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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斩情丝-西西东东-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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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妇人深吸了口气,却是先听到孩子略有些虚弱的声音:“娘好久没吃饭了……”
  “病情没有恶化,我说几样简单的药草,趁着药铺未打烊,快些买回来吧。”黎子何没有抬头,看了眼钱袋里最后一点碎银,一起递给他们。
  “谢……”
  “不必。”黎子何利落打断妇人的道谢,道:“我也不是平白行善,利人利己而已。”
  妇人的唇又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低着头,下巴几乎快到胸口。见黎子何半天没再说话,悄悄抬头,只看到他从腰间再取下一袋银两,转身放在梧桐树底,步履轻缓地离开。
  “公子!这银两……”妇人再忍不住,开口叫住黎子何。
  黎子何脚步未停,叹口气道:“拿去分了吧。”
  微阖双目,密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出斜长的阴影,黎子何一步一步,既然离开便不再回头,连同那颗梧桐树一起再次封存在心底。你曾说,若有朝一日,可以捧着大把银子,定要让这宅子里的乞丐人手一份,你曾说,最大的心愿,便是这宅子里的人都能展颜欢笑,今日我做的这些,你可会高兴?

  第七章 公试

  太医院一年一次的公式,内容除了测试医理,药理,还有宫中礼仪规矩,各种条条款款都要记牢,这些对于黎子何而言不是问题,医理药理,这三年所学虽说及不上那些在医药世家长大,从小学医的学生,也不至于太差,而宫中礼仪规矩,她也是再熟不过。
  现在让黎子何头疼的问题,是公试的最后一轮。届时太医院会招来不同病症的病人,现场把脉开药方,这一轮是否成功,对能否入太医院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这三年黎子何几乎看遍了沈墨的藏书,沈墨也是不遗余力地教她,只是真正看起病来……
  自从有了第一次,沈墨每次下山看诊都带着她,碰到简单的病症也直接交给她来处理,可是这样的日子毕竟不多,真正看病的机会实属少数,常见的简单病症她还一探便知,若要碰上什么疑难杂症,单凭医书所记载的纸上谈兵恐怕是应付不来。
  三年来黎子何第一次无法入眠,翻来覆去想了一整晚,若是真遇上她所生疏的病症,进不了太医院,那该如何?
  那一片金碧辉煌,那一世浮华如梦,曾经唾手可得,曾经虚如幻影,如今终是再次回来,只需最后那临门一脚而已,几年来平静无波的心湖终于再次翻腾。
  缺失了冷静,最后的困难突地在眼前无限放大,忐忑中觉得好似无论如何都无法越过最后一道坎,它就那么横亘在脚下,一脚抬高一分,它便涨高一分。
  天色微亮,房内已不再一片漆黑,黎子何却觉得前途仍是黯淡无光,睁着眼躺了一夜,头痛欲裂,干脆爬起来打开窗透会气。
  清晨的空气冰凉沁心,街道上只有少许几人踏着匆忙的步伐,黎子何趴在窗边看行人来来往往,眼皮渐渐沉重,眼前光影重叠,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淡蓝身影,走在街道上,举手抬足见分外熟悉。
  一个激灵站起身,睡意全无,是沈墨。
  黎子何快步出了房门,下到客栈,站在客栈门口却突然怔住,自己为何要这般匆忙赶下楼?沈墨医术精湛,那是他自己的,帮不了她半分,他每月都会下山,只是碰巧看到而已,有何稀奇?
  黎子何转身,再见也无话可说,徒增尴尬而已。
  “子何。”
  沈墨路过客栈,一眼便扫到她在客栈前站住,见她好似没看见自己,转身要走,立马喊住。
  黎子何脚步一顿,回头,浅浅一笑。
  沈墨快步朝客栈走过来,透着些许急切,近了黎子何才看到他又纠结在一起的双眉,问道:“有事?”
  沈墨颔首,一脸严肃,问道:“银儿可有来找过你?”
