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届朝歌狂飙-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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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最高指示真的威力无穷,还是首都红卫兵确实气势夺人,或者人们根本没理解两段最高指示的具体含意,想
听下文。总之,台上台下没有任何反应,仍然安静地听。
庄正心中暗暗赞赏刘国华的临危不惧,同时又欣喜他的机智,光背语录,不针对具体问题表态,真是高招,不由侧
脸朝慷慨激昂的刘国华说:“GO ON ”意思是让他继续背最高指示。
刘国华在亢奋中没听清,以为庄正夸奖他是“好样的”,话题一转,转到桐梓上来:“不错,我们到桐梓的时间不
长,然而,正如毛主席他老人家所教导的,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如果像刚才那位同志所讲的,至少要调查研究一年
半载,才能了解到真实情况,那么请问:全中国有多少个县,又有多少个比县大得多的市、省?如果依那位同志所设想
的调查下去,请问,革命什么时候才能成功?今天恐怕咱们还在国民党蒋介行的统治之下,过着牛马不如的生活,在水
深火热之中痛苦挣扎吧?”
台下一片乱哄。听众被刘国华自以为得计的胡扯激怒了。有人大喊:不要钦差大臣!谁反对毛主席就打倒谁!
刘国华把麦克风往桌上重重一放,嘭的一声。台下反而静下来。他虽然心虚,嘴依然很硬:“你们让不让我讲话?
如果不让,我立刻就走!”
说完转身抬腿,真的要溜。庄正、赵小光不敢怠慢,忙起身相随。刚刚站起一半,又被人重重按下,刘国华也被两
个壮汉拦住,坚决而和气地请他坐下,继续发言。
三个人被迫坐四座位。看着三面墙,半天才从密密麻麻的人群背后找到门。依然是大门紧闭,风雨不透。三个人暗
骂造反派不仗义,这么久了也不来援助。
刘国华只得对着话筒继续讲:“革命的同志们、红卫兵战友们,我们一定要坚定不移地站在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
造一切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的反,这是当前这场触及灵魂的大革命的主要任务。千万不要被走资派蒙蔽,当保皇派!”
一石激起干层浪。台下人乱喊:“你才受蒙蔽了呢!谁好谁孬,我们工人阶级心里最清楚!不要钦差大臣!打倒钦
差大臣!”
刘国华也不示弱,靠着扩音器,与台下抗争:“迷途知返,为时不晚。坚持到底,死路一条!危险啊……”
有人冲上主席台,夺过话筒。几十个、上百个男男女女冲上来,把刘国华、庄正、赵小光团团围住,形势危险万分。
已经有人用手推了刘国华一下。眼看首都红卫兵就要栽在小小桐梓县城。
突然人群外面有人大喊:“不许动手!要文斗不要武斗!”
声音并不洪亮,传到一片纷乱的主席台上,甚至显得很微弱。然而,众人都顺从地停下来。
有人让开一条路,三个人看见来者,是一位中年汉子,满头大汗,衣衫不整。估计是这派群众的头头。
果然,有人大叫:“静一静,肖书记来了,请肖书记讲话。”
这肖书记正是头天晚上那派人揭发批判的主要对象。
肖书记走上前去,说:“对不起,我来迟了。欢迎首都红卫兵来我县串连,指导工作。”一面热情地伸出双手。
要打倒的对象成了救命的稻草,三个人不敢放过机会,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迟疑,乖乖伸出手,抓住那“稻草”。
肖书记道:“我工作中有许多缺点、错误,欢迎群众起来揭发批判,欢迎首都红卫兵下到基层了解情况。”他转向
观众席,挥动双臂,大声说:“同志们,安静下来,一个一个地发言,不要吵。摆事实,讲道理,才能弄清问题,才好
让北京来的红卫兵全面了解情况!”
