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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韩少功评传-第6章

小说: 韩少功评传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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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学的根》明确提出:“文学有‘根’,文学的根应深植于民族传说文化的土壤里。”但寻根“大概不是出于一种廉价的恋旧情绪和地方观念,不是对方言歇后语之类浅薄的爱好;而是一种对民族的重新认识,一种审美意识中潜在历史因素的苏醒,一种追求和把握人世无限感和永恒感的对象化表现”。寻根是一种人文地理的重新发现,属于文化堪舆的范畴,找到确定新的庙堂建筑的风水,挖掘民族文化矿产资源,承接潜伏的地气和龙脉,获得灵感的源泉。因此,寻根意味着要走进乡土,因为“乡土是民族的过去,是民族历史的博物馆”,凝结着民族深刻的记忆,再现被新近的现实力量强压入集体无意识里的意象,解开其中缠绕不清的情结,获得理解社会和人生的悟性,从而也转移人们对现实粗浅的观念。通常人们总是倾向于把现实理解为一个空间范畴,一个当前存在而没有时间纵深的领域,把历史当成大脑里随时可以终止的一种回忆,甚至企图切断它与过去的所有联系,殊不知现实只是历史的一个截面,一个剖开的部分,历史却是现实的纵深。要充分、深入地把握正在进行中的生活,就必须埋入黄土的记忆。“乡土中凝结的传统文化,更多地属于不规范之列。俚语,野史,传说,笑料,民歌,神怪故事,习惯风俗,性爱方式,等等,其中大部分鲜见于经典,不入正宗,更多地显示出生命的自然面貌。它们有时可以被纳入规范,被经典加以肯定,像江浙南戏所经历的过程一样。反过来,有些规范的文化也可能由于某种原因,从经典上消逝而流入乡野,默默潜藏,默默演化。像楚辞中有的风采,现在还闪烁于湘西的穷乡僻壤。这一切,像巨大无比、暧昧不清、炽热翻腾的大地深层,潜伏在地壳之下,承托着地壳——我们的规范文化。在一定的时候,规范的东西总是绝处逢生,依靠对不规范文化的东西进行批评的吸收,来获得营养,获得更新再生的契机。”
  在强调文化寻根的重要性的同时,韩少功警惕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撞了南墙撞北墙的简单摇摆,指出:寻根“丝毫不意味着闭关自守,不是反对文化的对外开放,相反,只有找到异己的参照系,吸收和消化异己的因素,才能认清和充实自己”。就在“寻根”文学如火如荼的时候,韩少功却躲进了武汉大学英文系,在樱花大道旁的学生宿舍里大啃英文,除了写家信,几乎不与中文打交道。居住武汉市的文友们都不知道他猫在这里,以致就“寻根”话题前来采访他的《文艺报》记者潘凯雄打听了好久,才在学生食堂里找到他。同室学友们也到这时才知道,这小子是个作家啊。
  《文学的根》发表之后,阿城、郑义等人在《文艺报》撰文,对这一主张作了各自的阐述,由此开始形成了自觉的“寻根文学”潮流,引发了文学界和思想界关于“文化寻根”的大讨论。寻根的理念受到了来自老新、左右两股力量的夹击,2000年3月,在法国举办的“中国文化周”期间,韩少功作了《文学传统的现代再生》的演讲,回顾了这一段历史:“在朝的‘左派’批评家们认为:文学的‘根’应该在本世纪的革命圣地‘延安’,而不应该在两千年前的‘楚国’或者‘秦国’,因此‘寻根’之说违背了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在野的右派批评家们则认为:中国的文化传统已经完全腐朽,中国的文学只有靠‘全盘西化’才可能获得救赎,因此‘寻根’之说完全是一种对抗现代化的保守主义和民族主义。