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相思-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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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句话一句句有似锋锐钢针,深深刺进了麦玉阶心肺之中,一时间由不住地机灵地打了个寒颤。
“兄弟你说得好……”麦玉阶频频点着头,苦笑道,“愚兄差一点竟作了无义之人。”
“哈哈……”黄通朗笑了一声。
时穷节见,这时才看出了他的胆识。
“大爷你过谦了,黄通这双眼睛不瞎,要不然俺千里投奔?有什么话你只管关照吧。”
麦玉阶目睹对方神态,心头一震,暗道了一声惭愧,这才想到对方久不置言,实则是在考验自己为人,方才如果一时惜命,听了麦丰之言,自顾逃命,只怕不待那只老金鸡下手,只这个黄通,也必是饶不了自己,想到这里真是不寒而栗,由此证明这个黄通真乃顶天立地奇男子;较之自己私心所计,犹要高出不知凡几,心里既感又惧,更有无限钦佩。
“好兄弟。”麦玉阶转向一旁未去的小乔道,“黄爷义薄云天,不愧男儿本色……
时候不多了,你就代我老夫妇,感谢黄爷舍身相从大思,快快磕个头吧!”
麦小乔叫了声黄大哥,躬身拜倒,涕泪交流着连连叩头不已。
麦丰似乎不能尽然明白这番道理,却也体会到此情可感,跪下来也向黄通磕头,却被后者一把搀住。
“七爷、姑娘,这就不敢当了。”
两只手分别把小乔与麦丰双双扶了起来。
“姑娘万安,愚见受之有愧。”他面色极为凄苦,却强作欢笑,道,“令尊的安危,就交给俺吧!”
麦玉阶看看小乔,唇角动了动,原是有几句父母死别之言想要交待,一来不忍出口,再者语涉不祥,话到嘴边又复吞向肚里。
长叹了一声,他转向黄通点点头,道:“一切多有仰仗,黄兄弟,我们这就去见见那个老魔头去吧!”
黄通抱拳道:“遵命!”
麦玉阶向着女儿微微点头举步待去。
“大爷。”黄通唤住他道,“在下还有话要当面明说。”
麦玉阶苦笑道:“说吧!”
黄通道:“等一会面见了那人,言谈交涉,在下不敢妄置一词,全由大爷作主,只是一旦动上了手,大爷却要听在下处置,不得异议。”
麦玉阶黯然点头道:“兄弟……这是当然之事……依你就是。”
黄通再微微一笑,只见他脱下身上长衣,又脱下内着紧衣,将身子转向一角。
“兄弟……你做什……么?”
麦小乔脸上一红,随即转过了身子。
那黄通大节不顾细行,也不避在场的小乔,他又自脱下内着紧衣,却自贴肉处褪下了一件护心宝甲——正是当日关雪羽临别相借之物。
——他脱甲在手,匆匆将衣服穿好,双手捧着这件宝甲,送向麦玉阶面前。
“这……是干……什么?”
麦玉阶一时如堕五里雾中。
“大爷不必多问,只请将此衣贴身穿好,以防万一。”
“这……”麦玉阶大惑不解地道,“这又为了什么?”
黄通摇摇头,却道:“此衣功能防体,大爷穿上自有护身之用。”
麦玉阶心头一喜伸手接过,一想不对,再要还给对方,后者却径自步出厅外。
“兄……弟,使不得……”
待要追送而出,却为小乔拉住——
“爹,穿上吧……”麦小乔垂着眼泪道,“黄大哥既有此忠心……爹爹你还是接受了吧!”