  “没有。”黎子何实话实说。
  听她这么说,沈墨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叹口气道:“那日送你下山,本以为银儿还在房中未曾起身,哪知道人早已不见,我以为她是寻着你来了。”
  黎子何摇头:“我想快些下山,走的山路,若银儿真是寻我,也会与我错过。”
  沈墨颔首,看住黎子何憔悴的脸,才两日不见,又瘦了许多,面色发白,双目浮肿,还夹杂了殷红血丝,泛过一丝心疼,开口道:“这几日没休息么?”
  “没休息好罢了。”黎子何没想到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错愕回答。
  日头渐升,街道上慢慢热闹起来,黎子何和沈墨立在客栈门口,双目相对,突然无言,沈墨暗笑自己身为她的师父,竟会连想开口谴责她没有照顾好自己都觉得无力,黎子何则是在担忧沈银银去了哪里。
  “我与你一道去找银儿吧。”黎子何开口,自从沈墨点破她的想法,她便觉得那声“师父”很难再喊出口,太过做作了。
  沈墨摇头,沉声道:“不用找,她也该吃吃苦头了,她的功夫足以自保,你无须担忧。”
  “可是……”她才十四岁……
  沈墨抬手打断她的话,道:“她已经及笄,做事该知晓分寸,也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好生休息,准备太医院公试便好。”
  黎子何想说,沈银银才十四岁而已,自己十四岁的时候,有爹疼有娘爱,还有一堆叔叔伯伯宠着惯着,可是沈墨没错,若非自己从小太过娇嫩,那一世,或许是另外一个样子……
  “嗯。”黎子何点头,这才觉得两个人站在客栈门口太过突兀,“要进去坐会么?”
  “不用,我回云潋山。”正欲转身离开,突地想到什么,抽回已经迈出的一只脚,和声道:“明日公试无需担心,除了宫中礼仪,涉及到医术的试题定难不倒你。”
  只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却让黎子何突地松了口气,背了一夜的包袱就这么被人卸下……露出笑脸,轻快点了点头。
  人在重压面前,有时候需要的,仅仅是一声安慰的鼓励而已。
  六月初九,云国太医院一年一次的御医公试在太医局举行,往年主考官都是太医院副院史外加四名御医,今年却是年近六旬,资历极高的冯院史亲自监考,素闻院史大人极其爱才惜才,若是在考试中得到他的赏识,入了太医院做他手下的医童,前途定是无可限量。
  因此今年参考的学生们无不摩拳擦掌,等着今日一举夺魁,成为冯院史的得意门生。
  可惜只有冯宗英自己知道,今日特地主持公试,不是为了选拔人才,而是刁难人才。
  冯宗英坐在桌前,听李御医对黎子何的答卷赞不绝口,挑了挑眉毛,不屑地睨了一眼,答卷无错,其他地方总能给他找点错出来!既然是沈墨的徒弟,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六年前他本想罢官退位,将院史一职让给年轻有为的后生,千挑万选看中他,甚至不辞辛苦爬上云潋山,亲自上门与他相商。太医院院史,官居二品,俸禄丰厚,只负责给皇上皇后诊脉看病,多少人垂涎三尺,特地上门求他提拔,结果沈墨呢?
  明明是个十八岁的小娃娃,一副看破红尘无求无欲的模样,眼皮都不抬地听他说完入朝为医的好处,最后放下手里的茶,终于肯正眼看他,却是淡淡说了句:“多谢大人好意,大人可以下山了。”
  还有他旁边那个小丫头,一副活该找气受的表情,对着他吐了个舌头,跟着沈墨一起,就那么丢下他和随从,走了。
  事过六年,想到这里冯宗英仍旧愤恨不已,一拍桌子不满嚷道:“去把那个黎子何叫进来,最后一轮我亲自考他!”
  沈墨以为一封道歉的举荐信就能让六年前他对自己的无视灰飞烟灭?做梦!今日就不信找不出他这个得意门生的问题来!
