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南海恩仇录-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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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那个幽默风趣、巧言令色、妙舌莲花的政治领袖毛泽东,而不认识那个凶悍残忍、言而无信的乡村流氓毛泽东……就在刘少奇被毛泽东个别召见、亲切谈话之后的第三天,亦即一月十六日,中南海造反队的斗士们就在毛夫人江青的直接指使下,又一次冲进刘少奇的住所福禄居院子,贴大字报,大标语,开批斗会。他们勒令刘少奇夫妇站上一张独脚圆桌,向毛主席像和革命群众低头认罪。白发苍苍的刘少奇于冷冽的寒风中,颤抖着身子,颤抖着声音,边向造反队的斗士们作检讨,边替自己辩护: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毛泽东思想,只是有时候违背了毛泽东思想;我从来没有反对过毛主席,只是在工作上有过意见分歧……批斗会结束后,工作人员才把刘少奇夫妇从独脚圆桌上扶下来。由于天气奇冷,又刮着老北风,刘少奇、王光美手脚都冻麻木了,鼻孔里流着清鼻涕。
他们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着什么。毛主席刚刚召见过,可毛主席手下的人又来冲击他的住所,来揪斗他们夫妇。刘少奇让王光美给周恩来总理挂电话。可总理没有回家,接电话的邓颖超大姐说,恩来近来整日整夜都留在人民大会堂,日夜都在跟各省市两大派组织的代表谈判,协调各地的武斗事件,抢枪事件,罢工事件,绝食事件……恩来已经犯过心脏病,不被整垮,也会累塌……一月十六日深夜,周恩来回了电话,光美呀,情况复杂,远比想象的复杂,你要禁得起考验。
这却是周恩来跟刘少奇夫妇的最后一次通话。周恩来的话里无形中透出来一个讯息……全国打派战,怀疑一切打倒一切,所有的群众组织都在抓「叛徒」,抓「特务」,搞革命竞赛,都血红了眼睛。除了毛、林及中央文革的少数几个人,绝大多数的领导人都被怀疑成叛徒、特务、反革命。连老好人、全国人大委员长朱德的家也被抄了,中南海里贴出了「朱德是大军阀、黑司令」的大字报。北京和上海街头,则出现了「周恩来是大叛徒」的传单和大标语。看来,如今是人人自危、自顾不暇了,今后谁也难以对他刘少奇夫妇提供什么关照了。毛泽东的承诺,党中央全会的决议、公报,党的章程,国家的宪法,统统作不得数了,统统成了手纸。毛泽东主席从来就把党的章程、决议、国家的法律条文当手纸,斥为「条条框框专了我的政」。
一月十七日清晨,中南海电话局的一伙人突然冲进了刘少奇的书房兼办公室,要撤走刘少奇的电话机。正值刘少奇彻夜未眠,仍留在书房里写检查,而挺身阻拦并据理力争:「这是政治局的电话,没有毛主席、周总理的批示,你们不能撤,也无权撤!」一伙人大约只是受命于江青、康生的中央文革,而没有直接受命于周恩来、毛泽东,只好悻悻离去。可是一月十八日,还是这同一伙人,又气势汹汹地冲进了福禄居,二话不说,就把院子里的电话机,全部收走了,电话线也都全被扯断。这次,他们显然是获得了伟大领袖的指令。
刘少奇夫妇被人打了一顿闷棍似的,傻了眼,晕了头。他们被切断了与外界的唯一联系管道。几个孩子也深知厉害地急了,一直追着那伙人到大门口:今后再有人来冲击家院,再来揪斗凌辱父亲、母亲,甚至动手打人,怎么去向周总理报告、求救?可孩子们又哪能知道,敬爱的周总理为求自保,早就尊林彪为「副统帅」,尊毛夫人江青为「文革旗手」了,大会小会的挥动着红宝书,跟在毛泽东、林彪的身后,高呼「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敬祝林副主席永远健康。」并当了江青的面高呼:「向江青同志学习!向江青同志致敬!」不久,周恩来也会声音宏亮地呼喊「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刘少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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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节 乱世狂
