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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顾城文选-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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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唐·吉诃德吗不是?你要去救人家,谁需要你救呀!这不是笑话吗?接着呢,下边儿呢,你说话也说成习惯了,但是你又不愿意真说了,这时候就开始胡说,倒也自由了。辛弃疾到后来也是这样,他说他相信自古的书哇,读来“全无是处”,又“以手推松”,说:“去!”这都是属于他的。    
    我觉得这也是好像整个文化都有这么个脉络;外国现代主义也有这么一个脉络——有个时候它想说一句真话,但跟着就变成了一个个胡说。中国你看元杂剧呀,什么《金瓶梅》、《红楼梦》呵,真亦假来,假亦真嘛。    
    就是到了该不说的时候,再说的话都是随便说的了。    
    这就谈到了对诗的理解。我对诗没什么太深的了解,我就是特别喜欢唐诗里面的无我之境。    
    唐诗我觉得它已达到了更高的一个境界在哪呢?在它说了等于没说,这个“没说”是没对人说。“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那是陶渊明的,但是也是后来唐诗的全部之真意。    
    “此中有真意”——它已经不是在对人说话了,也不是人在说话;到了这个程度的话,那就没有话说不说、如何说这个问题了。说话所以危险是因为对人说;你为什么要成为秘密呢?因为你面对的是人;你为什么说话要胡说呢?你面对的也是人。那么你不面对人的时候,你也不作为人在说话的时候,这些问题就都没有了。唐诗的妙境在此。    
    提一个问题就是,顾城写的这两句诗传得特别广,传到,拐了多少个弯,传到科隆⑤,科隆新的这个叫“哭诉墙”上挂着你的这两句诗,叫作:“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我最早看到这个诗是在朋友家里,一个中国女孩儿,崇拜这首诗崇拜得不得了,然后就坐在那解这两句诗。我在旁边,听着这两句诗就心里一动。你自己怎么解这两句诗?    
    我就觉得呵,我要寻找跟我的存在完全相反的东西,但我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    
    我觉得人生来就被注定了,就是你是一个人,一个要吃东西的东西,一个要使用语言的东西,这个是注定了的;这个整个是黑夜,是一个必然;这个无可奈何,你要跟这个较劲,就像你想把眼睛色儿变一变一样;这个是没辙的。    
    但是呢?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这个“注定”呢,它可以使你知道另个东西,跟这完全相反的。    
    它光明是和黑夜相反的,光明到来黑暗消失;那它光明到来会不会毁灭黑夜包括眼睛在内呢?都有可能。可是还是要去寻找,这就在这个“却”字了。我当时写它的想法,我这首诗是梦里写的,梦里就听见这么两句诗,我给写在糊墙纸上;白天醒来看见了,但是是什么意思呢,我到现在也不能够全部说出来。    
    虽然你的诗也被印,但是据我听说,当头儿的老批你,都批你什么呀?    
    其实这个事儿呢?这两句诗倒是颇得他们赞赏的,“光明”总是好的;但是我确实受到批评,是因为他们对我很好,把我叫到诗刊去办班儿,第一届青春诗会,当时我在会上呢?就说了一点儿我的想法。我那个时候比较天真,先说我们中国人怎么老问吃饭没吃饭呀?怎么谁也不问我快乐不快乐呵?这就是一句傻话那时候;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一去,人家就问我“你忧郁吗?”我就哭笑不得了。反正我说了一席话,我当时的说法呢,就是幻想就是幻想,现实就是现实,这两者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幻想是天上的云,随风飘荡;而人就同地上的猪狗一样,你就飘荡不得;然后我说呢,如果作为云看待世界呢?国徽跟瓢虫呵,就是那个“花大姐”呀,是一样的,也许感觉花大姐更好看哈?我说了这话呢,好几个在场的前辈就走了,柯岩没走,她说顾城你留下!我就坐在那儿,她说我告诉你,你要是我儿子我现在就给你两嘴巴,你知道那国徽上有多少先烈的鲜血吗?!给我吓了一大跳;我那时才知道,那话是说不得的。


第一部分:剪接的自传“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4)

