他抱定主意,争取时间,活着回临淄。

  他信得过鲍叔牙,只要活着,鲍叔牙才有救他的用武之地。实在不行,就是死了也对得起鲍叔牙的一片真情。他看了施伯一眼,平静地说:“死生由命,顺乎天道。我管仲不怕死,就是死,也要风风光光。”

  施伯无可奈何地挥挥手:“把管仲打入死囚槛车!”

  施伯将宁越、竖貂唤进屋内,将两个血淋淋的黑包交给宁越:“这是公子纠与召忽的首级。召忽以头撞柱自杀殉主,不愧丈夫气节。”他又指指槛车,“管仲已囚进槛车,活着交给了你们,如果再有不测,与我鲁国毫无干系了。回去禀告齐侯,我们主公已遵照齐侯的旨意办了,他要守信用,尽快退兵。”

  宁越看看槛车内的管仲,对施伯道:“请转告鲁侯,我们主公一向最讲信义,我等一到临淄立即退兵。”

  送走施伯,宁越回到槛车旁边,说:“管太傅自重。”

  管仲点点头:“谢谢宁大夫。不过鲁国不会让我活着回去的!”

  “那怎么办?”宁越急忙问道。

  “马上启程,赶回临淄,或许还有一点希望,否则,今夜我就会在劫难逃。”

  管仲在齐国还是颇有名声的,要不,齐僖公也不会把辅佐公子纠的重任交给他。这次宁越到鲁国来,鲍叔牙对他特别作过交待,一定要活着的管仲,如有不测,唯他是问。他也知道管仲与鲍叔牙的关系,比亲兄弟还亲。而且,鲍叔牙在齐桓公登临君位上立了大功,下一步这相国之位非他莫属。他心里有数,不管怎么说,齐桓公和鲍太傅都要活管仲回去。因此,保证管仲的安全是他的责任。而他的责任心是有名的,严肃认真,一丝不苟是他的风格。他对管仲虽然了解不深,但管仲对事情的决断能力他是佩服的。他决定采纳管仲的意见,立即起程,也不讲究礼数了,来个不辞而别。

  副使竖貂不同意:“天这么热,明天一早走也不迟嘛。”宁越剑眉一竖:“此行我是正使,我说了算,马上启程!”

  竖貂尽管不快,可他不能明目张胆地违抗,他毕竟是副使,再说,宁越是三朝老臣,他也得罪不起:“好好,咱们马上启程,不过,得向鲁侯打个招呼,否则咱们失礼呀!”宁越一挥手:“罢了,失礼的责任由我承担,马上启程!”

  宁越心想,都说管仲料事如神,这次他要亲自体验一回。他安排两名副将在宾馆等候,用以验证管仲的判断是否正确。

5.黄鹄之歌

  尽管是晚秋了,可骄阳似火,热浪炙得人脸生疼。路旁树上的知了,放开喉咙拼命地聒噪,吵得人心烦。

  管仲坐在死囚槛车内,大汗淋漓。槛车由四名兵士推着,他们的辛苦更不言而喻。

  管仲口干舌燥,向兵士道:“老弟,能不能给我口水喝。”

  那位兵士禀报竖貂:“大人,死囚要水喝。”

  竖貂从战车上跳下来,走到槛车旁。

  管仲道:“竖貂将军,我口渴得厉害!”

  竖貂冷笑一声:“嗨嗨,快死的人了,毛病不少!这里前不着村,后不靠店,到哪里给你弄水喝!”

  “没有水,给我点酒喝也好。”

  “你还想喝酒?”竖貂拍拍拴在腰上的羊皮酒囊:“酒有的是,可就不给你喝!”说着,他摘下羊皮袋,将酒哗哗哗倒在地上。

  管仲舔舔干裂的嘴唇:“落井下石,不得好报。”

  竖貂大怒:“好你个死囚,还敢骂我?老子教训教训你!”

  说着,从兵士手中夺过一支戈,向管仲头上打来。

  管仲头被打破,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他也不擦,只是望着槛车外苍茫的天空。

  宁越跑上来,夺过竖貂手中的戈,扔在地上。

  竖貂不平地:“反正是个死囚,给他点颜色看看!”

  宁越小心翼翼地把管仲脸上的血揩净,掏出刀伤药给管仲敷上,又从内衣撕一块布,为管仲包扎伤口。然后解下酒袋:“管太傅,请喝吧。”

  竖貂气得直翻白眼:“宁越大夫,你何必这样伺候一个死囚!”

  “竖貂将军,你别忘了,主公要我们带活的管仲回去!”

  竖貂又对管仲吼道:“你活不了几天了!白水之滨你射我们主公一箭,主公还给你留着呢!主公要用这支箭射穿你的咽喉!”

  管仲大口地喝着酒,似乎没听见。

  宁越对推槛车的兵士道:“管太傅是主公点名活擒的犯人,谁要再敢动他一指头,先斩后奏!”

  众兵士:“是!”

  竖貂不服气地白了宁越一眼。

  两匹快马追了上来,到宁越车前,滚鞍下马,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禀报宁越大夫,果然不出大人所料,鲁国的刺客……”

  宁越一惊:“快说!”

  “我俩遵照大夫的指令,在宾馆守候,到了半夜时分,忽听外面有动静,只见二名刺客身着黑衣,手持利剑,从墙上跳下来,扑向那辆空了的槛车,对着车里边的草人就刺,一连刺了七、八剑,其中一个说:‘不好,上当了!赶快禀报施大人!’如果管太傅在车里,早就被戳成肉酱了。”说着,把大拇指高高竖起来:“宁越大夫真是神明之人!”

  宁越佩服地看了管仲一眼,心想:你们夸错了人了,真正神明的是管仲。他大声喊道:“将士们,加把劲,无论如何,天黑之前要离开鲁地。”

  竖貂打了个哈欠:“大家跑了一天一夜了,腿都直了,就让他们歇息歇息吧。天这么热,何必那么着急!”

  宁越抽出宝剑,厉声吼道:“事情紧急,刻不容缓!天黑之前,必须赶到汶阳,如有怠慢者,斩!”

  兵士们无可奈何,不情愿地推动槛车,一步一挪,慢慢腾腾地前进。

  宁越跳下战车,与兵士一起推动槛车前进,可他一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槛车还是慢腾腾地。也难怪兵士不卖力,他们实在是太疲劳了,一天一夜,马不停蹄,真走不动了。

  最心焦的是管仲,他料定施伯决不肯善罢甘休,肯定要派兵追杀他。他灵机一动,突然,手拍槛车杆唱起歌来:

  “黄鹄黄鹄,綑其羽翼,缚其长足,不飞不鸣笼中伏;

  “苍天有眼,大地有义,快回家,妻儿泪眼等待你。”

  这是一首齐风,乐曲兵士们都熟悉,他们随着管仲的歌声,一边唱,一边走,步伐明显加快了。

  宁越佩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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