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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长剑相思-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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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雪羽耸了一下眉尖,难以想象出当年母亲竟是如此任性,和她今日的平和端庄,居然有着如此的差异,这件往事,他却是以前从来也没有听说过,不免有些好奇。

凤七先生微微一笑,露出了整齐洁白的一嘴牙齿,一个人的牙齿洁白整齐,不只是显示着他的聪明智慧,他必然出身良好,又似乎律己甚严,有教养,彬彬有礼;健康良好……当然,更与其外表容貌大有关系……这一切其实并没有绝对的关系。只是给人这样一连串的联想而已。

关雪羽从而也就注意到,凤七先生这个人,敢情是个十分俊秀的人物。

这件事情过去一年之后,另一个少年却找到了前番打败你母亲那个少年的门上,指名要与他剑上来往,比个高下。

“前此少年也不甘示弱,便与后来少年一言不合打了起来,他二人武功原相伯仲,战了多时难分胜负,后来少年却立意要分个高下,一时施出了他家传独门剑法,终致伤了前番少年的左膀,这才得意而去——”

说到这里,凤七先生忽然顿住,颇似有所伤感,却仍淡淡地溢出了一丝微笑。

“如此一来,这两个年轻人就种下了仇恨,往后的二十六年,他们互相往访,凡十数次之多,有时甲方胜过乙方,有时乙方胜过甲方……嘿嘿,最奇怪的是,他们两个谁也不服谁。”

他忽然停住了,长长的眉毛注上挑了一挑,简直是少年人的遗兴豪情,毕竟他是老了,不得不压下那种层次的激情,而显诸于当今年岁下的情绪。

当今年岁,是永不激怒的年岁。

“这两个少年,你可知是谁?”

关雪羽喉结动了一动,但是他还是宁可让对方说出来,他不便说,也不想说。

凤七先生微微一哂道:“前此生事的那个少年就是我,后来的那个少年便是你父燕追云。”

关雪羽在他诉说一半之时,就已经猜知是谁了,只是有待对方的肯定而已。

“这就怪不得他对于我家中一切了若指掌了。”关雪羽心里这么想着,不免向着自己父亲的冤家多看了一眼。

他心里不自禁地又自想到,凤七先生所提到与父亲二十年来常相互访峙斗,那指的是前二十年,以后的二十余年却不曾提起,显然这后二十年以来他们是不曾见过,难道说已经化释前嫌?

这个疑问,他仍然是想过就算,不想多问。

凤七先生诉说过此一段往事经历之后,像是心里大为轻快,反倒是关雪羽却觉得一时难以自处了,他不知凤七先生将是以如何一种态度来对付自己。

如果他当自己是故人之子,礼当优遇善待。

如果他仍然念及与父亲的前嫌,那么自己可就是他最佳泄忿的对象了。

“他到底视同自己是哪一项呢?”

这么一想,他几乎明白过来,何以凤七先生给自己的感受那么的错综复杂?时冷时热,敢情其中隐藏着这等关窍,只怕他自己也难以分析得透吧!

老少二人,各有所思,不旋踵间,东方旭日,早已灿烂耀眼,只是却穿不过厚厚的云层,准以想象下面仍在落雪否?

“我们该去吃点东西了,你,随我来——”

说着凤七先生便转至一方高出的巨石之后,关雪羽跟上去,霍然发现到石后朱栏迂回,竟没有一螺旋梯,直通下面,甚是有趣。

拾级而下,沿梯皆见凿空的窗扇,不但通风,而且通明。关雪羽很是好奇,不时地四下打量,忽然,他发觉到凤七先生前行的速度极快,便不经意地注意到了他的一双脚步,敢情竟是虚踏着地面一路下降的——这等轻功,真不禁令关雪羽暗自地吃惊起来,想起了传说中的一种轻功“踩云步”来。

似乎正是这种功夫,只见他每踏一步,身子便自轻轻弹起,随即飘飘下坠,滑行约丈许之后,才自再次沾地,也只是脚尖微微着向地面而已,如此双脚循环交替,旋踵间,已降身数十丈下。

