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 吉 思 汗-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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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斧头是砍不倒合抱的大树的。”诃额仑说,“我要设宴庆贺你们五兄弟的凯旋。”
铁木真从车上取下一件袍子捧给诃额仑:“母亲,别勒古台从塔塔儿人那里获得了两件珍贵的战利品——大帐车和大珠裘,就献给母亲吧。”
大帐车就是那辆二十头牛拉着的上面有帐篷的大车,大珠裘是镶满了关东特产东珠的紫貂皮裘,可以说是非常名贵的。诃额仑笑着摇摇头说:“你们的心意我领了,可我已经老了,留这些有什么用呢?大帐车你自己坐吧,大珠裘就算我赏赐给孛儿帖的吧,她为你生了四个儿子,教育得个个勇敢善良,她穿上大珠裘当之无愧!”
孛儿帖赶紧推辞:“不,母亲。”
小妹帖木仑在一旁劝道:“嫂子,母亲赏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可要了。”大家笑了。
帖木仑问铁木真:“哥哥,怎么不见我那个文弱的丈夫呢?”
“我派他给主儿乞人送战利品去了。”铁木真说。
大儿子术赤插嘴说:“主儿乞人不发一兵一卒,为什么给他们分战利品?”
二儿子察合台也愤愤不平地说:“应该送他们一顿马鞭子,让他们知道怎么样做一个蒙古人!”
孛儿帖申斥道:“术赤、察合台,大人讲正事,不许插嘴!”
铁木真看着两个儿子笑着,他倒是愿意让儿子们更早地参与部落大事的议论。他向三子窝阔台招招手,窝阔台走到他的身边,他摸着窝阔台的头顶问:“窝阔台,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孛儿帖嗔道:“他才十二岁,知道什么?”
“让他说嘛!”
窝阔台翻着眼皮想了想说:“嗯,主儿乞人这次没有出兵是不对,父汗送给他们战利品是想提醒他们,我们应当像一家人那样亲近。他们接受了,两家就会和好;如果他们接受了还不同我们合好,草原上的人都会知道主儿乞人不对,父亲是对的。”
铁木真哈哈大笑,周围的人也笑了。窝阔台不好意思地偎在豁阿黑臣身后。
铁木真说:“窝阔台,为了奖励你有这么好的见解,你可以提一个要求。”
窝阔台怯怯地说:“我,我想坐一坐大帐车,和姑姑、叔叔、哥哥、弟弟、妹妹……一起坐。”
帖木仑天生爽快,有点儿像男孩子:“还等什么?姑姑带你们兜一圈!”
孩子们抢着上车,忽然从车棚里钻出一个睡眼惺忪的七八岁的男孩,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这是到哪儿了?”
铁木真哈哈大笑说:“我把他给忘了。母亲,这是在松树寨拣到的一个男孩儿,他脖子上带金环,身前带着貂皮金缎兜肚,按蒙古人习惯,拣到这种幼童,都要视为家人,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这孩子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诃额仑问。
“尊贵的夫人,我的贱名不值得一提。”
“我就想知道你的贱名呢!”
“我叫失吉忽秃忽。”
众人看他像个小大人的样子都笑了。失吉忽秃忽并不笑:“请问,哪位是高贵而善良的诃额仑夫人呢?”
“我就是。”
“啊,铁木真可汗说您会收留我为养子的,他的话可信吗?”
“当然。”
“我可以对着永存的长生天发誓,长生天在上,失吉忽秃忽在下……”
诃额仑不待他说完已是喜欢得不得了了,一把将他揽在怀里,亲了好几口:“我信,我信,我的好儿子!”
众人非常欢悦。帖木仑招呼孩子们:“上车,失吉忽秃忽,姐姐带你玩个痛快!”
诃额仑的四个养子曲出、阔阔出、博儿忽、失吉忽秃忽,铁木真的四个儿子和两个女儿呼啦一下子全上了车。帖木仑鞭子一甩,大帐车载着笑声跑向草原。诃额仑笑道:“看你妹妹,都快三十岁了,还像个大孩子!”
