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雪-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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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前线的战事比较顺利,中国在长江沿线的海军基本上被摧毁怠尽,所以最近以来,除了那批金子下落不明,上海的地界上出奇的平静,但是,他却觉得看不见的地方有暗流涌动,说不定哪天就会出大乱子。
他在嘉宝身上已经倾注了太多心思,多到连自己都觉得担心,山本一夫数次来电话,也都是在催问那批金子的下落,还有,陆承禧虽然关在极隐密的地方,但是,只要这个人还活着,他就总觉的不妥。
嘉宝翻个身,手里的纱扇“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牧野一怔,从地上捡起来,依然蹲在她身边,轻轻的摇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黑下来,门口响起一串隐约的脚步声,等了一会儿,荷姐才出现在门口,向门里张望着,轻轻的说:“那位姓杨的先生又来了,说是一定要见小姐一面。”
牧野皱皱眉头:“让他等着吧。”
荷姐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反手虚虚的带上门。
牧野低下头,嘉宝的脸沉在昏暗的暮色里,已经渐渐看不清楚……
门忽然被无声的推开。
杨逸把小野搡进门来,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
“对不起,牧野先生,我这个人性子急,怕是等不及了。”
他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声音又客气又冷淡。
牧野微微一怔,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冲着跟着进来的卫兵挥挥手,那些士兵们就悄悄的退出门去。
“二哥,你来啦?”
杨逸放开小野,面无表情的看着牧野,走到沙发前坐下来。
“牧野,我们曾经是兄弟,所以我不想杀你,不过,现在,是你们踩了我们的土地。”
牧野摊摊手,自嘲的笑笑,也走进屋里,随手扭亮一盏落地台灯:“二哥教训的是,不过,国家大事我们都做不了主,在阿宝的事上,是走是留,我可从来没勉强过她。”
杨逸轻轻“哼”一声,身子向后一倒,靠在沙发上,冷冷的看着牧野。
“那就叫阿宝来同我说。”
“二哥……”
嘉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慢慢地走进门来,神情怔仲的看着杨逸,那样子就像是小孩子在梦游,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伤心。
杨逸站起身来,向她伸出一只手:“来,阿宝,二哥带你回家。”
嘉宝向前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抬起头凝视着他的脸。
“二哥,我不走。”
杨逸看看牧野,又看看嘉宝,心里渐渐明白了。
“阿宝,他用陆承禧要挟你是不是?”
他走上来,用力的握住她的胳膊:“你太天真啦,你真以为你可以同日本人讲条件吗?”
嘉宝脸色惨白,身子软软的,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二哥……”
她眼里泪光盈然,轻轻的说:“我要留在这里,二哥,我不能走。”
杨逸心中大恸,一转身,反手扼住牧野的喉咙……
“抱歉,无论如何,我不能把阿宝留在这里。”
牧野未及反应,喉咙被杨逸紧紧扼住,脸顾时挣的通红,可是他却意外的温顺,连挣扎也不曾挣扎一下,只是调转过眼光,默默看着嘉宝,半晌,才努力微笑着说:“二哥,别开玩笑,会吓坏阿宝。”
在这种时候,他竟然会选择微笑?
嘉宝的脑中轰隆作响,却好像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变成一片空白。
牧野的脸色渐渐变成诡异的惨白,他依然看着嘉宝,只看着她。
沉默,沉默,沉默。
“不要!”
嘉宝终于气馁,哆嗦着叫出声来。
她冲着杨逸惨然一笑,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指从牧野的喉咙口拉下来:“二哥,请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我决定留下来。”
杨逸沉默的看着她,眼睛里,光波涌动,似乎在等着她改变决定。
牧野弯着腰,一边咳嗽一边剧烈的喘气,半晌才恢复过来,他走上前,握住嘉宝的肩膀,冲着杨逸轻轻一笑:“二哥你看,我并没有骗你,而且,阿宝在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杨逸沉默的看着他搭在嘉宝肩上的手,眼神悲怆,面容冷俊。
嘉宝不禁哽咽。
“二哥,求你。”
杨逸觉得木木的,那种感觉,就像是打了麻药,眼看着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割舍掉,现在不痛,那是因为打了麻药的原故,可是,他心里知道,会痛的,明早醒来,那种疼痛会疯狂的流走在他的血液里,而他,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绝望的等待时间来疗伤。
他再看一眼嘉宝。
第一次,在他脸上出现悲伤的表情。
然后,他默默的转身,开门,走出去。
嘉宝怔怔的站在那里,半晌才急步走到阳台上,看着杨逸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她咬咬嘴唇,走到牧野面前,突然一扬手,一掌掴在牧野脸上。
“我恨你!”