接下去是踊跃的发言,一个接一个,慷慨激昂,群情亢奋。内容与昨晚大同小异:鸡毛蒜皮,人身攻击为主,上纲
上线扣大帽子为辅,从开头到结尾尽是个人恩怨和捕风捉影的各种小道消息。
三个人见没了挨打的危险,安下心来听发言,同时考虑如何表态。忽然,肖书记站起身。赵小光看见,急忙跟着起
身,抓住肖的肩头,说:“您去哪儿?”
一语泄漏了天机。肖书记嘴角掠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说:“县里有个会,欢迎首都红卫兵参加,指导我们的工
作。”
刘国华看到了对方内心的得意,真想痛斥他一番,然而没敢。
庄正装模作样地皱紧眉头,考虑了一下,说:“好,为了全面掌握情况,把问题了解清楚,就再参加一个会吧。”
三个人脱离险境,没去参加那个什么会,推说有事回到招待所。造反派的几个头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见面
就问:“你们到哪里去了,让我们好找。全城都找遍了。”
三个人拒绝了造反派的邀请,说是有重要事要办,打发了来人,关上门,在屋里商量下一步行动。
刘国华的意见,一定要把群众发动起来,把那个老奸巨猾的肖书记批倒批臭。赵小光则主张,三十六计走为上。庄
正说:“咱们的任务是煽风点火。如今火已经点起来了,他是人是鬼,总要显露原形。而且,咱们也不能包办代替。我
的意思:发表一个严正声明,继续南下去昆明。”
于是庄正执笔,连夜写了一份痛斥走资派挑动群众斗群众、破坏“文化大革命”的严正声明,题目是:“我们对桐
梓县文化大革命形势的看法”。
第二天一大早,趁两派干了一夜革命,都在养精蓄锐的时候,悄悄贴出大字报,直奔火车站而去。
“文化大革命”刚结束,老散文家秦牧著文,称有一种动物——狼,爱聚集在一起追逐其它动物和人。猎手遇到追
击,向狼群开枪,一头狼死去,其余的狼立即把死狼撕开吃掉,互相之间都在挤对方,唯恐同类的肉被抢走。然后它们
继续追逐,再有倒下的同类再争抢着吃肉。狼作为一种凶残的动物很符合它们的本性,而人类一旦为了私利互相残杀,
那情景将可怕得多,当年造反的红卫兵,直到自己的父母被揪出前一天,还在揪斗别人的父母,一旦自己的父母完蛋,
又有别的红卫兵来凌辱自己的父母,在那昏乱的年代里最昏乱的莫过于红卫兵了。或许是因为他们毕竟单纯、虔诚,不
像那些胸有城府的长者,斗争团结、同情仇恨都富于理性,所以历史原谅了青年学生,而把挑起十年动乱、把民族推进
灾难,把幼稚的青少年引入歧途的民族罪人钉到了耻辱柱上。
然而,红卫兵自己,却不能随意原谅自己。虽然没打过人,却也着实叱咤风云了一阵子的庄正,20年后,苦读四年
“封资修”的破烂货,又进了一家出版社,奔走于那些“反动学术权威”、“国民党残渣余孽”门下,为他们的“大毒
草”的“遗臭万年”而操劳。
庄正不像有些红卫兵小将,有意无意地回避自己曾经犯过的错误,想方设法往自己脸上贴金,原因只是自己曾经是
其中之一。庄正至今还保留着去四川点燃“文化大革命”烈火时写的大字报、传单,并很乐意昭示于众。用他的话说,
“对文化大革命的反思,不是个人的小事,而是全民族的大事。”
李钢三位比庄正三人老练
北京地质学院附中高三学生李钢和苏红、黄永革三个人,与庄正他们三人不同的是,庄正他们是南下,李钢他们则
北上杀向抚顺。
