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第十五辑)-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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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往在突然间,他会飞奔回到524 寝室,从他的桌子里掏出一个小本子,飞快地写
下什么。后来在他失踪后,他父亲来拿东西时,我把那个本子当作纪念留了下来。
那年春天,这座城市反常地下了一场大雪。在我们兴高采烈地打雪仗的时候,
高世平却在一旁久久地望着雪发呆。后来我在他的小本本上读到了他在那一天写的
一首诗:《下雪了》
下雪了
很多年没有下雪了
而雪偏偏下在这个罪恶的春天
我看见我家那只巨大的公鸡
不知所措
它像我一样久久地站在雪地里
猜想这场危险的大雪
会不会使它丧失性功能
而他最出色的一首诗叫《玻璃》。还得过奖。
我在大三时是校文学社社长,受命组织过一次全校性的文学大奖赛。我偷偷地
把他那个小本本上的《玻璃》抄录了一遍,交给了评委,最后他的这首诗被几位诗
人组成的评委会一致评为诗歌组一等奖。评语是:用一种崭新的语言描绘了一个不
为人知的精神世界。
在颁奖仪式上,高世平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是诗人,我只是个疯子,你们在耍
我。
说完,他把获奖证书扔在地上,走了。
当时全场一片哗然。几位评委问我:高世平真是个疯子?
我尴尬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评委“恍然大悟”地说:这样的语言和内容只有疯子才写得出来。难怪。
高世平的那本获奖证书,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玻璃》的最后两句诗是:“玻璃碎了/ 碎得像玻璃,像传统”。
但我至今仍感到困惑:高世平的文学才华是在患病前具有的还是成为疯子后呢?
高世平的另一个嗜好是看录像。
有一天,我们发现高世平偷偷地摆脱了我们的控制,不见了。直到快熄灯了,
他才一个人回来。
高世平啊,你到哪去了?大家都在找你呢。
看录像,还有裸体呢。高世平笑嘻嘻地说。
我们又一次面面相觑。
我们决定,每个周末陪高世平去看一次录像,而且要看三级片。
高世平看录像的时候很专注,尤其当屏幕上出现那种少儿不宜的镜头时,他更
是目不转睛。这样的东西我们看多了,也就觉得没意思了,但高世平似乎并不觉得
乏味,每次都看得津津有味。
于是我们便开玩笑说:高世平,你可以找个女朋友啊。你是中文系的才子,好
多女孩子都暗恋你呢。
高世平笑笑。
但不久后,高世平真的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孩子。
她就是后来成为某公司著名的瘦身产品形象小姐——小开,一个瘦得只剩下骨
头的小女生。
高世平啊,你怎么会喜欢她呢?
而高世平并不理会我们的意见,仍然喜欢小开。
疯子的审美观点与我们不同。我们只能这样解释。
上课的时候,他总喜欢坐在小开的后面,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后来小开可能明白了高世平的心思,便坐到最前面去,但高世平似乎不介意,
透过高高矮矮的头颅,仍然把如注的目光奉献给小开。
后来在高世平的小本本上,我看到了他写给小开的怪异的情诗。
在高世平死后,在课堂上,我把这些情诗给小开看了。
无聊。小开说着不屑地转过头去。但我看见,小开走神了。
对于女生而言,高世平是个神秘的人。他没有与班上任何女生说过一句话。
而小开应该多少有点幸福的。因为被人暗恋总是幸福的事——虽然小开是被一
个疯子暗恋。
此时小开在想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许只有高世平知道。
高世平的出走
高世平的出走意味着他的悲剧的诞生。
高世平的出走具体是哪一天,我已经不记得了。
那天下午,高世平突然收拾起行李来。
他说他要走。
他说他要离开这个快被野兽吃光的星球。
我们无法拦阻。
我们决定派体魄最粗壮的老枪护送他回家。
不久,老枪拎着高世平的包怏怏地回来了。
高世平不见了。老枪说。
在公共汽车上,不知道他在哪里下的。我明明跟着他的,一转眼就不见了。
高世平走失的时候,没有带任何东西。
我们马上报告了系里。
第二天,搜寻工作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车站码头悄悄地展开——学校不愿到媒
体去刊登寻人启事。
我们边找边张贴寻人启事。连高世平生活过一年的地方——第七人民医院也去
了。
高世平还是下落不明。
