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122-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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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 2004…09…29 14:54:41
王家卫虚构了一个叫做“2046”的未来地方,主角去那里就是为了离开那里
□陈汉泽
这种题材我们拍了十多年,积累了相当经验,估计以我们的能力,即使想在近几年突破也不大可能。所以我们想借《2046》来个总结,然后开始尝试其他。
———王家卫
9月20日,《2046》全球首映式在上海举行。9月25日,《2046》又在北京举办了大型公映会。王家卫的影片从未在中国内地如此大张旗鼓地推广,王家卫也从未在媒体和观众面前显得如此活跃。
除木村拓哉和正在美国的章子怡、巩俐之外,王家卫带着他的豪华班底———梁朝伟、张曼玉、王菲、张震、刘嘉玲、董洁“倾巢”出动,以至于首映式的女主持将之形容为“以王家卫为核心的2046”。
就像《重庆森林》和《堕落天使》起源于同一个剧本大纲一样,《花样年华》和《2046》这两个“背靠背”的故事最初源于1997年王家卫一个名为《北京之夏》的原始创作。尝试过送审报批,并且在北京拍摄一段时间之后,《北京之夏》却申请不到拍摄许可。由于负责独立监制的泽东公司是依靠卖“片花”来投入电影实质运作,对于泽东而言,《北京之夏》放弃,就意味着必须给片商另一部电影交待。而原本《北京之夏》剧本中原有主角每天买云吞面吃的细节,王家卫将之放大,从而衍生出1999年的《花样年华》乃至如今《2046》的未来架构。
这张海报是夭折的《北京之夏》拍摄计划仅存的两项成果之一,另一项成果是:主角每天买云吞面的细节被放大衍生为《花样年华》和《2046》两部影片。
今年5月,经过5年的拍摄制作,《2046》终于在戛纳电影节首映后,部分观众已经将这部电影视为王家卫对过往创作的回顾与总结,在9月19日《2046》举行的全球首映记者会上,王家卫在黑云压阵的国际媒体前也坦承了这一点。“这种题材我们拍了十多年,积累了相当经验,估计以我们的能力,即使想在近几年突破也不大可能。所以我们想借《2046》来个总结,然后开始尝试其他。”
在9月初的威尼斯电影节上,王家卫与安东尼奥尼和史蒂芬·索德伯格联合执导的短片集《爱神》首次公映。在王家卫负责的名为“手”的那部分中,舒缓艳丽的旗袍再一次成了主角。这让不少人担心王家卫的创作团队会身陷上世纪60年代情绪无法自拔。幸好王家卫说他仍然愿意改变,因为“追求改变是每一个人的要求”。
但这种“改变”大概不包括拍摄技巧。慢镜头般拖曳的画面、影片中的旁白已经与墨镜一起成为王家卫的招牌。《2046》不但有旁白,而且一开场就来上了一大段。王家卫喜欢让摄影机在拍摄主要人物时,把速度放慢下来,演员也以慢速表演,而背景人群则以常速行动,用这种差异来体现人群与角色间的疏离。《2046》中的未来场景则再次让观众温习了“王家卫式慢镜加印”,王家卫这样解释在未来列车上演员们的表演:“在幻想部分,演员们在2046年都是机器人,在拍摄时我把摄影机速度放慢1倍,要求演员每个动作必须放慢2倍,有机械感。”张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慢2倍速流泪是让他最痛苦的部分。
对于这个被影评人议论、同行借鉴最多的技巧,王家卫式的解答却是“这么拍是因为胶片不够”。
王家卫一向与传媒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但为了这部带有自传性质的电影,他却在上海和北京频频出镜。也许同样是由于对《2046》的紧张,王家卫也前所未有地表现出对传媒评价的重视。新浪网为《2046》建立了专题,首映之后,专题中出现了一些批评《2046》的言论。9月21日,该网站的编辑就得到机会,与没戴墨镜的王家卫当面讨论作品。
当王家卫在我对面坐下时,我意识到自己正面对一个“对时间敏感到任何一根毛孔都会随之颤动”的创作者,于是我的提问也就按照他生命中一个个精准的刻度来进行。
1988:《旺角卡门》
“拍《旺角卡门》之前,我在邓光荣的影之杰公司当编剧。他(邓光荣)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做导演,我说好,于是就拍了《旺角卡门》。”
记者:为什么在1988年,忽然会有一笔投资会让你从编剧直接当上导演?