可以看出这两种批评虽然有不同的政治和文化背景,但拥有共同的文化激进主义逻辑,是中国五四新文化运动两个血缘相连的儿子。这两个儿子都痛恶传统,都急切地要遗忘和远离20世纪以前的中国。”(《文学的根》,山东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1985:文学的根(5)
对于来自各方面的批评,韩少功不作任何正面的回应,但他后来还是追写了《东方的寻找和重造》和《胡思乱想》两篇随笔,进一步发挥自己的寻根理念,将其与海外移民作家和流亡作家的“寻根”,和国粹主义、地方主义区别开来。“就我自己的理解,所谓寻根就是力图寻找一种东方文化的思维和审美优势”;“东方文化自然有很糟糕的一面,不然的话,东方怎么老是挨打?因此寻根不能弄成新国粹主义、地方主义。要对东方文化进行重造,在重造中寻找优势”(《东方的寻找和重造》)。这种优势包括直觉思维,区别于西方条理分割和逻辑抽象的整体把握,以及在审美上对主体风骨、气韵等心态的推崇。在对寻根理念加以阐述的过程中,韩少功表现出对中国传统辩证法的悟性。虽然被认为是寻根文学的始作俑者之一,但他并不喜欢戴这顶帽子,让它把自己的脑袋罩住。在1987年发表于《北美华侨报》的《胡思乱想》一文中写道:“有一种‘寻根’的意向,但不好说什么‘派’。一谈‘派’就有点阵营感、运动感,而真正的文学有点像自言自语,与热热闹闹的事没有多大关系。赞成‘寻根’的作家也是千差万别的,合戴一顶帽子有点别扭。‘寻根’也只是很多问题中的一个,我们谈了根,也谈了叶子,谈了枝干。是不是要有‘叶子派’、‘枝干派’?”
  十多年后,在王雪瑛女士谈到“文化寻根”问题时,他又再度表明自己的态度:“我确实在80年代写过一篇文章谈到这个问题,但文化传统是文学问题中的一个,并不是全部的问题。我不知道‘文化寻根’的确定含义,不知道它与田园文学、乡土文学有什么区别,如果没有什么区别,‘文化寻根’这顶帽子也就太大了,大得没有什么用处了。另一方面,文学现象总是十分复杂的。一个人对乡土有兴趣,往往是因为他生活在城市里。一个人对传统有兴趣,可能是因为他已经非传统了,甚至反对传统了。就像葡萄牙作家佩索阿说:只有穿上衣服的人,才能欣赏裸体的美丽。”这些话语表明了韩少功思维的开阔旷达和整体把握事情的定力,透露出一种游刃有余的中庸心法。精神建造不能凭空而起,需要整合各种资源,如果各种资源都充分具足,就不需要提出什么诉求,默默去创作就是了;若是提出某种诉求,或拿某种东西来说事,说明这种东西还处在欠缺甚至严重欠缺状况,需要加以补充,并非意味着只有这种资源才是唯一必需和有价值的。寻根理念完全是针对文学创作的无根状态这一时弊而提出的药方,但人们却把它当成医学的基本理论来对待,指出它存在种种片面。许多无端的争论都是这样衍生出来的,让人有些啼笑皆非。
  
《爸爸爸》与《女女女》(1)
沉寂三年,修足“拙火定”之后,韩少功突然出山,连续抛出《归去来》、《爸爸爸》、《女女女》等风格相近的作品,使自己从文学寻根运动的摇旗者变成实践者。这一系列作品奠定了他在中国当代文坛牢不可破的地位。他真正意义的文学创作从此开始。
  开始于1982年的悲观怀疑进入了作品并成为它们的基调,对社会的批判转入了对人性黑暗的洞察。从人性的变异来寻找民族的兴衰,拨清生活的迷惑成为一种视角。尽管韩在这一系列作品中有意隐晦了自己的判断力,放弃了批评家的口径,企图完全地成为生产者本身,但我们仍然可以简略地说出故事的内蕴。