  冯宗英这么想着,喝了口茶压压怒气,端正坐好。
  黎子何慢步进门,见是他,敛住神色,低头沉声道:“冯大人。”
  虽是尊称大人,今日在这里,两人该是学生与考官的关系,因此无需行礼,冯宗英挑挑白花花的两道眉毛,黎子何连这个都知道,沉着冷静,见了他不慌不乱,低着头听凭吩咐的模样,若不是沈墨的徒弟,或许还是个可造之材。
  “过来吧。”冯宗英沉声吩咐。
  黎子何在他对面坐下,两人之间一桌之隔,桌子是长方状的小桌,铺着淡黄色的缎布,上面放了笔墨,白纸,一个小沙包,笔墨和白纸当然是供开方所用,小沙包则是病人搁腕的地方。
  黎子何见冯宗英坐在对面,没有开口唤人的打算,更没有移步离开的打算,心下疑惑,既是想为难于她,该找些重病患过来才是。
  冯宗英见他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不客气地瞪了一眼,随即恢复一脸正经,将左手放在沙包上,冷声道:“替老夫诊诊脉吧。”
  黎子何听令行事,一手搭上冯宗英的脉门,心中一片清明,冯宗英虽说年近六旬,却是老当益壮,自己本身行医,知晓如何调理自己的身体,从未见他生病,至少在她的记忆里是没有的,如今让她诊脉,无非是想难为她。
  “如何?”冯宗英见她擒住脉门,煞有介事的仔细辨脉,心里就像久干逢露的旱土,畅快淋漓,早就乐得想大笑了,却还是憋出正经审视黎子何的模样。
  黎子何探到他的脉时快时慢,时浮时紧,脉动杂乱无章,心下了然,冯宗英年轻时练过武功,此时定是用内力催脉,如此,她找不到问题所在,便无法开方。
  “大人可否伸出舌头?”黎子何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却也不能明说,表面那一套还是要做足。
  冯宗英很配合地伸出舌头,倒要看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大人睡眠可好?”
  “好。”
  “大人大小解可还正常?”
  “正常。”
  “那大人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冯宗英见黎子何淡淡一笑,拿起纸笔便打算写药方,心中冷哼一声,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跟沈墨一个德行,就知道装淡定,那种脉象能开方?
  黎子何果然顿住,拿着毛笔,却是迟迟不肯下笔,刚刚的笑容也有些涩,最终将毛笔放下。
  冯宗英心下一喜,嘿嘿,果然不出所料,装装了然一切的样子罢了。
  冯宗英不屑地接过来,将那药方从头到尾看了又看,脸色越来越难看,刚刚平息的怒火又窜了上来,又不像在黎子何面前失了体面,按捺得满面通红,放下药方压抑着沉声问道:“解释解释这药方的药理。”
  黎子何看了看手边的毛笔,未多犹豫,直接拱手道:“大人身体并无大恙,若是平日饮食再注意些便更好了,大人喜甜食,辣味,且食盐多,因此小生开了龟兹,丹红,莲心,山楂,桂荣,芸精,泥裂七位药,以助大人消脂去火,活血行瘀,不知小生说的可对?”
  冯宗英听她说着,脸色越来越难看,刚刚平息的怒火又窜了上来,又不想在黎子何面前失了体面,按捺得满面通红,想要反驳却又说不出什么,白须随着双唇抖了抖,最终败下阵来。
  黎子何知道多留无益,起身弯腰道:“大人,此轮是否结束?”
  “出去出去!”冯宗英不耐地挥挥手,再不走,他就顾不上脸面上前骂人了!
  沈墨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教黎子何?明明自己催动内力搅乱了脉象,他居然还能把出问题来,莫非自己内力有失?不可能!
  可是那个黎子何连自己的饮食习惯都摸得一清二楚,莫不是家里出了内贼?
  冯宗英一拍桌,桌上的毛笔跳了跳,滚落在地上,内贼,一定有内贼!必须回去清查家丁!
