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劫-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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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放开男子的手,双手小心的捧着那只柑橘,看准了最高的那根枝丫,用力的丢出去,柑橘很快蹭到了那根枝头,只是连着符录的绳子并没有挂稳,重新向尘埃跌去,唐尘大惊失色的扑过去,在柑橘掉在地上摔坏之前搂到怀里。只是试了几次之后,依然没能挂上去,萧丹生怔怔看着唐尘惊魂未定的瞪大了眼睛的样子。
萧丹生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头,唐尘有些无措的抬头看他,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萧丹生发现心里那块只为一个人而留的柔软又开始疼痛起来,于是苦笑了一下,接过那个金黄的大柑橘,柔声道:“尘儿真是个大傻瓜,有时候啊,懂得变通一下,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他说着,不顾不远处庙主那目瞪口呆的大呼小叫,几个腾跃,就爬上了树顶,金色的阳光在碧绿的叶子上跳动飞舞着。萧丹生弯下身子,把那个柑橘小心的挂上了最高的枝头。他看到树下的少年努力仰着头,认真地在看他,于是又笑了一下,把柑橘上的纸转过来,想让少年看的更清楚些。
共撑一把伞,风雨无惧,伞下有他们的名字。
萧丹生看着少年无声的张了张嘴。他神采飞扬,闭着眼睛也知道少年想说什么。好喜欢你。好喜欢你。
好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少年的嘴无声的张合着。
也好想杀了你。
唐尘的眼泪流了下来。
第24章
一面巨大的铜镜里,映着唐尘苍白的面孔。萧丹生坐在外堂的紫檀椅上浅睡着。
唐尘手里有刀。他微微侧过脸去,看到自己同样苍白的脖颈上有一点微红的圆形伤疤,他顿了一会,拿起刀,放在一旁烛台上烤了一会,一边看着铜镜,一边用力。刀划破粉红色的肌理,从外延剜起,血很快就涌了出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唐尘只是微蹙了眉,他的手一向很快,又够狠,对自己也一样。刀锋小心的避开筋脉,看见伤口逐渐大后,唐尘强忍着越来越强烈的晕眩感,将两根白皙修长的手指探进伤口之中。
萧丹生似乎被滴血的声音打扰了一下,微微侧了一下头,唐尘有些陌然的从铜镜中打量堂外萧丹生午睡的模样,手指已经捏紧了深埋进自己喉间长达五年之久的银针,他紧闭眼睛,将那根针迅速的拔了出来,血液飞溅而出,铜镜上,脸上,地板上到处是点点滴滴的鲜血。唐尘努力扒着铜镜,还是顺着镜子滑了下来,坐倒在地上。
唐尘伸手,点了伤口旁的几个穴道,见血已缓了下来,于是用牙撕下袖角,简单的包裹了一下,又脱下外袍轻轻的擦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喘息良久后,他看着萧丹生俊美的侧面,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模糊的喊了一句:“萧哥哥。”
嘶哑的,纯然陌生的声音。
温柔的脂粉香里,楚三一手轻轻抚摸着花魁额间的花钿,一边俯下脸庞,向那女子涂的娇艳欲滴的朱唇凑去。只是青楼大厅中哗然的人声一阵一阵的传来,随即是尖叫声而四处逃窜的脚步声。楚三看着花容失色的花魁,委屈的不再强迫她亲近,只是替她把簪花插紧。几乎是同时,门帘被人轻轻掀开,楚三一看见来人,眼睛就立刻亮了起来,“美人……”他轻声呢喃着。
唐尘朝他歪着头打量了一会,终于放下了搁在老鸨脖上的刀,哭的狼狈不堪的老鸨和受惊的花魁立刻从房里逃了出去。唐尘身上穿着那件血迹斑斑的外袍,颈侧的血迹在断断续续的流着。包扎伤口的布条尽管已经湿透,还是不能彻底止血。他轻声问:“你是楚星河?”
