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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长剑相思-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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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情是大四儿走了过来。

大四儿一眼看见了她,轻轻唤了声:“麦姑娘么?”

麦小乔看见他一身的雨衣雨靠,虽然现身子廊子里,身上仍然是沾满了水珠,可见得雨有多么大了。

双方走近了。

麦小乔点点头说:“你家姑娘可真是醉了,好一阵子折腾,这会子已服下了清心散,睡着了,大概是不碍事了,你大可放心了。”

大四儿“啊”了一声,上前几步,推开了房门,把灯笼探入照了照,认清了凤姑娘果然安睡在床,这才轻轻退出廊内,关上门。

麦小乔情知他是不放心自己,不由得有些生气,转念一想:“桀犬吠尧”,各为其主。反而可见这大四儿护主之切,倒也怪不得他。

“谢谢姑娘!”大四儿向小乔深深一揖道,“天这么黑了,姑娘还去哪里?”

“去哪里?”小乔道,“回我自己的房子呀!”

“原来如此,姑娘睡房就在这里,请随我来——”

一面说,他特意把手里的灯举高了,半侧着身子前头带路,不过是绕了个弯儿,即行来到一间房前。

大四儿推开了门回身道:“姑娘请进。”

麦小乔倒没想到自己住室距离凤姑娘如此之近。

她原以为凤姑娘整个包下了这片院子,看来自己住进来,似乎是经过了她的特准才会有此荣幸。

房间甚是洁净,一切应用之物,无不齐备。

铜床锦帐,连被子都是新的。

大四儿龇牙一笑,道:“我家姑娘特别关照店伙,要他们一切都比照我家姑娘……

姑娘你好好休息吧!”

说了躬身告退。

麦小乔点点头说:“太客气了。”

大四儿退了下去,小乔拴好了门,才见自己随身各物俱已收拾眼前,那口随身的长剑亦插在行囊里。

室外传过来滂沱大雨的淅沥声,听久了腻得发慌。

麦小乔独自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不自禁地又想到了关雪羽。

“看来凤姑娘是知道他下落的。”脸上挂着一丝苦笑,“她当然知道,看来非但知道,而且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很深的情谊……”

“那也不见得吧……”

“还不见得?连梦里都叫着他的名字,还能错得了?”

又想到了那方绣有“永结同心”的丝帕,心里越加的不是滋味。于是乎,那一夜关雪羽持灯相送,共步竹林的影子,不期然地涌现眼前,接下来是共御强敌,石桥话别一幕幕并不甚久的往事历历自眼前掠过……

在她认为,关雪羽虽然并没有明显地向自己表示出内心的感情,然而,彼此也应该是“心有灵犀”,这般感触微妙到只能意会,是不能诉之情理的,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移情别恋……这“移情别恋”四个字诚然是言重了,然而舍此之外,麦小乔似乎找不到更为恰当的字眼……她真有些意乱情迷了。

一个人坐在床边只是沉思闷想,仿佛一些儿兴头也提不起来了,心情之影响于人,竟是这么的大,这种感触是她以前从来未曾有过的。

远处传过来一阵子晚钟声,当当声混合在淅沥雨声里,更见凄凉。

麦小乔忽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冷冷一笑,自己对自己说:“我这是怎么了……睡觉吧。”

吹熄了灯,方摸索着待要脱衣上床的当儿,耳边却听见了一阵瓦响。

麦小乔霍地为之一惊,慌不迭坐起来,仔细地再听听,果然不错——似有人踏瓦行走之声,凭着她灵敏的听觉,即使在此大雨天,也万万不会听错。

“这就奇怪了,什么人会在这种天蹿房越脊?莫非是猫?”

好在衣裳还没脱,这就出去瞧瞧。

心念一动,她伸手拔出了插在行李卷儿里的长剑,身子向前轻袭,悄悄拉开了风门一线,向外伺探究竟。

果然不错。

她看见了一条疾快的人影,正自由大雨淋漓的瓦檐上巧快地翩入长廊,身上的油绸子雨靠,借助于一点残灯,反应出闪烁亮光——这人身手不弱。

使得麦小乔更吃惊的,却是大四儿手掌灯笼,早就等在那里了,似乎对于这个夜行人的突然来到,并不十分惊讶。

那人身入长廊之后,轻轻抖了一下身上的雨水,把一顶油棕瓦楞帽,摘下来甩了甩,直瞪着大四儿,道:“点子可是来啦!大姑娘她——”

大四儿应了声道:“小点声儿——”

那人愕了一愕,道:“怎么,这里还有外人么?”

