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皇帝 作者:赵辉-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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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也就是北运河,发源于河北宣化府,经北京附近的密云过关转山而来,在天津与南来的京杭大运河相接,然后出大沽湾入海。因岸上多有白沙,少生草木,所以叫白河。
“皇上,你看现在是不是先把林则徐撤职查办?”
琦善见道光犹豫不定,而穆彰阿现在却又不轻易开口,就急不可待地张开了嘴。
道光这时不说不行了,缓缓地问琦善:“上次朕委你前去查访英舰沿海内犯的原因,可查出结果么?是否果真如同英人自己所说的那样?”
琦善素来与林则徐有仇。上次林则徐去广东禁烟,就试图阻扰,结果未遂心愿,一直耿耿于怀,故而刚才一再地询问道光如何处置林则徐。现在一听道光这话,知道他已有些松动,心中窃喜,连忙答道:
“皇上命微臣办的事,臣已经查实。那林则徐到了广东以后,本应该恪守皇上谕旨不可轻启边衅,可林则徐在禁烟过程中却处处刁难英国商人,以致英人不能正常贸易。这次英人来犯正是因为此事。”
琦善的话顿时挑起了道光心中的不满,“不错,朕当初确是时刻叮嘱林则徐勿轻开边衅,以致现在英人为了此事而北上。可是林则徐毕竟禁烟有功,如若朕处置他,难免不遭人非议,激起民愤。”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道光现在也不能不多方面考虑。
“穆彰阿,依你的看法,此事该如何处置?”
穆彰阿是道光所琦重的大臣,在现在的情势下,道光不免要征求他的主意。
穆彰阿老奸巨猾,一见道光那副神情,就已猜到了几分。道光话音未落,穆彰阿开口道:
“依微臣之见,林则徐虽然挑起边衅,其罪本不可饶恕,然而毕竟禁烟有功,却又不可重惩,两全之策,不如先把林则徐撤职留任,戴罪立功。皇上,您看这样如何?”
道光这时也无可奈何,于是说:“那就照你说的办吧!只是现在英舰尚在白河河口,离京城不过几百里,当务之急必须先把他们劝走南下才可!”
“既然皇上已经决定把林则徐先行查办,料那英人得知消息,自会南下。”
“此时定海还未收复,伊里布真是有负朕对他的期望,对他也可革职留任,以待立功之机;至于那些英舰既然闻讯南下,未必便肯善罢甘休。琦善!”
“微臣在!”
“朕委任你为钦差大臣前往与英人商谈,务必使其不可再行扰乱我朝沿海之地,任重道远,你好自为之,不可负朕之所托。”
琦善知道此事不好办,又不便推辞,只好打肿脸充胖子细声说:
“微臣一定尽心尽力办好此事。”
九月十六日,英国舰队闻清朝下旨查办林则徐,知事态已有了一些进展,且已是初秋季节,北方天气渐冷,渤海湾中已不再适宜进行充分的攻势,于是顺水推舟答应清朝政府离开大沽,全数南下,前往广州准备与刚刚到任的钦差大臣琦善进行谈判。
十月二十五日,琦善奉旨到达广州。
琦善刚踏进总督衙门议事大厅,里面已站满了广东上上下下几十名官员。
他扫视了大厅里的众人,对为首的两广总督林则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道:
“林大人,一年不见身体还这么硬朗。”
没等林则徐答话,琦善又转而正色地大声喊道:
“两广总督林则徐接旨。”
林则徐赶忙带领文武官员们跪了下来,只见琦善缓缓地从袖子里拿出皇上的圣旨,脸上流出一丝得意的讥笑,望了望林则徐,又轻嗽了一下喉咙,读了起来:
“两广总督林则徐听旨:前因鸦片流毒海内,特派你驰往广东海口,会同邓廷桢查办,原期肃清内地,断绝来源,随地随时妥善处理。乃自查办以来,内而奸民犯法,不能净除,外而私贩来源,并未断绝。本年福建、浙江、江苏、山东、直隶、盛京等省,纷纷征调,糜饷劳师,此皆林则徐办理不善之所致。林则徐、邓廷桢着刑部严加议处。两广总督之职,着琦善署理。钦此!”
林则徐纹丝不动地跪在地上,任由眼中的泪水不断往下流。
其实早在几天前他就已得到这个消息,然而现在听到仍一阵阵心酸。哎,这难道就是自己的下场么,几年的辛劳如今却毁于一旦。他真有些不甘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听完圣旨,水师提督从身后扶起林则徐坐定。
“林大人,你可要好自为之呀!”
