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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黄叶在秋风中飘落(1-5章)-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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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斓的原野上。碧蓝而高远的天,洁净而清澈,甚至看不见一丝云彩。城郊的田野里,庄稼
和草木都开始变黄。有些树的叶片已经被早霜打得一片深红,在阳光下像燃烧的火苗似的。

    “若琴,给你换个学校好不好?五里湾小学,实际就在城边上。噢,就在那里!”卢若
华突然转了话题,他用修长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村落。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就在高庙那里教。我在那里已经熟悉了……”卢若琴手里拿几
片红色的梨树叶,用手指头轻轻摩挲着。“我希望你能听哥哥的话,我完全是为了你
好……”

    “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教书哩!”

    “唉!”卢若华叹了一口气,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现在这社会风气实在瞎!
光软刀子就能把人杀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卢若琴停住脚步,问哥哥。

    卢若华沉默了半天,然后扭过头,望着对面山,说:“有人传播你和高广厚长长短
短……”

    卢若琴一下子用牙齿咬住了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旋转起来。她也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说:“我想不到这些谣言竟然能传到城里……”她突然转过头,激动地问哥哥:“难道你也
相信这些坏话?”卢若华转过脸,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高广厚那人我也知道!他是老
实人!再说,他比你大十几岁哩!可是,谁又能把这些造谣人的舌头拔了!……若琴,你还
是听我的话吧,换个学校!要不,干脆别教学了,就停在城里,好好复习你的功课!”“我
才不愿白吃饭呢!”她把嘴一撇。

    “那你就到五里湾去教书!”

    “我不!”她认真地说,“我要是换了学校,在众人看来,我和老高似乎倒真有什么说
不清的事了。”

    “若琴!你体谅体谅我吧!我现在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时刻,县委正准备提拔我哩!你
多少能给我顾点面子,不要让我再为这些事烦恼了!”卢若华痛苦地把两条胳膊摊开,咧开
嘴巴,几乎是向妹妹央告着说。

    卢若琴琴没有被他做出的这副可怜相打动,她看了看他,说:“你在任何时候都想的是
你!看来你好像为我好,实际上是为你好……”她有些刻薄了。

    “为咱两个都好!”他纠正说。

    “那你也不想想,高广厚现在好不好?他现在可怜死了!难道这和你没关系?……”

    “扯到哪儿去了!你别再提那事行不行?”卢若华有点恼火了。卢若赌气地转过身往回
走,她不准备继续散步了。

    若华赶紧也转过身撵上来,说:“你永远是个孩子脾气!你可别像上次一样,一声招呼
不打就走了……你无论如何把节过完了再走……”看来谈话的主题今天是无法再进行下去
了。”

    卢若琴放慢了脚步,说:“我今天不会走,但明天就得回去……”“明天是星期天!”
“星期天也得回去。”她说。

    “为什么?”“明晚上我们学校要开文艺晚会,附近的老乡也都要来看,”她紧接着
说:“你能不能到县文化馆给我借个手风琴?你人熟!如果能借下,我明天可以托赶集的老
乡捎回去。我明天还要带兵兵,怕拿不了……”

    “可以……”他无可奈何地说:“那刚才那些事,罢了咱再好好谈一谈。”卢若琴躁
了:“哥哥!别再扯那些无聊事行不行?我烦得要命!”卢若华叹了一口气,说:“那咱回
去……”