王家卫:拍《旺角卡门》之前,我在邓光荣的影之杰公司当编剧,那也是规模很大的一个公司。有一天他(邓光荣)走过来问我要不要做导演,我说好,于是就拍了《旺角卡门》。
1988年正好是香港电影的黄金时期,新浪潮(指以徐克、许鞍华、方育言等人为首的香港新浪潮电影风潮)过去了。从《英雄本色》开始,忽然从韩国、新加坡、马来西亚以及台湾等地区涌来无数的钱,要求拍摄江湖片。(只要)你说需要拍戏,就会有投资,市场需要很多很多的电影。
还有一个原因是,那时候很多新的导演出现,只要你有这样的一个可能性,他们就会投资去拍。
记者:《旺角卡门》在今天看来,似乎是王家卫作品中惟一具有完整叙事的作品。
王家卫:《旺角卡门》之前,我和导演谭家明曾经合作很长时期,他当导演,我当编剧。《英雄本色》出来以后,我们在想怎么样把所谓的“英雄”重新定义一下,我们设想出两个小混混在十几岁、二十岁、三十岁三个不同时期的故事梗概,后来谭家明拍的《最后的胜利》其实是最后一部,两个混混都成长了:一个成功一个失败。但是他拍完最后这部之后就没有机会再拍了,因为那个时候市场需要“英雄”,不希望看到这样的“反英雄”。
等到我有机会当导演的时候,我就把第二个故事重新拿出来拍,这就是《旺角卡门》。
记者:《旺角卡门》和后来的作品相比风格差别非常明显,叙事完整。这是因为你作为新人导演对于影片整体格局缺乏控制,还是个人的风格正在逐渐形成?
王家卫:我不会说《旺角卡门》跟我其他的电影有什么不同,我会说在那个时间里我能拍的就是那个样子。如果你今天让我去拍,那肯定会不同,但是要我跳回十几年前去拍,我想肯定还会那个样子。
记者:你有自己演变的过程。
王家卫:对。
记者:从刘德华、张曼玉出演《旺角卡门》开始,你的电影就是明星云集,到《重庆森林》又开始起用金城武等台湾新人,使用明星是否是票房方面的要求?
王家卫:不是的,我从小看电影就希望看到明星,电影没有明星就不好看,这是我的习惯。所以每当我开始构思一个电影的时候,我会根据梁朝伟、张曼玉他们的样子去想每一段情节。
我的电影里没有临时演员,他们表演一定要到位。化妆不能说这是主要角色,那是次要角色,所以次要角色可以马虎。还有,我喜欢用一些真实的人,比如剧组中负责服装、道具的人,他们也扮演片中的角色,来和影片中明星的身份对撞,这个非常有意思。
1991:《阿飞正传》
“我们第一天开工,我跟他们说这个电影是有旁白的,所有人就昏倒了。”
记者:从《阿飞正传》开始,旁观者觉得你的电影是真正开始进入个人化创作。
王家卫:《旺角卡门》很成功,让很多人问我下一部是什么。我就说一直很想拍一个六七十年代故事,讲几个人共同成长。上一部的背景放在1960年,下一部的背景就放在1966年。
香港那时候很多电影都是配音,而我一直不相信配音,我觉得一配音电影就不好看了。拍《阿飞正传》我就要求同期录音,那个时候基本没有(同期录音)这回事,连收音设备都是从电台借来的。因为没有先例,电影出来大家就说,哇,这是怎么一回事,电影怎么会这样。我们那个时候就是想做到最精致为止。
所以很多事情我想是实践中慢慢积累起来的,《阿飞正传》要是放在今天就对了,但在那个时代,他们看到那样的阵容,用了那么大的“卡士”(梁朝伟、张曼玉、刘德华、张学友、刘嘉玲)基本上会想是一个江湖片。
记者:《阿飞》第一集结尾,梁朝伟穿好西装后就再也没机会出现了。
王家卫:对,《阿飞正传》第一部商业上不成功,投资商就不敢拍第二集。
我们第一天开工,我跟他们说这个电影是有旁白的,所有人就昏倒了。那个时候有旁白的电影是三大禁忌之一,是绝对不能做的事情,只要有,别人就说你是闷片。
记者:徐克做过。
王家卫:徐克的《蝶变》旁白很简单,讲几几年几月几号,这个人去做什么,《阿飞正传》大段内心独白让观众很纳闷,问“这是什么”。
记者:《阿飞正传》票房不好,在当时有“票房毒药”的称号,你又退回去做《猛鬼学堂》的编剧,在这种情况下,1993年怎样再找到资金投拍《东邪西毒》?
王家卫:《阿飞正传》也让我面临压力,香港是以票房论英雄,一部这么大“卡士”的电影不卖钱,他们会感觉这个导演很危险。我要做其他电影,投资商就觉得我们给你故事,我们要求你怎么去拍才可以。可我不相信这一套,我不相信电影只有一个拍法。
还有最主要就是那个时代的制片人都很懒,什么东西好卖,我们就赶快照抄一个收钱,但是电影不该只有一个类型。还好我们赶在了“王晶时代”,你自己做电影也可以,只要你有故事,有演员。我们就开始尝试这样去做,自己做监制,找演员,拿一个故事卖给制片人,然后做自己想做的电影。
好像是从《重庆森林》开始,它去卖埠时我们就说这部戏有林青霞、金城武,是警匪片,还有动作镜头。那时要卖埠没动作不行。而《东邪西毒》是紧接在《东方不败》之后,当时警匪片已经没落了,我们就说这是古装武侠片,还有金庸的小说。
记者:这种“曲线救国”会否让片商觉得受骗?