麦小乔藏身室内,在暗中打量,可就把来人看得分外清楚,只见来客瘦削的一张脸,却留有一绺子山羊胡须,大概是五十开外的年岁,说话口音,带着浓重的湖北腔调,一脸的风尘气息,一眼看上去,即可知是一个既狠且滑的江湖人物。

大四儿先不答他的话,一双吊稍长眉,只管挑动着,频频向着小乔住室顾盼不已。

麦小乔立刻就意会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当下匆匆关上了房门,快速上床,拉被盖好。

她这里方自睡妥,只听见一阵子轻微的声响,一扇窗户轻轻张开,接着探进了大四儿一颗三角怪头,张望了一刻,随即又收回去,窗户随自关好。

这番动作明摆着是有鬼了。

麦小乔心中暗自诧异,稍待片刻,便自悄悄潜出。

即见大四儿正把那个夜行来人引向一间客房,却把一盏油纸灯笼插在门上。

大雨兀自不停地落着,事实上在外面根本就不能说话,自然非要进入房间里面才能听清楚。

麦小乔疑念既启,势将要探一个水落石出,当下施展身法,一径掩向对方窗前。所幸这里有廊檐这着,雨淋不着,由于外面风雨声势甚大,倒也不愁弄出声音被对方听见。

很快地纸窗上便自现出了一点亮光,屋里大概已亮着了灯。麦小乔用指尖轻轻在窗角上点了一个破孔,就目其上,室内二人便落在了眼里。

先时现身的夜行人这时脱下了雨衣,现出了里面穿着的一袭灰白长袍,想是碍于雨天行走,特意撩起来在腰上紧了一个大结,佩着镖囊,腰上却缠着一条油黑锃亮的铁兵刃——“蛇骨枪”。

“我就知道今夜你们准有讯儿,所以专诚候驾,四当家的辛苦辛苦,请坐,来碗热茶吧。

一面说,大四儿尽自倒茶奉客。

来人双手接过茶碗,沉声笑道:“大管事,你客气了。”

喝了一口,放下茶碗,来人翻着一双深邃的眸子,嘿嘿笑了两声,用着浓重的鄂省口音道:“倒真是叫凤姑娘给猜对了,他们真的来啦——”

大四儿脸色一喜道:“怎么说?”

羊须客哼了一声道:“大管事还不明白?我是说那批赈灾的解银来了。”

大四儿点头道:“那还用说,我们姑娘一向是料事如神,哼哼……来了那就好,你们还没动手吧!”

羊须客一笑,露出了发黑的牙,样子更见狰狞:“什么话,没有姑娘的命令,哥儿们有天大的胆子可也不敢呀,这就劳驾请姑娘金身一现吧!”

大四儿摇摇头说:“不行,姑娘才入睡不久,有什么事你跟我说也是一样。”

被称为四当家的,羊须怪客略一思忖,点点头道:“也好——我们哥儿四个奉了姑娘的命,在这附近八条要道上都埋伏了人,日夜注意着来往可疑的人,直到今天早上,才算是踩着了……”

大四儿点点头道:“辛苦,事成后,姑娘一定重重有赏。”

羊须客嘿嘿一笑,起手摸着下巴上的那一绺子山羊胡子:“那倒是不敢,兄弟此来,奉了我们吕老大的命令,要跟姑娘讨个口讯地,这趟子买卖是怎么样一个做法?姑娘本人是不是要亲自出手?”

听到这里,窗外的麦小乔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冷战。

“我的天,原来凤姑娘竟然是……”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眼前见闻,岂能是假?真叫人难以置信,接下去的话便是非所不可了。

“这还用说?”大四儿那张白脸上渗出了一丝冷笑,“四当家的,说一句我不该说的话,倒不是在下我小瞧了四位当家的,这档子买卖非同小可,如果姑娘不出手,哼哼……只凭尊驾哥儿四个能拾掇得下来么?”

