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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紫金山燃烧的时刻-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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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恐惧极了。    
    那家伙朝她跑来,喘息着,赤裸的身体像一头怪兽,丑陋的头顶上挥舞着一把长长的、亮晃晃的、锋利的刀。    
    他在用一种她听不懂的语言狂吼着。


第五部分 1937年12月15日 礼拜三第32节 这一切都不是她的过错啊

    奇怪的是,刚刚还体验到的令她浑身麻木的恐惧消失了。她不再害怕了,她没有时间清洗自己了,但不会为此而跟自己过不去的。她觉得天父也不会为此跟她过不去的,如果天父真是她想象的那么慈祥、那么仁爱的话。说到底,这一切都不是她的过错啊。    
    啊,天父,她最后一次祈祷,我只好带着被玷污了的身子,带着所有的耻辱和罪孽来见你了。我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坐在你的脚下,沐浴你慈祥的爱吗?    
    那把长长的、亮晃晃的、锋利的刀向她落下,闪电一样。    
    她倒了下去。    
    “外公,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信佛的?”    
    “记得你问过你怎么没有舅舅吗?”    
    “问过啊?”    
    “嗯。你本来有三个舅舅的,都出生在你妈妈之前。”    
    “是么?”宁宁有些激动。    
    “你大舅如果还在世的话比你妈妈大九岁。景歌小时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两三岁就开始认字、写字了。他琅琅的读书声,开心、清脆的笑声给年轻的爸爸、妈妈不知带来多少快乐。有天晚上,景歌说要下楼和黄姨的哥哥石头一起玩耍。两人溜达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黄姨的哥哥?”宁宁问。    
    “是的。”    
    “那么说大妹、二妹也该有个舅舅喽?”    
    “是啊。”他叹息道。    
    两家人找啊、哭啊,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可孩子就是不见了。    
    “你和外婆一定伤透了心。”宁宁说。    
    你外婆把眼睛都快哭瞎了。一连很多天,她都站在巷子口,见了过路的人就问:    
    “看见我的儿子了吗?大概这么高?”她把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示意高度。    
    见人们摇头,她就说:    
    “他身上长着这么大个痣,在肚皮的左边,像个……像个小鸟一样。”    
    “像个小鸟一样?那可不一般啊!”宁宁问。    
    可是痣长在景歌的肚皮上,被衣服盖着,别人就是在街上碰见他了,怎么能看得见呢?可是,丢了宝贝儿子,你外婆快急疯了,无论怎么劝她也没用。    
    他叹息着,转脸凝视笼子里的百灵儿。百灵儿非常安静,好像也在倾听。    
    那是一段苦难的日子。你外婆后来又生了两个儿子,都在生下不久后死了。郎中们说因为她太伤心,伤着胎儿了。那以后,外婆就像被霜打过一样凋零了。不过,几年后,她稍稍恢复了些,又生了个女儿。    
    “我妈妈!”宁宁激动地说。    
    “是你妈妈,生下你妈妈一年后,外婆就去世了。”    
    “留下你和一个婴儿。”宁宁抽泣道。    
    “嗯。”    
    这时,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命不好。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不幸降落到他的头上?那么多的痛苦、那么多的磨难?他必须想办法保护弱小的女儿,好让她平安长大。他原来希望有个儿子来继承景家的香火的,没有遂愿,可襁褓里的女儿也是他的亲骨肉啊,他希望她长大,一样把景家的香火延续下去。    
    一天,他抱着女儿来到紫金山里的灵谷寺,点燃两炷香,放上供品以后,跪下来开始祈祷。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祈祷,他只是一个劲地用额头磕着冰冷的地面。    
