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五辑)-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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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王玉把车卖了,用那个钱托人走关系,在县化肥厂买个工。王玉成正式工
人了,脾气似乎比从前大了许多。小米开始没在意,就忍着,心想上了一天的班,
再骑大老远的路赶回来,累呢!就尽量把一些家里活自己揽着,少让王玉干。后来
王玉就对小米说,厂里离家远,他不能天天回来,想隔两天回一趟。
小米想,天天回家,怪辛苦的。就说行,隔两天来一回吧!
王玉就两三天来一次,时间长了,四五天来一次,再时间长了,就一个星期回
一次家。
回家了,小米就当爷似的侍候。可王玉却横竖地鸡蛋里挑骨头。有次,小米实
在不忍了,就和王玉顶了,王玉的气很大,小米的气也很大,最后王玉说,咱个日
子没法过了,不行就离婚!
小米就提醒王玉,当时可是你上门去求的媒。小米把“求”字说得很重。
王玉说,当时是当时,现在是现在,说完就骑车走了。
一个多月了,王玉也没回家了。小米可沉不住了,小孩又赶在那几天不好。家
里一摊子,外头一摊子,把小米忙得焦头烂额。再说,小孩看病她兜儿里没有钱,
本来说啥也不去求王玉的,但现在不行了,她只好把孩子托付给婆婆,进城了。
到了化肥厂,一问,王玉不在班上,他上的是夜班。经打听才知,他在城南郊
租了一处房子,小米敲开门时,见王玉和一个女人都睡眼朦胧的刚醒,正在洗刷。
小米气得泪刷地流了。她上前扇了王玉一巴掌说,畜生!说完小米扭头就回。
小米回家没多久,王玉就回家了。王玉回家了什么也不说,只是吸烟,小米就
骂,王玉只是低着头。
王玉见小米骂累了,就说小米你也看见了,我和她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了,当初
我卖车就是为了她,咱们还是离了吧!
小米想了很久,没有说离还是不离。王玉最后说,你离也好,不离也好,反正
你别指望我和你在一起过一辈子!
小米不吱声,只是哭。
王玉说,说实在的,是我欠你的,只要离了婚,这个家都归你。
小米最后把泪一抹说,我什么也不要,只要我女儿。
小米抱着女儿回家也是在秋日的一个黄昏,那时的太阳似落似不落的,一地金
黄。小米身后背着包袱,前怀抱着孩子,孩子会叫妈妈了,小嘴很甜,一路妈妈妈
妈的叫个不停。叫得小米眼里汪汪的。来到村头时,小米见前面来了一辆机动三轮
车,小米忙把头低了,躲到了路边。
三轮车来到她跟前停住了,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问,这不是小米吗?小米不好
不抬头了,一看是高杰。车上拉着个女人,女人在车上坐着,女人长得挺俊俏。高
杰问,小米,回娘家?
小米忙笑着说,回娘家。
高杰问,你对象没送你?
小米的泪就要落。小米就笑笑什么也没说。
高杰没有注意到这些,就给车上的女人介绍说,这是我对象,小麦,这个是我
的同学小米。
小麦就点头,点着头笑了笑。小米就还着点头,笑。
高杰说小米,我俩去医院,她过几天就要生了。小米就看到小麦脸红着很幸福,
小米就有点羡慕小麦。
高杰说,小米,没事的时候,咱老同学再在一起拉呱,我们走了。
小米就给高杰和小麦摆手,小米看到小麦很安详满足地坐在车上,小米眼里的
泪就要落。
小米想,假如那天我要去看电影,假如那天我要去老槐树下,也许今天坐在高
杰车上的不是小麦,而是我小米了。
越想小米越难过,小米的泪本打算都往心里流的,这回,却流了出来,湿了脸。
安祥时代的晚上
凌丁
我们的眼光,我们的方向
我正在洗手间里小便,右手扶稳我的器官,左手捏着一个白色的塑料小瓶。这
个姿势多少让我觉得有点羞愧,还好没人看到。我手中的小瓶已经装了三分之二的
液体。为了验尿,早上我喝了很多水,所以现在这泡尿特别的长,叮叮咚咚的似乎
没完没了,我什么都不能干,只能呆呆地站着,静等这一行为的结束。这种百无聊
赖就像陪女友逛马路,女友去商店里购物,而你在外面傻等,能指望你干什么呢?
