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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要活下去-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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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是一些沙场上的将领,听到全军覆没的消息时,那个绝望的、备受凌辱的表情就是那个模样。    
    根本不需要作任何处理。    
    霍少珍知道大势已去。    
    她那个尴尬到不知如何是好,是要依旧落落大方地打招呼,抑或干脆掉头就走的表情,太显着可怜相了。    
    这叫贝欣心上不安。    
    她不知该不该同情霍少珍。    
    贝欣本来想把一笔钱塞给霍少珍,把她打发掉。    
    但当她把整件事分析一次之后,她就出不了这阔绰的一手。    
    因为贝欣不能同情,也不愿同情一个刻意制造一条生命去作为满足私欲的人。    
    女人要成为强者,主要的条件是能克服那生活上对女性特有的不公平。    
    霍少珍爱上高骏,他却始乱终弃的话,霍少珍依然坚持把孩子养下来,作为一个刻骨铭心的印记,自己靠自己的双手把孩子带大,自己靠自己的双脚站在人前干活,自己靠自己的心神去静静地怀念一段人生的情缘。这样做,霍少珍才是强者,才值得同情,才值得帮助。    
    慷慨应该施之于那些值得支持的人与事之上。    
    如果因为自己今日拥有财富,而盲目地毫无宗旨与选择地施予援助,那只不过是她贝欣的愚昧与对家族资产的不负责任了。    
    贝欣目睹霍少珍有点步履蹒跚地离开她的办公室,她的眼眶忽而有一阵温热。    
    贝欣是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为了女性的荏弱和愚昧。    
    她原本是个不会流泪的女人。对贝欣而言,只在发觉自己有极大的喜悦,与别人有无尽的哀痛之时,她才有哭的冲动。    
    除了通过霍少珍的落败,反映出女性的悲哀之外,贝欣对高骏的所谓不忠,只有微微的不安。    
    她知道那是女性的本能反应。    
    贝欣想,从前嫁给叶启成时,尚且可以叫自己善尽妻子的责任,直至到恩尽义绝的一天。现今嫁进高家来,也就该尽自己的本分,把这个角色演好吧!    
    在迫不得已之时,她或会训练自己稍稍抽离角色,透一口气,再重新投入。    
    正如高骏拍拍她的肩膊,对她说:    
    “不怕,你慧质兰心,且冰雪聪明,什么样的人生角色都难不倒你,慢慢适应下去就好。”    
    这等于说类似霍少珍的情况会陆续出现在他们的婚姻之中。    
    贝欣必须习惯,不能以此烦心。    
    事实上,高骏的风流是个性,哪儿会甩得掉?    
    女人与高尔夫球是他用来平衡身心疲倦的消遣娱乐,他对贝欣说:    
    “四十岁到五十岁的男人,需要高尔夫球,更需要女人。五十岁到六十岁,既要女人又要高尔夫球。六十岁到七十岁呢,可以仍要女人,但非要高尔夫球不可。七十岁以上,视个别情况而定。”    
    然后,高骏补充:    
    “名媒正娶的妻子呢,什么时候都位高权重,富贵中人,难得会抛弃糟糠之妻,你尽管放心。”    
    贝欣被高骏弄得啼笑皆非。    
    当然,贝欣是别无选择的,连在最跟她谈得来的祖母章翠屏跟前,贝欣都不可以把自己新角色的难演之处透露,免她老人家担心。    
    在章翠屏跟前,贝欣必须摆出一副完完全全云开见月明的欢喜模样。    
    她与高骏是城内人眼中最匹配的、遍身镶满钻石的金童玉女。    
    尤其在章翠屏眼内,必然是贝戴两家庇佑而撮合成的宿世良缘。    
    如果让祖母知道那是惟一可行的夺回产业的途径,章翠屏必然歉疚难堪到一个可以导致意外发生的地步。    
    章翠屏一生所受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贝欣谨记这一点。    
    故而在祖母面前的她,尤其欢欣。    
    这天,她跟章翠屏在园子内散步谈心。    
    贝欣总喜欢把商场内听回来的笑话,给祖母说:    
    “昨天晚上酒店业大王郑余在那新落成的君度大酒店宴请我们一班朋友,席间高骏发起了一个讲笑话比赛,每人要讲一个笑话,看谁的笑话最有意思最好听,冠军奖是在君度酒店度一个周末,吃最名贵的菜肴,兼听全菲律宾最有名的乐队演奏音乐。结果呢,我得了冠军。”    
    贝欣笑着向祖母炫耀。    
    章翠屏欢喜地问:    
    “你讲了个什么笑话了?”    