    “年轻朋友,求什么愿呢?”一个温和的声音问。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中年和尚站在面前,和尚的脸很温和、慈祥。    
    和尚听了他夹杂着泪水的倾诉以后,长叹了一声。    
    “年轻朋友,如果你真的想摆脱痛苦、磨难的话,就得信佛。只有佛祖才能让你大彻大悟。”    
    “是的,我想忏悔所有的罪孽,洗净身上所有的邪气。自那以后,我的心平和多了,也多了几分希望。”    
    但他知道,他并没有完全解脱。当灾难再次袭来时,譬如三个月前那次,他还是像被毁灭了一样,还是像很多年前一样的疼痛。不管他花多少时间琢磨和尚送给他的、还有在后来的岁月里积起的经书,不管每天念诵得有多虔诚,有一个基本的事实他改变不了:他的心是肉做的,看见家人、自己的孩子蒙受痛苦,他的心就像刀割一样的痛。他无法改变这一点。是的,信仰给了他很多的宽慰,但他不能摆脱痛苦和磨难,不能完全解脱出来。    
    “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和尚竟然是个日本人。”他继续道。    
    “真的?”宁宁惊异地问。    
    是的。和尚打老远从日本来南京学习佛经,因为南京当时有许多远近闻名的庙宇和佛教大师。    
    “难怪你知道日本人长得什么样子呢。”    
    善真和尚的确是个很慈善的人,像菩萨一样。如果他今天还活着,看见他的同胞从那么老远到南京来,不是为了研习佛经,而是烧、杀、抢、奸,无恶不作,他会怎么感觉呢?他不能想象善真和尚慈祥的脸上该有多么痛苦。    
    “妈妈小时候有没有给你添许多麻烦?”宁宁问。


第六部分 1937年12月16日 礼拜四第33节 他要与家人重新团圆

    凌晨的凛冽寒风穿透他薄薄的棉衣,浑身好像冻僵了。    
    脸上的皮肤很干,脆豆腐皮似的,好像手指一碰就会碎成无数小片。耳朵热乎乎的,有烧灼感,他知道冻疮发作得更厉害了。自从当兵以来,几乎每年冬天都要生冻疮。初春,随着第一阵温和的春风吹来,耳朵上的冻疮就开始化脓,结盖子,痒得难以忍受。到树叶泛出淡淡的绿色,花儿吐出蓓蕾的时候,耳朵上干死了的皮肤就开始一片片往下落,露出一层细嫩的新皮。    
    林耀光想,当兵嘛,免不了要忍受风吹雨打,酷暑严寒。不,不仅仅是当兵的,几乎所有的农民、工人和在户外干体力活的人,都得经受这样的磨炼,都会生冻疮。不过,看来今年他没有机会再体验皮肤脱痂时那种痒兮兮的感觉了。    
    现在,他的两只手被绑在身后,完全麻木了,也感觉不到纱布裹缠着的手上的伤痛。    
    他的手几乎使用过所有的兵器——步枪、手枪、机枪、军刀等,用得那么熟练,可是现在什么感觉也没有了,像死了一样。这是一双很能干的手,不仅能打仗,还会做其他很多事情,譬如写作、绘画、拥抱妻子、扛小儿子、变各种各样的小魔术逗宝贝女儿乐。可惜,他的手大都是用在战场上了,用来打仗,对,杀敌人。    
    不过,林想,在战场上杀敌人是一回事,当敌人已经举手投降还要杀他们,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他曾经放过许多投降了的敌人,在他全部的戎马生涯中,林只杀过一个受伤了的俘虏。可怜的后生半躺在地上,头靠着一棵树干,眼睛茫然地看着前面,喉咙处有个铜钱大的洞,血在不断地溢出。    
    “杀了我吧。”后生用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哀求着。    
    林对着后生的额头开了一枪,结束了他的痛苦。    
    林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荷枪实弹的士兵欺压无辜的平民百姓。十年前他还是北伐军中尉的时候,他就建立起这个原则。一天,他意外撞见几个士兵在金陵女子学院抢劫,他勃然大怒。如果他们当时不停下来,不放弃抢在手的东西,林肯定会当场毙了他们的。当晚回到营地,他把几个冒犯规定者当众狠狠抽了几鞭子。    
    是啊,现在又是这双手给他惹了麻烦。    
    昨天下午,他正在金陵大学附院的病房里打瞌睡,几十个日本兵突然闯进来,命令所有的病人都下床。他们要搜查逃兵,每一张床、每一个病人地挨个搜,病房里所有年轻和中年的男子都会被怀疑当过兵。    
    “我不是当兵的。”林当时争辩说,“我是个教师。”    
    领队的日本小军官一把抓住他没有裹着纱布的手用力捏了几下。林手上的裂口疼得钻心。日本小军官指着他手心和手指上的茧子吼道:    
    “你,不是学校教师!学校教师,手上没有老茧!撒谎!”    