  《归去来》写主人公“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到一个山寨去,“我走着。土路一段段被山水冲洗得很坏,留下一棱棱土埂和一窝窝卵石,像剜去了皮肉,暴露出一束束筋骨,一块块干枯的内脏……”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眼熟,不仅景象与想象中的相仿,村寨里的人物也是似曾相识的样子。更奇怪的是,所有的村民似乎都认识我,喊我“马眼镜”,说我怕上十年没回来了。当我申明自己姓黄时,人们却问我“改姓了”,还说我那时候饿得脸上只剩下一双眼睛。有的人找上门来,说是给我还钱,请我去他家卧夜,竟有人向我打听:阳矮子是不是你杀的?夜里还有一个姑娘对我说“吾姐,好恨你”,她“已经变成一只鸟,天天在这里叫你,叫你。你听见没有”?我仿佛进入一个梦境之中,最后几乎是逃出了山寨。当朋友在电话里叫“黄治先”时,我愕然了,不知自己到底是谁。虽然小说写的是自我的陌生化、疏离感,乃至丧失的惊悚,这种富有现代意味的主题,但叙述的场景完全是远离文明喧嚣的古老山寨,铺垫的氛围充满迷幻的色彩,语言更是浸润于一种巫楚文化的魅惑之中。写到被蛇咬死的三阿公的将被杂草吞没的茅屋的黑影,“它静静地看着我,用乌鸦的叫声咳嗽,用树叶的沙沙声与我交谈,我甚至感到一种酒气”;写到山寨人家,“黄黄的木纹,像一圈圈月光在门槛上扩散开来,凝成了一截化石”,“墙壁特别黑暗,像被烟熏火燎过,像凝结了很多夜晚”;写到夜晚,“巨大的月亮冒出来,寨里的狗好像很吃惊地叫。我踏着树影筛下的月光,踏着水藻浮萍似的圈圈点点,向溪边走。我猜测,在溪边可能坐着一个人,也许是一个姑娘,嘴里正含着一片木叶”。感觉的细腻、想象的奇妙都显示出充裕的灵气。
  发表于1985年1月的这个短篇小说应该视为韩少功文学道路上的一座标志性建筑,虽然它篇幅很短,也没有《爸爸爸》、《女女女》那么受到关注,但它意味着韩少功一个新的文学起点,一块特殊意义的阶石。他找到了与自己心绪相应的语感,对意象的捕捉和氛围的营造都有了看家的本事。古老的方块文字听从他的呼唤,在他手下有了灵魂生命,像一群来去无踪的鸟,一群色彩缤纷的蝴蝶,可以自由飞翔起来,也可以栖落成某种特别的景致。
  80年代中期以后,中国文学出现了文体上的革命,在这场革命中,马原、莫言以及后来的先锋作家余华、格非等备受关注,但除了个别评论家将《归去来》归入“先锋文学”的行列产生争议之外,很少有人把韩少功当成文体革命者。其中的原因可能是他的写作看起来显得老气和沉着,没有那么飘逸和华丽,浸润着远古文化的气息也不像是一种进步,倒似是一种复辟。但对韩少功个人而言,他确实完成了自己的“文体革命”。
  《爸爸爸》是叙述一个部族失败历史的寓言,是对失落的父性、阳性的呼唤,同时也是对“妈妈性”的咒骂,幽默中透露着苍凉,怪诞中透露着庄严。鸡头寨出生的一代代人都要经过两把刀的裁剪:丙崽娘的割刀割去他们的脐带——剪断先天,剪断与乾阳飞龙的联系,于是妈性断送了爸性;仲裁缝裁下他们的身材——剪出后天,文化抑制了天然生命力,类似于削足适履。两把刀的交叉剪铰之下,茁壮的父性萎缩了,变异了,于是有了丙崽和仁宝这样的后代,一个是长不大的怪物,一个是娶不了婆娘的孬种。曾经有着辉煌历史的鸡头寨衰落了。老人们抄出典籍,怀念“身高八尺,力敌千钧”的先人,怀念神勇的刑天与智慧的卧龙先生;青年人嫌恶祖业的式微和先辈的守旧,梦想来世投胎到异国他乡去。最后,一度有着辉煌历史的鸡头寨竟然被鸡尾寨打败了。仲裁缝看着自己刀口下不成器的后代,感到愧对先人,用毒汁药死寨里的老弱,只留下几头牛和青壮男女作阳春。然而剧烈的毒汁竟药不死丙崽,这个父性缺失的怪胎、神秘的精灵不断地咒骂着“× 妈妈(吗吗)”,并对每一个过路人呼唤着“爸爸爸爸爸”。那个爸爸出走了很久很久一直没回来,而且死活不明。