    兄妹俩沉默地一前一后相跟着,去了县文化馆。

    丽英一整天都抱着兵兵在街上玩。

    今天她不留恋那个舒适的家。她带着儿子,在属于公众的场所,尽情地陶醉在母子间的
那种甜蜜之中——这一切离开她的生活已经一个多月了。

    她抱着兵兵,嘴唇不停地在儿子的脸上、手上、头发上、屁股蛋上,使劲地亲着。她和
他逗着耍笑,眼里一直噙着泪水。母子俩玩着,走着,没有专门的目的地。

    她用母亲的细心,把兵兵打扮成个小姑娘。她喜欢把儿子打扮成这个样子。她用红头绳
给他头上扎了一根小辫;用颜料给他染了红脸蛋;把她买的好衣服都穿在了他身上。

    兵兵开始时对她似乎有点生了。但很快就比原来还恋她。他的两条小胳膊紧搂着她的脖
颈,生怕她又突然失踪。

    这一切使得丽英心如刀绞。可怜的孩子!他现在根本不能明白他的处境——他很快就又
得离开母亲了!大概在他长大的时候,才能明白这一切吧?那时,他能不能原谅他的母亲
呢?丽英先抱他到商店里转。兵兵要什么,就给买什么。她现在不像当年那个母亲,手头有
钱。

    后来,她又带他到县体育场。在小孩们玩的那个角落里,她让兵兵坐了跷跷板。滑梯不
敢让上去,他太小了。然后,他们又到了县河边的一块草地上,捉虫子,拔野花。

    他们坐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吃了她带来的各种点心后,就又返回到街上。电影院正好
放一场动画片。她虽不爱看这种片子,但她非常庆幸有这场电影。她赶忙买了票,带兵兵去
看。

    兵兵大开眼界,看得兴致勃勃,小手在拍,小嘴在叫。她在黑暗中嘴唇一直贴着他的头
发,吻着,流着泪。

    她痛切地认识到,她对儿子的感情是什么感情也代替不了的。她现在后悔离婚时把兵兵
给了广厚,而没坚持把自己的亲骨肉留在身边。现在这一切都为时过晚了。

    她现在看见兵兵长得很壮实,模样也更漂亮了。这说明广厚对孩子是精心抚养的。她也
知道,广厚和她一样疼爱兵兵。她这时才想到,那人老实巴交的男人带这孩子。一定受了不
少罪。他对公家的事又那么实心,大概常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现在她离开了高广厚,倒在
心里对原来的丈夫有个心平气静的评判了。是的,他无疑是个好人。就是过去,平心而论,
她也不是恨他,而只是感到他窝囊罢了。和她自己的要求搭不上调。现在,她倒在内心里对
他有点同情。

    她突然又想:他会不会很快再找一个女人呢?而这个女人对她的兵兵又会怎样呢?啊,
蝎子的尾巴后娘的心!怎会对兵兵好呢!想到她的儿子将要在一个恶毒的后娘手里生活,她
的心都要碎了!电影散场了的时候,她紧紧抱着儿子又来到阳光灿烂的大街上。所有看电影
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父母亲一块带着。幸福的孩子们一只手牵着父亲的手,一只手牵着母亲
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这情景对丽英又是一个刺激。

    这时候,兵兵大概也受到了启发,突然对她喊叫说:“我要爸爸!我要爸爸!”丽英一
下子不知如何是好了。她也不知该怎样乖哄孩子。

    丽英又急又难受,赶快抱着他跑到副食品门市部给他买了许多零食,才把孩子的意识转
移了。

    她看了看表:下午六点三十五分。她吓了一跳!她知道她今天在外面的时间太晚了,别
说做饭的时间误了,吃饭的时间也误了!她赶忙抱着兵兵回到了家里。

    卢若华正在厨房里切菜,见她回来了,也不对她说什么,只管切他的。他显然是生气
了。她让兵兵在地上玩小汽车,便过来怯生生地问:“若琴呢……我回来迟了,让你……”

    “若琴给他们学样捎东西去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晚?”他转过脸,阴沉沉地问:“玲玲
饿得直喊叫!你自己看看,现在到什么时候了!”他说完,刀子狠狠地在案板上剁起了菜。

    丽英看着他这副模样,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正要从丈夫手里夺切菜刀,以便将功补过,不料卢若华的手指头一下被菜刀切破了。

    他把刀子“啪”地往案板上一掼,一只手捉着另一只手,跑着去找纱布和胶布。他在那
边把抽屉拉得哗哗价响,嘴里骂了一句:“他妈的……”