一九六七年的首月,被毛泽东及其手下的文革成员们誉为「一月风暴」。意指毛氏文革集团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夺取各级党政领导权力的红色风暴。
一月五日,中国最大的工商业城市上海,以「工人阶级造反总部」为主体的上海市造反联盟,宣布夺权成功,颁发「夺权宣言」,成立「上海公社」(后由毛泽东改名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取代了原中共上海市委和上海市人民政府。「上海市革命委员会」主任为毛泽东爱将张春桥,副主任则有王洪文、姚文元等。同时被他们夺了权的还有《文汇报》和《解放日报》两家报馆。
一月九日,《人民日报》全文刊载上海革命委员会的「夺权宣言」,将上海夺权经验向全国推广。
一月十二日,《人民日报》以头版头条位置,套红刊登出「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贺电」,热烈祝贺、高度赞扬上海革命造反派从走资派手中夺得党政大权,成立了新生的红色政权——革命委员会,是一件划时代的大事,谱写了一曲共产主义的胜利凯歌……「上海夺权」跟「北京军管」一样,实为毛泽东调派亲信陆军部队实施的又一场兵变丑剧。为着及时推广毛氏的「上海夺权经验」,北京文革集团的大员康生、江青、陈伯达等人抢权如抢火,日夜轮番接见来自全国各地的造反派代表,号令他们火速返回各地,效法「上海经验」:夺权,夺权,夺权!权权权,命相连,有了政权便有了一切,丧失政权便丧失一切。
一时间,从「走资派」手中夺取权力的「红色风暴」席卷了神州大地。刘少奇、邓小平一系在党内的权力基础——全国所有的权力机构,从中央各部委到各省市自治区党委乃至地委、县委均被夺了权,各级党委书记、政府部长,一个个均成了「走资派」、阶下囚,而被关押、殴打、游斗。「红色风暴」的一月,实为血腥的一月: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陶铸,未经任何会议讨论,即被毛泽东及夫人江青宣布为「反革命两面派」、「大叛徒」,而被捕入狱;国务院煤炭工业部部长张霖之被造反派活活打死;上海市委第一书记曹狄秋受尽造反派凌辱后自杀;云南省委第一书记兼昆明部队第一政委阎红彦上将,被军内外造反派层层包围,向中央求救,反被毛夫人江青在电话中刻毒咒骂,写下纸条「我是被陈伯达、江青逼死的」,后服毒自杀;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东海舰队司令员兼政委陶勇上将,因不堪军内毛派造反人员的攻击凌辱,跳井自杀。堂堂东海舰队司令员没有战死在海上,而投身在囚禁他的院子里的一口古井……「一月风暴」在北京地区最为骇人听闻的,是毛夫人江青麾下的红卫兵组织一举揪出了「隐伏在党中央机关里的」一个大叛徒集团——「薄一波等六十一人叛变自首案件」,此「六十一人叛徒集团」的成员,绝大多数人为中央现职高干,并且是刘少奇、邓小平的「亲信死党」,如薄一波为主管财经的国务院副总理,安子文为中共中央组织部部长,刘澜涛为中共中央西北局第一书记……等等。一时,举国舆论哗然。毛泽东明知其中冤屈,却下令重新项目审察,昧着天良、罔顾历史真相,很快将六十一人定为「叛徒」,用以证明他发动文化大革命运动是何等的必要、及时,何等的英明、正确。