    他猛地揪住林的衣领,一巴掌抽在他脸上。林踉跄了一下,感觉到日本兵的指印深深地刺透他的皮肉,在他的骨头上烙下永久的、仇恨的印记。    
    虽然几个月里他率兵一直在拼命抵抗日本军队的进攻,但他是第一次离敌人这么近。他愤怒得眼睛冒火。    
    手里要是有件武器就好了!    
    一支手枪,一把战刀,什么家伙都行。甚至赤手空拳,和刚才侮辱了他,侮辱了他军人尊严的敌人较量一番。日本小军官腰上挂着的军刀离得那么近,几乎唾手可得。    
    不行。不是时候,不是地方。那么干会把整个病房变成战场,会伤害在场很多无辜的人。    
    林控制住自己的激忿。    
    “你,”小军官上下打量着他,“高级指挥官,政府官员!”    
    他给牢牢地盯住了。    
    可怜的小赵正好是当兵的年龄,日本人连他的手都没有看就把他绑起来,推到林站的地方。    
    此时,在飕飕的寒风中,林知道小赵一瘸一拐地紧跟在他的后面。年轻人浑身一定在发抖吧?又冷又害怕,怎么能不呢?即使他自己,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兵,不知打过多少仗,多少回骑马向敌人冲去、挥刀砍下他们的头颅……现在,连他也在颤抖。    
    究竟为什么?    
    是寒冷吗?    
    是的,可又不全是。他正被一个以往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恐惧吞噬着,那是一种原始的、孩童般的恐惧。奇怪?    
    从中华门的硝烟到医院里的微笑和阳光再到现在在寒风中向死亡走去,这一切都像梦,像个怪诞的恶梦。他原以为自己康复后,可以马上见到女儿海伦, 等劫难结束后再和海伦一起与妻子、 儿子, 还有女婿会合。    
    他后悔极了。他和小赵应该手术一完就离开医院的。可是他当时身体很弱,伤口疼得厉害,小赵虽然年轻,身体要强壮些,但伤口也需要换几天药他才能离开。    
    可是离开医院他们能去哪里呢?去金陵女子学院找海伦?他们是绝不可能安全到达的。有关医院外的恐怖、令人心碎的故事,他从病友那里听得太多了。他知道在整个南京城,医院病房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另外,即使能够找到海伦,也会给她和金陵女子学院带来麻烦,他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或许他应该战斗到死,或许他在中华门或医院外被炸死了会更好些。可是,他不是个轻易放弃生命的人,他要活下来,他要与家人重新团圆。    
    他在这个十二月十六日凌晨的朦胧中,艰难地往前挪动着脚步,呼吸沉重,感觉到一阵阵的疼痛从后脑勺袭来。他周围所有的人,男男女女,都无声地向前挪动着,手都被捆绑在身后。    
    五人一列的队伍至少有两百米长,由大约一个中队的日本兵押送着,刺刀指着同胞们的项背。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军官在林耀光右前方不远的地方,坐骑吐出一团团热气,搅动着冰冷的空气,铁蹄在石子路面上发出金属般的撞击声。    
    昨晚一整夜,林和从医院被劫的同胞们被关押在一家小仓库里,凌晨被拉出来时,接在这队同胞们后面,里面还包括好些妇女。    
    这帮日本鬼子,连妇女儿童和从未上过战场的百姓也不放过,他们是杀人的恶魔!今生还有机会和他们决战吗?如果能,我林耀光决不轻饶他们!    