她眼里是极厌恶的神气,胸膛剧烈的起伏,声音又冷又脆。
牧野摸摸脸,缓缓的笑起来:“我知道。”
他扣住她的手,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从现在开始,你可要小心点呢,我若是被杨逸弄死了,我担保那个陆承禧不会活的比我长。”
嘉宝跳起来,再次挥出手,可是她眼前一阵发黑,喉咙口涌上难以克制的甜腥,接着,她向后一仰,软软的倒下去。
牧野看她神情不对,立刻伸出手来,也只能来得及捞住她的手……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天空灰蒙蒙,房间的墙壁上,是一片淡淡的微白。
嘉宝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这场病来的蹊跷,心里已有了隐约的担心。
牧野几乎一夜未眠,身上有浓重的烟味,下颌上泛起青青的胡茬,看见她醒来,眼里一片茫然。
“阿宝?”
他圈住她的肩,轻轻的说:“我们结婚好不好?”
嘉宝呆了一下,拼命缩向床角,声音里满是恐惧。
“我才不要和你结婚。”
牧野俯下头来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有可能会有孩子的?”
孩子?
果然,孩子。
嘉宝的心纠成一团,像是被看不见的巨掌握在手里,一寸寸收紧……
第二十八章 谢欲。。
第二十八章谢欲……
黎明,天空泛起淡淡的鱼肚白,四下里一片寂静,江边的田埂上,是连夜新挖出来的一道道防守掩体,战士们困倦极了,横七竖八的靠在掩体里,或卧或坐,抓紧这黎明的最后几分钟休息一下。
副团长陈啸云手里握着望远镜,正仔细的注视着江面。
日本人的军舰从长江下游开上来,妄图从水路进攻武汉一线,他们营奉薛岳将军的命令在长江沿线进行阻击,掩护武汉的居民和大部队安全撤退,这一个月以来,虽然打的很艰苦,牺牲也很巨大,但终归是没让敌人得逞。许团长就是在半月前的一次会战中牺牲,从那天之后,他接过指挥权,带着弟兄们拼死战斗,转眼间竟到了九月初。
在进行几次小规模的阻截战之后,昨夜,他们渡过了这个阵地上最平静的一夜,按照他的经验,日本人最有可能会在今晨开始总攻,所以这一天,也许将会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日出……
东方,极远的地平线上,太阳像个顽皮的孩子,从云层里一跃而出,喷薄着耀眼的光芒,映红了整个江面,让人睁不开眼睛……
他还记得,半月前的那场会战后,江面也是这样的鲜红,江水波动,荡漾着奇异的潋滟,活下来的人,看着血红的江水,顾不上流泪,也顾不上恐惧。
那是血。
整个江面上,都是鲜血。
敌人的血,兄弟的血,流在一起,都变得腥红冰冷,把世界变成一片血红的修罗场。
远远的江面上,渐渐出现几个小黑点,吐出徐徐灰烟,他知道,那是军舰上的烟囱。
来了。
他放下望远镜,转过身,看一眼身后的士兵们……
经过一个月的艰苦鏊战,全团五百人只剩下一百二十三人,其中还有十一个重伤号,三十个轻伤号,将士们几乎都没睡过一个囫囵觉,脸上被硝烟熏得黝黑,衣服也都破破烂烂,最近挂彩的人,伤口只是简单的处理一下,有的结成深褐色的血痂,有的,还是鲜红的颜色。
看到团长的神情有变,士兵们都纷纷站起身,抓起手边的枪支……
陈啸云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一扫过,镇定而威严的说:“兄弟们,准备战斗。”
军需官迟疑了一下,有点担心的看向掩体后的一个深坑,他们团所有的弹药都放在那里,几天下来,弹药几尽枯竭,总共只剩下两箱子弹,几十只手榴弹,去后方运送弹药的人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这场大战前回来。
陈啸云同军需官默默对视了两秒,从地上抽起一把大刀,小心的擦拭着……
中国士兵配发的大刀是老式的阔背刀,手柄上绑着一穗红缨,虽然材制无法同日本人配带的武士刀相比,但,日本人的武士刀扁而长,在近身战中略显单薄,肉搏时未必能占上风。
他凝视着手里的大刀,半晌才缓缓的举起来……
弹坑遍地,黑色废墟上青草依依。
鲜红的红缨在晨风里徐徐飘扬……
“弟兄们。”
他轻轻的说:“拼了吧!”
拼了吧?拼了吧!
谁没有父母妻儿?谁没有家园田地?如果不是到了最后关头,谁会吼出这样一句话?
日本人的军舰像是一片乌云,无声的遮盖了整个江面,更遭的是,天空上,响起马达的轰鸣,一队轰炸机排列成人字形正向他们头顶开过来……
每个人都爬在掩体上,沉默着端起枪,对着江面上瞄准。
江风吹动军旗,在晨雾里扑扑轻响。
不知是谁,轻轻的吹起口哨,这战地上的哨音悠扬,仿佛有神奇的力量,让人心渐渐平静下来……
一片朝阳之下,山河如此瑰丽,怎能不令人心折?