《爸爸爸》与《女女女》(2)
没有哲学上的诉求,文学会显得浅薄,有哲学关怀的作家才可能成为大作家。但是,如果让文学,特别是小说来完成哲学的使命,发现某种存在的真谛,却是一件困难的事情,常常会出现力有不逮的局面。因为理性的思辨很容易损害作品美学上的圆满,使其露出破绽来。萨特、卡缪、黑塞、昆德拉是具有哲学关怀的作家,他们都曾经运用过小说来进行哲学探索,提供了一些值得思考的经验。如果用文学来质疑、嘲弄、颠覆某种价值坚持,往往比较容易取得成功,若是用文学来肯定、证明、揭示某种真理,却就困难;如果所揭示的理念是悖反的、荒谬的、两难的,是一种困境,也容易获得成功,若是所揭示的是一个定论,一个自圆其说的、雄辩滔滔的、不可辩驳的命题,就更加难于操作。卡缪的《局外人》算是一个比较成功的例子。小说《爸爸爸》看起来就像一起策划得十分周密的阴谋,策划者在每一形象甚至每一句话里都暗藏了玄机。与所有寓言体小说一样,它有着哲学上的意义赋予。强烈的哲学使命,赋予了作品某种不同凡响的气度。因为这种寓意隐蔽在浓郁的巫楚文化氛围里,作者在文字中倾注了足够激情和丰富甚至奇特的想象力,使作品显得像热带雨林一样郁郁葱葱,具有很强的隐喻性,不轻易被人识破其中的机关,因此,哲学上的追求没有伤害到文学上的美学原则,作品所负载的仍然是一个隐秘的使命。
  虽然是寓言体小说,《爸爸爸》并不是为了表达意念完全凭空构造的,在回答施叔青的采访时,韩少功作了这样的说明:“《爸爸爸》的情况最开始是一些局部素材使自己产生冲动,比如那个只会说两句话的丙崽,是我乡下邻居的小孩。‘文革’时,湖南道县的农民大开杀戒,杀了几万人,我把这一段也用到小说里,比如把人肉和猪肉混在一起,每个人都要吃。丙崽、道县人、古歌,使我产生了创作的欲念。构思之后,理性参与进来了。我特意把时代色彩完全抹去,成为一个任何时代都可能发生的故事。”(韩少功:《鸟的传人》,见《在小说的后台》,山东文艺出版社2001年版)
  《女女女》是对自然人性的呼唤,也是对《爸爸爸》中“妈妈性”的探索和诅咒,其中蕴涵着一种中庸之道。韩少功显然把德性看成一个常量,总体上不增不减,遵从守衡不灭定律。一部分人道德品性的高尚,以另一部分人的道德堕落为前提;同理,一个人表现出来的德行越善良纯洁优美,他心灵深处保留的人性原型就越丑恶肮脏卑鄙。对人性的挖掘最好自女性入手,因为男性从来都是抽象的、概念化的,远不如女性具体可感,丰蕴难喻。西方文艺复兴时代人性的觉醒实际上是男人对女人的发现。
  《女女女》是一次女性精神的探险,对读者来说也是一次毛骨悚然的旅行,是美“女”与怪“媭”的双向演变。“媭”似是巫楚文化中精灵鬼怪的意象,阴柔神秘,怪异而难于理解,透出一种令人畏怖的气息,在小说中是一种变异的精神原型,是人物自我内部的一种她性,这种她性在相当程度上已经占据了自我、废黜了自我。由于承担太多的责任义务制造的压迫和贫穷困苦形成的克制,女性本质蜕变为一种“媭”;而逃避和拒斥一切责任和义务的放纵也会使女性蜕变成一种新的“媭”,这真是一种无可救药的两难处境。韩少功揭开了一个罪行的阴谋,但无法阻止这个阴谋的完成。随着时间的前推美消丑长,可怜的“女”们无可挽救地要变成“媭”了,反叛者阿黑也不能例外。于是生产一种自然自在自由的无媭、非媭之女就成为生育的任务,正像《爸爸爸》中生产一种不裁不剪,“身高八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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