    “我说,高骏老是喜欢在假日出海潜水打鱼,我总有点担心,怕他遇到鲨鱼,不准他出海,又怕过分霸道,后来给我想出了一个应付鲨鱼的方法。”    
    连章翠屏都紧张起来,说:    
    “你的是什么办法?”    
    “我教高骏,万一遇到鲨鱼,立即把自己的面罩拿下来,上鲨鱼看清楚自己的脸,然后说:‘我是中国人呀,中国人是吃鱼翅的,问你怕么?’保证鲨鱼吓得掉头就走。”    
    这么一说,笑得章翠屏连眼泪水都掉出来了,拍着手掌说:    
    “是值得拿冠军。欣儿啊,这笑话是笑中有泪有哲理呢,我们中国人是多难兴邦,五千年来遇到的灾难,可真不少,就凭着一句‘我是中国人,我们是专对付侵犯我们的恶势力的’,就真是吓跑了很多企图不轨的人与事。”    
    “我不是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我的信心,而且已经获得很好的回报了吗?我新婚时是中国宣布在九七年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之初,市面上一片萧条,我却趁低吸纳,把大量优质地产买进来,现今《基本法》草拟妥当后,人心稳定下来了,我在地产上捞的一笔可真不少呢。”    
    章翠屏说:“我记得我父亲在世时曾对我分析过世界大势,他说经济主要是两种势力的循环,一种是生产力,负责生产工农商百业;另一种就是消费力,把这些工农商百业产品消耗掉。哪一个国家拥有这两股势力,始终是大赢家。当时的赢家是美国,将来,有哪一个国家能在这两股势力上跟中国相比?我父亲还说,再不会有第三次世界大战了,一国征服另一国,靠的是经济战役,故而,明天的中国必然会成为世界一等一的强国。欣儿,我们明天会更好。”    
    “奶奶,在贝氏的董事局会议上,我力陈你这套观点,既对中国表示信心,还等于认定一国两制在香港施行实践的支持,且我认为要开始在中国投资上注意了,现在香港有很多人把资金流往美加,我认为是失策的,美国经济已是强弩之末,不如发展中的中国,可以有很多方便。”    
    “贝刚怎么说?”    
    “他老是有点意气用事,爱跟我唱反调。”    
    “那你怎么处理?”    
    “属于贝氏家族名下的物业,我们的股权占一半,我反对卖,自然卖不了。我认为应该买进来的地皮物业,贝刚又投反对票,那只好原封不动,其他有关投资政策亦然。”    
    “那么,我们这一房控制的资金呢,你可以自由处置,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对香港前景继续看好,在贸易和地产上,我一直下注于中国大陆;在股市上,我早已趁低吸纳香港股票经纪牌照,我看股市在不久将来会大旺特旺。奶奶,你是个垂帘听政的老佛爷,你说呢?”    
    “准奏!”    
    祖孙二人哈哈大笑。    
    “奶奶,告诉你,我在高家获得的信任和支持反而多,老爷对我这趁低吸纳的策略言听计从,如果我的眼光差,这次押不中,可是高贝两家都要受损。”    
    章翠屏朗声道:    
    “不会的,押得中是赢,押不中也是赢。”    
    “奶奶,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是中国人,中国政府请英国撤出香港,取消国耻,对这个行动还不支持,慌忙走资,这算赢还是算输了?”    
