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乡有案 作者:彭瑞高-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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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苦没有吃过,什么样的大事不会做?跌倒在“四海春”这帮小女人身上,前世作孽啊。
我承认,女人的话有些道理。
女人又说,还不知苗志高的女人现在怎么样了呢!男人出这样的丑事,她的颜面不知放到哪里去呢。
我有些走神。这时,门敲响了,有人喊,胡兰萍在么,胡兰萍!
胡兰萍是我女人名字。女人探头一看,说,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刘品芳来了!
我有点心虚。苗志高的女人刘品芳来了,不会是上门问男人的事吧?
女人开门,刘品芳便高声叫,胡兰萍,今天县城里开展销会,市里大店都来了,一道去看看么?
我松了口气。我女人常跑上海,有什么时髦货流行货,她总是最先晓得。她买的东西还便宜,乡干部许多夫人买货色,都来找我女人当参谋。
女人就说,好啊,什么时候走?
刘品芳说,吃好早饭,我来叫你。
女人说,好,我等在班车站头上。
刘品芳说,等班车做什么?乱糟糟的。我们乘苗志高轿车去!
女人朝我看看,我不声响。这时刘品芳看见我了,说,噢,唐乡长起得早啊,你公的私的,都照顾得蛮好,哪像我家苗志高,白天黑夜都是属公的。昨夜又是一宿不见人!
我支吾说,是啊,他忙。这几天杨吉昌那贼从香港回来了,缠住乡长又要买地块。他忙啊。
刘品芳说,忙,忙他个魂!一样是个乡长,你看你们唐乡长,上班落班,公事私事,一样样弄得舒舒齐齐的。苗志高啊,像个无头苍蝇,整天满世界飞,就是没有自己家。这样的乡长,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我笑笑,女人也笑笑,刘品芳也笑笑。好说是说得恨牙毒齿的,但听得出,她有一种无处不在的得意。
乡长女人又聒噪一阵,就走了。我们夫妻就比较感慨。
我说,这女人,头还钻在瓮里呢。
女人说,是啊,外面刮风打雷,她还不知道哩。
我说,这女人,又是特别要面子的。
女人说,怎么不是!当初苗志高选上乡长,她连奔了十一家亲戚,处处报佳音。这次再看着她怎么报!
我说,你幸灾乐祸,不作兴的。
女人说,谁幸灾乐祸?
我说,时间也不多了,苗志高的事她一晓得,跳脚捶胸,投河上吊,她都有份。
女人就叹了口气。
五
这天到乡政府上班,大院里仍是忙碌和平的样子。门房老丁叫我一声唐乡长时,神色也没有什么异常,我的心就宽了一点。这门房老丁,你不要看他一双老眼常年红红的,还迎风流泪,走路也很龙钟的样子,但他日夜在乡里吃睡值班,兼管信访,大小百样事情,都躲不过他。他这里没有惊动,我就晓得事情还没有传到乡里。这就愈坚定了我的信心,抓紧行动,把乡长弄出来。
我坐下准备打电话找杜灯,问问他找宋富林的事进展得怎样了,却不料,电话先响了。
一个很轻很遥远的声音在电话里说话。听得出这是故意压低了喉咙,听见这种声音,你就会觉得心里异样的毛糙,有一种受坏人威胁的危机感。
那声音说,苗志高的事情,你知道了么?
我说,知道了。请问你是哪一位?
他不回答,只说,请你带了司机到“四海春”饭店去,把苗志高的轿车开回去。
我说,好的,我马上去。请告诉我,你是谁?
那人笑一下,说,这你不要问。告诉你,苗志高的事,就是我告发的。
我的心抖了一抖,像捏着一个发烫的熨斗。我镇定一下情绪,准备与那个声音再周旋一下,以便听出那人是谁时,对方又笑一声,把电话挂了。
我的心一下子跳得很厉害。苗志高的事本来虽很突然,却是明朗的,可现在一下子倒变得迷离起来。我猛然间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这小乡里,鬼还真有几个呢。我坐着,努力回忆辨别电话里的那个鬼声音,可辨来辨去,辨不出是谁。
我不知怎的升起一股无名火,大步跑到天井里,大声喊,小马,马飞虎!
马飞虎是乡里小车班的司机,最早开拖拉机,后来开卡车,乡里买了小车,就把他从运输站调到了乡政府。
小马不见反应,倒是老丁从门房里窜出来,说,唐乡长要出车?我去找。
这老丁还真灵,三两个窗口一张望,就把小马捉俘虏一样带到我面前。
小马问,唐乡长去哪儿?
我一扬手,说,把苗乡长奥迪车钥匙带上,我们出去。
那奥迪车停在“四海春”后门,虽然沾了一身的灰尘夜霜,但那黑色的车身锃亮的嵌条,使它仍不失庄严与豪华。
小马开了车门,我坐了进去。车于里很闷、很暗,但很香。这香味很骚,闻了就有点头晕。我立即把车窗打开了。
小马说,苗乡长怎么不来开?