关雪羽暗暗记住了他起身落地的脚步交换方法,对于一个聪明人来说,这些动作一旦在时机成熟之时,皆有莫大稗益。

眼前光华大盛,关雪羽恍然发觉到已置身于一间极为雅致的堂室之内,只见光分两面,强弱适度,透射过一抹翡翠色的细细竹帘,整个堂室显现出一种苍翠欲滴的奇异气氛。

另一面湘帘半卷,六角形的窗扇敞开着,正可见窗外皑皑积雪,那一层晶莹透明、参差不齐的冰枝,在光艳映射之下,有如七彩宝石串列,交织出一片五彩缤纷奇光异彩——自此远眺,更可见绽放在水池里的朵朵雪莲,当其时,正有一只麋鹿,缓缓由池前绕过,引头竖耳,状作瞥人。

关雪羽暗暗赞叹一声,警觉到敢情天已放晴,昨夜之风雪犹在跟前,转瞬之间,竟然又是另一番世界,好一番艳雪吐梅景致,似这样面对美景,他发了一阵子怔,再回过身来,才发觉凤七先生敢情已经不在身后,整个房里,只有自己一人。

风铃声响,一个俏丽的丫环,托着食盘姗姗地步进,正是先前派来照顾雪羽起居的那个婢子冰儿。

这时只见她放下了手上的食盘,向着关雪羽请了个安站起来道:“堂主到前面去了,要相公你独自用饭,说是回头再去请你下棋。”

关雪羽点点头坐下来,冰儿过去拿起了暖壶道:“我们这里的雪莲仙露还是姑娘去年才制的,相公可要尝些?吃了很补身的呢!”

雪羽微笑道:“多谢你了。”

冰儿笑道:“相公用不着客气,我们姑娘走的时候还说,要相公你不用客气,要什么东西,或是想吃些什么,只管吩咐我。”

关雪羽道:“这里应有尽有,一切都太好了……”

冰儿眨了一下眼睛,两侧打量了一下,一笑道:“谁说不是,就只是太清静了点儿,长住下去真受不了……”

雪羽说:“你是说太寂寞了?”

“谁说不是呢?”

冰儿放下了暖壶,略带伤感地道:“是相公你来了,多少还给这里带来了些生气,要是照往常看——唉,那就不用提了。”

难得这个婢子今天开心,话不打一处来,关雪羽自是乐得多知道一些。

“这么说住在金风堂的人很少了?”

“很少?”冰儿苦笑了一下,“里里外外总共才五个人——堂主,我们姑娘,我,瞎婆婆,再就是大四儿了。”

大四儿关雪羽自然是知道的,倒是瞎婆婆他却是第一次听说过。

“瞎婆婆?”

“别提那个老婆子了……真是要多讨厌有多讨厌。”冰儿轻叹一声道,“相公请想,这么大的地方,总共才五个人,堂主和姑娘有时候出门,大四儿是负责前面的,没事不准进来,这后面可就只我一个人了,有时候真跟孤鬼似的。”

说着她的眼圈红了。

关雪羽不禁有些儿后悔多此一问,平白无故地引起了对方满怀伤感。

冰儿苦笑了一下,想是亦自觉出有些失态,匆匆拿起了暖壶说:“我这就给相公你拿雪莲仙露去……”即匆匆去了。

关雪羽独自吃完了早餐,才见冰儿去而复还,除了一暖壶的开水之外,另外还端来了一个小小的绿玉小壶,备有同样色泽的一只杯盏。

这就是所谓的雪莲仙露了。

徐徐地酌上了一杯,入口冰芬,微微有那么一丁点甜,人口即散,沁人心肺,全身上下,立刻兴起了一片暖意,说不出的一番舒泰感觉。于是乘兴连饮了三杯,绿玉小壶也就空了。

冰儿吐了一下舌头,道:“相公的酒兴真好,我们这里,也只有堂主才有这个量,你不觉得头晕?”

说时,睁着一双大眼睛,只是骨碌碌地在关雪羽脸上转个不已。

关雪羽压根儿就没有想到这是酒,听她这么一说,心里禁不住为之一动,猛可里发觉,一阵子奇热上冲脑门,霎时间,全身上下如同着火也似的发热,由不住地“噢!”