而且,庄正三人在祖国西南无功而返,甚至有些“落荒而逃”的感觉。而李钢三人此去则大不一样。
对于抚顺,李钢只知道两件事。一,抚顺是中国的煤都;二,出了个名人雷锋。在火车上,三个人仔细看了当地造
反派出的小报,又知道了那里保守势力猖撅;造反派正在受压;走资派“逍遥法外”,依然操纵着抚顺市的局面。
在拥挤的火车上,三个人分析了生平未曾踏上过一步的抚顺市的局势,讨论了具体对策,制定出行动方案。颇有未
出茅庐,先定三分天下的气度。第一步,亮出招牌,建立“首都红卫兵驻抚顺联络站”。第二步,发动群众,破四旧、
横扫个鬼蛇神,打死老虎、落水狗,扩大影响,壮大造反派的力量。第三步,矛头指向市委,向保守势力的后台总攻。
这第三步又要分三个阶段。一、收集材料,包括市里主要领导的历史、劣迹、关系网、乃至住所。二、张贴大字报,
揭发批判。三、组织群众围攻,最好是游行和静坐示威双管齐下。如果发展顺利,这三大步走完,批斗大会就可以召开
了,大权就夺过来了。
三人到达抚顺后,到市中心找了一家大旅馆,亮出首都红卫兵的介绍信。对方立刻诚惶诚恐地将3 人迎入客房,房
价多少之类的小事连提也没敢提。3 人自然也不屑于问。
不出所料,招牌一亮,各派人马蜂拥而至,三个人应接不暇,还不时要劝解对立双方的争吵。
李钢三位比庄正三人老练得多,一连三天,不表态,只接待各方来客,口口声声是学习来了,是受首都红卫兵的委
托来抚顺学习的,同时又暗示:中央文革很关心抚顺。临行前,江青同志接见了我们。遇到对立双方都在场时,也只是
含糊抽象地说:无产阶级之间没有根本利害冲突,有不同意见是正常的,应该在毛泽东思想指导下团结起来,共同对敌。
而那敌人是谁,则讳莫如深,绝不提及。
三天以后,他们开始了第二步:痛打落水狗。
大会定在雷锋纪念馆召开。李钢写了一份发言稿,从万恶的旧社会开始,直骂到右派分子、彭德怀反党集团、三家
村、“彭、罗、陆、杨”。
会前,他们召集各派群众组织头头开会,强调要把大会开成一个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同仇敌汽的大会,令反
动分子不寒而栗的大会。众头头领命而去。开会那天,各单位早早派人押送来本单位的地富反坏右、各色牛鬼蛇神。先
由保卫人员训话:你们必须老老实实,低头认罪,顽抗到底死路一条。三四十个人密密麻麻跪了半屋子,一个个形如枯
木,面若死灰,低着头一声不吭。
黄永革走到一个老头面前,只见他胸前挂的牌子上写的是“恶霸地主”,便踢了一脚,问:“你害死了多少人,雷
锋的父母就是你逼死的吧?”
老头没回答问题,只低着头嘟哝:“我有罪,我罪该万死。”
一个馆内工作人员悄悄走上去拉了黄永革一把,黄永革随那人走去。走到无人处,那人说:“雷锋不是俺们东北人。
他生在湖南长沙,在这儿当兵。雷锋是俺们抚顺的人大代表。”
黄永革好不扫兴,他觉得有点丢面子,便说:“地主不管是长沙的还是东北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全他妈一路货色!”
李钢正忙着组织会场。人员基本到齐,各派都来了人,李钢心里很高兴。只是哪派都想先发言,一时争论不下,会
议进程表无法确定。黄永革拉过李钢,说:“雷锋不是东北人,是湖南长沙人,你赶紧对照解说词修改你的发言稿去吧,
这里有我。”
李钢以手抚额,说:“大意失荆州。好险好险!”