在毛泽东的亲自主使下,一九六七年的「一月风暴」,是中共高级干部自杀、他杀、被捕入狱人数最多的月份。也是周恩来遵从毛泽东的旨意,签署逮捕令最多的一个月份。周恩来的确也另有用心:眼下全国搞成了红色恐怖世界,红卫兵小将和革命群众可以随意打死人杀害人,把众多的受毛、林排斥的老干部投入监狱,反而比较安全,起码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一位位开国功臣的自杀、他杀,并没有满足或动摇毛泽东的欲望和雄心,而嘱咐文革集团的大将们继续升温,一定不要心慈手软,温情主义,怕流血,怕死人;要大批特批资产阶级的人性论,大歌大颂革命的坚定性。
在北京,在中南海,除了刘少奇、邓小平等人开始被公开揪斗外,单是在十位元帅一级的人物中,被抄了家的。即有朱德、贺龙、陈毅、徐向前、叶剑英、聂荣臻六位(其余四位元帅彭德怀已入狱,刘伯承患病长期卧床、罗荣桓病故,只剩一位林彪做了毛泽东的亲密战友)。更不用说比元帅军阶低的大将、上将、中将们了。而能闯入上述元帅、将军们的府第打、砸、抢、抄的,绝非北京市的普通学生、工人、市民中的造反派,而恰恰是毛夫人江青手下的中南海造反队及军事院校的造反军人加上部分高干子弟。情形极像当年希特勒手下的冲锋队和党卫军。
偌大一座北京城,没有被无产阶级革命派占领的地方已经很少。连中共中央、国务院的所在地都成了毛泽东和夫人江青的御用打手——中南海造反队的天下。中南海共有四座大门,南大门面对长安大街,曰新华门,为仪门,进门后是一堵大屏风,屏风后为南海水面,并无楼宇建筑;西大门外是南北定向的府右街,门内为国务院机关重地;北大门是东西走向的文津街,门内外为中共中央机关重地,周恩来的住所西华厅即在宫墙的西北角上;东大门外是南北走向的南长街,门内为警卫局礼堂及毛泽东、刘少奇、朱德、陈云、邓小平、陈毅、李富春、李先念、江青、胡乔木、汪东兴等人的住所。
自一九六六年七月十八日毛泽东从外地返回中南海后,中南海内便实施了分区警卫制度:从北门出入的中共中央、中央文革工作人员,一律持红色通行证(称为红牌);从西大门出入的国务院工作人员,一律持黄色通行证(称为黄牌);从东大门出入的中南海警卫局人员及中央首长的家属子女们,一律持绿色通行证(称绿牌)。唯中央领导人可四门通行,警卫人员只须辨认他们的专车车号。如无特许,持某一区域通行证者不得进入另一区域。此一分区警卫制度,把堂堂一座皇家禁苑中南海,管制得如同高级监狱一般,正如毛泽东所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但是在一九六七年春天、夏天,中南海的五座大门外面,却都有军事院校造反派和中共高干子弟造反兵团的重兵把手,与中南海警卫团的徒手部队严阵相对。中南海实际上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被包围状态。警卫团的干部战士早就奉命对革命造反派要「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只能以人墙阻挡造反派的冲击。中央文革指挥下的造反派人多势众。高呼着「打倒刘、邓、陶」、「揪出贺龙、揪出陈毅」的口号,曾经五次冲破警卫团的第一道人墙,妄图从中南海内抓走刘少奇、邓小平,抓走陈毅、贺龙。五次冲击,都由周恩来出面,以保证毛主席的安静和安全为理由,说服军内造反派退出。有两次,周恩来挡在西大门的二重门口,手持扩音喇叭,面对不肯退出去的造反军人吼叫:「你们要冲进来抓走陈毅,除非从我周恩来身上踏过去!」
最有意思的是此时毛夫人江青跟周恩来展开了一掣斗智斗勇」游戏:周恩来刚听到西门告急的报告,赶到西门去劝阻造反派的冲击,江青却通知北门外的人马立即展开新的冲击,于是北门警卫部队又向周恩来报告北门紧急!周恩来只得西门、北门的两头奔走。他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南海救火队队长」。
毛泽东此时已经从人民大会堂浙江厅搬回中南海内修整一新的「游泳池」