了一声,身子向后靠了下去。

所幸这椅子靠背够长,要不然整个身子都将会倒下去,不过瞬息之间,他却已有了将要醉倒的感觉,这才识得厉害。

冰儿乍见之下,“呀”了一声,才似乎有些慌了手脚,只急得频频翻着白眼儿。

“这怎么是好……都怪我上来没有说个清楚……相公,相公,你觉得怎么样了?”

关雪羽摇摇头,微微一笑,想说“不妨事”,只是偏偏舌齿不清,只说了个“不”

字,便接不下去。

这一霎,他感觉迥异,当真是生平从来也未曾有过的奇妙,整个身子有如火炉一般地奇热,那发热之源,却出自下面丹田之处,有如暖泉喷口之处,自是全身俱处于这股暖流之中。

关雪羽只觉得遍体发软,百骸之间饶是暖烘烘的,偏偏竟是一些儿力道也提不起来,头不昏,眼不花,却是真的醉倒了,这番醉态也真是稀罕。

冰儿忽然间变傻了,只吓得脸色苍白,原来她想起了当年凤姑娘酿造这种雪莲仙露之时,曾经是参照古法记载炮制,曾说过,这类莲露,有大活气血之功,平常人哪怕只饮上小半杯,也受不往,只有内气功力达到一定境界之人,才能服用,惟初服之时,亦只能少量饮用,以凤姑娘内外功力之高,每次亦只能饮上两杯而已,眼前这位关相公一上来竟是三杯下肚,如何挺受得往?万一因此受了伤,又或有个什么意外,自己又岂能脱得了干系。

这么一想,难怪冰儿竟自吓出了一身冷汗,只管望着关雪羽,直着一双眼睛发起了呆来。

良久,她才镇定下来。

“我的相公……你倒是说句话呀!”

关雪羽睁了一下眼睛,脸上就像是染了红颜色那般地红,由他脸上现出的笑容来看,他显然并不痛苦,只是有嘴不能说话。有腿却不能站起而已。

冰儿连急带吓,几乎哭了起来。

金凤堂家法极严,一个怪罪下来,却是冰儿万万吃受不住的,心里越急,就是不知如何是好,当下伸手在对方额头上摸了一下,一摸之下,简直像是火烧了一般的烫:

“我的爷……这可怎么是好呀……”

“啊——有了。”她上前一步,两只手霍地把关雪羽托了起来,转身向外就跑。

出得堂屋,一阵寒风袭来,她定住了脚,看看怀中的关雪羽,正自瞪着一双被烧红了的眼睛望着自己,目光之中,无比悬疑。

“关相公,这都怪我不好,忘了告诉你这雪莲仙露是不能多喝的,你这个样子可真把我吓坏了……现在我带你去看一个人,也许她有办法也不一定……”

说着随即展开身法,一路踏雪而出。

金凤堂出身的人,无有不擅武功的。这个冰儿一身轻功甚是了得,眼下更是处于心急状态,身法自然越发的快,“嗖嗖嗖!”一连三个飞快的腾纵,已出去十数丈外,来至了荷池之畔。

关雪羽急于要知道对方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偏偏嘴不能言,却是哼了一声。

冰儿忽然站住了脚步,半惊半喜地道:“你总算出了声音,证明相公你是真气内聚,一半时也许还不要紧,我现在带相公去看瞎婆婆,她本事最大,也许有办法也不一定。”

关雪羽其实心里明白,怪只怪自己上来不知是酒,喝得过猛了,其实以自己内功真元,只消静静地躺下来,运行一遍,虽不能说立刻便可复原如初,最起码是伤害不了自己,是可认定,偏偏对方这个丫头大惊小怪,一路颠沛之下,想要聚神运气也是不能。

冰儿当下抱着关雪羽一路飞纵直达后院,来到了一座小小红楼当前。

这座楼舍,是用清一色的红色石块砌筑而成,清一色的冬青树绕宅一圈,这些都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一面是红白,一面是白绿,看过去只觉得无限清爽。

冰儿在楼前定下脚步,小声向关雪羽道:“瞎婆婆人很古怪,如果她有什么言语冒犯,相公你千万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才好。”