你只能等。不过人在无聊时常常会产生灵感,此刻正在小便的我忽然意识到一个至
关重要的问题,这里面确实存在着一个敏感的方向问题。
开始我的眼光朝下,看着自己的器官,这很自然,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
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泡没完没了的尿居然还在继续,就像我的人生一样愚蠢而漫
长,我开始发现老是低头盯着自己的家伙,是有那么点儿怪,而且没啥好看的。于
是我抬起头,尽可能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似乎下面的那泡尿与我毫不相干。但是
正对面的墙上并没有镜子,让我可以借机观察自己的仪表消磨时间,只有光洁的乳
白色瓷砖和我默默对视,我坚持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只好又把头低下。这时候我
想,要是旁边有个人该多好啊,我可以看看他的,如果他不介意的话。虽然也没什
么好看,但总可以给我的眼光一个方向,随便什么方向,帮我把这段时间浪费掉。
而此刻作为一个孤独的小便者,我的眼光无所适从、无所依傍,这使我觉得尴尬与
无奈。
我不是从现在起才关注眼光问题的,我对这个问题的研究有相当长一段历史。
眼光向上还是向下,向人还是向己,眼光高还是低,远还是近,这里面有很大的不
同,有很多的学问。
一般认为,我是一个眼光高的人,我的朋友们都这么说,理由是我已经二十五
岁了,仍然没找女朋友。读本科时,大朱正为朱茵姐姐五迷三道,而我一针见血地
指出:朱茵的脚趾头很不好看。“那你觉得藤原纪香怎样?”大朱苦苦追问。“她
有很好的胸脯,但是腰太粗了。”后来有一件事,更使我的眼光之高声名远扬。外
语系的女生汤丽素有“校花”美誉,有次在食堂打饭赏脸跟我说话,希望我让她加
个塞,遭到我的严辞拒绝。朋友们都批评我不懂怜香惜玉,我说:我就讨厌那种女
人,啥也不懂,就知道在老外面前撒娇。我就这样把自己成功地塑造成两眼朝天的
形象,以掩饰我身体的真实状况。
其实我有病,肾病,从小就有。穷人偏得富贵病,我已经肾亏了十几年,并发
症是间歇性阳痿,而且几乎没有欲望。我的生活非常检点,这样子就得肾亏真是亏
了!只能怨爹妈把我的身子骨生得差。现在我的朋友们都工作了,他们都可以和自
己的女人或者别人的女人搞来搞去,肾也保养完好,而我还在上学,还是没有女朋
友。当年考研时我就想好了自己的出路,就是不管怎样,先继续把学生当上,捞个
免费医疗再说。我早就预感到自个身子会垮掉,早晚垮掉,会被医院狠宰一刀,但
最好挨宰的是学校……果然天从人愿,眼看就毕业了,我的肾病也发作了。
祝福一位姑娘
虽然我本人没有什么胃口,但是必须承认,从后面看过去,我前面的那位姑娘
似乎秀色可餐。她有很好的头发、腰肢和臀部,我的眼光在她身上恣意游荡,长时
间停留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那里一无所有,就像大道一样空旷。我离她很近,能嗅
到她的香水味儿,是一种不熟悉的水果香,好过医院走廊里的福尔马林味和其它异
味。我把鼻子又凑前几公分,可能是太近了,我呼出的温暖的二氧化碳烫到了她的
头发,她忽然左右甩了甩头,一头长发“刷”的一声扑面而来。“哎呀!”我惊呼
一声。排在队伍前面的几个人都扭转头来看,她也回头看。我忙说:没事没事,我
吊嗓子呢。等大多数探询的眼光挪向别处以后,姑娘的眼光还呆着不走,“你真的
没事?不是我把你怎么着了吧?”我小声说,“没事没事,就是你甩头发吓我一跳,
差点把这个洒了。”我指的是左手端着的小瓶。化验室门前的走廊上,所有人都端
着这样的小瓶,他们大都表情严肃,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端着的不是自己的排泄物,
而是关系到未来前途和毕生幸福的杨枝玉露。姑娘的左手中也有个瓶子,她端庄的
表情被我这句话彻底破坏了,她忍住笑,说:谁让你凑得那么近呢?
如果对我和姑娘所处的环境作淡化处理,把我们两个搁置在前景渲染一番,上
述场面无疑具有一种亲昵而淫邪的色情意味,设想我们是在一个封闭狭窄的电梯里,
设想我们是在一部日本AV影片中,设想我们是在一位新女性作家的笔下……接下来
就该是大众喜闻乐见的爱情戏,确切地说,是做爱戏,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爱情越
来越具有禅意——不可说、只能做。幸好这不是真的,我们两个来做尿检的人接下
来能做的事,仅仅是交谈。说来也怪,我独自一人在洗手间采集尿样,还觉得浑身
不自在,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手捧尿样,面对着一个漂亮姑娘,居然可以心平
气和,并且准备侃侃而谈,我自信满满,就好像我手里拿的是一束鲜花,或者一杯
奶茶。姑娘的举止也十分从容大方,我注意到,她捏住瓶子的手优雅地做出莲花指
的姿势。
“我凑得这么近,是不想有人加我的塞。现在得肾病的人太多了,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这么长的队伍——你说为什么现在得肾病的人这么多!?”
“谁告诉你这儿排队的都有肾病来着?”
“没病谁爱在这儿排队?又不是看罗大佑。”
“我就不是来看病的,我是在体检。要是体检合格的话,我就要到这家医院工
作了。”
“你是医学院的?”
“是啊。你呢?”
“我在师大,咱们是邻居,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你说话太无聊了,一点新意都没有。”
说到“新意”,我忽然想问她一个问题,但又有点不好意思,正犹豫要不要问
她,排在我后面的男人突然捅了捅我的肩胛骨,说:快该你了!我向前看了看,马
上就轮到医学院的姑娘,然后就是我,我朝她努努嘴说:该你了!
