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王传奇-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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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简单处理了下伤口。还好只是擦伤些皮肉,没什么大碍,余其扬叫来唐文伟,让他吩咐下去,查查今晚埋伏在一品楼附近那几个人的来头,顺便解决掉这帮家伙。
这些人不过是些小角色罢了,自从余其扬坐上洪门当家的位子,寻衅挑事的,妄想杀了他再取而代之的,以及想要报仇的人便从未间断过,他早就习以为常。现在最让他烦恼的,倒是这个突然冒出来,本该早就“死掉”的龙五。
这个龙五,在上海待得真叫个无声无息,以一品楼的消息渠道,竟也没打听出有这么个人物近期在上海滩露过面。
看来,事情的源头还得从哈尔滨查起。
十六铺那两间赌场的管事阿荣以前是在东北混的,在那边也算得上颇有门路,后来因为犯了事被通缉,才逃来上海投奔了洪门。余其扬见他为人机灵,是个能办事的料,便将他留在身边。至于阿荣犯的案,在他的周旋下也自然地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这回,余其扬便打发他去山东那边跟一个德国军火商谈生意,暗中顺便跑一趟哈尔滨,调查一下龙五这个人的事情。
至于原先归阿荣管的那两间赌场,余其扬本打算派给闸北的张林子,谁知道招呼一打下去,得到的却是林子的场子被砸,人也受了重伤住进了医院的消息。
余其扬皱了皱眉:“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吗?”
前来报信的小杜一副畏畏缩缩,欲言又止的样子,余其扬有些不耐烦,冷冷一眼扫过去,吓了他一哆嗦,忙不迭道:“林子哥说,说……是青帮的人干的。那几个人我们都见过的,是马四宝的手下……”说到后来小杜的声音越来越低, 额头已渗出点点冷汗,小心翼翼地察看着余其扬的反应。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过了好一会儿,余其扬终于摆了摆手让他出去了。小杜暗自长长地出了口气,头点得如小鸡啄米般,慌忙地退了出去。
余其扬点起一支烟,静静地看着青色的烟圈在空中缓缓升起,逐渐淡化至消失不见,可是心里的疑惑却并未随之消却。
马四宝是任鸿飞的心腹,这件事,没有任鸿飞的许可,马四宝是万万不可能擅作主张主动挑起是非的。
思绪尚未理清,就被一阵电话铃声所打断,是唐文伟打来的,说吩咐他的事已经办妥。
任鸿飞手下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办事牢靠,效率高。当然,忠诚是他们更为可贵的优点,但,只对一个人。
放下电话,余其扬转过身望着窗外摇曳的树枝,思绪又回到之前那件事上。
深吸一口烟,再从唇间缓缓吐出阵阵的烟丝,余其扬微微眯起双眼,笼罩在烟雾后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飞哥……”
任鸿飞抬起头,只见马四宝走进来,在书桌对面站住。
“事情办好了?”看到马四宝点了点头,任鸿飞满意地笑笑,挥手示意他出去,却见他仍站在那儿没动。
任鸿飞有些疑惑地望着他:“怎么?还有什么事?”
“其实,”马四宝顿了一小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我们完全可以把消息交给余其扬,让他自己处理就好了。这样做,不合江湖规矩,我只怕……”
任鸿飞摆摆手,打断他的话:“我这样做自有原因,你不必操心,按照我说的去办就好了。”
马四宝还想说些什么,任鸿飞忽然将话题一转:“对了,跟安徽帮的那笔生意进行得怎么样?”
