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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我要活下去-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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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该怎样称呼你呢?”贝欣问。    
    “就叫我名字泽晖吧,这样更亲切。”    
    “故事还没有讲完呢。”贝欣欢喜地说。    
    “是的,祖母告诉我,当年祖父伍玉华年少气盛,跟家里同父异母的兄弟都合不来,因为他是庶出,多少受到歧视,分明是伍家众儿子之中最能干的一个,但上海的烟业生意偏不放到他手里。一时生气,便带同妻子远闯美加。”    
    那种有家有族有亲人,寻到了根的感觉温暖着贝欣整个人、整个心,使她如浸在一池微微有轻烟上升的温水里,舒畅得难以形容。    
    是的,香烟袅袅,几多往事、几多温情、几多韵事。    
    贝欣欢喜得跟伍泽晖谈彼此的家事,谈得浑忘了时间已由早上直带进黄昏。    
    贝欣让伍泽晖知道了伍玉荷的一生际遇和自己目前的境况。伍泽晖也让她了解了他的家庭情形。    
    伍玉华早就逝世了,妻子已是高龄,身体还过得去。反而是伍泽晖的父亲伍念祖的健康坏透了,长年卧病,要妻子服侍,自然不能管事,家业也就交到独子伍泽晖手上去。    
    他们定居纽约,在北美各大城市的唐人圈子内都有香烟分销生意,由伍泽晖照顾。    
    伍泽晖似乎真与贝欣一见如故,坦率地问:    
    “贝欣,你对今后的日子有何打算?”    
    贝欣忽然有些迷惘,一时间不晓得作答。    
    伍泽晖很诚恳地说:    
    “你在医院内的这份工作,没有多大前景可言吧,如果你有兴趣加入我们香烟业的行列,我是无任欢迎的。”    
    贝欣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如此顺遂地归到伍氏家族的队伍里去。    
    她开心地闭起眼睛来,合十祷告,心想:    
    “是婆婆显的灵了。    
    然后她很认真地说:    
    “我怕做不来。”    
    才说了这句话,便又立即殷切地补充说:    
    “当然,我会尽力学习。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是肯定有心的。”    
    伍泽晖笑起来,道:    
    “那真是太好了,跟乐观的人共事,先就开心起来。”    
    表兄妹俩重重地握了手。    
    贝欣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问道:    
    “那我要回温哥华去?”    
    


第三部分第9节 金融风暴

    伍泽晖已知道贝欣的经历,自然明白她为什么有这重心理顾虑,于是答:    
    “这个问题,我们再商量吧!反正,我们家里和公司都需要你这么一个亲人与助手,北美市场是顶大的。”    
    “谢谢,我真是太高兴了。单是有亲人已经令我手舞足蹈。”    
    从伍玉荷去世,文子洋离开之后,贝欣只能视叶帆为亲人,实在很孤苦伶仃的。    
    伍泽晖忽然说:    
    “贝欣,你没有跟你父系的亲人来往吗?”    
    贝欣摇头,想起了伍玉荷临终前给她寄来的信,便道:    
    “婆婆去世时还在念念不忘贝家的情况,她告诉我,我祖母章翠屏回了香港,一直就没有音讯,将来我有机会与父亲的人团聚了,就了却她老人家的心愿了。”    
    才说完这番话,伍泽晖就整个人紧张地跳起来,抱着贝欣的双肩,摇撼着她,说:    
    “我晓得你祖母的下落呢!”    
    这么一说,贝欣浑身的细胞都刹那间紧缩起来,她也慌忙跳起来,问:    
    “奶奶现在还健在?”    