    丽英第一次看见有涵养的丈夫这么粗暴。她惊得目瞪口呆,随后便忍不住一下子扑倒在
床铺上哭了起来。

    兵兵看见妈妈哭,知道是谁让妈妈哭的。他挺着胸膊跑过去,举起那只小胖手,在包扎
手指头的卢若华的腿上打了一巴掌,然后跑过来,抱住妈妈的腿也嚎哭起来。

    卢若华捂着手指头,气愤地出了家门。

    这时,刚从套间里跑出来的玲玲看见这情景,也哭着撵到门外对卢若华喊:“爸爸!我
要吃饭!晚上学校演节目,我是第一个……”卢若华好像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国庆节夜晚,此刻千家万户大概都在欢宴,而这个家庭却是一片哭声……


第四章

    兵兵走后,高广厚的心情反而很激动。

    不论怎样,丽英还没有忘了兵兵。兵兵啊,他可以乐两天了!在体察孩子的心理方面,
高广厚有一种特殊的敏感。

    尤其对兵兵,孩子失去母亲后,内心那荒漠、痛苦、悲苦、他全能体察到。他实际上承
负着两颗心的痛苦。

    他知道兵兵的快乐是短暂的,甚至会因此而增加孩子往后的伤心。但他还是为兵兵能在
他母亲身边呆两天而高兴。

    国庆节早晨,他突然接到乡邮员送来的一封信。他一看,是省出版社来的。他感到莫名
其妙:恐怕是弄错了吧?出版社给他来信干什么?

    他打开信,不免大吃一惊!

    原来是出版社通知他,他的那篇《谈谈小学教育中如何注意儿童心理因素》的文章,将
要收入该社出版的一本书中。出版社在信中还和他商量,他是不是能为此专门写一本小册子
呢?他们说如果他同意,就请他很快动手写这本书,争取能在今年年底交稿……高广厚看完
信,心跳得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他想不到有这样大的事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的那篇文章实际上是他在县上一个小学教学座谈会上的发言,后来应县教研室的要
求,整理成文章,登在他们油印的《教学通讯》上。现在想不到让出版社看见了,还要发
表,甚至还让他写一本专门的书呢!

    我的天!还有这样的事!高广厚拿信的手嗦嗦地发着抖,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很想
赶快找个人谈谈。但学校已经放假,一个人也没有。就是没放假,他能和学生娃谈吗?他实
际上是想很快和卢若琴谈这件事,但卢若琴已经回了县城。

    他拿着这封信,反复地看,心中如同潮水似地翻腾着。他突然发现自己还是个可以干点
事的人!他的眼睛为此而被泪水模糊了。生活中偶然的一件事,常常能使人的精神突然为之
升华。

    高广厚一下变得庄严起来。他很快压下去内心的激动,开始思索他自己,认识他自己,
反省他自己。过去由于沉重的生活压弯了他的腰,使他变成了一个自卑而窝囊的人。他认识
到自己过去那种畏畏缩缩的精神状态,已经多少丧失了一些男子汉的品质。他现在似乎有点
想得开丽英为什么离开他。

    现他在醒悟到,他应该做许多事,他也可以做许多事,他已经掌握了一些知识,并且过
去也萌生过做点在他看来不平常的事——只不过从没敢肯定这些想法,常常很快就把自己的
想法扼杀了。好,现在接到这封信,他的勇气来了。

    他很快决定,出版社要出他的小册子,书稿工作得马上着手进行。当然,问题是缺乏一
些资料,但他想是可以想办法搞到的。这张十六开的纸片像闪电一样耀眼夺目!

    他像勇士一般迈开脚步,急速地回到自己的窑里,手脚麻利地开始做饭。他觉得地面像
有了弹性,觉得窑里也不再是空荡荡的了。他一边叮叮当当地切菜,一边竟然张开嘴巴唱起
歌来。正好学校一个人也没有,他可以放开声唱!

