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 作者:子夜妃子(起点2012-07-27vip完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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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红却很赞同苏离的话,若有所指的说道:“当初皇后娘娘一手将小皇子托付给了小姐,那时候可是只字片语也没有提及黄姑姑和方姑姑这批人……”“你的意思是……”飞翠眨了眨眼睛,隐隐似有几分明白。
但细细思索,仍有许多不明之处,却又不敢开口去问。
苏离吐出茶叶,漱漱口,褪下衣衫,自己半躺在炕上,又开始翻看那部地理志了。翻看次数太多的缘故,封面上已经起了一层毛边。飞翠看了她半晌,歪着头,眉目间满是困惑。
苏离看了一会书,暖阁内光线渐渐黯淡下来,也就搁下书,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吩咐在一旁发呆的飞翠:“掌灯。”飞翠身子一颤,从纷乱的思绪里抽出身来,慌忙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宫灯。
明晃晃如同清晨的白雪地。
“飞翠啊……”苏离突然开口唤她。
第十一章 诡谲(三)
“怎么了,小姐?”飞翠飞快转头,一瞬不瞬的望着苏离,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苏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有些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话锋一转:“说不准像你这样,才是最好的,正是因为心无旁骛,所以才知道什么是开心啊……”
飞翠愣住,或许是误解了她的意思,急急辩解:“我并非想知道旁的什么,只是觉得小姐似乎不大痛快的样子。”不痛快?
握着地理志的手,轻轻撩开了耳边碎发。
她们之间,隔着上千年的时光啊……
苏离淡然一笑,“我并非不痛快,只是这几日思虑颇多罢了。”飞翠不无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苏离只觉得,有些事情,或许在一开始挑明比较好。思忖了片刻,不紧不慢的开口:“你说,皇后娘娘宣我进宫,是为了什么?”
“应当是为了让小姐帮忙照顾小皇子吧。”飞翠睁大了眼睛,“难不成还有别的意思?”
苏离不动声色,“为何偏偏要选中我?”
“小姐是皇后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啊,大公子又远在边疆……”飞翠目露茫然,又有些没有底气。
“不,我的意思是,为何皇后娘娘,为忌惮到了这样的地步。”苏离目光灼灼,撑起半边身子,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一副要长谈的架势:“这一点,你想过没有?”飞翠想了想,慢吞吞的答道:“是因为不相信宫中的人?”
苏离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会将才出世的孩子,交给云英未嫁的妹妹。”意味深长的望着飞翠:“有些事情,你日后想想,就会明白了。”飞翠似懂非懂,但眼见着苏离似乎言尽于此,也不敢继续追问下去。
苏离冷眼目睹她的神色,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这宫中,万事都不可放到台面上来说啊。
在这一点上,同样跟着她进宫来的倚红和凝碧,显然比她更能适应。
这宫中的岁月,却除去那些偶尔琐碎的噪杂,便知剩下寂静无声。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过去,除了逗弄周衍以外,苏离通常都是足不出户,至于外头流传的那些奇闻轶事,一向是过眼云烟,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大放在心上。比如今日皇上在何处用膳,又夸赞了谁的才艺,又或者说了些什么话。
地上的人只知道太阳的明亮,殊不知越是明媚的地方,阴影就越大。
皇上无异于是这宫里的太阳。
只可惜苏离素来喜欢夜景,太阳的光芒,不适合她的眼眸。
只不过却传来了一道令苏离很感兴趣的消息:“听说今日德妃娘娘派人送了一对夜明珠给如妃娘娘,过了不久如妃娘娘就宣了太医。”倚红如是说着,垂下的眼睑,看不出半点情绪。苏离难得的透出几分兴致来:“这是打擂台了?”