    “应该是健在的。”    
    伍泽晖这才重新把贝欣拉着坐下来说:    
    “就前半年我回香港去跟烟草公司商谈业务,跟行内人说起来,知道章翠屏还健在,年纪很大了。而且……”    
    伍泽晖忽然感叹起来,没有把要说的话流畅地说下去。    
    “怎么了?我奶奶怎么了?”叭欣急问。    
    “她的境况很凄凉。”    
    “为什么?婆婆说,奶奶家是香港很有权有势的家族。”    
    伍泽晖摇头:    
    “那是七十年代之前的事,现在呢,今非昔比。    
    “你听我说,香港这个地方,有钱就自然有权有势。章家在战前已是英资洋行的大买办,代理很多舶来牌子的洋酒、糖果、汽车等货品,盈利极丰,在资产、人际关系与社会地位上都是很强劲的。但,一九七三年的香港股灾,股票由恒生指数一千七百点直跌至一百○五点的这场金融风暴,把很多香港的豪富之家摧残得七零八落,当然这危机也扶植了另一批暴发户,很不幸,章氏家族是被取代的富户之一。”    
    贝欣第一次闻知香港的情况,甚是惊骇。    
    “我奶奶就是这样潦倒下来的吗?”    
    这么一问,伍泽晖的表情更凝重,他往椅背一靠,先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他代理的“三个五”香烟,抽出一根来,点燃,连连吸了两口,再把香烟递给贝欣,贝欣摇头,道:    
    “谢谢,我不会抽烟。”    
    伍泽晖把烟包收回袋里去后,才重拾话题,道:    
    “你听过所谓‘烂船也有三斤钉’的俗语没有?章家虽然倒台,其实日子仍不至于太拮据的,反正各房各户都应该各有私蓄,只不过是章氏企业因受股灾牵连而投资失败,宣布清盘罢了,并不是章家子孙个人的破产。可是,在树倒猢狲散的情况下,章氏家族各人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偏是一个章翠屏既没有夫家,亦无儿女,最疼爱她的父母已然逝世,那些兄弟姊妹都各管各的抢了章氏家族的剩余财产就各散东西,另起炉灶了,故而章翠屏变得年老家贫,晚景甚是凄凉。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她住在钻石山附近。”    
    “钻石山?”贝欣有着极度的迷惑。    
    “对,钻石山是香港的贫民区,极低下阶层的人才住在那儿。”伍泽晖也感叹:“奇不奇?那些贫民区都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钻石山、黄大仙。香港的贫与富,完全是天堂与地狱的境界。”    
    贝欣睁圆了眼睛看她表兄。    
    伍泽晖再解释:    
    “香港人富起来,那种气派与架势,不是一般美加的富户可媲美,可是,穷起来绝对有可能比大陆的贫户更凄凉。一种境界是天堂,一种境界是地狱。”    
    这就是说,贝欣的祖母章翠屏现在生活在地狱之中。    
    这令贝欣觉得颤栗。    
    她幻想着一个像伍玉荷似的老太太,孤身一人,风烛残年,生活在比小榄农村的环境更不堪更贫穷更艰难的环境之内,每天每夜跟失望和寂寞拼搏,那是多可怜的呢!    
    贝欣冲口而出:    
    “我要回去找奶奶!”    
    伍泽晖定睛凝视着贝欣,想了一想,缓缓地说:    
    “那是应该的。”    
    “泽晖,你帮我,把奶奶的音讯再调查得准确一点。”    
    伍泽晖点头,道:    
    “成。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就这几天,我挂长途电话回香港去,拜托烟草公司的朋友向贝家调查。”    
    贝欣奇怪地问:    
    “贝家?”    
    “是的,就是你父家。”    
    “我父家还有亲人在香港吗?”    
    “贝刚家族你认识吗?他不就是你父家的人?”    
    贝欣摇摇头。    
    “那么,贝政呢?贝政是贝桐的儿子,应是你祖父贝元的兄弟,贝刚又是贝政的独生子。贝刚本人的子女还小,在英国念书。”    
    贝欣抿一抿嘴唇,凝想一会,说:    
    “贝家的人,我只听过祖父贝元的名字,并不知道他们还有亲人在香港。”    
    “章翠屏是贝家媳妇,我是听说过的。”伍泽晖说。    
    “贝家是不是跟奶奶一般穷困了?”    
