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凋侠侣-第1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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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襄脸上一红,道:“你胡说八道,我那里来的丈夫、情人?”
瑛姑恼怒愈增,那愿更与她东扯西缠,凝目望着慈恩,双掌便要拍落,突见慈恩叹了一口气,嘴角边浮过一丝笑意,低声道:“多谢瑛姑成全。”
瑛姑一愣,手掌便不拍落,喝道:“甚么成全?”转念间已明白了他的心意,原来他自知必死,却盼自己加上一掌,以便死在自己手下,一掌还一掌,以了冤孽。她冷笑数声,说道:“那有这样的便宜事?我不来杀你,可是我也不饶你!”这三句话说得阴气森森,令人不自禁的感到一阵寒意。
杨过知道一灯决不会跟她用强,郭襄是小孩儿家,说出话来瑛姑也不重视,自己再不干预,此事终无了局,于是冷然道:“瑛姑前辈,你们相互间的恩恩怨怨,我亦不大了然,只是前辈说话行事未免太绝,杨过不才,此事却要管上一管。”
瑛姑愕然回顾,她击过杨过三掌,又听过他的啸声,知道此人武功之高,自己实难望其项背,想不到在这当口,他又出来恃强相逼,思前想后,不由得悲从中来,往地下一坐,放声大哭起来。
这一哭不但杨过和郭襄莫名其妙,连一灯大师也是大出意外。只听她哭道“你们要和我相见,软求不成,便出之硬逼。可是那人不肯见我,你们便不理会了。”
郭襄忙道:“老前辈,是谁不见你啊?我们也帮你这个忙。”瑛姑道:“你们只能来欺负我女流之辈,遇到真正厉害的人物,你们岂敢轻易惹他?”郭襄道:“我这小丫头自是无用,但眼前有一灯大师和我大哥哥在此,却又怕谁来?”
瑛姑微一沉吟,霍地站起,说道:“你们只要去找了他来见我,跟我好好说一会子话,那么要灵狐也好,要我跟裘千仞和解也好,我全依得。”杨过道:“前辈要见的是谁?却是如此难见?”瑛姑指着一灯,低声道:“你问她好了。”
郭襄见她脸上似乎隐隐浮过一层红晕,心中大奇:“这么老了,居然还会害羞。”
一灯见杨过和郭襄一齐望着自己,缓缓道:“他说的是老顽童周伯通周师兄。”杨过喜道:“是老顽童么?他和我也很说得来,我去找他来见你便是。”
瑛姑道:“我的名字叫瑛姑,你须得先跟他说明白了,再来见我。否则他一见我便走,那可再也寻他不着。只要他肯来,一切惟君所命。”
杨过见一灯缓缓摇头,心知周伯通和瑛姑必有重大过节,因而无论如何不肯见面,但心想周伯通童心甚盛,说不定能用个甚么古怪计策将他骗来,说道:“那老顽童在甚么地方?晚辈尽力设法邀他前来便是。”
瑛姑道:“此去向北百余里,有个山谷,叫作百花谷,他便隐居其间,养蜂为乐。”
杨过听到“养蜂为乐”四字,立时便想起小龙女,又记起周伯通当年自小龙女处习得指引玉蜂之法,不由得眼眶一红,说道:“好!晚辈这便去见他,请诸位在此稍候。”说着向瑛姑问明了百花谷的所在,转身便行。郭襄跟随在后。
杨过俯首低声道:“那位一灯大师武学深湛,人又慈和,你留在此处,向他讨教一些功夫,只要他稍加指点,你便终生受用不尽。”郭襄道:“不,我要跟你去见那个老顽童。”
杨过皱眉道:“这是十分难逢的良机,你怎地白白错过了。”郭襄道:“找到老顽童后,你要走了,我也得回家去,还是让我和你同去罢!”这几句话中,大有相处之时无几、多得一刻便好一刻之意。