    东边紫金山上空泛起淡淡的晨曦,队伍开始向西边行进,城那边的天空还灰蒙蒙的,好像夜幕太厚重了,晨曦还不能将它拉开。再过个把小时,天就会亮起来,它会震惊地发现,在中国大地的又一个地方,被日军的暴行玷污了!    
    他们这是往哪里走呢?从道路和两边稀少的房屋来看,很可能是往水西门方向去。这里他来得不多,不太熟悉,但多少还是知道些的。十年前第一次踏进南京时也是这种奇怪的感觉,当时他觉得对南京有种似曾相识的亲近感,好像这个城市的一切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有种说不清楚的重归故土的感觉。这不是有些奇怪吗?    
    队伍被带到一个又大又深的坑前,大约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肯定是此前日军命令同胞们挖出来的。林耀光依稀看见坑里成堆的尸体,四周地势高的地方已经架好了机枪,其他同胞们也一定看到了这一切,他们开始发出凄惨的呜咽声。    
    又一阵此前从没有体验过的恐惧感袭来,在生命的深邃之处吞噬着他。在所有经历过的战场上,他手里有武器,可以还击。当他带领着士兵们向敌人的阵地冲锋时,他知道随时都有可能被子弹击中,生命立刻就会离开他,可是,他并不感到害怕。他也受伤过五六次,但每次都能生还。    
    不,他怀有恐惧并不是因为他成了懦夫,而是那种令他发疯的、完全彻底的无助感,对即将伤害他的恶魔不能给以还击的无奈,才是他恐惧的根源所在!    
    好像,他此前也曾体验过这种恐惧。那是在什么时候?很久很久以前?到底有多久?在什么地方?    
    队伍已经被押到大坑子的四周,那坑像地狱般的张大着嘴,随时可以把他们给吞噬。有些同胞开始撕心裂肺地哭了,其余的似乎被惊呆了,发不出任何抗议声。他扭头看小赵,小赵的头低垂着,浑身颤抖着。


第六部分 1937年12月16日 礼拜四第34节 那是个很黑的夜晚

    可怜的小赵!他没有任何办法来帮助这个后生了。还记得今年春天,当时他们迫切需要招募新兵来补充空袭造成的重大伤亡。小赵才十六七岁,从来没有使过枪,不过看上去很机灵,林就把他要过来做了他的勤务兵。    
    后来他才知道小赵的老家在北方。卢沟桥事变后,他一家人随着千千万万个北方人背井离乡,在日军侵入之前四处逃难。但无论逃到哪里,日军的轰炸机都紧追不舍,他的妹妹就是在日军一次空袭上海时倒下的,父母亲则是逃到南京以后被炸死的。他不想再跑了。是死是活,就留在这里。    
    看来小赵真的要在这里死了,他还这么年轻。    
    对!    
    他突然想起来了,就像没有月光的夜空划过一道闪电。    
    很久以前,他还是个小孩子,很小的孩子的时候,曾体验过这种令人发怵的、孩童似的恐惧。    
    那是个很黑的夜晚?不,天空中还挂着月亮……    
    那个蜷缩在麻袋里的孩子,他眼睛被蒙着块布,嘴巴堵塞着,两手和小腿都被捆绑得严严实实。    
    是谁把孩子装到麻袋里的?林想不起来。隐隐约约地听到的是锣鼓和唢呐的声音,大概是马戏团从那里经过吧。    
    一辆破旧的马车,在狭窄的石子路上唧唧呀呀地行驶着。    
    孩子一定是给吓坏了,他不能呼吸,不能喊叫,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拉到什么地方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什么妖魔鬼怪屠宰掉;剁成碎块,变成魔王盘子里的佳肴。    
    孩子尿裤子了吗?林在想。那是肯定的,因为那种恐惧感是孩子无法忍受的。那种无助的、不能抗争的感觉,那种令人瘫倒的恐惧,和他在这个寒冷的腊月的凌晨的体验不是完全一样的吗?    
    从那以后的记忆要清晰得多。    
    多少个迷糊的日夜之后,孩子终于醒来,发现父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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