麦玉阶瞠目以对,半晌,才微微颔首,忍不住淌下泪水来。
大厅内边一霎间,显得格外的沉静。
偶尔袭起的夜风,轻叩着窗户上银红的棉帘,轻轻地颤抖着,在掀起的湘妃垂帘角落里,泄进来如银的月色,似乎在提醒着厅内的人,莫忘今宵,今夕何夕。
麦玉阶早已经说完了他应说的话,似乎也已好话说尽,然而这一切显然并不能感动对方,当然也就不能挽回眼前的这步浩劫——他的绝望与畏惧可想而知。
那位“万里黄河追风客”的义士黄通,紧紧贴着麦玉阶的身边伫立。
他似乎已领会到静寂中的无限杀机,其实在他踏入厅门之先,早已经有所准备,一股真力始终提自丹田,以备随时而来的出手一搏,生死存亡早已置之度外,倒也心胸坦然。
在灯下,他凌厉的目光,早已把对方这只老金鸡打量清楚了。
正因为这样,他便更加地内里发急,惴惴难以自安。老实说,像黄通这般身手阅历之人,临阵对敌之先,只凭着一双眸子,也能把对方看透八九,俗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正是这个道理。
——他的忧惧不安,显然因此而起,他甚至于已经揣摸出一旦动手之时的出手方式,部位,所谓“知彼知己,百战百胜”,“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忧”,在即将来到的出手之前,他不得不为自己预留“生机”,对敌人却预布“杀机”。
万里黄河追风客黄通一向对敌,都是以此而稳操胜券,今夜在面临着对方这个有生以来,他所面临的最大强敌之前,更不敢丝毫掉以轻心。
灯下,金鸡太岁大刺刺地坐着。
在聆听过主人麦玉阶一番情深义切的陈述之后,冷峻的脸上,毫无表情。他的阴沉气质,始终令人无从窥测,说句俗话:“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沉默的气氛继续着。
沙沙落叶,由庭前扫过。远处的野犬声声长吠,这一类不经意的琐碎,竟然也能构成惊心动魄之势,确乎证明夺人气势的攻心战术,有其使敌不战而屈的存在威力了。
麦玉阶苦笑着抬头看了身边的黄通一眼,内心大起恐慌,凌厉的杀机,便得他有遭致“窒息”的感觉,对方这般应对神态,简直使得他心鼓频催,难以自己。
黄通很能领会出麦玉阶的一番感受,只是却无能理会,事实上他早已感觉出隐在的杀机,对方的出手,很可能已是迫在眉睫。
黄通一直在心里盘算着这个问题,如果等到对方这只老金鸡先行出手,自己二人苟能逃得活命的机会,便是微乎其微,因此,他不得不抢先制敌先机,然而尽管如此,他仍然落得没有获胜的把握与自信。
“麦玉阶。”金鸡太岁总算开了金口,“我很明白你的心意,也很佩服你的胆识,但是我却不能放过你,你就求仁得仁吧!”
最后四字出口,即使连麦玉阶不通武功的人,也能感觉出他那眼睛里的逼人目神。
几乎就在同时,一幢无形的力道,直直地逼体而来。
黄通却在这股力道逼近之先,快速地向左侧面踏出了一步,身子晃了一晃,又复稳住。
“嘿嘿……好见识。”
一抹冷笑,现自金鸡太岁唇边,在斜起的眼角里,冷电般地目光,这才注意到了黄通这个人。
“不辞风霜行万里,眼看黄河盖顶来。”紧接着一串冷入骨髓的阴深笑声:“我听说过你——黄天保。”
化名黄通的黄天保微微惊得一惊。
他此刻早已全神贯注于未来出手,无能分心,然而几句场面话却也不能不答。
“——夜来细数坟头鬼,金鸡三唱早看天。”
黄通凌声道:“姓过的,俺也不含糊你。”
金鸡太岁似乎惊得一惊,老金鸡、金翅子、金鸡太岁……等一大串的称呼,都不稀奇,对方竟然能一口道出自己不欲人知的姓氏,不能不令他吃惊,只凭这一点,他就不得不多看上他几眼。
“很好。”金鸡太岁自嘲也似地笑道,“祝天斗跟我提起过你,我还不大相信,今夜一看,足下算得上是有心人了。”
一面说着,金鸡太岁原本抚按在椅把子上的一只右手,这时轻轻抬起,落在了膝头之上。
只是一个极平常普通的动作,黄通竟不敢等闲视之。霎时之间他快速地向侧面踏出了一步,却乘势向前抢进了一步。