杨过见她对自己颇为依恋,心想:“我若真有这么一个小妹妹为伴,浪荡江湖,却也减少几分寂寞。”微微一笑,说道:“你一晚没睡,难道不倦吗?”郭襄道:“倦是有些倦的,不过我要同你去。”杨过道:“好罢!”拉起她的手掌,展开轻功飞奔。
郭襄给他这么一拉,身子登时轻了大半,步履间毫不费力,笑道:“若是你不拉着,我也能跑这么快,那才好呢。”杨过道:“你的轻功根底已很不错,再练下去,终有一天会这样。”突然仰起头来,一声唿哨。郭襄吓了一跳,伸左手按住耳朵。杨过却非作啸,只见神雕从石侧树丛中大踏步出来。杨过道:“雕兄,我们北去有事,你也去罢。”神雕昂首啼鸣数声,也不知它懂不懂,便与杨过、郭襄并肩而行。
行出里许,神雕越奔越快,郭襄虽有杨过提携,仍是渐渐追赶不上。神雕不耐烦了,双膝一弯,矮了身子。杨过道:“雕兄愿意负你一阵,你谢谢它罢!”郭襄不敢对神雕无礼,先向它裣衽施礼,这才坐到它背上。
神雕跨开大步,郭襄但觉风生耳际,两旁树木不住的倒退,虽然未如她家中双雕飞行之速,却也有如快马。杨过大袖飘飘,足不点地般随在神雕之旁,间或和郭襄指点江山,议论风物,说几句笑话。郭襄大乐,但觉生平际遇之奇,从未有如今日,只盼神雕行得慢些,那百花谷愈是迟到愈好。
日未过午,一人一雕已奔出百余里,杨过依着瑛姑所指的路径,转过两个山坳,突然间眼前一亮,但觉青青翠谷,点缀着或红或紫、或黄或白的鲜花。两人一路行来,遍地不是积雪,便是泥泞,此处竟是换了一个世界。
郭襄拍手大喜,叫道:“老顽童好会享福,竟选了如此奇妙的所在。大哥哥,你说此处怎么会这生好法?”杨过道:“此处山谷向南,高山阻住了北风,想来地下又有硫磺、煤炭等类矿藏,地气特暖,因之阳春早临,百花先放。”郭襄道:“雕伯伯,多谢你了!”从雕背上跃下,与杨过并肩而行。
两人走进山谷,又转了几个弯,迎面两边山壁夹峙三株大松树冲天而起,挡在山壁之间,成为两道天然的门户。耳听得嗡嗡之声不绝,无数玉蜂在松树间穿进穿出。
杨过知道周伯通便在其内,朗声说道:“老顽童,小兄弟杨过,携同小朋友来找你玩儿啦!”他其实与周伯通辈份相差三辈,叫他祖师爷也还不够,但知周伯通年纪虽老,却胡闹贪玩,越跟他不分尊卑,他越喜欢。
果然叫声甫歇,松树中钻出一个人来,杨过一见,不由得吓了一跳。十余年前与周伯通初见之时,周伯通已鬓眉如银,那知此时面貌丝毫无改,而头发、胡子、眉毛,反而半黑半白,竟然比前显得更年轻了。只听他哈哈大笑,说道:“杨兄弟,怎地到今日才来找我?啊哈,你戴这鬼脸吓谁啊?”说着便来抓杨过脸上的人皮面具。
周伯通这一抓是向左方抓去,杨过右肩略缩,脑袋反而向左稍偏,周伯通登时一抓落空。他五指箕张,停在杨过颈侧,微微一怔,不禁仰天大笑,说道:“杨兄弟,好功夫,好功夫!只怕已经胜过老顽童当年年轻之时。”
原来两人这么一抓一让,各已显示了极深湛的武功。按说周伯通这么一抓,手指的劲力笼罩了丈许方圆之内,杨过别说偏头相让,便是纵身急跃,也决避不过他这么一抓,非是伸手抵隔,硬碰硬的对掌,方得拆解。但杨过右肩略缩,后招便是要以铁袖功袭向周伯通前胸。老顽童凝神待架。左侧的劲力登弱,杨过将头轻轻一侧,对方硬抓住的刚劲尽数卸去。郭襄丝毫不知其中道理,只是听周伯通称赞杨过,心中得意,说道:“周老爷子,你现下的功夫强呢,还是年轻时强?”周伯通道:“我年轻时白头发,现下黑头发,自然是今胜于昔。”郭襄道:“现下你都胜不过我大哥哥,从前自然更不及他了。”