几分钟之后我从化验室里出来,姑娘还没有走。
“你怎么还没走?”我问她。
“刚才你说你是师大的?你们学校今早死了个人,你知道吗?”
“谁呀?死哪儿了?”
“不知道叫什么,就死在医院里。”
“是大夫喝高了给宰的吧?”
“别瞎说,是自杀,刚死没几个小时,尸体还没送太平间呢。”
“你怎么知道的?”
“这儿的实习大夫是我师姐……算了,不跟你说了。”说完,姑娘转身要走。
我说:“等等,你留个电话成吗?也许我以后会有什么问题请教你。”她停下
来想了一会儿,说:“告诉你手机号吧。”说着从手提包里掏出个便条本,撕下一
张问:“你有笔吗?”我说没有。她歪了歪头,毫不犹豫地又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
熟练地旋开盖子,在纸上流利地写下十一个数字,然后把纸递给我。我接过来说:
“谢谢你,并且给你深深的祝福。”她没有再搭理我,很快走远了,连同我的祝福。
最好的刺激
我刚走到一楼服务台,就听见两个人在询问服务员:“请问这儿死了个人,阿
姨您知道吧?”那两个人,一个是胖子,另一个不胖也不瘦,戴副眼镜。两个人都
急火火的,胖子的额头上更是汗珠密布。
阿姨头也不抬,“这儿死的人多了。”
“是师大的学生。”
“师大的学生多了……死人也有个名儿,叫啥?得啥病死的?”
“不知道,真不知道,我们是辅导员叫来帮忙的,他也没说清楚。就是今天上
午死的,好像是自杀。”
“自杀?不会是那个跳楼的吧?”阿姨忽然来了兴趣,伸手拿起电话,说:
“我给你问问……喂?十一楼吗?你们那儿跳楼的是师大的学生吗?……”
阿姨挂上电话,目光中立刻充满艳羡之情:“没错,就是你们要找的,住十一
楼。你们算来着了,还没收尸呢!快去!再耽搁就得上太平间看了。”
胖子和眼镜拔腿就跑,我也跟着他们跑,“电梯在右边。”我指点说。
我们三个跑到电梯口,电梯还没有下来。我说:“咱们学校死人了?”他们两
个相互看看,胖子问:“你也师大的?”
“我是数学系的,你们呢?”
“新闻系,死的是我们系的,也不知道是谁。”
眼镜说:“我们是给抓差抓来的,说是可能用得着我们。妈的!死人哪会用得
着我们?”
“你们是学生干部吧?”
“你骂谁呢你!”眼镜愤愤不平,“我们是给抓来的,据说死的是我们同学。”
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学生干部,他不是。”
我是因为百无聊赖才跟他们跑回电梯的,因为要找刺激,又跟他们一起来到十
一楼。在这里,我找到了真正的刺激。
“严伟就是从这里起跑的!”小护士用尖利而兴奋的语调向我们描述她亲眼目
睹的情景,她为自己能够身临其境而深感自豪:“我当时刚从洗手间刷好牙出来,
看见他就从服务台这儿起跑,就这样飞一样地跑,二十多米呀,一晃就过去了……
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就算有也根本拦不住!”她一面说着,一面在原地模仿严伟
奔跑的动作,丰满的乳房在白大褂下随着双臂的摆动左摇右晃,样子非常性感。我
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走过去,走到走廊的尽头,正对面的玻璃墙破了一个大洞,洞
口形状古怪,一点也不规则,没有什么人形。
也就是说,严伟在众目睽睽之下,从服务台那里开始助跑,在走廊尽头一跃而
起,撞破了加厚的玻璃墙,就这么飞了出去。二十多米的助跑距离,加厚的玻璃墙,
无法回避的众人的眼光,所有这一切足以证明一件事——严伟死志已决。我不禁由
衷敬佩起这位校友的勇气,不管是什么原因,他能够选择如此壮怀激烈的死法,已
经让我受到了严重的刺激,我们的生活是如此需要刺激,而最好的刺激就是:别人
的死亡,自己的性。我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打定主意要继续观望下去。
我把头从玻璃墙洞里探出去,向下看,看见下面有个蜷曲的人形,旁边黑压压
的有许多人。
“下面有警察,还有你们学校的老师。”小护士说,“你们应该去看看,是在
二楼阳台上。”
我们一走上阳台,就有一个中年男子向我们迎面走来。我听见胖子赶忙招呼
“赵老师好。”赵老师的脸色明显不好,说话声有些发颤:“快!严伟是你师兄,
这里只有你见过他,那边公安局的人正等人认尸,你过去看看!”
胖子答应得不够果断,他有点慌张地左右张望,向我们投以求助的目光,但我
们果断地把目光投向别处,所以他只能一步步地挪向尸体。阳台上穿警察制服的、
穿白大褂的、穿保安服的人们都看着胖子,胖子在看尸体。
胖子走回来时脸色苍白,嘴唇紧张得发抖,一个劲地用手抹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