金鸡太岁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道:“黄天保,是非皆因强出头,麦家这档子事,又岂是你所能担当的?罢了,看在你是一条好汉子的份上,我破例对你容情……”
话声一顿,转向门前伫立的祝天斗道:“让他出去。”
祝天斗闻言恭应了声“遵命”,两旁门开一步道:“黄爷请……”
黄通目光仍在注视着大刺刺高坐堂上的金鸡太岁,聆听之下,他双臂合拢,抱拳道:
“黄某人不识时务,今夜之事,只争是非,无畏生死,足下如有成全之意,当行自去,黄某人感激不尽。”
话声才歇,即听得在座上的金鸡太岁,发出了一阵子冷笑声:
“姓黄的,你真也不知好歹了。”
只听得那张坐椅上格吱吱传出了一阵子响声,金鸡太岁的一双手,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黄通乍见之下,吃惊不小,眼前已不容许他再作多虑,如待对方出手,自己二人万无生机。
一念之兴,猝起发难,猛可里身形狂飆而起,“呼——”一片疾风里,已腾身而起,起势虽然不高,可是快如闪电,容得临到了金鸡太岁当头,蓦地向后一收,极其利落地已经落向金鸡太岁的眼前。
这番起落,落在外行人眼中,也许只见其快,并无特殊之上,只是明眼人眼中,那可另见高明了——只当他是袭敌后项,偏偏他却险中迫降,攻敌正面,诚所谓火中取栗了。
好个金鸡太岁,竟而镇定如斯。
事实上,在先前的一番对答里,他早已窥出了对方心意,以他当今身分,如果主动地向对方出手,颇似不当,如果对方先行出手,自己被迫还击,情形自然不同,如此一来,黄通此刻之出手,便正合了他的心意。
黄通一扑,二翦,猝然来到了对方眼前,再不少缓须臾,右手探处,中食二指直向对方一双招子上疾点了过去。并非仅此而已,随着他右脚前跨的势子,左手五指箕开,一掌直向对方前胸上按下去。
这一掌功力疾劲,以他早已蓄备的力道,掌劲惊人,两般出手,同时向着眼前金鸡太岁身上照顾了过去。
金鸡太岁一声冷笑道:“好招。”
陡然间,只见他掌势一竖。那副模样儿,像极了沙门托钵,竖掌为礼的和尚,只是指法上却有所不同。
和尚竖掌是五指直伸,此人却是曲伸俱备,倒像是在结一个佛印那样——再随便不过的一个手势了,却具有难以所思的威力,自然,这种威力是无形的,事实上也只有当事对敌者本人才能有所体会。
金鸡太岁手印方结,黄通其势已如水火。
眼看着这两般出手,俱是招呼向对方身上,即使如此,在黄通乍然看到了对方这个手势,亦不禁大吃了一惊,再也顾不得出手伤人,腰下一个倒折,硬生生地收回双手,向后倒翻出去。
虽然如此,在金鸡太岁这等老辣人物的眼睛里,他已暴露了难以掩饰的弱点。
用出手如电这四个字来形容金鸡太岁的还击,实在并不过分。
黄通翻身而退,金鸡太岁却是乘隙进袭,一退一进,有如怒鹰搏空,呼啦啦,大厅里扇起了巨大的一阵子旋风——如此风势里,那两盏高脚长灯的光焰万难不熄,“呼—
—”光焰猝暗。
那只是绝快的一霎。
灯芯乍暗复明,大厅里摇曳出怪慑的光影,像是洒下了一片的鬼影,阴森森煞是怕人。
弹指间事却已决定了胜负强弱之分。
恢复了正常之后的灯光,照见着双方出手搏斗的一双强人——金鸡太岁无事人儿也似地坐在原来座位上,一去一回,竟是那般快速而不着痕迹。
黄通却不然了。
他虽然兀自直直挺挺地伫立一隅,只是却已失去了先前的神武姿态。那张原来就已很黄了的脸,这时看上去更似罩住了一团黑气,片刻间,其上已布满了大颗的汗珠。
“好……姓过……的……俺栽了。”
“岂止是栽了……”
金鸡太岁缓缓地由几上端起了茶碗,徐徐地呷了一口茶,唇角上挂起了一丝不屑。
“黄天保,料理你身后事情去吧,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话声一落,倏地转向麦玉阶道:“姓麦的,该你的了。”
麦玉阶这一霎,可真有些吓糊涂了。
刚才那一幕,他可是亲眼得见,却仍然心里弄不清楚,也难怪他,两个人虽说是出手动招,总不过是灯熄灯亮的这么一会儿工夫,难道他们之间竟然已经分出了胜负?