    难怪贝欣担心,她虽没有见过贝家的亲戚,也没有从伍玉荷口中得悉过贝元以外的贝家人的描述与形容,感情上对他们缺乏了一重亲切感,但既是姓贝的,就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她的关注。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伍泽晖摇摇头,叹口气,然后说:    
    “刚相反,贝家是这十年八年内香江新兴起的世家,他们在香港是最大的香烟分销商,就是上承上海贝桐的名气,打出来的天下。”    
    “贝桐?”贝欣沉思着:“他是我曾祖父,我听婆婆提过。”    
    “照推理应该是你祖父的父亲了。”    
    贝欣皱了皱眉道:    
    “那么,奶奶是贝家媳妇,为什么会沦为贫妇呢?”    
    伍泽晖叹口气,道:    
    “详情我可不清楚了,只是,贝刚家族在香烟分销业上大名鼎鼎,他祖父贝桐到香港后,买下很多地皮,现今都随着香港的发展而涨价,变成了极富有的人家,这是人所共知的。”    
    贝欣默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可不好问出口来。    
    为什么贝家如此宽裕富有,却不照顾章翠屏呢?    
    还没有等贝欣说出口来,伍泽晖就自语道:    
    “香港地的人情,真难说了。”    
    贝欣于是急道:    
    “泽晖,那就拜托你加紧调查一下我奶奶的消息好不好?”    
    “好,放心,香港这城市很小,人际关系很紧凑,办法比较便捷,很容易得到消息。”    
    怎么个便捷法也得有一个过程,在等待中的贝欣,是难过的。    
    她日间工作之后再去上成人夜校,下课回来还要温习念书,应该是十分劳累的,但,一旦放下了功课书本,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就不能睡。    
    她脑子里老是有一些幻想出来的画面,看见有间破破烂烂的茅舍,里面住了个老态龙钟的女人,满头银白的稀疏头发,在烛影之下抖动。她动作缓慢,拿着一双筷子的手,干涸得几乎是皮包骨,她颤巍巍地把筷子伸到饭碗内,不断摸索,可是饭碗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然后,贝欣忍不住叫喊:    
    “奶奶!”    
    章翠屏回过头来,一张瘦削得可怜的老脸是没有表情的、几近模糊的,只看到她的嘴开开合合,有个微弱的声音钻进贝欣的耳朵里,说:    
    “欣儿,我很饿,我很饿!”    
    贝欣心痛得整个人蓦然惊醒,坐起来,嚷:    
    “奶奶!”    
    原来是一场梦。    
    贝欣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地惦记着一个素未谋面的亲人。    
    是与生俱来的亲情跃现于心上,使贝欣一闲下来就挂念着这可能还生存在世的父系亲人。    
    盼望了好多天,伍泽晖终于带来了好消息,他说:    
    “贝欣,找到了。”    
    贝欣惊喜交集,说:    
    “奶奶仍健在?”    
    “对。她的住处还有贝刚的贝氏企业地址电话,我都给你寻着了。”    
    贝欣兴奋得说不出话来。    
    “准备到香港去,是吗?”    
    贝欣点头,且道:    
    “我也得跟崔医生和叶帆商量一下。”    
    伍泽晖说:    
    “这也好,你到香港去的话,也不怕没有人照顾,我在那城里有几个朋友。相信崔医生和叶帆不会反对你寻亲去。”    
    崔昌平听说贝欣的父系还有亲人在港,岂止不反对,且鼓励贝欣尽快回去一趟。    
    崔昌平把手搭在贝欣的肩膊上说:    
    “快回去吧!贝欣,找你的祖母团聚固然重要,而且听说香港这城市发展得一日千里,很适合有干劲的年轻人干活,比你呆在这美国中部的医学城镇更有大发展。况且,你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人事要牵挂。”    
    崔昌平这样说了,贝欣还未及回答,坐在一旁的叶帆就嘟起嘴来,说:    
    “怎么说没有什么人事要牵挂了,这儿有我呢!”    