琦善见林则徐一言不发,以为他被吓呆了,又进而讥讽他。
林则徐这时又气又恨又恼又怨,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难道真的要听信这命运不公平的安排么?他看了看趾高气扬的琦善,拭了一下泪水,义正辞严地说:
“琦大人,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才对。”
琦善没想到林则徐会反戈一击,脸上一红,道:“林大人放心,皇上交给我办的事我自然会有分寸。如果林大人没事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这儿了,这儿的一切自然由我来全权负
虎落平阳被犬欺。林则徐回过身来拍了拍怡良和关天培,叮咛了几句走了。
等到林则徐走了以后,琦善一颗紧张的心始敢放下,终于除去了林则徐这颗眼中钉,有点儿自鸣得意,以后这广东的事务可就全由他来掌管了。
一想到自己的身份,他笑吟吟地对广东众官员道:
“各位大人听着,这次琦某奉旨前来广东还望你们能鼎力相助。这次皇上命我来,一则为林则徐办事不利挑起边衅,二则是为与洋人谈判之事。现在林则徐已被革职查办,你等也要吸取教训。万万不可与洋人们发生冲突。”
琦善说到这儿,见众官员对他不买账,有些气恼,接着又奸笑着说:
“琦某之意也并非是怕那些洋人,只因皇上有命,琦善也不得不照办。再说了,那些洋人的武器你们也不是没有见识过,船坚炮利,实非我大清的兵器所抵挡得住。所以我们不如放下武器,不与洋人大动干戈。那些洋人其实也颇通人情,见我们不与他们动武,难道他们还能把我们怎样?只要给他们一点儿甜头,他们自然知足而退。”
关天培听着琦善的这番话,只气得立刻就要暴跳起来,心里骂道:“真是一派胡言,如若你一般妥协,那我大清就大祸难逃了!”
他眼睛里冒着怒火,刚要辩解,琦善又说话了:
“关大人,琦某素闻你办事干脆利落,这次回去以后,有劳你速速撤消防卫,裁减兵船,把林则徐以往招募的水兵乡勇解散。此外,设置在海口内的全部木排和铁链,也一一拆除。这样在与洋人谈判时也可显得我方有诚意,如此洋人对我方才能有诚意。”
“大人,下官认为此举不妥。如果撤除一切防护设备,万一那些洋鬼子乘虚而入,那我广东一地岂不如同拔除刺的刺猬,只剩肉体一块。那样一来我广东一地又要如同定海一样落入他们的手中,此事还望大人三思而后行呀!”
琦善皱了一下眉头:“哎,关大人多虑了,想那英吉利国毕竟也是礼仪之邦,怎会如你所说的那等无耻。这件事本大人已考虑清楚了。”
关天培又要进言,琦善又接下去说:
“本大人主意已定,关大人就不要多说了,军令不可违抗,你去办理吧。”
关天培只好将张开的嘴巴合上,无可奈何地说了句:“遵命。”
关天培站起来,憋着一肚子气,愤愤不平地退出了门外。
几天后,广东沿海一带的防护措施全部撤除。琦善正在等待谈判之日的到来,英军统帅们也正在拟定自己谈判的条件。
只见伯麦探过头,向义律询问:“先生,后天的谈判,是不是要让他们赔偿鸦片的烟价以及此次英国人来舟山各处的军费?”
义律有点儿不屑回答伯麦的问话。
“这你就错了。固然,赔偿鸦片的烟价是我渴慕已久的愿望,但现在不同了,你不知道么?现在清政府已显出了他们怯懦的一面,难道我们还仅仅只要他们赔偿烟价,NO No No,这已不是最重要的了。”
“那么先生认为……”
“现在对我们来说,他们退一步,我们就要进一丈。否则何以实现我的远大目标。”
“先生说的是。”
“我们现在所需的是在中国抢占一块应属于我们自己的土地。在这块土地上,我们可以自由地做我们所需要做的和想要做的事,在那上面我们自由自主地贩卖我们的鸦片,做我们赚钱的生意,做我们……”
义律说着,从沙发里站起来,边走边说边比划着。
伯麦受义律的感染,雄心万丈,喜悦之情溢于脸上。
“先生既然如此,想必您已经找到了这样的一块土地。”
“那是当然。”
“先生所指的是……”
“香港!”义律丝毫不加思考地说,“香港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而且资源丰富,可以作为我大英帝国的一个东部输送站。”
义律说完,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份拟定好的谈判协议。
伯麦拿过来一看,大喜。只见上面整齐地写着:
一、香港本岛及其港口割让与英王。大英帝国对于香港商业应征收一切正当捐税,按在黄埔贸易缴纳。
二、赔偿英国政府六百万元,其中一百万元立刻支付,余数按年平均支付,至一八六四年付清。”
三、两国正式交往应基于平等地位。
四、广州海口贸易应在中国新年后十日内开放,并应在黄埔进行,直至新居留地香港方面安排妥当为止。
道光烦躁不安地在养心殿里来回踱着步子,铁青着脸。事情发展得太快了,几日前由于钦差大臣伊里布办事不利,没有能够把定海收回,反而同那些洋鬼子们私定协议,有负龙恩,道光因此一气之下把他革职。到现在才几天的时间广东又传回如此类似的事。
到底该怎么办呢?道光有些手忙脚乱,真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这件事不如……”
穆彰阿想劝说皇上,但又有些犹豫。他虽然没有说完,但道光能够听出他话外之音,他无非是想劝说自己接受英军的条件。
难道真的应该放弃香港么?道光有点儿不甘心,大清王朝乃是先祖们留下来的绩业,现在却将要被别人占去一小部分。虽然那只是微小的一部分,但那毕竟是大清的土地,如果失去,那无异在道光的心口挖去一块肉,那是多么令人痛心呀!