楚三连连点头,微红着脸说:“我在家里排第三,你叫我楚三就好了。”他闭上眼睛,刚才少年还未成熟的,显得雌雄莫辨的动听嗓音清澈的宛如涓涓溪水,还在他耳边回响,他还是第一次听过如此美妙的音色。唐尘低下头去,轻声说:“你想做的事,或许我可以帮你。”
楚三一愣,扑哧一声笑起来,肩膀不停的颤抖。“我想做的事?良宵苦短,我只愿及时行乐。你明明打断了我要做的事,还……”
唐尘轻声说:“萧家。”
楚三轻笑道:“什么?”
唐尘说:“那天绑我的人,是你吧。”那张访客名单上,寥寥数人的名字里,他原本需要一个一个去找的,想不到第一个遇到的就是相识的面孔。
楚三面色慢慢凝起,他歪着头,轻轻的玩自己的一缕长发。唐尘说:“我能帮你。”五年来萧丹生揽他入怀有意无意窥见的每一件公文私信,都在脑海里过目不忘,唐尘微微打量楚三的表情,一字一字的说:“我比你想象的会更有用。”
楚三突然笑了起来:“用你的脸?让我信一个萧丹生的男宠?”
他还没笑完,那缕正在把玩的发丝突然断了,楚三看着唐尘手上重新入鞘的刀,面色不变的微笑道:“你真想帮我?”
楚三眯着眼睛,他不问能不能,而问想不想。唐尘轻声道:“不一定。”他伸出手去,把血迹斑斑的外袍轻轻除去,然后是中衣,楚三目不转睛的看着,唐尘转过身去,在人前露出了白皙,柔韧,结实的背部,大片无暇的肌肤,却在几个穴道附近沁着点点的紫痕。
楚三轻轻碰触着那些痕迹,唐尘颤抖了一下,却僵硬的承受着,楚三低声说:“这种针法。他们封了你的记忆。”那件带血的外袍再次扬起,裹住了少年青涩的身体,唐尘面色平静的重新理好衣物,低声说:“不错,因为我不够记得我忘记的到底是怎样的记忆,如果你认为我有用,就帮我解开它,到那之后,我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楚三沉默了一下,淡淡笑了起来,道:“就算只为你这样漂亮的脸,我也……”他看到唐尘霎时变得冷酷的目光,轻笑续道:“你很讨厌别人这种赞美。”
第25章
他也想换种恭维,可谁叫面前这个狠心歹毒的孩子,只有皮囊是漂亮的。他不再多语,袖中暗袋上别满粗细不一的银针,他伸手在袖中摸索了一会,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尺寸。
满室暗香未散,在挑亮的红烛下缓缓没入肉里的针,唤起晦明间第一声记忆的哭啼。
忘了多久之前,芳草萋萋,绿树葱茏的山坡上,他倚在红衣少年的胸前,随着少年的手向远方看去,天边是血染霜泼的绚丽云层,脚下是阡陌纵横的田陇和碧油油的稻禾,农夫牵着耕牛走过矮篱和水渠,再远处依稀可见宣州巍峨的城墙,少年在他耳边嗤嗤笑道:“真美,对不对?”说话的人肆意的躺在柔软的青草地里,嚼着草梗,抱怨着:“严木头那个呆子,说等以后他做了官,要让粱国到处都有这样青绿色的田,这样的话,我那主管开仓赈粮的老爹将来岂不是很无聊?”
“不过我啊,将来才不要做官呢,我要和尘儿去寻一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屋前开一亩薄田,屋后种满茶花。严呆子找不到我们,只能吹胡子瞪眼睛。”
“尘儿,为什么哭啊?不哭不哭,最多我们每年回去看严呆子一次好不好?”
