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光耀碧野-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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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我绝对不可能的……我会杀了他们的。”
听到这句话,其他的医官们也用双手遮盖住了面孔。
“我也是……以我的程度,是不可能救得了人的……”
由于考虑到体力问题,叶医师召集的大多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他们比起上了年纪的医生们来,面对死亡的经验要少得多,自然也很少有什么失败的经验。
只是因为憧憬华娜大夫传说中的切开术,为了理想而燃烧起的热情,他们来到了这里。而如今,他们却要第一次真正面对生命这个现实了。
药物疗法、针灸治疗——说老实话,他们很难得会遇到患者在处置之后死在自己眼前的情况。他们从来没有经历像这样真正面对活着的患者,以自己的手去左右那仅有一次的生命的事情。
如果能像叶医师那样,有着能够救活人命的自信就好了。可是,如今——如今的自己又能做到什么呢。从开始学切开人体的方法,到现在也只有半个月不到的时间啊。
看起来是那么复杂的人体内。有那么多脉动着的血脉,只要错误的切断了其中的任何一条,人就会轻易的死亡了。所以绝对不允许失败。哪怕是指尖微小的震颤,就有可能亲手停止那奇迹一般转动着的齿轮。
会杀掉别人的。虽然自己身为医生——却用这双手,自己杀死了生病的患者。
因为自己现在面对的是那边的遗体,可是却只会颤抖着手,什么也做不到。
虽然想救他们,可是根本就不可能做得到啊。
“……呐,如果是那位名高望重的叶医师的话……就是几十个人,他也能一个人抢救回来的吧……”
“……他的体力比我们还好,好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怎么想,都不可能……只有半个月的程度……”
软弱的嗫嚅开始在这里穿梭起来——可是他们马上又以说出这句话的自己为耻,立刻闭上嘴,沉默了。
如今在场的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一筹莫展,簌簌的流下了眼泪。
——明明身为医生的。可是眼睁睁的看这位病痛锁折磨的人们就在自己的眼前,却什么也做不到。这比什么都令人悔恨不甘啊。沉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不能自拔的他们,并没有发现到这里还有别的人在。
“那个,如果……从各位的打扮来看,是不是医生啊……?”
那是个微微地颤抖着的年轻女性的声音,一个医官没有在意地转头看去。
然后,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
那个大概刚过三十岁的女性,背上背着一个皮肤变成了黄色的孩子。
“我是从九桑村过来的……医生……我听说能治好病的医生就在这里……”
女性抱着那个上腹部隆起大大的肿瘤的孩子,崩溃一般地向着医官跪了下去。
“求求您了……这个孩子……请您务必……务必……救驹烩个孩子啊……”
仔细看去,马车与人影正从山丘的那边不断出现。
“只要能驹烩个孩子,那么让我用什么来换都可以啊……!”
被他抓着衣摆的医官的脸孔在一片泪水中扭曲了。他想起了身在贵阳的陶大夫。
对于没有能到这里来比谁都要不甘心的老师,所托付给自己的东西。
“作为一个医生……你们继承了什么样的宝物啊……!”
——您说的一点没错,陶大夫。
那并不是切开的技术。
那是让这个几乎被绝望所摧毁的母亲,背着自己的孩子以一双女性的纤弱脚踝走了这么远的道路的宝物。
只为了也许能够获救的,希望。也许能够牵系住的未来。
如果没有这些的话,人类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只为也许会杀死谁,就拒绝去帮助任何人。这不就根本不配做医生了吗。)
为了去救谁才采取行动,救不了命就不去做,这是怎样的一种傲慢啊。
不可以傲慢。生命并不是简简单单就可以挽救的。如果想着即使要逆转上天的宿命,也要拉起倾斜的生命之天秤的话。
即使以自己的一切去交换,即使也许会毁灭这条生命,也要倾尽全身全灵的力量。
华娜老师,叶医师,也不可能是一个人都没有杀过的。
被自己这些人视作理所当然的学到的种种医术,也是无数的医生们倾注了心血与拼死的信念才流传下来的。
身为医生就要面对着可能会杀掉谁的矛盾与危险,但即使如此,也不能失去想要挽救谁的心志。
生命的天秤是不会动的。但即使如此,也要继续去面对人类的生命,这就是成为医生的人所应有的觉悟。
他粗鲁地擦干了泪水。
——我继承到了宝物呢,陶师傅。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就粉碎一直走到这里的女性的希望。
(因为我,是一个医生。)