周伯通并不生气,呵呵笑道:“小姑娘胡说八道!”突然伸出双手,抓住她背脊和后腰,高举半空,打了三个圈子,轻轻向上一抛,又接住了轻轻放在地下。
神雕与郭襄同来,突见周伯通将她戏弄,心中生气,“刷”的一下,展翅向周伯通扫去。周伯通心想:“我倒要试试你这只扁毛畜生有多大能耐!”双掌运力,还击出去。只听得“嘭”的一响,双力相交。周伯通凝立不动,雕翅的扫力从他身旁掠了过去。神雕待要追击,杨过喝道:“雕兄请勿无礼!眼前这位乃是前辈高人!”神雕收翅昂立,神色极是倨傲。周伯通心中佩服,笑道:“好畜生!力气倒不小,怪不得摆这么大的架子。”
杨过喝道:“这位雕兄不知已有几百岁,它年纪可比你老得多呢!喂,老顽童,你怎地返老还童,雪白的头发反而变黑了?”周伯通笑道:“这头发胡子,不由人做主,从前它爱由黑变白,只得让它变,现下又由白变黑,我也拿它没有法子。”郭襄道:“将来你越变越小,人人见了你,都拍拍你的头,叫你一声小弟弟,那才好玩呢。”
周伯通一听,不由得当真有些担忧,呆呆出神,不再言语。其实世间岂真有返老还童之事,只因他生性朴实,一生无忧无虑,内功又深,兼之在山中采食首乌、茯苓、玉蜂蜜浆等大补之物,须发竟至转色。即是不谙内功之人,老齿落后重生,筋骨愈老愈健之事,亦在所多有。周伯通虽非道士,但深得道家冲虚养生的要旨,因此年近百龄,仍是精神矍铄,这一大半可说是天性使然。
杨过见他听了郭襄一言,蓦然里担了无谓的心事,不禁暗自好笑,说道:“周兄,只要你去见了一人。我保证你不会越变越小。”周伯通道:“去见谁啊?”杨过道:“我说出此人的名字来,你可不许拂袖便走。”
周伯通是直性子,人却不傻,否则又如何能练到这般深湛的武功?他听了杨过这两句话,隐隐已猜到他的来意,说道:“世间我有两个人不见。一位是段皇爷,一位是他的贵妃瑛姑。除这二人之外,谁都见得。”杨过心想:“看来只有使个激将之计。”说道:“原来你曾输在他们手里,武功不及,因此见了他们害怕。”周伯通摇头道:“不是,不是!老顽童行事卑鄙下流,对不起他二人,因此没脸和他们相见。”
杨过一呆,万万想不到周伯通不肯和瑛姑见面竟是为此,他转念极快,说道:“难道他二人大祸临头,命在旦夕,你也不肯伸手相救么?”
周伯通一愣,他对一灯大师和瑛姑负疚极深,两人若是有难,便舍了自己的性命相救,也无半分踌躇,然见郭襄笑吟吟的绝无丝毫担忧神色,大笑道:“你想骗我吗?段皇爷武功出神入化,怎会有大祸临头?倘若真有厉害的对头,他打不过,我也打不过。”
杨过道:“老实跟你说了罢!瑛姑思念你的紧,无论如何要你去跟她一会。”周伯通倏然变色,双手乱摆,厉声道:“杨兄弟,你只要再提一句,就请立即出我百花谷去,休怪老顽童翻脸不认人。”
杨过大袖一挥,说道:“周老兄,你想逐我出百花谷,却也不那么容易。”周伯通笑道:“嘿嘿,难道你想跟我动手不成?”杨过道:“正要领教!惹我输了,立时便出百花谷去,永世不再上门。若你输了,可得随我去见瑛姑。”周伯通道:“不对,不对!第一,我怎会输给你这小娃娃?第二,就算我输了,我也决不去见刘贵妃。”杨过怒道:“你赢了固然不去见她,输了仍然不见,那么咱们赌赛甚么?”周伯通道:“不见便是不见,有甚么好说的?快快动手罢!”杨过见软骗不成,只能用强,当真动手比武,可也实无胜算,说不得,只有走到那里是那里了。
周伯通生性好武,虽在百花谷隐居,每日仍是练功不辍,但以他如此功力,普天下那里找对手去?这时见杨过愿意比武自是心痒难搔,跃跃欲试,心想若再多言,只怕他忽而又不愿动手了,岂不是错过了良机?当下左掌一提,喝道:“看拳!”右手一拳打了出去,使的是七十二路“空明拳法”。