    这是什么时候?    
    这是一九八零年。所以这整个就是从误解到另一个新的误解的开始。从那以后呢,我就一直受批评。在一九八三年的时候呢,就批得一塌糊涂就不能发表作品了。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生我气呀,不在于我反对了他们,我没有反对;而在于我跟他们显得没有关系,这个令人难以容忍。    
    因为你反对他他是存在的,甚至是重要的;而在你那儿他如同没有,这个不能接受。    
    最关键的,他不愿从这边儿想想世界;因为一从这一边儿想,他的引以为傲的世界观就面临危险;其实有些人是非常聪明的。但是不愿意不那么想。    
    昨天我们讲真性情,也讲到欲望。欲望的物质化问题,你怎么看?    
    我觉得人必然有欲望,而欲望同精神是不可分的;从小孩最初的欲望起,你就无法分出什么纯属精神什么纯属欲望。    
    (磁带换面,空去部分)    
    你看着这世上的人呢,都在奔;你看的时候,你能看见它奔的因,也能看见它奔的果,也能知道其中的虚妄。人因为有一个想头儿,他就奔下去了;你看的时候呢,你就同时看见你自己也是其中的这么一个。人不可能避免这个想头,也就必须往下奔;因为他的生命里有能量,这个能量必须找一个释放形式,要不生命不得安宁。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呢,你可以同时站在看的角度看,它做它的事,你看你的,这是一个中国的方式;云在青天水在瓶嘛。这时你就能真正得到安宁。当你能够看的时候,我觉得人就不会陷于妄动。    
    要是你不能同时站出来看,你就难免陷在妄动里。人在这时就很容易,很愿意把一个小事情看成一个大事情,把自己的一个可能性看成一个必然的结果;你以为你能做的和你其实能做的,就一直有个巨大的差;于是你奔到死,最后还是觉得什么也没奔到。    
    要是你能够看,你就能知道你的生命中的这种能量——也就是欲望吧一种想头儿——和给它的释放形式是否吻合,不吻合呢就是刚才说的情况,他老得心里别扭;吻合了呢?比如我写字,是吧?我有一个能量我要写字,我写了,写好了,我固然喜,写不好呢?能量还在可以再写一张,或者不写了,明天没准儿再写,这个总是平衡舒服的;可是我要当着众人写呢,硬给它这么一个显示形式呢,那写不好可能就会很羞愧,而且几乎一定是写不好的,因为你本没有这种能量。    
    这个妄想,都是带着社会性的;而本身的欲望,生命中的能量,它是一个自然性的东西。我觉得区别在这儿。就是一个真人哪,他并不是没了性情,而是呢,他的性情是自然的、本身的,不是社会外力影响之下的一种做作姿态。    
    真性情之下,就没有抱怨、后悔这回事,是不是这样的?    
    我觉得人之所以后悔呀,误入歧途呀,之所以抱怨哪,这中间的要素就是这欲望中掺了杂质,什么是杂质呢,就是社会概念中的东西。如果你这个欲望呵,没有杂质就是没有社会概念的加入呀,你就是欲行则行,欲止则止,你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啦,你迷了路也是正好。    
    “无为”不是说你没有一个目的,而是说你没有一个超出你行为本身的目的,外在的目的。我呢,只为得到行或止的过程中的心境和谐。    
    咱们昨天说×××,×××完成的是他自己,他推理,他想,他说这是一个美好的人类社会,他是认真的真诚的。到你信了,这时候就是你的问题了,该你负责了。他也没有不许你不信,那么多东西,你干嘛偏信他的呀?你信了,照着去做了,没达到目的,你说失败了,上了×××的当,都是×××的错,这就是后悔和抱怨。×××做的时候,那是他的一个精神过程,生命中能量的显现形式,命里注定,什么结果无所谓,反正他得做这件事,这就单纯了,不会有后悔和抱怨——当然这说的没准儿已经不是×××了,也许他也有别的社会成功方面的想头,于是也哀怨过,我现在不具体讨论他的传记——当你照着去做的时候,应该也是始于一个精神驱动,进入一个精神过程的;真这样的话,对你就没有失败,无论什么结果,你反正是完美地获得了这个过程。当然你会加入目的,但是这时你就得有那个“看”了,看那目的是不是一定要的;是一定要的,那就是另回事了;那就将改变为一切为了达到那个目的,最初精神驱你进入的过程很可能就得改变方向了。你到底要哪一个?要目的,那就不要谈本性的自然了。这时最重要的,是你要清楚,“目的”是你的选择;因为这时就有了成功或者失败,失败了怎么办?“后悔”和“抱怨”是不要指望别人与你分担的。    
    德国战后总结过去,说要是不把这段想明白了,就不能结束这一章。而我们大概从来也没认认真真地总结文化大革命是怎么回事。咱们也没有真正作为大人赶上文化大革命,我不知道你怎么看?    
    我觉得这种总结本身带有很大的虚伪性,它其实是一种掩饰,就是说,我们认识了这件事,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好的了,天下也就好了;这件事从来不是我们选择的,而是历史误入歧途。我们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选择的,而且正在继续选择的。关键不是你走向哪个方向,关键是你还在走路。    
    实际上谁也不知道历史要上哪去,只是大家都在走,于是它就必定要上哪去。这个能量是永远存在的,人必须走路,必须呼吸,这中间就包涵着兴奋和沮丧、生存和毁灭;人只接受一面不接受另一面,完全是违反自然的妄想。    
    所以这种总结本身呢,带有很大的逃避性,我也可以说其中包涵着的是一种人类的天真的希望心情。    
    我原来也是有过这种希望的,以为只要人从心里有一个真正的开始,世界的一切就会根本变化。而这其实有一种混淆,就如同你对彩虹说:“啊,你给我结一个苹果吧!”哎,它们都可以是美丽的,却又是不相干的两个事物。    
    (以下略)    
    1992年11月26日    
    德国    
    (编者据录音整理)


第一部分:剪接的自传与穗子谈(1)