天气很冷,高世平到底怎样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高世平还是杳无音信。
20天后,学校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就主动约见了记者。第二天,高世平
的出走成了数家报纸的头条新闻。新闻的效应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高世平在见报的
当天下午便被人在一所小学里发现。
据那位认出他的体育教师讲,当时高世平正站在操场旁边看一群纯真的小学生
做健美操,还不时地跟着孩子们蹦蹦跳跳,脸上带着笑,但傻傻的。
高世平被立即送往派出所。可敬的民警同志不但给高世平提供了可口的饭菜,
还给他买了身新衣服。只是在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的胡子更茂盛了。
二十天不见,我又发现他多了个嗜好:他时不时地要捋一下他的胡子。此后,
他的胡子就没有刮过。
那胡子里一定隐藏着许多高深莫测的谜。我想。
高世平被再次送往七医院。
诗人高世平被宣布死亡
高世平再次住进七医院后,他开始大批量地写诗。
一个星期六,我和毛、老枪三个人去七医院看望高世平。
高世平正在对着病友们高声朗诵他的新作《夜晚》:
当我说到夜晚的时候
夜晚就降落了
紧接着一个政治家
衣冠楚楚
在花柳街拐角处一闪而过
夜晚是一个卑鄙的国家
你找不到钥匙
他的病友个个满面红光,兴高采烈。
高世平得意地告诉我,在他的熏陶下,他的三位病友都开始了诗歌写作。
“我们将策划一场攻击。”在我们与高世平告别的时候,高世平捋了捋他的胡
子,漫不经心地说。
我听了,微微一惊。
但高世平已经转过身去,我只看到他光光的脑袋。
五年来,这个光头形象很多次浮现在我的意识里。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高世平的光头是世界上最干净的地方。
几天之后,省城所有的媒体都在头版报道了高世平的“攻击”行为:高世平和
他的三位病友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将他们的诗歌贴满了七医院的墙壁,然后他们就
不知去向了。
在我来到七医院时,高世平的诗稿已经被清除得干干净净。
当我们帮助高世平的父亲清理高世平的“遗物”时,我在他的抽屉找到了他的
那个记事本。上面写满了让人费解的文字。
扉页上写着:进过精神病医院的人永远都出不来。
后来,和高世平一起出走的的病友被陆续找回来了,但高世平依然杳无音信。
据这些逃亡的病人讲,他们翻过医院的围墙后就不见了高世平,他们已经把高世平
当作偶像,所以便分头去寻找他,结果越走越远。
人们用尽一切科技手段来寻找高世平的下落,但高世平好像真的离开了地球到
了外星一般。他的离去十分成功和彻底。公安部门根据有关法律,在高世平失踪若
干年后,向他的家人开具了死亡证明书。
若干年后,人们渐渐淡忘了高世平。前不久,在一次大学同学聚会上,我突然
想起高世平来。除了高世平,我们中文系文学班36位同学都参加了这次聚会。
当我说出“高世平”这个名字时,同学们感到十分惊愕,过了好久他们才回过
神来。
高世平是不是还活着呢?同学们纷纷猜测。但紧接着,“干杯”的声响便掩盖
了我们对高世平的议论。
那个时候,我有点恍惚: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高世平这个人呢?他又是个怎样的
人?我记得他和我们朝夕相处生活过近一年的时间,但又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作者简介:肖向云,男,1976年生于湖南。毕业于浙江大学中文系。代表作有
短篇小说《寂寞城市》等。著有诗集《上升的火焰》。杭州市作协会员。现为杭州
日报记者。
同居,不是为了爱情
Jasmine
他说,不要同情我,但你可以爱我。
我真是疯了,要不就是脑壳坏掉了。就像猪头骂我的。猪头的原名本来是杨睿,
睿智的睿。可是他的眼睛和嘴巴就像锥子一样锐利,还有他老将我的名字:祝薇喊
成猪尾,所以我绝不饶他,就喊他猪头。
这个该死的猪头,硬生生说服了我不去住10元店而住进了他租的窝,那种窝就
是人们通常说金窝银窝都不如的狗窝,又脏又臭又有老鼠,不知是哪个世纪的方便
面还像条蚯蚓一样爬在门把上。害我花了几天时间才把这一房一厅的窝搞得有点像
模像样了。
这个锥子一样的家伙,不知不觉说服了我让我一路请他吃请他喝,说到了深圳
会帮我找工作,结果他不但没帮我找到工作,还把自个也炒了。这深更半夜来敲门
说他也要住进来。我就抵住门骂他是“猪头,你这挨千刀砍遭万刀剐的”死不让他
进门。
“你脑壳坏掉了是不是?你不看看你那菜样?我会对你有啥想法呢?赶快开门!”
他说完一脚踢在门上。
我看了看门背后镜子里面的自己那黄而稀少的头发,还有近日来忙累担忧而显
得略有菜色的脸。还有那件用旧T…SHIRT 改过来穿的睡衣。对呀,我干吗担心他呢?