哈撒儿说:“还说呢,您对我们兄弟严厉得像只随时扑下来的鹰,对帖木仑柔顺得像只任羔子撞乳的母羊。”大家都笑了,连诃额仑也笑了。豁阿黑臣怔怔地问:“你们在笑什么?”
孛儿帖大声地告诉她:“在笑母亲偏心眼儿。”
“笑你母亲的耳朵眼儿?”豁阿黑臣还是没有听清。众人大笑,诃额仑叹道:“豁阿黑臣耳朵也不行了。”
老女仆豁阿黑臣又聋又瞎,真是太可怜了。不过,诃额仑待她如同家人,让她跟自己住在一起,好吃的吃着,好穿的穿着,诃额仑的养子和孙子们也整天逗着她玩儿。可她还是年纪太大了,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草原上,帖木仑赶着大帐车飞跑。帖木仑高兴地唱了起来:
善良的人家朋友多,
骏美的马儿主人多,
宽阔的大路辙印多,
兄弟多了亲人也多。
第二部 兄弟反目比仇敌更可怕(一)初战塔塔儿(6)
“姑姑,你看!”术赤用手一指,帖木仑向远处看去,一支腰间裹着一块遮羞布的五十人的队伍抬着树干捆成的担架缓缓地走来。
帖木仑放慢了车速。这时,她看见铁木真等人快马跑向这一群人,就知道出事了,帖木仑也将车赶向那群人。
那群人站下了。担架放在地上,上边躺着一具尸体,铁木真等跪了下来。帖木仑一惊,她断定那是自己的丈夫,便飞快地跳下车跑了过去,孩子们也都下车跟了上去。帖木仑分开众人:“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博儿术含泪说:“他,他带着六十名兵士给主儿乞人送战利品,可主儿乞人杀了我们十名兵士,扒光了这五十人的衣服,你的丈夫也被主儿乞人杀害了!”
帖木仑怔怔地跪下来。铁木真劝慰道:“帖木仑,你要挺住啊!”帖木仑眼睛一闭昏倒在地上。铁木真兄弟呼叫,帖木仑睁开了眼,喘息着吐出两个字:“报仇!”
铁木真大喝一声:“上马!”众人纷纷跑向自己的战马。
铁木真与撒察别乞的矛盾终于用战争的方式解决了。一仗下来,撒察别乞战败了。主儿乞人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峡谷之中乱撞乱叫。两边的山坡上站满了乞颜部的兵丁。忽然,一声号炮,人群哑然。博儿术喊道:“可汗有令,撒察别乞、不里孛阔等叛逆已经被擒获。主儿乞人与孛儿只斤人是同宗同族,只要不再反抗,我们依旧是一家人!”主儿乞人这才安静下来。
倒缚双手的撒察别乞、不里孛阔、木华黎、合答吉歹等被押到铁木真面前。撒察别乞、不里孛阔和木华黎走前几步跪倒,合答吉歹吓得尿了裤子,两个兵士架着他跪下。铁木真认出了木华黎:“哎,他不是木华黎吗?者勒蔑,为什么要处死一个门户奴隶?”
者勒蔑摸了摸头上渗血的布带说:“这小子为保护他的主子,一连杀了我们十几个人,还伤了六七个。”
铁木真问:“你的头是被他砍伤的吧?”
者勒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铁木真命令道:“放了他!”
者勒蔑迟疑了一下,松开木华黎的绑绳。铁木真问:“他的刀呢?”
者勒蔑递过刀。铁木真把刀还给木华黎说:“你做我贴身的那可儿,日夜带刀可以随意出入我的大帐!”
对这个决定使众人无不吃惊。木华黎叩头说:“可汗,我木华黎今后若对您有半点不忠、不信、不义,您就把我的脚筋挑了,心肝割了!”铁木真拉起了木华黎。
这时帖木仑飞马赶到了,她跳下飞跑的马冲了过来,抓住撒察别乞:“撒察别乞,难道你和我不是共有一个曾祖父吗?难道我不是你的堂妹吗?你为什么那么心黑手狠,杀了我那文弱善良的丈夫,你说,你说呀!”