大家纷纷把子弹压上膛,跟着哨音一起哼唱……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
渐渐的,敌机压近,开始向阵地上投弹,歌声终于消失在爆炸声中……
与此同时,敌舰开始向岸上开火,登陆板徐徐打开,露出一片土黄色的军装。
陈啸云瞪着血红的眼睛,低吼一声:“开火!”
每个人手的枪口都射出仇恨的子弹,飞向贪得无厌的掠夺者。
杀声四起,片刻间,战场上硝烟弥漫,刚才还静谧安祥的田野顷刻间变成了血腥恐怖的地狱场。
敌人的队伍里有人倒下,但很快有更多的敌人涌上来,像潮水一样漫上了整个沙滩……
江风凛凛,扑面而来,吹干浸湿汗水的衣襟。
子弹打尽,陈啸云握起大刀,静静的等着敌人的靠近。
“团长。”
号兵小六从后面拉拉他的衣襟,悄悄的说:“看,咱们的飞机……”
陈啸云迟疑了一下,仰起头,看向天空。
果然,一架美式“马丁B…10”从他们头顶掠过,冲向敌机的队形,紧紧咬住敌机中的头机。
“我们的飞机!我们的飞机!!”
大家神情一震,惊喜的低呼着,枪声四起,眼前又倒下一片敌人。
吴青浦镇定的拉高架驶杆,向着敌人的头机冲过去,日本人的三菱飞机装备虽然比较先进,但做为精英被选出来的他们却从没见过这样不怕死的飞行员,看到吴青浦的飞机迎面逼来,立刻慌了手脚,只想赶快摆脱,匆匆调转了机头,可是,这样却正好进入了青浦的射击区……
吴青浦微微一笑,并没有开火,而是继续盯住敌机的机尾,直到连对方架驶员的背影都几乎清晰可见,才狠狠按下红色按钮。
这样近的距离,果然一击即中。
敌机中弹,失去了控制,冒着黑烟,旋转着飞速下降,机上的飞行员只好跳伞逃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飞机坠向江面的军舰,江边的军舰更是无从反应,爆炸声响起,舰腹里的陆军士兵还没来的及登陆就和军舰一起被炸沉……
青浦向着同来的僚机打出胜利的手式,调转机身,又盯向另一架敌机……
敌人的鲜血,可不可以熄灭复仇的火焰?
可是不够,这分明还不够!
仇恨像一把利剑,只要淬过鲜血与火焰,就会发出嗜血的蓝光。
他来不及细想,只是嘴角上扬,满心欢喜的看着敌机在他的逼近下落慌而逃,全然不顾敌人的子弹呼啸而来,贴着他的机身前擦过。
与此同时,远方的天空下,是怎样的风景?
上海。
牧野坐在沙发上,嘴里衔着一只烟,正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报纸……
报纸上,他侧着身,微笑着挽住嘉宝的手臂,似乎在她的耳边说着什么,嘉宝的表情有点僵硬,目光迷离,微皱起眉头,看向另一个地方。
昨天的中日亲善酒会,他特地带上了嘉宝,为的就是要看到报纸上出现这样一张照片。
电话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惊醒了他的沉思。
他提起电话来,放在耳边……
“牧野君,请您马上回来一下,小姐从楼梯上跌下去……”
电话里传来小野慌张的声音。
他的心迅速的沉下去……
……
房间里极安静,田中医生无措的搓着手,对他可怜兮兮的摆着头:“对不起,周小姐的情况很凶险,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
牧野阴沉着脸,竭力克制着自己,缓缓的转过身,半晌才抬起手来挥挥。
她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他这样爱她,甚至说了要娶她,可是,她不要,连同他的孩子一起,她都不要,不惜用这样危险的手段除掉他们之间的这一点点牵绊。
他在病房门口坐了很久,一直到走廊里亮起了灯,橙黄色的光束从头顶打下来,可是他的眼前却只有自己投下的阴影。
几乎就要哭出来,但是,当他抬起头来,在玻璃窗里看到的却是一张平静无波的面孔,眼睛空空的,像是永无止境的深渊,只剩下绝望。
他站起身来,推开门,却不敢走近,只是借着窗口透进的月光,远远的看着她沉睡的脸。
直到……
晨曦的微光一点点照亮房间,外面传来士兵小声说话的声音。睡梦中的她极安静,唇色惨白,呼吸浅浅软软,像个婴儿。
他沉默的看着她,她柔软而温暖,发着亮,就像一道光,一道他永远无法捕捉也不能遮挡的光。
攥紧床头的手背上一凉,他茫然的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哭了。
他没有去擦,任由泪水在脸上纵横流淌,一颗又一颗,砸落在地上,床单上,手背上,溅出一小朵一小朵透明的水花。
反正,这是他最后一次为了她哭泣,从此以后,他再也不允许什么人来伤他的心,再也不许!
等泪水慢慢蒸发干净,他一步步走到衣柜前,从里面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