    他的雄浑的男中音深沉而高亢,震荡着这个寂静的校园。如果高广厚此刻在镜子里看看
自己,恐怕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了:高挺的身板顿时显得魁悟而雄壮;棱角分明的脸盘透露
出一般精干劲;两只平时忧郁的大眼睛也闪闪发光了……

    他三下五除二就做好了饭,很有气魄地大嚼大咽起来。

    吃完饭后,他坐在桌前,很快给出版社写了回信。他告诉他们,他将很快投入他们要求
的工作……

    然后,他出了门,去两个村召集演节目的孩子们来学校,准备晚上开晚会。卢若琴会不
会按时回来呢?他一边在简易公路上走着,一边低头想。“高老师!哈,这可碰巧了!”一
个人大声说。

    他抬起头来,见是后村子里的一个年轻社员。他看见他背着一架手风琴!“卢老师捎
的!她说她一会就回来!”

    不说他也知道是若琴捎回来的。他高兴地接过手风琴,对这个年轻人说:“你能不能替
我跑几步路,到前村把学生们喊一下,叫到学校来,晚上咱们学校要开晚会哩!”

    “演戏?啊呀,这太好了!我给你去叫!”他说完就掉转头走了。高广厚提着手风琴,
兴致勃勃地送回到学校里,就又去叫后村的学生娃了……当高广厚再回到学校时,刚进院
子,就看见卢若琴和兵兵正站在那里等着他呢!他看见兵兵穿戴得那么漂亮,便知道那个人
是怎样亲过这孩子了。

    “兵兵!”他兴奋地叫了一声,就撒开两条腿跑过去,一把抱起他,在空中急速地转了
一圈。父子俩都张开嘴巴,朝蔚蓝的天空哈哈地大笑起来。

    声若琴惊讶地望着高广厚洋溢着光彩的脸盘,说:“高老师,你今天怎一下子变成了另
外一个人?有什么高兴事哩?”

    高广厚把兵兵放在地上,不好意思地冲她嘿嘿一笑,说:“过一会我再告诉你……”夜
晚,高庙小学笼罩在非凡的热闹气氛中。

    有关的两个村都抽了一些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下午就来到了学校里,搭起了一个“戏台
子”——实际上就是在学校院子的空场地上栽了一些棍,四周蒙了床单、门帘一类的东西。
农村经常没有文娱活动,尤其现在生产责任制了,一家一户种庄稼,除过赶集上会,众人很
少有相聚一起的机会。

    现在学校竟然要“唱戏”了!

    庄稼人们一整天都在山里兴奋地谈论这件事。更重要的是,所有的“演员”又都是他们
自己的子弟,因此又给庄稼人平添了几分兴致。大家无不夸赞高老师和新来的卢老师,说他
们真格是些好先生!一吃过午饭,天还没黑,不光高庙和舍科村,连另外村的庄稼人和婆姨
女子,也都纷纷向坐落在小山湾的学校涌去了。通往学校的一条条小路上,到处都有笑语喧
哗,连村里的狗也撵着人来了。把个寂静的山乡田野搅得乱纷纷的。

    夜幕扑落下来后,庄稼人就点起了几盏马灯,挂在了“戏台上。整个学校的院子里,都
挤满了黑鸦鸦的人群。

    晚会开得相当热烈,有合唱,有舞蹈,也有儿童剧。唯一的一件伴奏乐器就是手风琴。
卢若琴尽管是业余水平,但拉得相当熟练。加上她今晚上精神很好,琴声充满了一种激荡的
热情。她是伴奏,又是总导演。高广厚是“舞台监督”,在后台忙成一团,帮卢若琴安排出
场,准备道具。他不知兵兵在哪里——大概是那些不演出的学生娃抱在台子下看演出哩。

    这时候,听见人群里有人喊:“叫高老师和卢老师也来个节目!”众人立刻一迭声起哄
了。

    卢若琴很快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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