道光在心中狠狠驾着他所看重的琦善:“这个狗奴才,朕向来待他不薄,以致让他当了直隶总督,又命他为钦差大臣,可现在竟敢串通洋鬼子来坑害朕,其罪不可饶恕呀!”
想到此,道光转而向穆彰阿询问,现在在他身边唯一值得信任的大臣,他认为只有眼前的这个首席军机大臣了。
“穆彰阿,朕向来倚重于你,这个琦善有负朕对他的栽培,竟敢私下与洋鬼子签订什么条约,胆大妄为,罪不可赦。”
穆彰阿明白皇上这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一时左右为难,替琦善求情吧,恐怕皇上连他也怪罪下来,皇上向来多疑心,弄不好连自己也跟着倒霉;可若不替他求情吧,那也不好办,毕竟琦善跟自己交往多年,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左右臂。
穆彰阿稍稍抬头看了一眼道光,皇上正眼露怒光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他一狠心道:
“启禀皇上,微臣虽然与那琦善一直交往不错,却一直没有认清他竟是如此之人,只怪老臣糊涂。而今,既然琦善不识抬举,负了圣恩,微臣也绝不会替他求情,还望皇上从严处置,以儆众臣。”
道光点了点头:“所言不差,那么你看该如何处置?”
“这……,微臣在皇上面前不敢拿主意。”
“那么这样办吧!免去他两广总督之职,交刑部查办;所有家产,即行查抄入官,朕也就不杀他了,以显朕之宽洪大量。”
“皇上这么说,微臣这就去办。”
“慢着,朕还有一事与你相商。”
该战该和,道光一直拿不定主意。若和则意味着道光承认了这个条约有效,若战,那些洋鬼子船坚……
“穆彰阿,朕现在如同落进了冰窑,不知该如何是好,你替朕出个主意。”
“皇上,依臣之见,”穆彰阿见皇上似乎有些松劲,就直言不讳地说,“现在形势摆在面前,一切对我朝都不利;洋人的武器装备都优于我朝,炮弹不仅打得比我朝的远好几倍而且还都是落地开花的玩意儿,非我朝的土药可比。再则洋舰一个个庞大无比,坚不可摧,而我朝的船只却不堪一击,明显对比,我朝恐怕不一定能斗得过他们。现在洋人次次捷报,屡屡获胜,锐气十足,不如我朝先与之请和,让他们几分,给他们一些甜头,让他知足而去。从此以后,我朝再也不与他们交往不就得了?皇上,你看这样如何?”
道光心里明白,穆彰阿所说全是实情,可一经说出,仍然勃然大怒。
“大胆穆彰阿,你竟敢说出如此混账的话,你知罪么?”
穆彰阿吓得扑腾一声,跪在了道光面前,连连叩头:“皇上饶命呀!臣句句是真,不敢欺骗皇上。”
道光仰面狂声吼道:“苍天呀!难道你真要绝我,让我走那条路么?”
是呀!洋人武装精良,大清土枪土炮又如何是它的对手呢?
道光抱着膀子,一屁股坐在了炕上,良久、良久……
“朕再考虑一下,你先回去吧!”
“微臣告退。皇上,您可要保重身体呀!”
道光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穆彰阿急切地溜出了养心殿。
一缕夕阳透过窗纸温馨地斜照在道光的脚下,发出浅黄色的光芒。又一年过去了,道光感到心力疲惫得要命。
“这些洋鬼子实在可恶,之前贩运鸦片茶毒我朝百姓,以致我朝国库日益匮乏,而今又挑起战争,难道朕应该对他们屈服么?朕是大清亿万子民的父母,是皇上,如何可以向他们求和,那以后我大清颜面何在,朕又如何有脸面苟活于世上,我朝历代皇帝又何时对外屈服过。可穆彰阿说的话不错呀!洋人武器比我朝先进,长此打下去,我朝未必是其敌手……”
道光正想着,听到太监小喜子在养心殿外高声喊道:
“奴才叩见皇上。”
道光在殿里应着:“什么事?”
“刚才皇后娘娘宫里来人要皇上去一趟,说是……”
道光一听,一骨碌从炕上跳起来,打开门问:
“皇后出了何事,快说!”
小喜子多日未见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了,立刻惊恐地说:“来人说皇后娘娘病势不见好转反倒加重了,请皇上去一趟。”
“什么?为何不早说,混账的奴才!”
道光一脚把小喜子踹倒在地,然后头也不回直奔坤宁宫而去。
只因皇后天生体质较差,每逢人春后,总要病上三两场,起初宫里的人都未在意,以为不过如同往常一样,开几剂药方,认真调养几日便可痊愈。道光一直忙于朝政少来坤宁宫,听说后也没放在心上,谁想到现在病情又重了。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给整个宫殿涂上一层使人心醉又叫人感到沉重的暗红色。道光止住下人通报,径直进了坤宁门,转过石雕影壁,走月台过前殿,大步闯进了寝殿。
寝宫里一时静悄悄的,静得有些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