铁木真愤怒地指着撒察别乞说:“撒察别乞,当初我推举你当可汗,你对天盟誓说,如果我铁木真当了可汗,你撒察别乞若违背了誓言愿意弃黑头于地,现在你还想活吗?!”
撒察别乞低下头去。铁木真刚要转身发令,额里真妃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慢!铁木真,你,你先杀了我!”铁木真愣了一下。
额里真妃老泪纵横但仍很傲慢地说:“铁木真,我不能看着你杀了我的儿子!你与其让我成为无人奉养的寡母,莫如先杀了我!”说罢她坐到地上抱住儿子。
帖木仑冲过来:“你,你这个恶魔一样的老太婆!你现在知道失去亲人是什么滋味了?那我呢?你为什么纵容你儿子杀了我的丈夫?这次轮到你了,让你看着你儿子怎么死吧!然后你也去死!像一条毛虫一样地死去吧!”
撒察别乞哭道:“母亲,您别难过了。您把脸背过去吧,儿子欠的债,儿子自己去还。”
“撒察别乞——”额里真妃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铁木真生气地说:“够了!你们现在有眼泪了?以往呢?你们做那么多恶事的时候呢?”
额里真妃一下子从地上跃起来,冲向铁木真:“你杀了我吧,我们的账今天就用我们主儿乞人的血还清给你!”
铁木真推开额里真妃:“把她带走!”
“撒察别乞,我的儿子——”额里真妃被兵士们拖走了。
铁木真对撒察别乞说:“撒察别乞,我可以留下不里孛阔,让他照顾额里真妃。我不是可怜你的母亲,而是敬重先可汗的大妃。可是你必须得死!因为你对长生天发过誓——愿意奉铁木真为汗,战场上若违背可汗的号令愿弃黑头于地,太平之日若不尊可汗旨意,愿流散妻子儿女被抛于无主之地!”
撒察别乞仰起头:“你不要再说了,我愿意用血来实践自己的誓言!”
“那好,撒察别乞,你是蒙古人,我不愿意让你身首异处。把牛皮拿过来!”
有人拿过新剥的牛皮铺在地上。兵士抬起撒察别乞包在牛皮里,严严地裹起来。撒察别乞滚动了一会儿,憋死了。
铁木真看了一眼吓得瘫在地上的合答吉歹,喝了一声:“砍!”一兵士手起刀落,合答吉歹人头落地。铁木真向自己的战马走去。
第二部 兄弟反目比仇敌更可怕(一)初战塔塔儿(7)
四
诃额仑的斡儿朵里,帖木仑在给母亲梳头,她心中有些凄凉:“母亲,您的白头发越来越多了。”
诃额仑苦笑道:“净说傻话,你母亲已经是六十出头的人啦。黑马老了,毛也会变白的。”
帖木仑感慨地想到,时光可真快,母亲领我们在斡难河边挖野菜,大哥领我们堵水捉鱼,那种血和着泪的日子,一晃竟然过去三十年了。母亲怎么会不老?这三十年,哪一天不是枕着刀枪、备着马鞍过日子?哪一年不是在砍杀、惊恐中度过的!
帖木仑给母亲梳完了头,叹了一口气:“母亲,我回去了。”她起身欲走。
诃额仑叫住她:“帖木仑,你过来。”
帖木仑面对着母亲,诃额仑拉住她的手:“帖木仑,你丈夫已经过世五年了,你总不能像孤雁似的,一个人飞吧?”
“母亲,您又说这个了。”
“我都六十一岁了,总有一天我会像豁阿黑臣一样老得又聋又瞎的。那时谁来管你的婚事?”