他拼命地向着她微笑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就像叶医师做的一样,他也这样做了。
“……是的,我是医生。走吧。我们会尽量想办法。”
年轻的母亲泪落如雨。
“谢……谢谢您……!谁都……没有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终于,其他的医生们也擦去了眼泪,抬起了头。
——又一次结束了一个人的执刀的叶医师,向着走进门来的年轻医生们抬起了头。
没有缺少任何一个人。
没有背负着生命的觉悟的话,是不可能回到这里来的。
叶医师露出了这一天的第一个微笑:“……啊——既然是这样的表情,就可以把患者交给你们了。好,加油吧。轻度的患者都在那边睡着。该教得我都教给你们了,而最后的东西你们也都用自己的力量得到了。——去吧。”
医生们只是点了点头,他们用布牢牢地扎住嘴巴,站到了患者们躺着的台子前。
※※※※※
三天后——在漫天的星光下,二胡的音色高亢而悠远的响起。
红红的火光近乎冲天一样的燃烧了起来。
秀丽和燕青运来最后的遗体,叶医师点燃火光,是在月过中天之前的事情。那之后又持续了几刻钟——仿佛无穷无尽一样的燃烧着的火苗,甚至让人忘记了现在时值冬季。
没有一个人睡过一觉,整整三天都靠着惊人的意志力的支撑而连续持刀的医生们,在目送着没能救治的最后一名患者被焚烧的同时,哭泣着不断道歉——然后,好像失去了意识一样的接连倒下。
最后,患者有三分之一亡故,有三分之一到现在也还徘徊在生死边缘。恐怕,在几天之内还会有一半左右被命运带走吧。叶医师如此想道。
能够得救的,大概是两人中有一人的概率。
“……就我所看,没有一个失败啊……”
医生之中唯一留下来的叶医师,看着火苗轻轻地自语。
所有的遗体,叶医师都在最后进行过调查。
年轻的医生们尽管是处于那样的极限状态,却直到面对最后一个病患都维持了最棒的治疗。
没有一个遗体,是死于他们的手上。
如果说几天之内发生了什么奇迹的话,那么这就正是奇迹。
在短短的休息之后,不管何时他们都会哭得双眼通红,可即使如此他们也会回来。就好像是让人看到了,遥远过去的华娜,就算被人骂成是杀人犯,也不肯放开小刀的华娜。
“……秀丽,你不要责备那些小鬼们。谁也无法做到更完美的程度……就算我也一样。有什么非难都由我来接受吧。”
“为什么要责备呢?……照顾着那些倒下的医生们的人,就是去世的患者们的家人以及亲属。我想,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谢谢——有一个年轻的女性泪眼朦胧地握着倒下的医生的手,一再地如此喃喃自语。
她的孩子,现在已经随着火焰而去了天上。
秀丽停下了一直弹奏着二胡的手。梳理着在她的膝盖上,因为过于疲劳而哭着睡着了的珠兰的头发。
珠兰的母亲还在生死边缘徘徊。因为她哭泣着表示害怕睡着,所以秀丽这一段时间一直都为她拉奏二胡充当摇篮曲,而且尽可能的留在她的身边。
利英也一直寸步不离地呆在珠兰的身边,他好像已经没有了家人,虽然常被珠兰拉着到处跑,不过最后还是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尽管没什么话语上的安慰,不过光是如此,对于珠兰来说一定已经是很大的安慰了。
现在利英也睡在秀丽的身边。就在秀丽试图再为他披上一条毯子的时候,他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原本以为他睡着了,不过好像他只是在闭着眼睛倾听二胡而已。
“利英,你不冷吗?”
“……没事。你担心一下自己怎么样?”
被他把摊子塞回来的秀丽轻轻笑了一下。和最初就很亲近她的珠兰不一样,利英总给人一种野生动物一样的感觉,直到这三天来才逐渐肯靠近她的身边。
“你也帮了很多忙,应该很累了吧?睡吧。”
秀丽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利英的鼻子上出现了皱纹,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再次闭上了眼睛。感觉上就好像在抚摸安慰还不驯服的小老虎的皮毛一样。
“你们已经竭尽全力了,我真得很感谢,叶医师……”
“现在就说谢谢还太早了。秀丽。等天明之后你就要去石荣村吧?”
秀丽苦笑出来。
“……是。”
“把其他的医生全都留下吧。反正不管怎样也要留些人手。带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应该还有那些相信所谓的不会发病就糊里糊涂地进山的村民没有接受治疗吧?”
虽说只有没有发病的人进了山,可是谁也不能保证他们进了山后不会发病。所以还残留着他们不能不去救治的人。
秀丽和燕青冲着叶医师深深低头。
“拜托了。”
“嗯,那么在天明之前先睡一觉吧。”
“……叶医师。”
“嗯?”
“我可以问你为什么想要成为医生吗?”
躺在火边的叶医师,很孩子气地咕噜一下转过去用脊背对着秀丽。
“……嗯,因为我碰到过那种一直做医生,然后渐渐地就自信满满地宣称自己什么都明白的家伙。那我就接受你的挑战好了。有九成九是因为这种单纯的心血来潮吧。”
“是、是这样吗?”