    你曾经说过,就是讲《城》诗的时候,说你小时候坐公共汽车,听到报站说“故宫”到了,你就一阵心跳。因为你爸爸的名字同“故宫”谐音,像听到叫了你爸爸。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因为有种矛盾,一种“代沟”①?要不然干嘛要心跳?是因为“代沟”吗?    
    嗨,这种说法太简单了,什么叫“代沟”哇?两代人间都有“代沟”,哪是这么个关系呀?    
    人有一种生命间的依恋,也有一种生命间的冲突,有一种血缘的依恋,也有一种血缘的冲突,这不是什么“代沟”,和这种机械的想法没关系,也不宜用任何这类思想式的、社会归类式的、理论结论式的想法来解释。    
    那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听到“故宫”会心跳?    
    这是本能呵!如果有人叫你妈妈或者你爸爸的名字,忽然叫起来,你就会一愣呵!    
    就是这不是由于一种……    
    不是不是,没有什么深意,用不着引申,这就是一个本能的最简单的反应而已;如果走在街上有人叫“顾城”,我也会吓一跳。有一回在瑞典,我走在地铁那儿,忽然听见有人清清亮亮地叫了一声:顾城!我就愣了一下才回头;那人说:“噢,我在报纸上看见了你,知道你来了。”一种本能;这个没有什么太特别的。    
    在那儿朗诵嘛,也就是有个由头开始说话吧;一下想到了小时的这个心情,好久没见父母了嘛;不是朗诵《城》吗?我《城》也写了《故宫》,这就一下想到一块儿了。    
    那么我想知道在诗歌创作上你跟你爸爸有什么区别?    
    区别?最大的区别就是他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我是一个,照他的看法,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我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他一般地愿意说比较吉祥的话。他不愿意想不高兴的事儿。    
    乐观主义者,具体是什么?就是说他相信这个制度,还是相信……    
    他永远相信一切会越来越好,他而且只看见好的,他把坏事都尽量忘记,他自动就把不愉快的事忘记了。    
    社会性的?    
    不是社会性的;这是他的本性,他个性的;跟“社会性”没关系。他喜欢记住好事,忘记坏事,这是他的本性;而我恰恰相反。    
    你喜欢忘记好事,记住坏事?    
    一般情形如此。我总是记住不吉祥的事。好事如过眼烟云,特别是荣誉。而所谓的坏事,总是带着惨痛,它同我有一种生命上的关系,它持续影响着我,我自然会记住。    
    那么在创作风格上,具体到诗歌上,你和你爸爸的最大区别是什么?    
    我父亲呢?早年也是一个很热烈地喜欢诗的人,我想。但是因为他在那个时代之下,所以写的就都是比较跟那个时代有关系的诗。那么我同他最大的区别呢?就是他写诗是比较面对社会、面对人的;而我呢,写东西我觉得是我自己的事儿。    
    自己的事儿?    
    哎。这就是最大的区别了吧?就是说他具有社会性意识吧,写东西时会从读者方面想得比较多;而我觉得呢,现在说“灵魂”也说得太滥得可怕了,写不说“灵魂”,就说是自己心里的事儿。    
    你觉得写诗是和社会无关的,是你自己纯个人的事情?    
    是这样的。但是这个“我”并不是通常观念上的个人,“我”可能是宇宙,可能是花鸟虫鱼,也可能是中国,也可能是人类,这个不能确定。诗中的“我”是一个精神状态的我,是个精灵的我,它没有名字,它可能变化成各种事物。    
    这是你和你爸爸最大的区别吗?    
    我想是的吧。还有就是他觉得写诗,做诗人是一个荣誉,我不这样看待诗。    
    你认为做诗人呢?    
    我觉得被人称为诗人是个偶然现象。社会这么看你就这么看你,如此而已。你可能被称作各种东西,“名可名,非常名”嘛,不过是姑且有之,它并不是事物的本质。    
    那你们的共同点呢?    
    共同点我想也是有的。他也喜欢好诗,他也读唐诗,这都是共同点。他有时候看我的诗也很惊讶,比如小时候我写诗,他说:“啊,唯美主义的呵!”当时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唯美主义,但是有一点儿“臭美”,小孩儿总有点儿虚荣心嘛,听见这么一句带“美”的莫名其妙的话,总觉得有点儿得意。而且他给了我这样一个“唯美主义”的概念。


第一部分:剪接的自传与穗子谈(2)

    我想他要是不写诗的话,我不会把写诗当成一回事情。因为他写诗,所以我就也把写诗当成一回事情了。有些诗呢,我就抄下来,保存下来;要不然可能就全都丢掉了。    
    是你的诗呵?    
    我的诗。他的诗倒好多文化革命中间就丢掉了。我们写了诗,他就都扔到灶里了,我的也烧掉了不少。他的烧掉的诗我现在还记得零星一些呢,就是说,    
    背下来了?    
    哎,对;我清楚记得的,比如一个春天,在外边……    
    他不记得了哈?    
    他忘记了,后来我背给他,他全都忘光了。有的我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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