羊须客被挖苦得脸上一阵子发青,凭着他们沈邱四老昔年在地方上的声势、威风,岂能容忍对方一个下人的当面奚落?

然而,对方“七指雪山”这个名号的来头实在太大,盛名之下,即使大四儿这个听差跟班儿,他也是得罪不起。

“哈哈……”仰天怪笑了一声,来人——要命鲍无常算是吞下了这口恶气,“叫贵管事这么一说,我们哥儿四个可真成了废物了,既然如此,也只有听候姑娘指示发落。”

大四儿“嘿嘿”笑了几声道:“在下岂敢小瞧了四位当家的,只是这件事情。江湖上消息走露,风声太紧,知道的人实在已不在少数,为稳重计,还是要姑娘亲自出手的好。”

要命鲍无常任了一怔道:“怎么,大管事,你莫非听见了什么传闻么?””

大四儿冷笑道:“难说得很,这件事我看四当家的先回去转告吕老当家的,就说我家姑娘有令,请四位当家先把买卖稳住,一切听令行事,这就不会错了。”

鲍无常站起来道:“好吧,只是事不宜迟,一切还要请姑娘早作指示才好。”

大四儿点点头道:“我知道。”

麦小乔还想再听下去,忽然觉得颈后一股冷风直袭过来,不禁吃了一惊,慌不迭向侧面施了个旋风,“嗖”地旋身出去。

容到她身子飞纵出去,方自掩向一堵墙后,即见方才窥伺的那间房门开处,大四儿等二人已闪身而出,其势甚险,麦小乔如果慢上一步,保不住便会败露了形迹,这么看来,那道袭向颈后的寒风,倒似有意在向自己示警了。

这人又是谁?

随着小乔目光转处,似乎看见了一条疾快的影子,陡地自右侧拔起来;在滂沦的雨势里,落向一片瓦脊。

这个方向恰与大四儿二人现身之处相背而驰,大可不必担心为他们发现。麦小乔心中不解,倒要看看来者何人?

好奇心起,身子向后一翻,借着两脚后蹬之力,嗤——蓦地蹿了起来,紧随着那人身后,也自落足于那片平敞的瓦脊之上。

容得她身子落定之后,霍然警觉到迎头扑身的大雨,其势未已,自己只顾了追人,竟是没有想到此刻身上未着雨衣,一上来即弄了个遍体淋漓。

眼睛瞟处,似有一条人影,直向墙外街心飘落而出,势子绝快,竟似不为大雨影响。

麦小乔心情十分沮丧,却也不容这人逃开自己眼前,倒要追上探个来龙去脉。

咬了咬牙,她不顾遍体淋漓,也跟着纵身追出,几个起落,随即也来到了街心。身子方自落下,禁不住暗自连声道苦,敢情是大雨不歇,街道两渠排水不及,不过是两三个时辰,已积水及膝了。

黑夜里看它不清,这一落下来,可就惨了,一双鞋袜,顿时浸了个透湿,连带着半截裙角,也泡在水里——而对方那人显然早已留意及此,落脚之先,早已寻好了地方,自然免却了此番尴尬,此番却贴在对街一堵墙上,向这边观望着。

麦小乔真想大骂他几声,无如幼受庭训,不容她信口雌黄,想要上去打上一架,偏偏又追不上对方。

那人高高的身躯,一身油绸子雨靠早已打点得十分利落,猿臂蜂腰,背扎长剑,雨势里丝毫无损飒爽,他那里远远伫立张望,目光炯炯,其势雄伟。

他只是远远地向小乔注视着,未发一言,雨势阻隔了麦小乔的视线,天又是如此的黑,想要辨清对方是个什么长相,即非全无可能也是极难之至。

麦小乔拖着半截打湿了的裙子,在街心动弹不得,扑面而来的大雨,使得她连张开眼睛都极感困难,真后悔来时未料及此,否则只须兜上一块油绸子,权作雨笠,其势便将大为不同,偏偏头上长发,未及挽好便出来,这时给雨水一冲,一根根清汤挂面般便都拉直了,披头盖脸,直往下淌着水珠子,真是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窝囊相。