“和那种家伙相比的话,那些小鬼们很有骨气了。他们会成为好医生的。”
不久之后,叶医师开始呼呼地打起了呼噜,燕青为他披上了毯子。
只有秀丽透明般的二胡的音色,传入了天空之中。
火花啪啪的飞散。
在虎林城,不管是谁都已经疲劳到极点,整个城市都陷入了彻底的熟睡,这几天以来的不夜城就好像不曾存在过一样。
燕青凝视着通红的火光,将双腿摊开。
“……女人这种东西,一到关键的时候还真是有胆子啊。”
时而对那些年轻的医师们怒吼,时而激励安慰他们,为他们送来温暖的饭菜和茶水,时而陪他们一起哭泣。然后,这三天来和医生们一起进行缝合。
“……我啊,对那手针线功夫简直佩服得要死呢。我从前还真的以为,所谓的刺绣之类的东西其实是长在什么树上的,被商人们摘下来贩卖而已。没想到真的是人类自己缝出来的啊。而且还是那种惊人的速度。这边的那些大婶们原来也不是普通的大婶啊——”
“……呐,燕青,你一定还会以为会有那种‘结出超好吃的包子的树'或者是’一瞬就能让凌乱的室内变干净的不可思议的树枝'之类的东西对不对?”
“哎呀,哈哈哈。嗯。”
秀丽继续拉奏着二胡,并没有入睡的意思。
就算是被认为是自我满足,她也想在最后为他们送行。
不久之后,秀丽为了不吵醒叶医生而小声对燕青说道:“……燕青,到最后‘邪仙教'也没从山里出来啊。”
“……啊。”
原本以为随着秀丽到达虎林郡,又会出现什么奇怪的流言。可是对方却安静得不可思议,就好像原本就不存在那种集团一样。
“那么,无论是散播我的谣言,还是号称不会发病而聚集村民们,全都只是单纯的诱饵吧?”
如果真的认为秀丽是疾病之源,或者是要借此来增加信徒的话,秀丽到达虎林郡的事情明显正适合他们大展身手。可是,他们什么也没做。可见他们本身也并不相信这一点。
一切都只是利用疾病而撒下了诱饵。
“虽然不知道他们要找我和影月有什么事。”
首先是影月,其次是秀丽。
开始蔓延的疾病。名为信徒的人质。宣称秀丽是疾病之源的谣言。还有,“千夜”。
一切都是为了让影月和秀丽不带军队作为护卫,单独前往这里的事做准备。
正因为如此,当他们得知秀丽在完全没有动用军队的情况下来到虎林郡后,就认为已经没有进一步要做的事情了吧。因为他们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就算不做什么,在虎林郡的疾病平息之后,秀丽也会为了拯救剩余的村民而不带护卫地前来吧。
而且,就算知道这一点,为了平安地夺回被带走的村民以及影月等人质,秀丽也不能不独身一人潜入那里。
“老实说,我完全想不出会有什么理由让他们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也要把我弄来……而且所谓的千夜……”
“呐,小姐。”
燕青的语气突然尖锐了起来。他牢牢地凝视着秀丽。第一次说出了那个名字。
“那个什么教祖十有八九不会是的。可是,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如果这次的事件真的和朔洵有什么关系,我这次一定要把他送去那个世界。”
很难得——燕青真心生气真的是很难得一见。
以前的朔洵不管嘴上怎么说,也从来不曾夺走任何秀丽珍惜的东西。可是,如果这次的“千夜”是朔洵的话,他多半已经不在乎秀丽的事情了吧。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把一切践踏到这个程度。
他甚至对秀丽的性别都进行了贬低,侮辱。
虽然因爱生恨是他的自由,不过就算如此,也不等于做什么都可以。
“朔要活过来还是要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不过如果他真的不明白小姐做了什么的话,就算是我也要冒火了。静兰也是这样吧?”
他要把秀丽伤害到什么程度才甘心?
“你要因为那小子的事情烦恼还是叫喊都随便,不过如果这次真的是他干的话,在那之前我就会代替静兰好好暴揍他一顿,再把他丢进瀑布里面的。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是和朔洵有关的话,连那个影月都会生气到暴走呢。”
秀丽大吃一惊。那个影月也会暴走?
“骗人。”
“是真的。在朔洵好像刚刚死了的那阵子,他真的气到暴跳如雷呢。”
秀丽这才知道,虽然自己很努力装出不用让大家担心的样子,可是早就统统露馅了。
“……对不起。不过,这次是没事的。因为我自己也很生气。”
“而且因为不像是朔洵的风格吗?”
“……嗯,这也是原因之一。以他那种奇怪的消极性格来说,这次有点努力过头了。”
“那到也是。呐,小姐,其实我在离开州府的时候有和人做过约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