“放心吧,飞哥,我和他们老大已经谈妥,后天那批货就从芜湖港出发,再过三天就可以到上海。到时候我带几个兄弟去收货就行了。”
“很好,你先下去吧。”任鸿飞挥了挥手,显然不愿再谈其他,马四宝虽然还有话想问,也只得放回心里,不声不响地退下了。
听见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的声音,任鸿飞才终于抬起头,拿起钢笔在双手之间打着转,眼神凝重。
从唐文伟那里听到余其扬遭暗算的事,确实让他吃惊不小。好在人并未受什么重伤,不过任鸿飞还是立即派人去查探了一番,没费多大力气就查到了幕后指使者,正是洪门的张林子。
至于原因,也不难得知,姓张的小子是跟着三爷混出来的。整个上海滩都知道余其扬去了趟太湖,顺便清理门户,杀了三爷,他这么做,无非是想为曾经的老大报仇。只可惜有勇无谋,贸然行动没能成功,事情又做得不够干净,反倒给自己引火上身。
任鸿飞擅自将洪门的家务事揽了过来,倒不是为了摆什么威势,这些小角色成不了气候,给点颜色看看便晓得该知难而退了。只是若让余其扬亲自去收拾,给外面的人看到便知洪门内部不和,少不了要动些心思,到时候怕又惹出什么事端来。
更何况,这些人要是到了余其扬的手中,必定难逃一死!念及此,任鸿飞不禁轻轻皱起眉头。
虽然初见余其扬时,便觉得他锋芒毕露,只是彼时仍居于人下,锐气尽敛于内,看上去倒还是一副恭顺温和的模样。谁料方握大权,余其扬便不时显露出不可抵挡的犀利之势,竟远甚于之前自己所预想。能将这一身戾气收放自如,看来余其扬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厉害的多。
不知道自己所看到的他,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任鸿飞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两颊若隐若现的酒窝仿佛都带上了一丝不确定的苦涩,轻轻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
过了好一会儿又睁开双眼,明亮的眸子里闪着锐不可当的光芒,他又恢复成那个自信满满神采飞扬的青帮老大任鸿飞!
而任鸿飞的做事原则很简单——恩怨分明!且既然决定了就再无更改!
余其扬,就让我看着你,看你能飞得多高!
任鸿飞怎么也想不到,没多久,他就为自己的决定付出了让他后悔不已的代价。
“飞哥,阿伟死了!”马四宝连门都来不及敲便急急地冲进来,两手撑在桌前,脸色难看至极,“今天早上洪门那边来人说,阿伟昨晚偷进余其扬的书房,不小心给他撞上,结果就被余其扬一枪打死了!”
“什么?”任鸿飞猛地起身,力道大得将身后的座椅都掀翻在地,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飞哥,阿伟不可能做这种事,他的为人你我都很清楚,事情绝对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一定有古怪,飞哥你一定要……”
马四宝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被任鸿飞一把打断:“行了,我心里有数。”
任鸿飞绕过桌子走到他身边,脸色阴沉:“现在是什么情况?”
“洪门的人在外面,说是余其扬让来通知一声,去领唐文伟的尸首。”马四宝望着任鸿飞,他是少数几个知道他们两关系的人,眼下出了这样的事,他实在无法预测任鸿飞打算怎么办。
“你马上去备车,跟我去一趟洪门,我亲自去领人!”从未听过他如此低沉压抑的声音,马四宝心里不由得微微一惊,还是即刻点了点头。
到了余公馆门口,任鸿飞下车后便大步流星地直奔书房,一路上也无人阻拦,想是余其扬早已吩咐过。
推开房门,果不其然看到那个人一派悠闲地坐在窗前,任鸿飞径直上前,微低下头望着余其扬,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余其扬抬起头淡淡地回望过去:“我以为我的手下已经对任老板交待得够清楚了。”
“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来这套,我要听实话!”任鸿飞的声音更加低沉,加上他此刻居高临下的位置,让余其扬有隐隐的压迫感,不禁皱起了眉头。
“我说的就是实话难不成你认为我存心闹事?”他冷冷地答道,顿了一小会儿,忽而嘴角又勾起一丝戏谑的微笑,“说起闹事,我才想起有一笔账,还没和任老板算呢……”
说着他站起身,微微前倾身体,与任鸿飞平视着,双眼透着闪烁不定的光芒:“前两天任老板你派人砸了我手下的场子,这又算怎么一回事?”