再也没时间给他多想,金鸡太岁话声一落,一只右手已隔空击出,空中发出了胡哨也似的一声尖啸。
然而,黄通显然早已防到了他有此一手,他立意即使自己一死,也必欲保全麦玉阶活命,是以早在对方转脸麦玉阶的一霎,他已测知了金鸡大岁即将出手的心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容许对方得手。
像是一阵风也似的,黄通先已袭向麦玉阶身前,随着他前进的身子,两只手掌更抢先搭在了麦玉阶肩后,吐气开声道:“走。”
掌力一吐,麦玉阶身子忽悠悠地直飞了起来。
事在危急,黄通再也顾不了出手的轻重,这一推一送,事实上已是尽其全力,恰恰抢先于金鸡太岁之出手毫厘之间。
随着麦玉阶的身势之后,黄通鹰翻免滚般地紧跟着同时扑出,“哗啦啦”整扇长窗全行破碎,木屑纷飞间,二人已遁身厅外。
就连金鸡太岁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有这么一手,他倒是小看了黄通,不觉微微一惊,冷峻的脸上顿时罩下了一片怒容。
当然,他是决计不放过对方二人的,他也不相信对方这两个人,能够逃开自己手掌。
像是一片飞云,“呼,”地猝然自坐椅上狂飆而起,紧紧循着黄、麦二人身后,来到了院中。
另一面,祝天斗也快速扑出。由于他一直就站立在门边,距离外面较近,身子一扑过来,嘴里怪叫一声,两只手霍地向外一探“夜叉探海”,直向着方自地面跃起的黄通背上力插了过去。
由于上一次动手,在黄通手上吃过苦头,祝天斗一直引为奇耻大辱,此番对方身负重伤之下,料将难以抵挡,便决计在主子面前,逞逞能耐,如能力毙对方于双掌之下,也算面上有光。
人算不如天算,敢情事有蹊跷,并不能如他之意,就在祝天斗两只手几乎已经接触到黄通背上的一刹那,陡然间,扬起了一阵狂风,风势之强,虽不足拔树倒屋,然而推动祝天斗的身子却是足足有余。
祝天斗身子一阵大摇,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步,兀自未能拿桩站稳。
面前人影猝闪,有如平沙雁落般飘飘然落下一人——好俊的身法。
随着这人落下的势子,右臂前伸,使了一招“龙行乙式”的身法,长躯平伸里,一只右手直向着祝天斗背上直叩了过来,动作之快,有如电光石火。
祝天斗既能在金鸡太岁手下当差,自非易与之辈,然而眼前这一霎,在对方这个陌生人面前,竟然“无能用武”,就像眼前,他似乎只能挨打,而无能躲闪,强弱之分,只在一出手之间便已看出了。
祝天斗陡然间觉出来背后热力迫项,劲道之强,为其生平仅见,印象中也只有自家主人才有之这般功力,此时此刻,转身躲闪,俱嫌不及。
眼看着这一掌他万万无能逃开,强劲的内家力道,迫使他发出了一阵子的呛咳,已是危在旦夕了。
偏偏他不该死。
惊险万状里,呼——闪过来一条迤逦影子,在闪耀着光泽的大片衣浪里,这人的一只手,竟然抢先一步抓在了祝天斗背上,一抓一提,呼刺刺——”衣袂飘风声中,祝天斗已是被甩出了丈许开外。
这人身法显然大有可观,祝天斗身形方起,他随即由空而落,一起一落,迫在眉睫,身子才落,一片衣袂已自旋起,疾如电光地向前对方那个陌生来人手腕上切来。
两个人显然俱是一流身手中的顶尖人物。
似乎是未曾有所接触,却双双地分了开来。
像是两只猝接即分的大鹰,“呼——呼——”疾风声中,双双腾身丈许开外,四只眼睛在甫一接触之始,已自紧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