我说,叫你开你就开,不要多问。
小马就点了头。这辆奥迪是去年买的,三十多万,买了就算作乡长的专车,我们副乡长坐桑塔纳。奥迪买来后交给小马开,因为他的技术在乡里是最好的。但不久苗志高对开车来了兴趣,说县里某人市里某人都是自己开车的,就到财务那里支了几千元,去学开车。车子开会后,他小马也不要了。小马就给我们副乡长开桑塔纳。
车子还没有启动,小马突然回过头来,问,苗志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一惊,反问,出了什么事情?
小马顿一顿,说,不瞒唐乡长,我要跟你说一件事,你外面不能说的。
我说,你说,我怎么会去外面说。
小马就说,这个苗乡长,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自己开车么?他在这个车子里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呢。上次他叫我洗车,我在座椅下洗出了两个避孕套。你看看唐乡长……
我一摆手,不让小马再说下去。一瞬间,我就觉得苗志高这人太糟糕、糟糕得不能再糟糕。怪不得他总是夜间开车出去哩。怪不得他一接车就急着用太阳膜贴了窗玻璃哩。我还突然觉着,车子里那香味,确实是有那么一股骚……
但这种反感很快就消失了,回到乡里,一下车就碰上了一个小姑娘,很活泼很漂亮的一个红领中,是苗志高的女儿。她一看见我就叫唐叔叔唐叔叔,妈妈叫我来看看爸爸在不在,奶奶又吐血了,送到卫生院去了。
我拉住小姑娘软绵绵的手,心一软,几乎要落泪。我立即叫一个乡助理员去卫生院看看情况,又叫小马送孩子回家,自己急着回办公室给杜灯打电话。现在要紧的是,把苗志高弄出来!
六
但事情看来并不那么简单。
我踏进办公室,杜灯正埋在烟雾里,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劈头问,宋富林找过了吗?
杜灯说,找了,没戏!
我问,怎么没戏?
杜灯说,他说公安局正对苗志高拘留审讯,现在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旁人休想插手。
我说,他不是政法委的人么?政法委提前介人,有什么不可以的?
杜灯说,你说得轻巧,人家不要乌纱帽了么?不过他答应了解了解情况,相机行事。
我叹了口气。杜灯也叹了口气。
这天下午我去县里开会,正好跟宋富林坐一排。我说,老宋,我们杜灯托你的事,你多费心啊。
宋富林一脸茫然,说,杜灯找我什么了?
我问,上午他没来我过你么?
宋富林说,我正要找他呢,我二弟包了个鱼塘,想找他当技术顾问呢。
我心里沉了一下。
散会时,县委组织部长老谈在小礼堂门口向我招手,他把我引进小会议室,一脸正经说,你们乡党委派杜灯来汇报苗志高的事情,做得很好。
我心里又一沉。
老谈说,不管苗志高问题大小,你们的组织观念是强的。我了解了一下,苗志高正在县公安局受审。县里正等着事情的结论。这段时间,乡里不能群龙无首。你看怎么弄好?
我说,听县里安排。
老谈说,当然还是集体负责,但总得有人牵个头。你说呢?
我说,是这样。
老谈说,这件事你们乡里研究一下,给我个回音。
我坐上车回乡里,一路上气闷闷的。小马跟我搭话,我一句也没睬他。我就想,纸是包不住火了,县里也晓得苗志高的事了;这杜灯,不知搞的什么名堂!
一跨进办公室,女人电话紧跟着就到。她说,刘品芳正在我家落眼泪呢,她晓得苗志高的事了。
我说,是你告诉她的。
她嗯了一声。
我骂了一句。电话里换了刘品芳的呜咽,她哭着说,唐乡长,出这种事,苗志高自己不争气,但不管怎样,他是谈业务去的呀,他是因公嫖娼,因公被抓进去的呀,无论如何,唐乡长,乡里要出面救他一救!
我心里烦躁透顶,可又不能不耐着性子听。因公嫖娼,亏这个女人想得出的!不过,设身处地想想苗志高家,我的心倒也软了:少了个男当家,家还成什么家,夫妻还成什么夫妻。就看在这个份上,也得想想办法。
我叫上小马,飞车到市区,又进了县城,转了两个关节,才找上了公安局的预审科长。他在电话里答应明天上午跟我“把情况摆一摆。”听上去,这科长很客气。他说估计苗志高没什么大问题,很快可以解决的。我想终究是熟人好办事,暗暗叫了一声:苗志高有希望。
深夜回家,不料刘品芳这女人还等着我。我把外面跑的情况说了一说,这女人眼睛死盯住我,谢个不停。她拿出两个信封来,说,一封是钱,五千元;一封是首饰,一根项链一个鸡心。她要我明天给科长润滑润滑。我说你这是做什么!弄得不好就是行贿罪。刘品芳说,哪有猫儿不吃腥的,见了科长就把信封送上去,不会错。女人也在一边帮说话,我便拿下了。两个信封放在床头,害我一夜睡不踏实。我觉得明天上午的努力,不仅决定着苗志高的命运,好像也决定着我的命运。
只是杜灯的影子,在我面前久久不散……
七
唐政,你出去办事就用奥迪吧。第二天一早,杜灯一进办公室就说。
我看他一眼,没睬他。他似乎觉察了点什么,很认真地看了看我的脸色,问,你怎么啦?