你看他那仪表堂堂玉树临风的样子,哪里会看上我呢?再说这房子也是他的,我不
能惹火了他。先过了今夜,明天我再想办法。
开了门,他进来了。好像我就是挂在屋里的一件衣服而已他看也没看我,就自
觉地在屋的东边去铺了一张席子躺下来,然后很快鼾声如雷。然后我才细细地辨别
出屋子里有一股酒气。他喝酒了。肯定。我看着西窗外的月亮,又怕又困,恨不得
拿刀去阉了他。
我睡在屋的西边,想起《瘦身男女》里面的情节,偷偷跑去洗手间换下宽松的
中裤,穿上了厚厚的牛仔裤,一夜也无法睡得安宁,总是易醒,而每次醒来都见东
墙边的他睡得像木头一样。天快亮时,像海绵一样柔软的睡意终于袭击了我。待我
醒来时,阳光正从东墙上方的窗口射进来投在我的脸上。而他正靠墙而坐,手里拿
着烟,眼睛正盯着我。我一惊,翻身爬了起来。
“我要搬出去!”我抱着手臂,靠在西墙上。“好呀。”他懒懒地靠在东墙上,
似笑非笑的样子。“可是我没钱了,你借300 元钱给我。”我很坚决地说。“笑话。”
他还是懒懒地说。“啥子呃,你说啥子呃,我是认真的。你不借也行,那你就把我
在路上请你吃饭的钱还我。”“多少?”他来了点兴致,看了我一眼,然后眼光又
漂浮在空气中,随着他手中的烟雾。“坐三天汽车,我一共请你吃了8 顿饭,每顿
饭我花了30元,其中我吃了1/3 ,而你吃了2/3 ,所以你该还我160 元!”“如果
不借钱给你,也不还钱给你呢?”他转头目不转睛看着我,他的眼睛像鹰眼一样锐
利,他好像是下定决心要看我出洋相。“你敢不还?????我就……”我环顾四
周,就地拿起我昨晚放在席边的菜刀。“怎样,你要,丫头?”他挑衅的口气。
“我就,我就,我就用这刀阉了你,趁你睡觉的时候。”“哈哈……”他开口大笑
起来,笑得差点在地上打滚儿。我呆住了,拿刀的手心出了汗。他却一下站了起来。
头部刚好浮在东窗的光柱里,有一瞬,我觉得他脸的轮廓的阴影是如此好看。有一
瞬,我觉得他笑起来就变成了一个孩子,而他不笑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邪恶的魔
鬼。
“我不会还你钱的,这样会显得你很小气。我也没有钱借给你因为我刚度完假
回来就被炒了,我哪里有钱呢?我现就算有钱也是借来的。我欠你的,我会请你吃
回来,然后你还是住这,你欠我的房租呢,你就每天为我做饭洗衣并打扫清洁。”
他不急不缓地说完,好像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最恨别人自以为了解我看透了我并能控制我,可是此刻我别无他法。
“快点去洗脸!我们还要去吃饭,去人才市场。”他不由分说。
待我穿上白色的棉布衬衫和黑色的紧身牛仔裤出来时,他已西装革履的穿戴整
齐了。他皱了皱眉:“你没有套装?”我瞪了他一眼。
我埋着头跟在他后面走,他昂首挺胸地大踏步走着,突然停下来看着我,然后
走过来,用手在我的背部重重地拍了几下,“挺起胸来!没有人会雇佣一个缩头缩
尾的人为他做事的。”我虽不满意,可是还是等他跨开步子后,抬头挺胸跟了上去。
横穿马路时,我站在路中间等着一辆又一辆得车子过去。他昂然走了过来,牵
着我的手,“你有病呀,你牵我干嘛?”我骂他。“猪尾呀”他喊道。“你猪头呀,
不准碰我。”我对他喊。“你脑壳坏掉了是不?”他拍拍我的头,我一甩头。“我
叫你名字——祝薇呀,不是猪尾呀,你总是这么冤枉人吗?”他用手指敲了敲我的
后脑勺。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也许我心里害怕他骂我笨,所以我想也没想就误解了
他。
他用右手牵起我的手,抬起左手,手掌直立示意司机慢行,而我见车慢下来,
就要一下冲到马路对面去,他却猛地拉住我,然后带我一起风度翩翩地走过马路。
这是我见过他最绅士最从容的一面。
人才市场里人头攒动,我拿着毕业证复印件个人资料表格一直挤不到前面去。
他去看了一圈之后过来发现我还站在边上,他一手拿过我的资料,站在人群之后伸
长手臂,声音洪亮得像打雷:“小姐,面试总经理助理。”大家都回头看他。“不
招男性。”那人事小姐回答说。“是女孩,一切标准都符合”他还是朗声回答,然
后趁大家在看稀奇而放松的时候,将我推到面试者的桌子面前。我已脸红如火。
结果是我电脑不熟,没有助理经验而且面试时因脸红如火被对方认为出不得场
合而被当场告知不合适,我眼看着地下恨不得找个地洞,而他却一把接过我的资料,
对那小姐说“谢谢你给她这个机会”,然后自然而然地牵起我的手,把我拉出人群。
“死猪头,还不是你害我出丑?”我在心里骂。
杨睿带我进了一家西餐厅,那里面有空调,又有轻音乐,还有木质地板,和红
砖墙。他很优雅地为我拉开椅子等我坐下然后才在我的对面坐下来。然后很气派地
点菜。我的是蛋炒饭,他点的是咖喱鸡饭。
“你有男朋友吗?”他嘴里包着一块鸡肉问我。“有怎样?没有又怎样?”我
停了一下反问。“不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