  三日后,黎子何接到通过公试的信函,通知其第二日卯时前往太医局,与一众新医童一同入宫。
  黎子何收起信函,塞入胸前衣襟内,抬头看见太阳耀眼的白光,闭上双眼,嘴角微掀,终于,要回去了。

  第八章 入宫

  公试之后的三日时间,黎子何在云都四处打听沈银银的消息,沈墨虽然说过不管,她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个女子,又处世未深,总担心被人骗了去。
  只可惜三日来找遍云都也未见到人影,最后不得不放弃,一心准备入宫。
  秋夏交接,天气说变就变,前几日还是烈日当空酷暑难耐,狂风突然袭来,大雨倾盆,整整一夜,将云都内外刷洗得干干净净。
  黎子何一觉醒来,推开窗,一阵凉风抚过,心中分外清明。
  收拾好包袱,转身扫视房间一眼,确定没什么重要的东西落下便踏着步子走了。
  太医局门口已经聚集了十来名少年,十四岁到十八岁不齐,全部身着灰色长衫,手里拿着信函,黎子何低头看看自己,还是最常穿的青色,笑着摇摇头,坦然走到他们中间。
  几名少年略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也有几人,或是彼此相熟,交头接耳捂着嘴偷偷笑,不时瞥向她的眼里尽是嘲笑和不屑,黎子何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低头不语。
  “你!为何不穿宫中所赐衣物?”李御医今日领新医童入宫,一出门便看到黎子何的青衫,在一片灰色中分外显眼,严肃地大声问道。
  黎子何身子略拱,缓声道:“小生只收到信函,却未收到衣物。”
  “胡说!这些东西都是太医院直接发送,还能错了你不成?”李御医盯着黎子何,边说边拾着台阶走下来。
  黎子何面不改色道:“的确未曾收到。”
  “你!”李御医没料到第一日便遇到这么固执死板的医童,明明低头认个错便可小事化无,正想开口训斥一顿,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沈墨的弟子,一句话哽在喉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最后清清嗓子:“嗯哼,也不是什么大事,走吧。”
  李御医一招手,十来人便一齐跟上了,黎子何心底数了数,包括她在内,有十二个医童,太医院十二名御医,莫非一人分得一个?
  云都不小,但是太医局所处离皇宫并不远,未行多远便到了西宣门。西宣门是皇宫靠西的侧门,医童无官阶,又非受诏入宫,只能走侧门,横穿过西嫣园,便能到达皇宫南面的太医院。
  入了宫门,十二个医童齐齐跟在李御医身后,排成一条长龙,皆垂首缓步前行。西嫣园是后宫嫔妃的宫殿所在,因此除了李御医,十二人无人敢抬头多看这园子半眼。黎子何默默走在最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即使只看这地上的泥土,也能猜出自己走过了哪个宫,路过了哪个殿。
  “娘娘,您慢些!”碧衣宫女装的小丫头跟在快步前行的华服女子身后,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到了。
  华服女子头戴金步摇,身着艳红锦服,似一团烈火在园中穿梭,正巧看到路过长廊的李御医一行人,高声喝道:“站住!”
  李御医暗道不妙,连忙转个身,恭敬走到华服女子身边,周全行了一礼,道:“姚妃娘娘万安,臣李七海领太医院新进医童入院,惊扰凤驾,请娘娘见谅。”
  黎子何心中一抽,似疼痛又似麻木,最后化作一丝讽刺在唇边滑过,如今,妃子也可称作凤驾了么?
  姚妃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李御医,便把目光投向十二个医童,李御医忙解释道:“初入宫门,娘娘莫看,污了双眼。”
  后宫嫔妃,不是随便一个男子便可接近,正式入太医院前,这十二个医童是没有身份资格参拜嫔妃的,因此皆垂首站好,连气都不敢多喘,姚妃一一扫过,目光定在黎子何身上,半晌挑声问道:“你为何与别人穿着不同?”
  闻言黎子何浑身一颤,脑中思绪瞬时被抽空一般无法思考,身体服从意识,抬起头直直看向正在前方的女子,娥眉粉黛,巧鼻红唇,熟悉的脸庞,却是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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