“明明是你教唐文伟去找那天暗算你的人……”任鸿飞忽然闭了嘴,只睁大了双眼瞪着面前的余其扬和他嘴角那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我从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任老板又何必将罪过往死人身上推。”余其扬坐回椅子上,又恢复了之前淡然的面孔。
任鸿飞望着那张他熟悉不已却又显得十分陌生的脸庞,忽然觉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问出一些自讨没趣的愚蠢问题,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什么都清楚了,从一开始余其扬就在利用他。而现在,只需要除掉他任鸿飞的人马,便可收拢人心,坐稳洪门当家的位子。
自己手上还有银行三成的股份,余其扬若不是有一定的筹码,决不会轻易实施行动。
任鸿飞料得没错,只听余其扬缓缓开口道:“出来混,打打杀杀是平常的事,我也不想追究,这样吧,任老板,我们谈笔生意如何?我想要你手上的银行股份,价钱方面,好商量。”
任鸿飞冷冷道:“那余老板准备出多少钱呢?”声音里有着压抑的愤怒。
“七百万……”余其扬顿了顿,抬起眼一挑眉,“外加你任老板两天后在码头上岸的那船货。”
任鸿飞暗自握紧了拳头,他已经懒得去问那批货是怎么落到余其扬的手中了。心里巨大的愤怒已经充满了他的思绪,无暇追问那些无聊的事情。
“余老板费心了!人我马上就带走,至于这笔生意,任某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说着,任鸿飞便转身向外走去,边走边抛下最后一句,“余其扬,你记着,你欠我一条命!”
“任鸿飞!”余其扬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喝让已经走到门口的任鸿飞下意识地站住。只听到他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不欠你的!你这条命是我救回来的,今天,不过是还给我罢了。”
余其扬说完这番话,又忽然变了脸色,轻笑着哼了一声:“其他那些人,烦请任老板也一并带回去吧。否则再惹出什么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任鸿飞听完什么也没说,便快步离开了。
余其扬从窗口望着他的车子渐渐远去,却忽然觉得一阵失落从心里漫延开来,身心疲惫不已,无力地靠回椅子上,抬起手轻轻地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
13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异常平静,上海滩外表的繁华和内里的杂乱一切照旧,没有一丝预料之外的事发生。余其扬却渐觉不安,太过正常的日子在他看来,显得太不正常了。
第三天,不安终于转为现实,手下探风的小混混来报告,青帮的人去码头提了一批货,那艘船是芜湖过来的。
余其扬还来不及猜测货物的来源,便又收到安徽那边的加急电报,只有三个字——“货被夺”。
“行了,你先下去吧。”余其扬动了动嘴角,却发现已经连苦笑都笑不出来,只是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的电报,无力地挥挥手叫人出去。等了半天没动静,却见那小子还在那儿磨磨蹭蹭,搓着双手欲言又止的样子,才反应过来,从抽屉中摸出几个大洋丢过去道:“这是给你的,先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及时过来通知。”
那人忙不迭地拿过钱,又拾起掉在地上的一块银元,弯着腰便退了出去。“噔噔噔”地下了楼,凌乱的脚步声听得余其扬心里莫名的烦躁。好容易等他走远,那声音消失没多久,却又渐渐响了起来,只是换作了有规律的节奏,一下一下,稳稳地走上楼来。
余其扬听得那脚步声走到门前停住,只当是司机老许上来唤他,头也不抬,皱了皱眉,道:“我今天很累,晚上的饭局替我推了吧。”语毕,却未听到任何回应,也没有离去的声音,余其扬不由得睁开疲惫的双眼,却不禁一愣,猛地站起身。
“阿立……”
被叫做阿立的那人向前快步走了两步,却又忽然站住,原本明亮的眼神暗了暗,面上的神色有些犹豫,动了动嘴角,低声叫了句:“……其哥。”
余其扬撑在桌上的双手不自觉地一颤,声音里透着微微苦涩的意味:“阿立,半年多没见……你怎么,同我这么生疏起来?”