或许是受了她的情绪感染,倚红也抿着嘴笑了笑,“这个倒不知道,只不过传的风风雨雨的,就连太后那边,似乎也受了惊动。”苏离端着热乎乎的茶饮了一口,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敲着桌面,“有点意思。”
通常苏离关注一件事情,总会有后续事件发生。
德妃娘娘亲自去了一趟凤藻宫,看望据说身体不适的如妃娘娘。而那夜明珠的由来也渐渐被人提起,却是皇上送给德妃的礼物,传闻有两对,出自遥远的天竺国,一颗就价值连城。德妃如此慷慨大方的送给如妃,其中的深意,不言自明。
在这深宫中,苏离大部分之间都是无聊的,也就当做一出悲喜剧来看待了。
德妃固然是炫耀恩宠不假,却也不忘给自己留一招后手,既然是皇上送的礼物,那如妃如斯作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至于如妃真病假病,已经无人关心了。现如今这么多双眼睛,无非是想要看看皇上的态度。只不过如妃娘娘,或许是真病了。
德妃前去探望的时候,如妃正躺在暖阁内,面色苍白如纸。
而下了早朝的皇上,听闻消息,也踏入了半个月不曾迈进一步的凤藻宫。
苏离煞有其事的听着种种传闻,没多久功夫,这事情便有了尾音:如妃有喜了。
之前所有那些虚惊和坐山观虎斗,都变成了额过眼云烟。
如妃的不适终于有了解释,只是不知那位终于洗脱嫌隙的德妃,如今是何样的心情。
“我们要不要去道贺?”飞翠清点着箱笼,随口道:“说起来,我们带进宫的好东西也不少,不如送玉佛或者人参?”“不必。”苏离慵懒的靠在床头,朝手心呵了一口热气,托着周衍的屁股,轻轻摇晃,“才上身的孩子,还是要避嫌的好。”
飞翠眨了眨眼,会意的点头:“我知道了。”
周衍握着苏离的食指,细细的小胳膊晃来晃去。苏离便从桌上取过红色的小绣球,在他眼前一晃一晃的,吸引他的目光。哪知没晃几个来回,周衍便如同那饮酒之人,醉融融的合上了双眼。
这时候才后知后觉,这绣球似乎是在催眠……
听说如妃怀像不好,太医们来来往往的,活脱脱是在赶场。苏离偶尔站在白色的护栏便,也会看见形色匆匆的太医们,朝着凤藻宫而去。又听说如妃对这一胎十分看重,特地找了得道高僧进宫。
据说属羊的人都要回避。
这下子苏离就再也做不成看客了。
苏离属羊。
看来,这宫中,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那我们岂不是要搬出去?”飞翠在殿内走了几个来回,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苏离慢悠悠的夹起一块蜜汁杏仁,面上的笑别有意味:“谁要搬出去?”飞翠怔忪,“不是要回避?”苏离微挑了眉梢,从倚红手中热锅软巾擦净手指,“我说了要回避了?”说着,也不忘伸出手指,让周衍攥着吮吸。
飞翠可有些捉摸不透了,但见着倚红神色镇定,也就稍稍安定了心。
苏离骨子里都在冷笑,算盘打到她头上来,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第十二章 诡谲(四)
这深宫的日子总是寂寞如斯,冷如冬日的雪花,外头的阳光,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照不进这深宫的角角落落。
这一潭死水终于起了层层涟漪。
虽说坐山观虎斗,围观深宫轶事一向是苏离孜孜不倦的追求。不过这出盛大的舞台剧,真正轮到她上场的时候,说什么也得好好演上一回,总不能辜负了给她这个机会的如妃娘娘。一念及此,苏离已经是摩拳擦掌,骨子里都欢乐的在唱歌。
飞翠难得见到这番生气勃勃的苏离,一时之间傻了眼。
襁褓中的周衍似是感应到苏离的决心,蹬着小脚,咧着嘴笑,嘴角还挂着一串晶莹的口水。苏离掏出帕子替他擦拭嘴角,揉揉他的小脸蛋,用棉布将襁褓轻轻绑住,“这孩子也活泼起来了。”
飞翠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小姐,您要带小皇子出去?”