    崔昌平哈哈大笑起来,按着叶帆的肩,道:    
    “我倒忘了,贝欣还有个小宝贝在此。”    
    三个人都笑作一团了。事实上,自从来了美国,叶帆正正式式地入学读书之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活泼轻松起来,完完全全是像沐在春风中的花蕾,健康地茁壮成长。    
    贝欣因知道叶帆现在很有些幽默感,能跟人讲笑话了,于是故意整她道:    
    “你不用我牵挂了吧!现今泽晖给你送来彼得了,你俩就可以相依为命,人不与狗争宠去。”    
    崔昌平说:    
    “贝欣,你说这话就没有长远眼光了,叶帆考上了大学,校园内英俊少男多的是,都是护花使者,肯定将彼得比了下去,我预言,叶帆很快就置我们两人于脑后了。”    
    三个人就这样笑哈哈地把一宗大事谈定了。    
    贝欣决定到香港去。    
    这夜,匆匆把行李整顿好,因翌晨贝欣就要坐早班机到三藩市去转机,故而叶帆嘱贝欣早点休息。    
    “我们赶快睡吧!”叶帆说:“睡醒了,我给你做早餐,再跟崔医生一起送飞机。”    
    贝欣把叶帆拥抱了一下,说:    
    “舍不得你!”    
    叶帆眼眶有点痒痒的,她知道那是强忍热泪的一种自然体能反应,努力眨动了几下眼睛,说:    
    “不是说,我既有小狗又有很多同学吗,生活会顶热闹的,你不用担心我。”    
    “那好,我把奶奶寻到了,很快就会回来。”    
    叶帆点头,就退出了贝欣的房间。    
    贝欣辗转反侧良久,仍无法入睡。    
    分明这几天为了要安排赴港,申办手续以及向医院请辞,都得到处奔波,人累了应该睡得很好,偏这临行前的一晚就干睁着眼,睡不成。    
    贝欣伸手扭亮了床头灯,把那叠放在床头抽屉的旅行文件翻出来,其中夹了她最珍贵的两封信。    
    一封是她祖父贝元写给她外祖母伍玉荷的。    
    另一封是伍玉荷写给她的。    
    信中都提到章翠屏。    
    贝欣想着,跟章翠屏重聚之后,把这两封信交到她手里去时,会是个怎么样的场面?    
    “贝欣。”    
    有人轻轻地叫喊她。    
    房门开处,是叶帆。    
    “你还没有睡?”她问。    
    “没有。”贝欣坐在床上,拍拍床沿,柔柔地对叶帆说:“来,坐吧!”    
    看着叶帆一拐一拐地自房门走到床前,缓缓地坐下,这几步路的过程,贝欣的感受上像看到了一个叶帆从残废而至残而不废的过程,她不自觉地微笑起来,很安慰地握着叶帆的手。    
    叶帆说:    
    “你也没睡着?”    
    “嗯,你呢,不是说明天要早起给我做早餐吗?”    
    “就是怕早起不了,故而没敢睡吧!”    
    “傻孩子!”贝欣拍拍叶帆的手。    
    “实情是,”叶帆说:“我舍不得你。”    
    这对既似姊妹又是母女的知己轻轻地拥抱着。    
    叶帆说:    
    “你知道,才不过是前一阵子,坐在床上的人是我,坐在床沿的人是你。”    
    “以后你喜欢坐到哪儿去都成了。”    
    


第三部分第10节 一对壁人

    “谢谢你。”    
    “谢我什么呢,最能帮自己的人始终是自己,脚长在你的身上,总要你肯站到地上去,才能站起来走路的。”    
    “以后再有什么艰难的日子,我们都不会怕,早已是人生战场上的老兵了。”    
    贝欣笑:    
    “对。总有办法可想的。”    
    “贝欣,请记着,我现今能走动了。”    
    “是的,为什么要我记住?”    
    “因为你到香港去太久不回来,我会得来找你。”    
    贝欣欣慰地大笑:    
    “对,对,哪怕我逃到天边去。”    
    “预祝你找到你祖母和很多很多很爱你的贝家亲人。”    
    “谢谢你。”    
    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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