“啊啊,怎么还哭啊,两次好不好,最多两次了。算了算了,三人一起总行了吧……让严呆子去犁田,我帮你种茶花。”
宣州一入雨季,满城就是这样蒙蒙胧胧的雾,四周连绵群山的黛青色,一点点融进雾色里。行人在城中转上几圈,掩门归家的时候,往往发现雾湿重衣,贴在身上,成了沉甸甸的束缚。松松吊在门前班黄的竹帘,浸在这雾气里,渐渐沾了几颗晶莹的水珠,黯淡的竹色中染上一抹似有还无的碧意,像是要从枯死已久的僵局中重新苏醒。
一只白皙秀美的手滞留在竹帘上,等了很久,才缓缓掀起帘子,弯腰进了屋里。明眼人一看便知,这间暖室,比起数月前的乱七八糟的样子,陡然间井井有条了起来。紫檀桌上那面鱼纹铜镜,映着这人俊秀的面孔:头发一丝不乱的束起,衣衫服服帖帖,鞋袜一尘不染,比起他从前叼着草梗,躺在树杈上看满天繁星的不修边幅,又是另外一番模样。
这样整齐和端正的衣着,总让人有种他一夜长大的错觉,不像是那个沉默狡黠的唐尘。但仔细看他的眼睛,却发现他眼睛还是清澈如昔,甚至更加的清澈,黑如寒潭,清如明镜,像稚子一样无辜而善良的美丽眼眸,镶嵌在白皙漠然的清秀面孔上,分明还是那个爱憎分明的唐尘。
萧丹生半卧在榻上,见唐尘静静走进来,将手中的书卷放在一边,笑着朝少年伸出手去,轻声问:“这几日可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后院的魏紫还在开吗?”他伸出的左手修长有力,掌心温暖,可手伸出去好久,依然没有等到少年的指尖,重新落在他掌中,像曾经那样不知疲惫的写着。那只手等了个空,只好轻轻摸了摸唐尘黑如鸦羽的发丝。唐尘并没有避开,只是身子僵了一下。两人之间一阵静谧。
萧丹生轻笑了起来,但笑意并没有落在眼里,这样忽近忽远,忽冷忽热的相处,多好的耐性也给一点点磨掉了。萧丹生的手收了回来,看着唐尘缄默而疏离的面孔,轻声道:“你最近,总是出去,我不拦你,只是外面龙蛇混杂,三教九流,我实在不放心你。”
唐尘知道他话未说话,于是静静听着,不置可否,萧丹生沉默的打量了他一会,才淡笑着续道:“景帝让我去青州。”他抬眼看了少年一眼,看到少年猛的抬起头来,惊愕的看着他,萧丹生轻笑了一下,觉得心头的闷气稍稍散去了,轻声续道:“只是数月。我本想带你一同看看沿途秀丽山川。只是我功高盖主,朝中也有树敌,难保会不会有人暗下杀手。”
萧丹生尝试着拥他入怀,发现唐尘身体有些发抖,连忙轻声安慰道:“我这身武艺自然足于自保,只是担心你会受伤。这样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日子,叫我如何放心,护院再多又如何,景帝一纸文书就能搜的萧王府鸡飞狗跳,我托谁看护你都不放心,前思后想,才有了人选。”
唐尘抬头看他,似乎知道了是谁,喉咙里轻轻挤出一丝嘶哑的声音,但是很快又低下头去。萧丹生敏锐的察觉到了,低声说:“尘儿可是害怕?我这次去,就是顺路替他办事的,他无论如何不会选在此时害你。我想过了,即便是表面兄友弟恭又如何,他是聪明人。在这件事上,不会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自然,你那次的仇,我也不会忘了的,他若是再敢伤你……”
唐尘轻垂眼睑,萧丹生一时猜不透他此时想法,只是轻声说:“我明日便启程。我走后,自会有人接你去摄政王府。”
第26章
他说着,似乎主意已定的样子,抱着唐尘斜躺在矮塌上,一下一下的拍着少年的脊背,两人就这样睁着眼睛,各怀心思,沉默着蜷缩在一起,安静的度过这个未眠之夜。拂晓天亮,萧丹生起身整衣的时候,犹豫了一会,又转头看着唐尘,轻声叮嘱道:“等我回来。”
他伸手取下挂在墙上的长枪,挑帘出门,唐尘单薄的身子隐没在层层阴霾里。没有人会知道,经此一别,两人偎依而眠的长夜,竟是再也回不去了。
马鞭一落,数声长嘶,马车稳稳停在摄政王府侧门前。站在小门前等候的老管家,带着一幅永不卸下的笑脸迎客,亲自拿着唐尘寥寥无几的行李在前面引路,王府后院抬眼看去尽是重重楼阁,花径错落,粉墙蜿蜒,幽幽荷池上点缀着零星几朵粉荷,横着曲折的石桥,好一处清静之所。上下水洼的落差,造就了一个小小的水帘,水瀑冲击着下池的嶙峋怪石,半空中一道飞虹,水帘之后隐隐现出不远处的清雅亭台,酒香和觥筹交错的声音此起彼伏的传来。