倚红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胳膊肘撞了飞翠一把,嘴角含笑:“小姐放心,我们会好好看着小皇子的。”主仆几年下来,倒也有了几分默契。苏离将凌乱的头发挽了起来,用雪色丝绦松松散散的系住。
眼见着苏离朝着门的方向走去,飞翠忙跟了上去,等到出了承乾宫,才奇道:“小姐这是去哪里?”“甘泉宫。”苏离一步步迈下那高高的阶梯,而后站在最底层往上看,琉璃瓦上,满是皑皑白雪。
“飞翠,你能看见什么?”在这北风呼啸声中,苏离轻声问。
“脚印,还有雪。”飞翠望着两串脚印,偶尔也会有相交之处,更多的时候,却是偏向而行,就好像在春风中摇曳的垂柳枝条。
“那你再看看脚下。”苏离一次次将纷飞的发丝挽到而后,不厌其烦。
“还是脚印。”飞翠目露茫然,不解其意。
“不错,正是脚印。”苏离呵了一口气,面上出现一团白雾,“这就是殊途同归。”飞翠忙低下头去,看着二人重叠在一起的脚印。一时之间,静静无语。而苏离已转头朝着甘泉宫的方向走去,这脚下的茫茫雪地上,又出现了蜿蜒曲折的两串脚印。
飞翠亦步亦趋的跟着,二人到了甘泉宫门外。比起上次来,秦姑姑对她的态度,明显的软和了许多。这正是苏离所不愿见到的地方,不过既然对方投之以桃,自己自然也要报之以李,说话语气也十分的柔和:“不知太后娘娘现在……”
“太后娘娘在诵经,怕是要等一会了。”秦姑姑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她一眼,“也不知二小姐此番前来是为了何事?”苏离便露出几分羞赧来:“我是来求太后娘娘一件事情。”秦姑姑眼中露出了几分困惑。
苏离却没有解释的意图。
不知何时,雪花纷纷扬扬的又落了下来。北风呼呼而过,立在这屋檐下,就很有些寒冷了。转眼前,苏离发梢,肩头,落满了雪花。秦姑姑深深看了她一眼,“要不二小姐去偏殿坐一会?”
“不必了。”苏离凝视那紧闭的雕花木门,一遍遍的数数,上面到底雕了几只喜鹊来着?
秦姑姑看着她不骄不躁的神色,再次想到太后无意间说起的那一席话,心里泛起了涟漪。再次看向苏离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复杂,面上却也浮现了几丝尊敬之意,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轻视和小觑。
“谁在外头?”终于有声音出现,随后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从里头走出一个身着藏蓝色衣裳的女子来,乌鸦鸦的青丝很是醒目。“哎呀,怎么是二小姐?”很是吃惊的样子,忙折转身,躬身对里头的主子说道:“太后娘娘,承乾宫的二小姐来了!”
端坐在正东的太后微眯着眼,轻捻佛珠:“请她进来。”
苏离立时走了进去,行礼:“参见太后娘娘。”“坐下吧。”自有宫女在椅子上铺了一层毡子,让她坐下。苏离半侧身子,弱弱道:“此番前来,是有私事要请太后娘娘许可。”太后眉眼不动,不紧不慢的放下了手中的佛珠,“什么事?”
苏离从椅子上起身,而后跪下:“民女自请服侍太后娘娘,只盼太后娘娘能与民女立锥之地……”来之前,曾经想过大段大段的理由,到了甘泉宫之后,才发现,所有的说辞,还不如开门见山。
太后显然没有那样的好耐心听她说故事。
“这是为何?”太后有些诧异,“你姐姐过世之前,不是叫你住在承乾宫?”
苏离刹那间便红了眼眶,“自大姐仙逝之后,我心中时常不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带不好小皇子。太后娘娘也知我年岁浅,不知世事,若是能在甘泉宫中,有太后娘娘教导……”
太后身子朝前倾了倾,吩咐宫女拉着她起身:“这话未免言重了,我不过虚活了这么多年罢了,既然是皇后的遗命,你且安心住着,若是有甚不解之处,只管来此处问我。”说着,露出了慈祥的笑,“哀家在这宫中,也有些孤独呢!”