“父亲遇害的那一年,您才二十八岁,不是一样熬过来了,我今年都三十多了。”
“可我有四个儿子和你这个好女儿,如今又收了四个养子。你呢?连个孩子都没有,我一想起你,心就流血。”
诃额仑哭了。帖木仑咬住嘴唇,忍住眼泪,半晌才说出来:“我身为可汗的妹妹,难道给已婚的将领做别妻,还是嫁给娶不了亲的奴隶?我的幸福和柔情早已在五年前和我的丈夫一起埋葬了。好在我有战马,有弓箭,有马刀,还有仇恨陪着我。”帖木仑说完抽出手走出去,跳上自己的马,奔驰而去。
诃额仑跟出来,望着远去的女儿,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斡儿朵外边,术赤等四兄弟正在练习劈刺。
为了以后没有头的拼杀岁月,诃额仑的子孙们人生的头等功课就是要学会战斗。他们在两棵小树上抻开一张新剥下来的小牛皮做靶子。最小的拖雷先放马过来,一刀下去只在牛皮上留了一个白印。窝阔台第二个放马过来,一刀下去,在牛皮上留下了深深的一条印记。第三个是察合台,他先踌躇满志地兜马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一咬牙,放马过来,奋力挥刀,将牛皮砍了一个大口子。术赤冷冷一笑,也不准备,放马过来只一挥刀,便将牛皮一砍两半儿。
察合台突然向术赤冲了过去,挥刀便砍。术赤用刀架开。拖雷大惊:“二哥,你要干什么?”
察合台怒气不息地说:“术赤是个投机小人!是我先砍下牛皮的一大半儿,他投机取巧,砍断了剩下的一小半儿!”
术赤争辩说:“不对,我没有那样做。”
“你就是这么干的!”
“我没有!”
窝阔台在一旁说:“这有什么好争的,看看不就完了嘛!”
四兄弟下马过去看牛皮。展开的半张牛皮上,察合台砍的口子豁然在目。
术赤得理了:“怎么样?我并没有顺着你的印儿往下砍吧?”
察合台气呼呼地扔下牛皮要走。
“站住!术赤做得不对!”是诃额仑在说话。几个孩子愣住了。诃额仑问:“术赤,你方才是不是用了很大气力?”
“我是用了全力了!”
“既然察合台已经把牛皮砍开了一个大口子,你若是顺着这个口子往下砍,是不是要省力得多?”
“当然,可我不愿意那样做。”
“这正是你的错。你们是兄弟,对不对?凭你们哪一个人的力量也不能打败金国和那么多强大的对手,可是你们兄弟如果同心协力,力量就大得多了。明白了吗?”
窝阔台头一个表示说:“我明白了,这同阿兰祖母讲的折箭训子是一个道理。”
铁木真出现在他们面前:“窝阔台说得对。你们不要在这儿砍牛皮了,我要带你们像真正的战士一样去参加练兵。”
诃额仑说:“铁木真,孩子们还太小。”
“那就让他们在马背上长大嘛!”铁木真催马走了。几个孩子欢呼着跟了上去。
诃额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草原上无休止的战争又把她的孙子们卷进去了。诃额仑蹒跚地走进帐房,朝着豁阿黑臣的耳朵大声说:“豁阿黑臣,来,一起吃晚饭吧。”豁阿黑臣不动。诃额仑推了她一下:“豁阿黑臣,豁阿……”豁阿黑臣的头歪向了一边。诃额仑大吃一惊,用手试试她的呼吸,悲痛地垂下了手……
孛儿帖抱着个女婴奔进来:“她在哪儿?!”诃额仑用目光指着平躺在地毡上的老女仆。孛儿帖把女婴交给母亲一步步走了过去,坐在豁阿黑臣身边。诃额仑叹道:“这样对她也许更好。”
看着这个同自己一起在蔑儿乞人那里受过牢狱之苦并一直照看自己的老仆人就这样离开了人世,孛儿帖哭出声来。
第二部 兄弟反目比仇敌更可怕(一)阔亦田之战(1)
一
札木合得知铁木真渐渐强大起来的消息后,坐卧不安了。心想,自己让铁木真马奶喝得太多了,如果再让他一天天养壮臂膀,就会在哪一天早晨拧掉自己的脑袋。于是他派人去联络合答斤部、山只昆部、弘吉剌部、乃蛮部……企图一起剿灭铁木真。塔里忽台鉴于上次十三翼之战的教训,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