那老管家见唐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里,于是放慢了步子,凑过去笑嘻嘻的挡住了唐尘的视线,伸手将他领向另一个方向,嘴里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请”,唐尘微微抿了抿嘴,垂下头去,不再东张西望。
这一路行来,直走的人倦身疲,才到了入住的地方,那里无论离哪个院门,都是进出不便的。腊梅的枯枝,一道一道遮住行人望眼,梅林深处的树枝上,还悬着无人问津的秋千,爬满了苔痕,风一动就咯吱咯吱的摇晃着,走了很远都听得见。但那屋舍却是极为雅致的,精巧的门扉和摆设,一道一道纸门,画着岁寒三友,和不知名的仕女图,簇新的被褥还发着阳光的味道,从待遇来说,那个人并没有刻意亏待他什么。
唐尘想着,看着笑眯眯朝他告退的老管家,沉默着低下头去,那人不再年轻的双手将门扉闭紧,咔嚓一声,竟然是从门外上锁了。唐尘在重新安静下来的暖室中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颈上挂着的白色珠子,被体温沁暖了,带着烫手的错觉。
远处的楼阁中那场难得的酒宴还在继续,楚三就算穿着官袍,也没有什么正经样子,此刻也是喝的双颊驼红。朝端坐在主位上的萧青行依然坐的端端正正的,修长有力的手指玩弄着酒杯,看着楚三再一次朝他敬酒:“萧大人,再敬你一杯。”他说着,摇摇晃晃的一举杯子,又咕噜咕噜的喝干这杯酒,萧青行皱了皱眉头,楚三酒量不错,他也算千杯不醉,只是这样一杯一杯永无止尽的敬酒,几乎喝干了府里的库藏,未免也……
他微微仰头,杯中酒一饮而尽,眼见着楚三还要再斟,低声喝斥道:“楚公子,你如今身为朝臣,便应懂得小饮怡情,大饮伤身,凡事,都要适可而止。”楚三呵呵傻笑着,双手抱起大酒坛,笑着说:“在下拳拳之心天地可鉴,能与摄政王共饮,实是在下生之所幸,大人莫非是嫌樽浅难尽兴,也罢,也罢!咱们来痛快的。”
满桌宴客,目瞪口呆的看着楚三喝水一般的喝光那坛烈酒,然后自以为潇洒的一拭唇角,做了个请的手势,萧青行明知他在挑衅,却实在猜不透他究竟所求为何。皱着剑眉,不动神色的将最后一坛烈酒敲碎封泥,面不改色的咽入腹中。楚三看着他笑了一会,连说了几句“好,好”,头一歪,终于软倒在酒桌之上。
萧青行看着几个侍从将他扶下去,这才不屑的环视了一番,让左右撤了酒宴,起身告辞。他这一路摒离侍仆,走了莫约数十步,突然觉得脚下微微一晃,虽未醉,脑中多少也有几分酒意涌了上来。
不远处秋千摇曳的声音乱人心弦,本来这个时候,他是要去见一下那个让他厌恶也让他棘手的筹码的,只是此刻因为这点酒意,让他意外的烦躁不安起来。萧青行远远看着那间从外面上锁的院落,皱着眉头不知在盘算什么,在风里站了很久,才走了过去。
第27章
长柄的钥匙插进黄铜锁,要用点力去扭,才能扭开。萧青行将取下来的大锁随手掷在一边,推门进去,发现诺大屋舍里昏昏暗暗的,所有的竹帘都放了下来,只在靠窗的桌上点了灯,橘黄色跳动的烛火将素白的灯罩染成暧昧不清的颜色,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唐尘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似乎被门外的光晃到了眼睛,吃惊的抬起头来。
仔细数来,也算是五年未见了。萧青行眯着眼睛打量起唐尘,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还要变化更大,数年前惊鸿一瞥,就知道这人长了一张万里挑一的面孔,可如今灯下细细看来,才发现那张面孔竟是清俊如画,眼瞳浓似墨,清似水,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晕,看的稍久,连他都是微微一惊。
萧青行嘴角露出一个半冷半