临了,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苏离一眼,重重说道:“轻身舞固然好看,怎比得不舍心?”
苏离立刻答道:“民女虽然愚陋,但对小皇子一片赤子之心……”
太后端着茶盏,微微的笑。
这其中的典故,也自有一番来由。
班婕妤自请前往长信宫侍奉王太后,把自己置于王太后的羽翼之下,也就避免了为赵飞燕姐妹所害。苏离至今仍记得她留下的那首诗: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作合欢扇,团圆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
这轻身舞,自然说的是赵飞燕。
虽愚陋其靡及兮,敢舍心而忘兹?这句话出自班婕妤之口。
得了太后娘娘的许诺,苏离心满意足,却是云淡风轻的告辞。
太后微微一抬眼,望了她淡然的神色一眼,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
回到承乾宫,苏离只坐在窗前,铺开了宣纸。握着毛笔,迟迟没有下笔。
“小姐?”飞翠轻声唤她,“墨汁滑下来了。”苏离一愣,手中握着的笔,重重的划了下去。“小姐心情似乎不大好。”飞翠出声试探,“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不过是试探罢了。”苏离心事重重,“想不到,倒真叫我猜中了……”
“什么?”飞翠偏着头,“猜中什么了?”
“没什么。”苏离住了口,起身,整整衣裳,离去。
平整雪白的宣纸上,赫然是两个大字:庙算。
第十三章 诡谲(五)
飞翠想了半日,毫无头绪。
一旁的倚红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呼!”飞翠睁大了眼。
而凝碧却已轻轻揭开那张纸,燃起了宫灯,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那页纸,化作了翩翩飞舞的蝴蝶。庙算那两个大字,就此消失,了无痕迹。
襁褓里的周衍似乎醒了,瞧不见苏离的踪影,黑溜溜的眼珠子直转。飞翠忙将他抱了起来,轻轻晃了晃他柔软的小身子,柔声哄道:“是不是饿了?”周衍自然是不会回答,只不过下身,骤然暖和一片。
飞翠身子一僵,哭笑不得:“小皇子尿了!”
倚红冷着一张脸,从一旁的篮子里翻出棉布,替他换下了裤子,又将棉布隔在了裤子里。周衍小小的屁股就像剥了壳的鸡蛋,光滑柔嫩。让人见着就忍不住掐上几把。众人自然是不敢这么做的,能够这样肆意妄为的,也只有苏离一人。
偏偏小皇子似乎就吃这一套,任由苏离掐掐捏捏摸摸,只知道半合着眼,咧着嘴,看起来竟有些享受。
苏离披着一身寒气,慢悠悠的晃了进来,而飞翠怀中的周衍,见了她,身子立时就开始扭捏,跃跃欲上。好在他身子轻又小,飞翠也不至于抱不住,却仍是不安,唯恐不慎将这小皇子摔了。
苏离伸出手指,在周衍下巴处挠了挠,逗得他吃吃直笑,便有口水顺着下唇滑落。替他擦净了口水,一把接过,柔声问:“有没有听话?乖不乖?”周衍万事不知,只知道咧着嘴笑。
苏离捏捏他的小鼻子,垂下头,用自己的,蹭着他肉呼呼的小脸蛋,而后抱着他坐在了书案前。窗外是纷飞的白雪,从苏离进宫当日起,便从来不曾变过。这冬日是如此的漫漫无期,令人看不见尽头。
苏离微微出来会神。
这次以退为进,固然是为了从生肖冲突里脱身,更多的却是想探探这位太后娘娘的口风。
果不其然,太后对这宫中最得宠的如妃,似乎不大待见。
这也是自然,德妃和如妃之间的明争暗斗,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而德妃乃是太后的亲侄女,无论如何,在太后心中,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