我冷笑一声,起身出了门。
我还是让小马开桑塔纳。其实桑塔纳有什么不好,那车速一点也不在奥迪之下。小马知道我是去县公安局,便一路咕哝:当初,要不是苗乡长赶我走,还是让我给他开车,还不至于这样……
我想小马这话有点道理。一乡之长,等于是个小国之君,旁边若没有人看着点,要腐化是很容易的。但愿苗志高这次出来,留点教训,独往独来的事,做不得了。
往预审科楼面走上去时,我心里颤颤的。我盘算着怎么跟科长说话,又怎么塞给他两个信封。从大处说,乡里不能没有乡长,许多项目,非苗志高出场就谈不成;从小处讲,大家都是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
可预审科长一开口,就一棍子把我打闷了。他说,苗志高问题大了,他一时出不来。
我问,怎么回事?
科长说,昨夜审一审又冒出了新问题。
我问,什么问题?
科长说,你知道他在“四海春”嫖一夜要花多少钱么?
我摇头。
科长说,要两千元哪!在他身上,我们还搜出了一大笔现金,有三万多。一个乡长,哪会这么富?这些钱来历不明。
我说,会不会是他历年的积蓄呢?
科长说,所以我们不忙下结论。他看了看手表,又说,不瞒你唐乡长,为了进一步查清问题,我们此刻正在对苗志高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我们局的干警现在已经开到了你们乡里。
我惊愕地问,是要抄他的家?
科长笑笑说,抄家大难听了,是旧法搜查,有证的。除了搜查他家,还要搜查他的办公室。
我脑袋轰地炸了一响,眼前只看到苗志高家宅乱家翻和他办公室翻箱倒柜的样子,还有数不清的人在看,在议论……事情闹大了,要弄得天翻地覆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公安局的。上了车才摸到,那两个信封还硬硬地在。
八
当天下午,乡里开会,讨论乡长出事以后乡机关怎么运转的事。杜灯难得这样积极,楼上楼下叫人,冲水泡茶,还掏出烟来请人抽。我一看那烟,早已不是大前门,而是云烟了。
可这会还不好开场。苗志高是书记兼乡长,副书记者孙长期在家病休,等于虚设。谁主持这个会,是个问题。
杜灯说,唐乡长你主持。
我随口说,还是你来主持。
他竟不客气,说,好,那就我来主持。又咳一声,说,大家知道,乡主要负责人苗志高,最近出了问题。上午县公安局来人,把他家和办公室都抄了……
说到这里,小会议室点了火一样轰起来。有人对纪委老关说,公安局抄乡长家是你领路去的,你说说情况。
老关说,那些警察,都是洞庭湖上的老鸟,风浪经多了,抄起来熟手熟脚的。不管刘品芳怎么哭闹,他们只是埋头搜,看来苗志高家伙,问题不小啊。
我说,怎么个问题不小?
老关说,抄出来的现金,都是成捆成捆的,米缸里一捆,橱顶上一捆,床底下一捆……
我问,抄出现金总数有多少?
老关说,抄完后,警察叫刘品芳签名。我一看清单,现金总数是七万多,存折有二十二万!
众人哇地叫起来。
老关继续说,还有只小摄像机也抄走了,还有好几件金首饰。刘品芳哭叫,说存折和首饰都是她名下的。警察吼一声,说,叫什么,这账有得算哩!
又有人说,杜乡长,抄苗志高办公室时你代表乡里在,怎么个情况?
杜灯呷一口茶,说,看来苗志高背着我们做了不少手脚。在他办公室现金倒是一分钱也没有,但抄得两张支票,都是香港银行的,有四十万元哩。
众人又哇地叫了声,面面相觑。
我立即问,香港支票,会不会是杨吉昌这贼开给他的?
杜灯摇头,说不晓得。又说,在他抽屉里,还抄出两样东西。
众人问,是什么?
杜灯笑一笑,卖个关子:现在不好说。
众人叱了一声,不屑地看他。他又接一支烟,很自得的样子。
老关深思熟虑他说,乡长这事,性质上起了变化。本来嫖个女人,治安性质的,罚几百元,或关上几天,也就算了。可今天抄出那么多钱来,就变成刑案了。恐怕事情要复杂化。
我说,复杂化不复杂化,等司法机关下结论。
杜灯接着说,是这样。苗志高案件情况我们就谈到这里。下面研究一下,整个乡机关,今后怎么弄?
我说,昨天县委组织部长老谈对我说,苗志高出了事,乡里不能群龙无首。集体负责当然还是集体负责,但总要有人牵个头……
杜灯很吃惊地看我一眼,急着说,是这样,大家看看,谁牵头比较好一些?
老关说,谁牵头还不是一样?我看唐政就可以,各项工作都拿得上手,群众关系也好。
乡里开会一般都这样,只要有人起头说句话,后面就不大会有人唱反调。当下众人就七嘴八舌叫我牵头,说先向县里报了名单再说。我推托着偷眼看杜灯,只见他脸色铁青,拼命抽着烟,半边脸都歪了,开会前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