这是不可能追上对方了。

麦小乔理了一下头发,两手叉着腰,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远远打量着那个人,对方既无敌意,也就罢了,这么一想,干脆不再追了。转过身来,方自在水里走了几步。

忽听得身后人声道:“接着——”

麦小乔忙自一个转身,眼前呼然作响,一片黑影直向着她迎面袭来,麦小乔心里一惊,未曾多想,一掌即向着来物击去,“噗”一声,触手稀松一片,“叭”地落在地面积水之上,敢情并不是什么伤人的物件,却像是一件长衣——一件宽大的雨衣。

耳边上似听见那人发出的一声叹息,似乎说了句什么,却被雨声混淆了。

容得麦小乔想明白怎么回事,取衣到手,那人已施展轻功,一缕轻烟般地消逝无踪。

麦小乔涉水临途,望着黑沉沉的天,确信是无计可施,只得循着来路,悻悻转回。

雨实在太大,她只是把对方抛来的雨衣张开来遮在头上,又怕惊动了大四儿,脚下不得不放轻点了。

这样回到住处,幸好还没有惊动外人,接下来更衣沐体,好一阵子才把自己洗擦干净,一个人倒在床上,想着方才情形,兀自由不得有些脸红,却是猜不出那个向自己示警之人又是哪个?真个好生令人不解,一个念头忽然由她脑中兴起:

“难道他是关雪羽!”

这个念头确是令她心中为之一震,回想着方才那人远远伫立的伟岸体形,果真与关雪羽有几分相似,只是接下来的疑团,在困惑着她。

如果说,这个人真是关雪羽,他为什么不与我上前相见?他来这里干什么?难道他是来找我的?不,这似乎是不大可能,他怎么会知道我住在这里?

如果他并不知道自己住在这里,而又来这里,情形就很明显了。

他是来找凤姑娘的。

情形必然是这样——他原是来找凤姑娘,无意间发现了自己,觉得很不是个滋味,不便相见,这才欲隐又现,连句话都不跟自己说了,总算他还念上那么一点点的交情,向自己示警,临走更留下了自己的雨衣。

这一连串的自我猜测,麦小乔当时想来,确实甚合情理,一时越是气馁、伤心,真恨不能立时就见到关雪羽其人,倒要问问他是不是这样?

这一霎她已是“芳心片碎”,想着想着,眼角不禁滴下了热泪。

如果真是这样,他与凤姑娘之间的情谊该是何等深挚,这一点该是应无疑问,麦小乔睁着一双泪眼,越想越是气馁,越觉得自己此行不值,一时间脑子里像是倒了五味瓶儿,懊一阵,气一阵,伤心一阵,也不知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自沉沉睡去。

麦小乔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大亮了。

雨早已经停了。

院子里到处都是积水,那片原已几乎干涸了的水池子,给连宵大雨的灌注,现在看过去端的是十分壮观了,雨过天晴,娇暖的秋阳再现天际,一切的一切显然已是大为不同。

到处都在滴着水珠子,透过敞开的窗户,那些水珠儿一颗颗给阳光映射得五光十色,有如明珠美玉,珍珠有声地跌落下。来,这便是大自然原始的静态美了,只是又有几个人能够懂得去欣赏?

麦小乔伸了个懒腰,推门来至院外,所见一切,都被雨水刷洗得焕然一新。

就在这个园子里,她掬了一些新积的雨水,漱洗一番,想到了近在比邻的凤姑娘,不知昨宵宿酒是否已经醒转?便自向对方住处信步走过去。

那扇房门紧紧地关着,一个小厮正自坐在门前发着呆,见了麦小乔连忙站起来道:

“姑娘起来了啊?”

麦小乔点点头说道:“凤姑娘在么?”

那个小厮摇摇头说:“一大早就出去了……啊,凤姑娘临走的时候交待,说是姑娘要吃什么尽管吩咐,还说要姑娘你不要走远了,她晚上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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