关雪羽哼了一声,表示明白。

冰儿刚要举步,想起一事又道:“噢,这件事情之后,请相公不要在堂主与我家姑娘面前提起,要不然他们可要怪我了。”

关雪羽勉强地点了一下头,冰儿这才面现喜色地走到楼前,咦了一声,道:“她的耳朵一向最灵,今天居然没有听见。”

一面说,正待伸手向着门上的拉铃拉去,却只见那扇厚厚的红木门扇,蓦地自行启了开来。

冰儿吓了一跳,慌不迭向后急忙闪开。一个黑发乌亮,长身瘦削的女人已自当门站立——这女人穿着一袭长得几乎可以垂到地面的黑色发亮袍子,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眉目之间,甚是清秀,设非是过于瘦削苍白,应该是一个颇具姿色的女人,由外表上看过去,不过是四十许人,武林之中,很多人擅具驻颜之术,冰儿既称呼她为“婆婆”,可见得年岁是不小了。

“谁说我没听见?”黑衣女人冷漠地向着冰儿注视着,忽然怔了一下,退后一步,苍白的脸上顿时现出了一片怒容,“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同着生人来我这里,看我不活宰了你。”

好厉害的女人,可真是剑及履及,说到“宰”字时,只见她一双瘦手,倏地抡起,蓦然向下一落,有如夜叉探海,双方虽是距离甚远,冰儿竟然未能逃过。

这种“隔空拿人”的手法,关雪羽固然并非第一次见过,可是观诸眼前这个黑衣女人所施展,显然为其中最杰出者。冰儿那么巧快灵活的身子,竟然未能闪躲得开,一下子被拿了个紧,随着瘦女人比划着渐渐收紧的双手,冰儿分明是被对方隔空锁住了喉咙,一时间只涨得面红耳赤,两眼翻白,那副形象看来简直是一口气接不下来,马上就得香消玉殒。

“说!”瘦女人圆睁着双眼,怒声叱道,“那是什么人?”

她总算手下留情,两只手暂时松了一松,冰儿托着关雪羽的身子打了个跄,几乎跌倒在地。

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瞎婆婆竟然会有这么一手,更因为平日冰儿在她面前随便惯了,忽然间受制于对方毒手,差一点还为之丧命,连急带气,简直要哭了起来。

“说,他是谁?”

她显然已发觉到关雪羽在那里,一双大眼睛,只认着对方转个不停。

如非关雪羽事先早已知道她是个瞎子,只由眼前表面上看来,简直和正常人毫无异状。

冰儿咳了老半天才似缓过了一口气来,气得她直想哭。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嘛,也不问问清楚,这一位关相公是堂主请来的朋友……

问也不问一声,你就……”

说着说着,兀自禁不住伤心落泪。

黑衣女人挑动了一下眉毛,将信又疑地哼了一声,道:“朋友……什么朋友?姓陆的人缘坏到了家,还能有什么朋友?”

忽然她认着关雪羽大声道:“你怎么不说话?”

“他……不会说话……”冰儿没好气地说。

“是个哑巴?”

“不是……”冰儿气不过地道,“难道我们不能进去再说?”

黑衣女人总算接受了她这个要求,身子向后一闪,空出了门,冰儿随即托着关雪羽身子走了进来,她虽然武功相当不错,但长时间的托着关雪羽这等健壮的一个人,也自感觉到有些吃不消。

把关雪羽身子平平地放置在一张长案上,冰儿累得身上都见了汗。

黑衣女人不等冰儿说话,蓦然间,已自闪身案前。

那是一条长长的古玉石案,关雪羽睡在上面,只觉得全身冰凉,想是专为练功所用,不及多想却已为黑衣女人一只手按住了前胸之上。

关雪羽猝然一惊,猛可里这才觉出对方那只手,简直如同一块冰那般地冷,禁不住身上打了个哆嗦,再看那黑衣女人已自收回了手,退后一步,睁着那双看似黑白分明的瞎眼,盯向自己,脸上神色,大是令人费解。

“原来你是喝多了酒——是雪莲仙露吧?”

关雪羽“哼”了一声。

一旁的冰儿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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