    贝欣抱着祖母,说:    
    “奶奶,你真好。”    
    章翠屏说:    
    “有资格随时离开香港到哪儿去都受欢迎的中国人,决定不走,留下来与香港共存共荣,那已是中国人赢了。既是不走,为何不以平常心处理业务,现今遍地都是便宜货,就把它们尽量带进你的贝氏来才对。”    
    “太好了。我才刚捡了几桩地产平货,其中一间是在半山的花园别墅,比贝刚那幢还要宏伟,还要雅致,地位还要好。我和高骏打算留为自用。”    
    章翠屏说:    
    “那当然好。”    
    “奶奶,我希望你和叶帆都跟着我们一起住,一则屋子大,房间多,没有什么不方便;二则我希望你能住回半山去,比以前的贝家住得更舒适更威煌,这是我的心愿。”    
    章翠屏点点头道:    
    “世事如棋局局新,哪儿会想到当年章家小姐嫁入贝家,住进贝家山顶大宅,会有被人摈逐的一天?当我住在钻石山时,也没想过真能收复失地。    
    


第五部分第2节 有苦自知

    “欣儿,只要高骏没有反对,我搬回来跟你住是愿意的,只是叶帆未必会答应。”    
    说这最后的一句话时,章翠屏的神情有点奇怪。    
    贝欣立即紧张地说:    
    “为什么?”    
    “她那份工作干得很开心,上司对她赞赏有加,叶帆人是绝顶聪明的,对金融事业怕也有些天分,且又勤奋得不像话,自然很快就获得重用。    
    “现今我跟她同住是顶开心的,有时我嘱佣人弄好晚饭让她下班回来吃,结果,晚饭变成宵夜,最近更发展至宵夜变成早餐。这几年,叶帆的全副精力都浸在工作岗位上,得到公司的破格提升,事在必然。”    
    自从叶帆坚持自己谋生,进了金融圈子,在诚发金融集团任事之后,很少机会与贝欣见面,固然是彼此都忙透了,也为两人之间的心理障碍日重一日。    
    心病这回事,很难找解药,日子有功,就有可能成为绝症。对于生活工作都在两个不同世界的贝欣与叶帆,更是越来越缺乏沟通与谅解了。    
    有时,贝欣连想起从前种种与叶帆携手奋斗的好时光,心都会痛,倒不如不想它就算了。    
    这番苦衷又是章翠屏所不知道,也不方便让她知道的。    
    贝欣买下了半山的华宅,除了视之为一项商业上的明智决策外,也为让章翠屏重新以君临天下的气势,回到贝氏家园的区分上安居,也同时为了房子宽敞,可让叶帆安心与他们住在一块儿,早晚见面的机会多些,自然容易找到机会,冰释前嫌。    
    故此,当贝欣听到章翠屏表示叶帆不会搬来同住时,她是紧张的。    
    贝欣忙问:    
    “叶帆工作顺利,就不可以搬来与我们同住了吗?那有什么关系呢?”    
    无疑,贝欣的反应是过分强烈的,这令章翠屏有点不解。    
    她平心静气地向贝欣说:    
    “叶帆前两天才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我,她升职加薪了,有足够的能力搬到外头去住一个小小公寓,这也是现代职业女性的习惯了罢。”    
    还未听章翠屏说罢,贝欣就忙叫起来:    
    “不成。她这样做不对,她不应该。”    
    “欣儿,你干什么呢?你根本都不明白叶帆的心态。”    
    “奶奶,我是太明白她的想法了。”贝欣仍然有气在心头。    
    章翠屏于是问:    
    “很好,你说给我听,叶帆要搬出去是什么个想法了?”    