杨过左手还了一掌,猛觉得对方拳力若有若无,自己掌力使实了固然不对,使虚了也是极其危险,不禁暗暗吃惊,当下展开十余年来在狂涛怒潮中所苦练的掌法还击出去。他呼呼呼连劈了三掌,掌力激荡,身周花树上花瓣纷纷下坠,红黄紫白,便如下了一阵花雨,好看煞人;再劈三掌时,四下里喀喇、喀喇之声不绝,竟是枝干断折。杨过初时担心周伯通年老力衰,受不住自己刚猛无俦的掌力,出掌时均是一发即收,但六招一过,立知对方内力固厚,拳法巧妙更远在自己之上,只要稍一不慎,登时便会败在老头儿的拳下,这才鼓劲出招,再不留半分余力。
周伯通打得高兴,大叫道:“好功夫,好掌法!这一架打得可真过瘾。”
两人拳掌所及的圈子渐渐扩大,郭襄一步步向后退开。酣斗了良久,老顽童那七十二路空明拳堪堪打完,他虽在招数上占了便宜,但以劲力而论,却总不及杨过在海潮中练出来的汹涌奔腾、无穷无尽之势。
郭襄站在一旁,但见群花飞舞之中,杨过与周伯通拳来足往,激斗不休。她明知两人谁也没有伤害对方之意,但高手比武,打到如此兴发,只要稍有失闪,立时便有性命之忧,不禁暗自为杨过担心,两只手掌中都捏了一把冷汗。
周伯通见自己练了数十年的“空明拳”始终奈何不了杨过,心中暗赞:“好小子,了不起!”突然招式一变,左掌右掌,双手同时进搏,使的正是他独创一格的双手两用之术。这么一来,有如是老顽童摇身一变,化身为二,左右夹击。
杨过以单掌对他双手,本就吃亏,这时更感支绌。当年小龙女受挫金轮法王,其后杨、龙二人会面,杨过右臂已失,小龙女怕他难过,只约略一提,并没细说如何双手分使两种不同招数。这时周伯通乍使了出来,杨过暗暗心惊,只得左掌加劲,右侧衣袖也接了对方一小半的攻势。
郭襄虽然无法领会两人招数中精妙奥妙之处,但两人自旗鼓相当而转为杨过处于劣势,却也瞧得出来。她越看越惊,猛然想起父亲教自己练武之时,双手曾以两种不同武功同时与自己及兄弟郭破虏拆招,看来周伯通此时所使的正是父亲这门功夫。她不知父亲的这本事便是周伯通所授,还道这老儿不知如何从父亲那里偷学了武功去,忍不住叫道:“老顽童住手,不公平,不公平!大哥哥,不用跟他打了。”
周伯通一怔,跳开两步,喝道:“甚么不公平?”郭襄道:“你这怪招,是从我爹爹那里偷去的,用来跟我大哥哥打架,不害羞么?”周伯通听她口口声声叫杨过为“大哥哥”,只道她真是杨过的妹子,一时想不起杨过的父亲是谁,笑道:“小姑娘又来胡说,这功夫是我自己在山洞里想出来的,怎说偷自你的爹爹?”
郭襄道:“好罢!便算你不是偷的,你有两只手,我大哥哥只一条臂膀,打了这么久,还比甚么?倘若我大哥哥跟你一样也有两只手,你早输了!”周伯通一呆,道:“这句话却有点道理,可是他便有两只手,却不能双手同使两般拳招啊!”说着哈哈大笑,甚是得意。
郭襄道:“你明欺我大哥哥断臂不能复生,便来说这风凉话。你倘若真英雄好汉,比武过招是便不能占人便宜,大家公公平平的打一架,那才分得出谁强谁弱。”周伯通道:“好!我双手同使一门拳招便是。”郭襄小嘴一扁,道:“嘿嘿,亏你不害羞,这还算公平!”周伯通道:“难道我学他一样,也去教女人砍一条臂膀下来?”
郭襄一怔,向杨过望了一眼,寻思:“原来他这手臂是给女人砍断的。不知那恶女人是谁?怎地如此狠心?”随即说道:“那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