居祝此处距离刘少奇、邓小平两家的院子都较远,且隔音效果相当好。毛泽东下令,任何企图替刘、邓说情讨饶的人,一律不见,免开尊口。有人向他报告,现在中南海四座大门都被造反派围住了,每天都有人要朝门里冲,是不是太吵闹了?毛泽东回答:我这个人就是喜欢热闹、热闹一点有什么不好?新生事物的诞生,总是要伴随着一阵大喊大叫、躁动不安嘛;有人请示他,万一革命造反群众冲进了中南海怎么办?毛泽东说:冲就冲嘛,为什么那样害怕群众革命造反?造反派受了那么久的压迫,还能不准人家冲一下中南海?中南海不要成为刘少奇的避风港,要允许他们包围中南海。当然不一定让他们冲进来……毛泽东的确喜欢这种天下大乱的形势,这种大喊大叫、动荡不安的气氛。每天深夜,他都要走出「游泳池」,去看那些揭发刘少奇罪行的大字报、小字报,去聆听、欣赏那从宫墙外边传进来的「打倒刘、邓、陶」、「打倒贺龙、陈毅」的口号声,以及那此起彼落的语录歌声、「大海航行靠舵手」、「东方红」的颂歌声。他很欣赏,很陶醉,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雄浑、最伟大的音乐史诗,颂歌唱彻大江南北,每一块土地。只有刘少奇和他的死党们,陷落进人民群众愤怒声讨的海洋大海之中。
由军事院校的造反学生和高干子弟造反组织组成的大军,未能冲进中南海之后,改变了策略:严密监视中南海四座大门的出入车辆。只要怀疑车内有他们的「猎物」,便蜂拥而上,拦车抢人,使得司机、卫士高度紧张,每次出入中南海大门,均车速不减,如同闯过「敌方」的封锁线。可怜堂堂的共和国元帅、国务院副总理兼外交部长陈毅,这期间离开中南海赴人民大会堂接见外国贵宾,坐在车内须以大礼帽罩脸,如同做贼一般。后来,还是经过周恩来的特许,陈毅才可以走中南海地下通道外出。那地下通道,贯穿了中南海和人民大会堂,原先规定只有毛、刘、周、朱、陈、林、邓七位中央常委可以使用。一九六七年夏天,负责中央领导人内务保卫工作的公安部副部长李震,被人神秘地掐死在这地道里,这一特殊「皇道」才被封死,停止使用了许多日子。此系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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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节 军人反弹
如前所述,中南海五座大门内外,所演出的一幕幕活剧。尽在伟大领袖毛泽东的掌握之中。一月十九日,毛泽东为了减缓、平息军中将帅们的反文革情绪,不得不在北京京西宾馆召开了一次有各大军区司令员和政委参加的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军队元帅、将军们抓住机会,跟毛泽东夫人江青及其它中央文革大员们展开了一场面对面的斗争。元帅、将军们本欲对毛泽东举行一次「集体下跪进谏」,后被朱德总司令流着老泪所劝阻:现在北京控制在谁手里?人家会趁机把你们一网打尽!还是保存下一批军队骨干吧……。一月二十日,毛泽东以军委主席、最高统帅身分接见出席会议的三军高级将领。「集体下跪进谏」改成向军委主席汇报情况。毛泽东本欲跟大家挥挥手、照个像就走人,但济南军区司令员杨得志上将向他敬礼,领头汇报起军区机关被造反派冲击撬开保密室抢走文件的情况,紧接着是武汉军区司令员陈再道上将向他汇报军区政委钟汉华被造反派抓走扣留不能来北京开会的情况,接下来是陈毅元帅向他汇报海军东海舰队司令员陶勇中将被迫跳井自杀的情况,还有广西军区司令员向他汇报一位在越南前线被美国炸弹炸断了手臂的英雄排长,返回祖国南宁市却被造反派开枪打死的惨案……毛泽东本来不要听这些文革的阴暗面,但面对元帅、将军们心中所压抑着的不健康情绪,不得不坐下来听完汇报,并作出让步,同意签发几位元帅所拟订的《中央军委八条命令》,规定不准冲击军事机关、抓捕军队首长、不准抢夺军队武器、不准在军内搞打、砸、抢、抄、抓等等。
会议最后由和事佬周恩来站在台上打拍子,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