王家卫:片商都不是笨人,第一次他可能会说受骗了,但后来他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时候一些事情是他们估计不到的,一开始《重庆森林》到韩国,他们以为肯定会亏,结果却大卖。而且我和很多地区的发行片商都变成朋友,那段时间基本那些地区就是那几个人。后来慢慢地多开一些市场,我拍戏的压力就不会太大,还有就是片商也知道了你在做什么。
1993…1994:《东邪西毒》
对我来说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噩梦就是,某天醒来我发现自己拍了一部很烂的戏。
记者:刚才你提到了王晶。王家卫和王晶代表着香港电影的两极。从《阿飞正传》开始,你的很多作品在香港其他导演的电影里都有迅速反映,有“Days of being wild”(《阿飞正传》)就有“Days of being dumping”(《阿飞与阿基》),甚至《精装难兄难弟》里的“导演”叫做“王晶卫”,拍的电影叫《东蛇西鹿》。你怎么看这种作品中的对话,或者说是挑衅?
王家卫:这种事是很正常的。电影被模仿或者被取笑都是一种手段,他们一定有理由在里面。他们需要一种喜剧感,这也是一种手段。
《东邪西毒》的时候,一开始我就和刘镇伟约好了,我拍《东邪西毒》“真金版”,他拍《东邪西毒》搞笑版《东成西就》。结果我拍太慢了,那么大的卡士到了1993年11月———快过年的时候,我才只拍了1/10,我就说那你就先拍搞笑版吧。刘镇伟说那怎么成,真金没出来,搞笑倒先出来了。我说那你就先搞笑,然后我从搞笑里提出真金,所以这种事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大的介意的。
记者:从来没有设想过通过作品反驳?
王家卫:可能是我对电影的要求比较高一点。你那么辛苦去拍一个电影,只是为了达到调侃的目的,那要求就太低了。我希望电影有它的意思、它的目的在里面。
记者:你拍电影的第一目的是什么?
王家卫:电影对我来说是工作,是我谋生的技巧,是我的爱好。对我来说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噩梦是什么呢?就是某天醒来我发现自己拍了一部很烂的戏(笑)。我的每一部作品我能让它出来的话,就代表在当时我的能力范围,我已经做到了最好。我不能说我满意,但是我已经知道在这个时间和这个空间当中,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
以前戈达尔讲了句话非常好,他说“电影是第一个梦也是最后一个梦”。每部电影都应该当成第一次,每一次都有新鲜感、有热情在里面,同时你还要把它作为你最后的一个梦,你最后的一部电影,拍完之后就再没有机会。
1994…1995:《重庆森林》&《堕落天使》
我们第一次进去,那个保安拿棍子就打杜可风,杜可风扛着机器就一路挡一路拍,到后来就变成我们跟保安对打。
记者:我们知道《重庆森林》是你拍戏最快纪录,穿插在《东邪西毒》之间,只用两个月就完成了。换句话说王家卫其实也可以很快。
王家卫:其实《重庆森林》很意外。我记得开工第一天拍林青霞,当时我们刚拍完《东邪西毒》,在布景里拍第一场戏。道具在桌子上放一个烟灰缸,他连换了几个位置我都觉得不对,因为大家都感觉太标准了。如果是这样,那我不如紧接着回去拍《东邪西毒》。那一场戏之后,我就说这段戏拍完了,第二天天我们就上街,扛着机器乱拍。
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上街扛着机器偷拍,最难的是时间的压力不允许演员NG(重拍)。可能这个镜头拍完就要上车,再过一个小时才有可能回来偷拍。幸好林青霞和梁朝伟都是很好的演员,当时的王菲和金城武是新人,面对这种状况压力应该很大,但是很运气的是,他们都表现得很好,所以这个戏拍得很顺利也很快。
《重庆森林》让整个班底忽然走到另外一个空间去,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挑战。像张叔平再也没有机会去弄头发、动衣服,现场什么东西抓到就拍。这也是一种风格,一种手段。
当你做过这种事情之后,你会对自己的信心大了很多,电影不是只有一个拍法,电影也不是只能够堂而皇之,你可以拍很规矩的电影,你也可以拍很随意的电影。在这个过程中,你一路是在肯定你自己。
记者:为什么一定要以重庆大厦为拍摄背景?
王家卫:因为我是在重庆大厦那个区(尖沙咀)长大的,对我来说从小对重庆大厦就很好奇。它曾经是很好的公寓,有很多明星住那里,香港最好的夜总会就在它的地库。但后来慢慢变成游客、印度人租住的地方,有很多赌档、妓女,我的父亲就告诉我绝对不许去,所以我一直对这个地方很有兴趣。在《重庆森林》之前,没有电影取景拍过里面,我拍电影的时候就选了重庆大厦去偷拍。
我们第一次进去,那个保安拿棍子就打杜可风,杜可风扛着机器就一路挡一路拍,到后来就变成我们跟保安对打。对方就打电话报警,我们就上车离开,警察离开1小时之后回来继续偷拍。所以那个时候有这样的一部戏在拍,我们还找了林青霞来演,她居然也肯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