在那年月,随便一个口误都可能招致杀身之祸。李钢家隔壁一个叫黄强的小孩,才上二年级。一天,一个叫毛三的
孩子在他家墙上写了个“打倒强巴”,他就跑到毛三家墙上写了个“打倒毛三”。想不到祸从天降,被抓到厂桥派出所,
不给吃不给喝,审了两天,问他到底要写什么反动标语,是谁指使他写这条反动标语的?孩子的父亲是资本家,吓得在
家直哆嗦。后来,还是毛三的爸爸带着毛三去派出所做了证明,才没酿成大祸。
李钢去修改发言稿,这边黄永革协调群众组织的发言顺序。商量了好一阵子,也没得出个结果。有的说自己人多,
有的说自己资格老,七嘴八舌争执不下。时间不等人。黄永革灵机一动:把决定权交给上帝。他建议:“咱们抓阄吧。”
各派头领一致同意。
经过破四旧洗礼的红卫兵战士、造反派群众们用最陈旧落后的办法,简洁明快地解决了问题。头头们纷纷回到自己
的队伍中去。转瞬间,口号声如雷鸣般响起。
“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是李钢为大会定的主题。口号也是他选定的,以批文化大革命开始以前被打倒的阶
级、集团、人物为主。他深知,中国人最喜欢的就是痛打落水狗。
高音喇叭放出音乐,沉重、悲怨,歌词是凡开忆苦大会都可以听到的: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生产队里开大会,
诉苦把冤伸……
李钢在学校是校广播站的播音员,今天正好派上了用场。他站在主席台中央,用标准的京腔大喝一声:“把牛鬼蛇
神统统押上来!”
早等得不耐烦的押送人员迅速行动。两个人押一名牛鬼蛇神,依照惯例,一人抓住挨斗者的一条手臂,反拧到他
(她)背后,那人只能弯着腰走,押送人员一律是身着绿军装,腰扎武装带,左臂佩戴红袖章,昂首挺胸,大步流星。
革命小将不忘祖训,男女有别,男的押男的,女的押女的,走到台上,依男左女右一字排开。
李钢首先发言,他用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老话,把雷锋的血泪家仇巧妙地记到抚顺的地主、资本家账上,然后,又援
引“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最高指示,阐释了痛打落水狗的重要意义。
接下去便是大会发言。各派组织的发言代表,按老天爷安排的顺序依次登台亮相。一个个声色俱厉,慷慨激昂,仿
佛真的与身后那些低头弯腰的牛鬼蛇神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发言之后,为了表明自己无产阶级的坚定立场和无产阶
级专政铁拳的厉害,都要转过身,赏那些牛鬼蛇神几个耳光或唾口吐沫。
那天押上台的人太多,分成两排,前面一排的牛鬼蛇神都跪在台上。发言者懒得弯腰,前排挨斗者尝到的就不是铁
拳而是铁脚。
各派组织在共同敌人面前忘记了相互间的矛盾,同仇敌汽、痛快淋漓。整个会场气氛热烈,杂而不乱。李钢心中很
得意,他并不关心发言内容,更无暇顾及牛鬼蛇神们都犯下了哪些十恶不赦的罪行。他要的只是形式、场面,以及由此
产生的必然结果。
李钢达到了预期目的,首战告捷。招牌打出去,传播开,威名远扬。矿区、甚至农村的群众组织也纷纷上门,请示、
汇报,并邀请他们去当地指导“文化大革命”。李钢三人设立的“首都红卫兵驻抚顺联络站”俨然一副中央文革驻抚顺
办事处的架式。他们也摆出谦虚而专断、和蔼而不失威严的首长派头,频频下工厂,串机关,联系造反派,组织材料,
实施第三步计划。
领袖必须勇挑重担,李钢把最艰巨的任务留给自己
三人明确分工:苏红到国家机关串连,组织群众揭发、整理走资派罪行,同时,主要任务是探明走资派的住处和他
们的行踪。黄永革是工人出身,到矿山、工厂去活动如鱼得水。
李钢的父亲是老干部,同时又是个老知识分子,青年时期参加学生运动,成年时期搞工运、土改,斗争经验非常丰
富。革命成功以后,当官的同时,勤于笔耕,写出一本近30万字的长篇小说《开山斧》。李钢不仅熟读父亲的大作,而
且经常听父亲讲过去的光荣历史。听多了,腻味得不行,以为过去那一套没用了,经济建设有经济建设的规律,打土豪
分田地只能进小说上电影了。没想到历史真的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