那人扯了扯嘴角,却没有一丝笑意:“其哥,你……说笑了。”说着又皱起眉正色道,“那封电报你收到了?”
余其扬点了点头。
“仓库被人放了把火,好在兄弟们都没事,不过东西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余其扬无奈地笑笑,他太轻率了,更不该低估了任鸿飞。
不,应该说他从没低估过任鸿飞,只是,他想不到他会这么做,会这么早,便做得这么绝。此刻的自己,已无任何筹码,只能听人摆布。
余其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些后悔,自己的激进举动,给了他一个恩怨两清的借口,到头来输得一塌糊涂的,还是自己。
这次的行为,全不如一贯的谨慎作风,贸然得自己事后想来都觉得不明智,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余其扬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烦意乱,原本是想要快刀斩乱麻,却没想到反被那一团混乱缠住了手脚。
是不是,四年前那一个混乱阴暗的夜晚,就做错了?
枪声,脚步声,马的嘶鸣,人的尖叫在空气中杂乱地交织着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搅得人脑中乱成一片,眼前又浮现那夜里火药味弥漫的小巷。
受伤的童世舫早爬上了轿车扬长而去,而常爷的尸体却躺在一品楼的大门前,胸前的鲜血不断地往外冒着,染红了身上的长袍。筱月桂竭力哭喊着,终究还是被人拉回屋里。大家都吓坏了,乱了套地到处奔跑,余其扬在人群里费力地穿梭,躲避着不知何时会从哪个方向射来的子弹。 终于钻了个空隙侧身闪进一旁的小巷,平复了仍旧狂跳不已的心脏,却听见几不可闻的喘息声和压抑的痛苦呻吟。
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月光被乌云遮得阴暗斑驳,却仍能借光辨认得出,这靠坐在墙边的身影,是个受了伤的人。
外面大路上仍是嘈杂一片,这狭小的空间里,那人粗重的呼吸声却清晰地传进余其扬的耳中。他忽然莫名奇妙地想起,小巷那头有个矮洞,洞后就是一品楼的后院。
他低下头,只问了句:“你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说话,右手死死地按住左肩,余其扬顺着望过去,黑暗中隐隐看得见有鲜血的痕迹。
他做了个决定,将人架起,扶着他往巷子那头走去……
本以为早被遗忘的记忆,此时重新翻上脑海,却显得格外清晰,清晰到那人压抑的低吟,那混合着汗水与血水的咸腥气息,都能再度感受如斯……
似乎只要遇上任鸿飞,他脑中那根弦便会偏离固有的轨道,做出不合自己处事准则的行为来……
“其哥……阿其?”
飘忽的思绪被人唤回,余其扬方才回过神来,望着眼前的人,微微一笑,却见他眼神无措的样子,局促道:“对不起,其哥,我刚才是看你……”
余其扬抬手阻断了他的话:“你还是像从前那样,叫我阿其好了,其哥这称呼,听多了……也难受……”他的话语中有着深深的无奈和叹息,听得人心里不由得一紧。
余其扬当然也没放过那人眼角眉梢掩不住的忧虑和关心。何立,你这人,就是太重情重义了。
不禁心中一动,余其扬忽然叹了口气,走过来拍拍何立的肩膀道:“你也好久没回上海了,跟我去看看沁云吧!”
何立的双肩猛地一颤,抬起眼望了望余其扬,面上微微泛起血色,似是百感交集,却终于只是吐露出一句简单的话语。
“好!阿其……”
何立喜欢沁云,从小三个人在一块儿玩的时候,余其扬便知道了。
他总是在一旁看着自己和沁云玩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身影。余其扬坏心眼地凑到他耳边调笑着:“怎么?你也喜欢沁云吗?”果不其然看到他老实地红了脸,然后自己便得意地笑着跑开,边跑边喊着:“不过你没希望了,沁云长大了要做我老婆的!”
这时候,沁云就会红了小脸蛋故作生气地瞪他一眼,而何立的脸上,便慢慢浮现出淡淡的失落。
情敌的身份却并不妨碍他们成为生死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