    这么一问,贝欣辞穷了。    
    立时间,她无法不支支吾吾,涨红了脸,不知所措。    
    章翠屏把贝欣的表情看在眼内,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和想法。    
    章翠屏很认真地说:    
    “叶帆的确是个很难得的女孩子,她天性很纯朴,带一点倔强,非常的能吃苦。我很喜欢她,甚或应该说,我真心真意的把她看成个承欢膝下的曾孙女儿看待。    
    “欣儿,你必须明白一点,在爱护叶帆的同时,不应是长期庇荫她,而是要帮助她独立成长,正如过往你帮助她站起来在人前干活一样。    
    “难得叶帆有这种独立的意愿和能力,她要到外头去生活,宁愿从自己的工资中取出一部分来付房租,也不让自己长期依靠家庭,这番志气是可嘉的,我不能因为喜欢把她留在身边做个伴,就抹煞她的自由和自主。”    
    “奶奶!”    
    贝欣是有苦自知。    
    如果叶帆真的一如章翠屏的看法和分析,那么,她要求独立生活,是没有不成全她,且为她欢呼的道理。多难得她宁愿靠自己而生活,这是她自尊自强的表现,贝欣是会跟章翠屏一样,来不及高兴的。    
    但,贝欣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    
    叶帆之所以要独立,是一种发泄怨恨甚或有报复意识的一番行动。    
    她要脱离贝欣的影子,不再依靠她一丁点而活下去。    
    贝欣焦虑与痛心的是她和叶帆的距离已日甚一日。    
    贝欣觉得她是被冤枉的。    
    命定的缘分也没有眷顾着贝欣,反而要她独力背负这沉重的十字架。    
    再说,贝欣心里想,要她承担罪名不要紧,只要叶帆能健康快乐地成人长进下去便成。    
    健康的不只是身体,更重要的是心智。    
    快乐的也不只是精神,基础应建在正确的人生观念之上。    
    她如许千辛万苦地把叶帆从一个生不如死的阶段抢救过来,她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    
    更令她心如刀割的是,自从婚礼之后,叶帆对文子洋的行踪,只字不提,不闻不问,视他如芸芸参加婚宴的嘉宾中一员,筵席散了就是散了,不一定有来往。这个决定其实是叫贝欣心痛欲绝、肝肠寸断的。    
    她都忍住了。    
    为的是要活下去,且是好好地活下去。    
    那就不能让一切有可能演变成生活病毒的细菌滋长。    
    她对文子洋的感情一旦被纵容,贝欣知道其破坏力是锐不可当的。    
    只要一个不留神,稍微松懈,贝欣知道自己就会不顾一切地飞奔到文子洋的怀抱里,让他携着自己的手远去。    
    贝欣拼命地工作,雷厉地兼顾发展贝氏与高氏的业务,让自己每晚睡到床上去时,疲累得连梦都不可能有,这才安全。    
    否则,梦里若是见着青葱草原一片,文子洋轩昂地站在草原上向她挥手的话,她在蓦然惊醒之后,感动且眷恋梦中的执手双牵,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这几年来,严厉的自我约束,是一个极度艰辛痛苦的心路历程,贝欣都未曾埋怨过半句。    
    现今不公平到要她负起一手摧毁叶帆心智精神健康成长的后果,她实在忍受不住了。    
    可是,她的反常表现,非但没有得到章翠屏的同情,且有了一重她们祖孙之间从未有过的误解。    
    章翠屏认真地对贝欣说:    
    “欣儿,为富不仁,比贫而当娼更可耻。或者我今日说这些话是夸张了一点点,但我有责任提点你,不要因为你有了门第财产,就以为有了天下间的一切,可以有资格运筹帷喔,呼风唤雨,就能主宰别人。权力与地位所带来的负面影响就是让你滋生一种顺我者生,逆我者亡的霸者心态,总有一日你会在这种心态的滋扰之下灭亡。    
    “所以,欣儿,别以为你曾是叶帆的救命恩人,你现今又有财有势,你就对叶帆有种占有欲。她还是应该是她自己的,有她的独立思想与自由,我相信她会发展成长得很好,可能比你更好。”    
    贝欣激动地拥抱着章翠屏。    
    她几乎要哭着叫出声来道:    
    “奶奶,奶奶,情况不是这样的,好冤枉呀!”    
    当然,在千钧一发之际,她改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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